【中篇推理】至死方休(10)

 
【中篇推理】至死方休(10)
2015-05-27 15:15:00 /故事大全
10

安然是个美丽的名字,但显然不是程启思的祖母红极一时的时候曾用过的艺名。钟辰轩把安然的照片复制了几十张,找了一些对戏曲有研究的朋友,请教他们是否认得这个女人。但大家都众口一词地说:在那个时代,唱戏的人太多,沈沈浮浮的也太多,每个人的故事估计都可以写一本精彩无比的小说。很多戏子,都只是昙花一现,消失在茫茫人海里,再也没人记得她们的名字。安然,估计也是其中的一个。

这个结果,钟辰轩并不奇怪。他寄望得更多的,反而是程启思。既然当年程启思的祖父是从英国留学回来,受老同学的邀请才在上海逗留,看了安然演的戏并迷上了她,那麽,如果程启思祖父的这个“老同学”还活着的话,他知道的,一定比任何人都多。钟辰轩催促程启思去找出这个“老同学”的下落,还有那个“洪叔”的下落。

安远的案子,毫无进展。那具白骨,验尸后知道是具叁十岁上下的男尸,已经死了好几年。陈了曾开玩笑地说:“又是一具无人认领的白骨!”程启思和钟辰轩也只能报以苦笑,这种不明身份的尸体和白骨,每年发现的都不少,每次都会给平均破案率大大地打些折扣。“一具白骨开着一辆发动机坏掉的车撞死了一个大活人”也成了警局里传扬一时的笑话,程启思曾被上司叫去狠狠地教训过一通。

最让程启思无语的是,安瑶居然又一个人搬回了玫瑰园。钟辰轩听说她一个人搬回去住,都吓了一跳,问她难道就不害怕麽?安瑶却回了他们两个人一副灿烂无比的笑脸,说她不怕,有任羽任警官陪着她呢!程启思听得几乎吐血。

不过也确实如此,任羽以前一直是个工作狂,没事都要来加班的类型。但现在,只要一到下班时间,任羽就比谁都跑得快──跟安瑶约会去了。程启思每次听到他甜甜蜜蜜地叫“安琪拉”,就觉得一身的寒毛都要竖起来了,偏偏任羽似乎也真把他当成准表兄了,跟安瑶打电话也不避他,那一串串的绵绵情话让程启思深刻地怀疑自己是不是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任羽这个人。

“大概是从什麽言情剧里现学现卖的。”钟辰轩有一次听到程启思声情并茂地向他复述了一遍任羽打电话的内容,一边打冷颤一边说。“不过你放心,安琪拉很喜欢听这些的。我们听着肉麻,安琪拉估计高兴得很呢。你看她现在,电话都懒得给你给我打一个,还不就是有了任羽陪她了。”

“她还说过几天要跟任羽去泰国旅游呢。”程启思一脸不乐意地说,“任羽跟莫明调了假,我看真是要去的了。”

“我都叫你别管他们了。”钟辰轩好笑地说。程启思正想说什麽,手机忽然响了,他一接听,脸上顿时出现了掩饰不住的兴奋之色。

“找到了?知道他的住址麽?嗯……你说。好,我记下来了。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他一放下手机,钟辰轩便说:“找到谁了?”

“找到我祖父的那位老同学了。”程启思把刚才匆匆写了几笔的便条折了起来,“订机票,明天就走。”

程启思的行动力绝对是一等一的,他在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的时候就把钟辰轩从床上拽了起来,上了一辆出租车。到了机场,一直到上飞机的时候,钟辰轩都还是迷煳着的。他昨天晚上在那里研究一些资料,一直折腾到半夜叁四点,等于只睡了两叁个小时。偏偏程启思在飞机上又嫌无聊,一直想跟他聊天,钟辰轩在第叁次被他弄醒之后,只得叹了口气,决定不睡了。

“你祖父的那位老同学是干什麽的?”

程启思一看到钟辰轩愿意跟他搭讪了,马上兴致高涨。“是经商的,做药品的,生意做得还不小。我昨天打了电话给他,他还记得我祖父,说他们当时是最好的朋友。我提到了祖母,他立刻就沈默了,过了好一阵,才问我,是不是想知道以前的一些事情?我连忙说是,问能不能去拜访他?”

“不过他也料不到你这麽快就会飞过去吧。”钟辰轩不满地说,“何苦呢,坐这麽早的飞机,你不会想要省那点折扣的机票钱吧?”

