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久良给作品起名为“垃圾围城”。2009年12月,凭借《垃圾围城》,王久良在广东连州国际摄影家年展上获得“年度杰出艺术家金奖”。新华社就这一问题进行了深入报道,北京市的有关部门也专门约见了王久良。市政府还出台了文件,宣布直接投资100亿元的专项资金,新建、改建40余处垃圾处理设施,彻底治理北京周边的垃圾场。一些媒体也先后向王久良发出邀请,给他提供摄影记者的职位。这曾经是他向往的职业,但他犹豫再三,一一婉拒了。他担心因为身份和时间的限制,无法“相对自由地表达”。拍个片子“跟做贼一样”
按照计划,王久良的四人团队将在一年内完成《塑料王国》全部的拍摄和剪辑。但从前期调研开始,他们就不断地遭到一些利益相关方的干扰和阻挠。很快,钱花得差不多了,东西却没拍到多少。拿到一点儿钱就拍上一阵子,没钱了就又去找。就这样拍拍停停,最终用28个月才完成拍摄。
除了资金,他们还面临着更大的困难——如何对付人。在这个有太多灰色地带的隐秘行当里,这样的拍摄就是“揭黑”“曝光”。有一次,他们刚在当地租了房子,房东就被人威胁,不得不把他们赶走,房东直接把铺盖行李都扔出了门外。还有一次,他们到河北的一处塑料回收基地做调研,下车才半个小时,当地政府的车就直接开到了他们面前……为了防止人多目标大,拍摄团队从刚开始的四个人减成两个,最后只剩下了王久良一人。
在那些日子里,王久良被地痞流氓围堵过,也被人打过,很多时候,他都要一边拍摄一边四处张望,“差不多跟做贼一样”。为了阻止他的工作,某地方政府甚至派人去了他的老家,又到北京找了他的亲友,软硬兼施,希望他能离开当地,他表面上答应了,但没过多久就又转了回去。“印象最深刻的不是污染,而是人心”
《塑料王国》记录了在堆满各种垃圾、臭气熏天、苍蝇遍布的车间里,一个工人的孩子因为病菌感染而患上了黄水疮,大大小小的脓疮长得满头满脸;另一个孩子,拿着一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废弃针管,毫无戒备地塞进嘴里玩。而他们的父母正在一旁处理着那些印有各国文字的“洋垃圾”,没有时间和精力管他们,也并不在乎。
跟拍久了,王久良说,他常常感到内心很分裂。一方面,他和塑料厂的业主、工人们一起吃饭、聊天,建立起了相互信任的感情;可另一方面,他又实在没办法喜欢上他们。他同情他们的境遇,理解他们的无奈,却还是没办法认同他们的选择。“明明知道是污染,为什么还要做这个?”王久良试图给他们讲道理。可对方往往会说:“水泥厂有污染吧?化工厂有污染吧?都有污染。所以这是正常的,是不可避免的。”关于环境、健康、子孙后代的大概念,就这样被他们轻而易举地,用一种看似无比正常、合理的逻辑化解掉了。
就这样,大大小小的利益相关者用虚假的繁荣应对着来自外界的审视与追问,竭尽全力地维护着这个庞大的产业。而那些贫穷的、生活在底层又缺少选择余地的人,为了被层层盘剥后剩下的一点点微薄利润,心甘情愿地牺牲掉了自己赖以生存的家园、健康甚至生命。
“走到下面之后,给我印象最深的并不是污染,而是人心。”王久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