“当然不是。”程启思说,“他住的地方很偏僻,在一个乡下地方,据说是他自己家的老宅子。我们就算中午飞到了,再坐车过去,大概也是晚上了。”

钟辰轩点了点头。“你倒是想得挺周到。”

飞机晚点了,落地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过了。他们坐上发往那个地方的班车的时候,已经是叁点半了。程启思打了个电话通知那位老先生,对方知道他来得这麽快,又是惊讶又是高兴。钟辰轩听电话里面的声音,是个十分苍老的老人声音了,忍不住问:“这位老先生……多大年纪了?”

“八十了。”程启思说,“不过我听他说话,脑子还是很清楚。他对我的祖父祖母,也记得非常清楚。他还知道我母亲呢,真奇怪,他是怎麽知道我母亲的?”

“你父亲是怎麽遇上你母亲的?”钟辰轩问。

程启思想了好一会。“应该是父亲回国的时候在老家附近遇上了我母亲,一见钟情就结婚了吧。”

钟辰轩说:“也许因为这位老人家是你家的世交,你母亲也是你家的远亲,所以认识也不奇怪。”

一路上那几个小时的车程非常无聊,钟辰轩靠在靠背上睡着了,程启思却一直坐在那里,随着车的上下颠簸,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天色越来越暗,破旧的班车在田野间的窄窄的公路上穿行,程启思总算是看到了前面有一个灯都没亮几盏的小村子,赶忙把睡得很香的钟辰轩给推醒了。

“醒醒,醒醒,我们到了。”

走下车,两个人一身都快散架了。在这里下车的只有他们两个,下了车,一时间两个人都还觉得脑子里木木的──坐久了车的后遗症。程启思向前面张望了半天,说:“那里有个大门比较气派,也许就是吴老先生的家了。”

钟辰轩唔了一声,他的瞌睡被程启思吵醒了,还一脸不乐意的表情。“那就走过去看看。”

没走几步,就到了程启思所说的“比较气派的大门”前面。钟辰轩说:“还立了两个石狮子,看来以前这里也是大户人家。”大门虚掩着,里面隐隐地听得见有喧闹的声音,程启思说:“我们进去?还是敲门?这深宅大院的,我们敲门他们听得见吗?”

钟辰轩一笑,正想说话,只见大门勐地被人拉开了,一个胖女人从里面跑了出来。看到程启思和钟辰轩,她楞了一下,然后又拔腿往前跑。程启思一把将她拽住了,问:“吴老先生是不是住这里?”

“唉呀,人都出事了,住不住在这里还有什麽区别?快放手,我要去找人来看看我家老爷!”女人一叠连声地说。听了这话,钟辰轩和程启思都吃了一惊。钟辰轩说:“我们是来看吴老先生的,我就是医生,你带我们去。”

女人眨了一下眼睛。“你们就是要来的客人?你真的是医生?”她把钟辰轩和程启思两个人从上看到下,看遍了才说,“那,你们快进来,快进来!”

程启思走进那“吴宅”,感觉自己像是走回了时光隧道一样。这是一所相当古老的宅子,维修保护得也相当好。深青色的砖墙,一进又一进的厅堂,不显眼的黯淡的回廊,依稀可见当日的气派。宅子里种了不少花木,也修剪得相当精心。

那女人在前面小跑着带路,走到第叁进的时候,就看见一间亮着灯、敞着门的房间。女人朝那房间一指:“就在那里!”

程启思大步地走进了那间屋子。这是间普通的房间,有一个书架、一张书桌,还有几把椅子。一把椅子却被踢翻了,一个穿长衫的老人高高地吊在房梁上,用的是一段红缎子,衣摆被从门口吹进来的风吹得不断飘荡。这个场景,往往只有在电视剧里才能见到,如今却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了眼前,一时间程启思和钟辰轩都有些回不过神来。房间里还有一个中年男人,一脸惊惶失措的样子。

“先把他放下来!”程启思搬了一把椅子,踩上去还嫌不够高,直接一脚踏上了桌子。那段红缎子在房梁上打了个死结,程启思伸手去解,一时间哪里解得开。钟辰轩看到书桌上有把菜刀,忙伸手递给了他。程启思割断了红缎子,老人便一头栽了下来,程启思急忙托住了他,钟辰轩在下面扶住了老人的脚,慢慢地将他放了下来,躺平在地上。

“……没救了。”钟辰轩在试过了所有的急救方法之后,有点沮丧地站了起来,对着程启思摇了摇头。“如果早一点救下来,也许还……”

程启思注视着老人的面孔。他实在无法想像这张因为窒息而扭曲的脸是上吊自杀而死的。程启思回过头,看着那害怕得在发抖的一男一女。“这位就是吴均明吴老先生?你们是谁?”

“是……他就是吴老爷。我们……我们是他家的佣人……”女人抖着嘴唇开了口。这一男一女,看起来都是普通的乡下人模样,穿着打扮都很朴素,女的胖胖的,很是慈祥,男的长了一对小眼睛,看上去有点贼眉鼠眼的样子。但程启思直觉地认为,这两个人一定是夫妻。老爷?程启思感觉像是时光倒流了几十年。

“有床吗?把这位吴老先生抬过去吧。”钟辰轩说,那胖女人忙说:“有,有……在这边。”她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狠狠地抹了一把鼻涕。

她领着程启思和钟辰轩去的是一间卧室,里面也都是些清代家具,床和书桌都像是古董,还有几件挂屏、花瓶之类的东西,程启思虽然是外行,也知道应该是价值不菲的古董。他知道这个吴均明是做药品生意起家的,西药好歹也算是个高科技玩意,这老人煺休之后,居然过得像个古代人一样。

“您怎麽称呼?”钟辰轩问那个胖女人。胖女人一面擦眼泪,一面说:“我姓杨,都叫我杨妈呢。”

钟辰轩问:“杨妈,吴老先生这是怎麽回事?”

杨妈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她这一哭很是惊天动地,看样子她已经忍了很久了。程启思跟钟辰轩也只有耐心地等着她哭,好不容易杨妈哭完了,抹了抹眼泪说:“你们两位就是吴老爷等的客人?他今天接了个电话之后,就一直坐不安稳了,一直在院子里转来转去,嘴里还念叨着什麽。”

钟辰轩又问:“你知道他是为什麽……要上吊自杀的?”他说到“上吊自杀”四个字的时候,自己都觉得怪怪的。用一段红缎子上吊,还是个穿着长衫的老人,钟辰轩在看到的那一刹那,真以为自己穿越了。事实上,这整座小镇,都像是个被遗忘的地方。时光仿佛在这里停止了,不会流动了。从他走进这座小镇的时候,便有这样的感觉。

“我不知道。”杨妈哭着说,“老爷叫我收拾两间客房,预备给你们住。又叫我晚上多准备几个菜,哪,菜我都准备好了,等着你们来就可以下锅了……结果,结果我听见我那男人在那里大叫,像是见了鬼似的,我菜刀都来不及放下就跑了过去,一看……老爷居然上吊了!这,这怎麽可能……那条红缎子……不是我系在书房外的树上讨个吉利的麽……”

难怪书房里会有一把菜刀,也难怪会出现这麽一段如今已经很不好找的红缎子。钟辰轩想。程启思却低声地说了一句:“确实不可能。他既然在等着我们,又怎麽会突然跑去自杀?”

说到这里,他突然肩头颤抖了一下,似乎觉得冷似的。“杨妈,今天有没有别人来拜访过吴老先生?”

杨妈点了点头。“有,有。我去菜园摘了些菜,正要拿到厨房那边去打理,突然就看到我男人领了个人进来。我问是谁呢?我男人说,是老爷的客人。我说,哎,不是说晚上才到吗?我男人说,不是的,是别的客人。”

钟辰轩皱了一下眉。“别的客人?你见到了他的脸了麽?”

“没有呢,他戴了顶帽子,帽沿压得很低。”杨妈说,“应该是个挺年轻的男的啦,挺高的,穿得也很不错,就跟来看老爷的那几位少爷一样。他就跟着我男人去见老爷了,我也就去厨房干我的事了。今天我弄了很多菜,难得有客人来,我好久都没机会显显我的手艺了。老爷吃得很清淡,又是吃素的,我平时都没机会做拿手菜呢。我正在厨房忙得高兴,就听到……”

程启思问:“你记得那个男人是几点钟来的麽?”

杨妈摇摇头。“不记得了,我只记得是我去菜园回来的路上见到的。”

钟辰轩叹了口气。乡下人往往时间观念不强,要杨妈说清楚是几时几刻,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他左右一看,没见着杨妈的丈夫,就问:“你丈夫呢?”

“哎呀,我叫他去给你们倒杯茶,怎麽去了这麽久?”杨妈走到房门口,叫了两声,“多福!多福!杨多福!你跑哪里去了?”只听到有人远远地答应了一声,杨妈扯着嗓子叫道,“快把茶端过来!我去厨房把菜热热,你快过来!”

杨妈跑走了,剩下程启思和钟辰轩,面对着床上的老人的尸体。程启思仔细地察看着老人脖子上的淤痕,说:“也许,他是被人杀害的。用那段红缎子勒死,然后把他吊在房梁上,做成自杀的假象。现在需要的是法医,你可以麽?”

钟辰轩说:“可以,但是如果要作完整的验尸,需要解剖。我没有工具,没有设备,不可能解剖的。明天再说吧,你打电话报警。”

程启思嗯了一声,走到院子里,摸出手机打电话。他把这里的情况简单地作了说明,对方答应第二天一早就来。走回到屋子里,却见到钟辰轩正把书桌的抽屉拉了出来,一只手在抽屉的底部用力地捣着什麽。

“你在干什麽?”

钟辰轩不理他,还在用力地捣。忽然他啊了一声,程启思听到轻微的“嗒嗒”两声,恍然大悟。这是张黄梨花木的书桌,样式十分古老,雕着很复杂的花样。程启思看那书桌的抽屉,比起桌子的宽度短了好几寸,很显然书桌里是有暗格的。钟辰轩又把另一只手伸了进去,小心翼翼地取了一样东西出来。

那是一个长形的木盒。盒子是用上好的檀木雕成的,散发着一股细细的檀香味。木盒并没有上锁,钟辰轩稍稍犹豫了一下,便打开了盒子。程启思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一看,盒子里放着一张照片,和一串珍珠。

照片是张泛黄的黑白老照片。上面有叁个人,一个是个女人,坐在一张花梨木的靠背椅上,穿着一件银色的缎子旗袍,手里摇着一把团扇。钟辰轩喃喃地说:“安然。”

安然的身旁,站着两个男人。一个皮肤晒得黝黑,长方脸,嘴略有些大,笑得很是阳光,穿着一身笔挺的西服。另一个男人却穿了一袭长衫,俊美修长,笑容十分温文,极有书卷气。从他眉宇间,依稀看得到程启思的影子。

程启思叹了一口气。“我总算见到我祖父长什麽样了。我去清点我父亲遗物的时候,发现他什麽都没留下。”

“警察的档案记载,在壁炉里发现了一些纸片的残屑,也许你的父亲把以前的照片、书信都一起烧毁了。”钟辰轩的手指在照片上的两个男人之间移动着,“要我说,女人还是选这位吴老先生的好,他年轻的时候虽然不如你祖父长得英俊,却看起来要让人舒心得多。”

“他年轻的时候穿西服,老了反而换成了长衫。”程启思说,“复古?”

钟辰轩说:“那时候也有那时候的时尚。”

他又把那串珍珠拿了起来。每颗珍珠都有小指头大小,圆润晶莹,只是因为年月久远,珍珠都微微有些泛黄了。他又看了一眼照片里的安然,她的脖颈修长优美,如果戴上这串珍珠,一定会大大增辉。钟辰轩拿着手串在手里玩着,慢吞吞地说:“这位吴老先生,难道也是暗恋你祖母的?”

程启思说:“看他把这些东西放了一辈子,还收藏得如此隐秘,恐怕真是如此。”他的眼里露出了些唏嘘之色,说,“可是,最初还是他把我祖父领去看戏的,因此也见到了我的祖母。如果这位吴老先生知道这一次见面的结果,那麽他可能就不会那麽做了。”

“谁能预知到未来能发生什麽事?”钟辰轩说,他把木盒底部放着的一封信拿了出来。那封信比照片还要泛黄破旧,钟辰轩拿的时候都是轻手轻脚的,生怕一不小心这信就会碎成片片了。他小心翼翼地把信打开,这信还是用毛笔写的。

“君知妾有夫,赠妾双明珠。

感君缠绵意,系在红罗襦。

妾家高楼连苑起,良人执戟明光里。

知君用心如日月,事夫誓拟同生死。

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钟辰轩对着这首诗,怔了半天,眼神又是迷惑又是不解。“这是张籍的诗。他本来是托物言志,向一个想要罗致他为己效命的人表明心意。不过,很明显,写下这封信的人,是用的字面的意思……”他再次看了一眼手里的信,字迹娟秀,显然是出自女人的手笔。更何况,落款处还有两个字。

落款“安然”。

“她是在向吴老先生表明心迹。”程启思缓缓地说,“她对他的一片痴情十分感动,但她却对我的父亲一往情深,不会离开他的。所以,她将这串明珠还给了吴老先生。而吴老先生在失望之余,想必也尊重了她的选择,只是将她的信和明珠,珍藏了一世。”

钟辰轩忽然说:“不对。”

程启思问:“怎麽不对?”

“如果安然最终选择了你的祖父,那麽她就不会跟别人私奔。”钟辰轩说,“既然如此,你的祖父就没有理由要杀死她。”

程启思沈思地说:“我的祖父杀死了我的祖母,本来便是我父亲的猜测。事实上有没有这回事,我们现在完全不知道。这一切已经过去得太久了……”他忽然笑了一下,“说文艺点,真是往事如风,我们到哪里去追寻事实的真相?”

他把一床薄被拉开了,慢慢地给床上的老人盖上,把他的脸也遮住了。“我本来以为,这位吴老先生会是一个知情人。事实上,他的确也是……我相信,没有人比他知道得更多。可是他……”

“可是他就在我们来到的时候,突然上吊死了。”钟辰轩截断话头说,“我不相信这是巧合,决不相信。”

他们听到一阵茶碗响动的声音,那个叫“杨多福”的男人,端着一个茶盘,出现在门口。他一脸谄媚的笑容,小心地走了进来,把茶盘放在了桌上。他正准备煺出去的时候,钟辰轩叫住了他:“今天是你把那位在我们之前来的客人领进来的?”

杨多福浑身震了震。“对啊,是我。”

钟辰轩注视着他。“你以前见过这位客人吗?”

“没,没有。”杨多福说,他的老鼠眼睛滴熘熘地转个不停。“平时来看老爷的,只有他的儿子和媳妇。老爷喜欢安静,所以他们也只是逢年过节才来,所以突然来了个客人,我也觉得很奇怪。”

钟辰轩问:“他有没有对你说什麽话?”

杨多福想了一会。“他让我跟老爷说,他是从远地方来的。老爷也觉得奇怪,但还是让他进来了。”

程启思插口问道:“吴老先生看到他的时候,是个什麽反应?”

“老爷好像也不认识他。他跟老爷小声说了几句话,老爷脸色就变了一下。”杨多福说。“老爷立刻把我赶走了,我就什麽都没听见了。”

钟辰轩瞟着杨多福。“是你发现吴老先生上吊自杀的?”

杨多福连忙点头。“老爷每天下午都要我陪着出来走一转,我就在外面转悠,但今天老爷一直没有出来。我看到那个客人走了,就去敲老爷的门……老爷没回答,我怕老爷年纪大了,出什麽事,就大着胆子把门推开了。一看……一看,老爷居然在里面上吊死了!”

他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睛,眼圈也红了。这时候只听见杨妈带着哭腔的大嗓门,叫着杨多福的名字,杨多福说:“我那口子在叫我了,肯定是菜弄好了,我去端。”

钟辰轩去看那两个茶杯,非常考究,都是青花细瓷。一揭开杯盖,就闻到一股清香。钟辰轩忍不住说:“好茶。”他把茶杯端到嘴边正想喝,就被程启思给推开了。

程启思说:“你也太没有警觉性了。”

钟辰轩望着他。“你怀疑有人在里面……”

“我没怀疑。”程启思说,“只不过,我们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这麽大个院子里只有我们跟这姓杨的夫妻两口,我们死了估计都会连尸体都找不到。我看,我们还是小心点好。杨妈做的菜,再好吃,也别吃。我们不是带了矿泉水和面包什麽的?将就一晚上吧。饿一点,总比当个煳涂鬼好。”

钟辰轩说:“你真的就觉得这麽严重?……”一句话没说完,一股冷风就自门口灌了进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浑身都缩了缩。

程启思走到了门口。这时候天色全黑,这所老宅子里也是一片黑暗,除了他们所在的这间屋子里有盏瓦数很低的灯,宅子里就真是看不到一点灯光。杨妈的厨房,从这里根本看不到。钟辰轩站在他身后,忍不住说:“这里真的很像闹鬼的地方。”

“别忘了我们后面还躺着一具尸体。”程启思说。

钟辰轩却摇了摇头。“不,我不认为这位老先生会害我们。他更多的……恐怕会是希望我们……找出杀害他的凶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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