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可能有鬼

 
那一夜 可能有鬼
2016-06-27 12:14:31 /故事大全

第一夜 那一夜,可能有鬼?

竹林沙沙作响,皎洁的月色笼翠着大地,交织出一片银光。隐隐约约中。四、五个人影在茂密的竹林里快速穿梭,忽前、忽后、向左、向右,像是追逐着什么?也像是躲避着什么?

月光下,竹林里的夜行人有着英气勃发的脸庞,一个个穿着黑衣的唐装,手持桃木剑。竹林深处突然冒出诡异声响,这四名年轻人纷纷足一踏倒窜回去,密林里那个状似圆球却又拖着根长长尾巴的诡异东西临空飞走,两名闪避不及的年轻人冷不防被洒得一头一脸鲜血,狼狈不堪。

「该死!又让它给逃了?」其中一名双目隐含杀气的年轻人低喝一声,伸手自衣袖里摸出张符纸就想射出。另一名较为稳重的年轻人赶忙按下他。

「殷力!大哥说过,别轻举妄动。」

殷诚摇摇头苦告着,他们已经连着数夜追踪这个半夜出来害人的吸血怪物,出门前,长辈们交待过得先确保自身安全,这个害人之物并不那么容易对付。

「大哥、大哥,等大哥来了,它都跑了!」殷力甩脱殷诚的箱制,符纸激射而出,一只怒张利爪的火龙朝着那个吸血怪物飞去。

火龙飞到一半,那个圆球状的吸血怪物突然掉头,喷了一口黑雾,无数只虫子扑上前去撕咬着火龙,凄厉的嘶喊一声,火龙烟消云散,施术的殷力则狂吐一口鲜血,跪倒在地。

「殷力!」殷诚急叫,其余人则结成阵式将他们围在当中。夜空中那个圆球状的吸血怪物咭咭怪笑着朝他们飞扑过来,数最多得惊人,有如黑雾般的虫子嗡嗡作响的包围而至。

「布阵,风雷雨电!」

殷诚一边扶着仍在吐血的殷力,一边发号施令。黑雾逼近,竹林深处突然间沙沙声大作,一阵强劲的旋风将虫子吹散,一柄金钱剑笔直的射向那个圆球状的吸血怪物,

「大哥!」被围困的众人惊叫,一名斯文俊秀的年轻人,手提桃木剑,缓缓自竹林深处走出,纯白唐装衣摆随风翻飞。

圆球状的吸血怪物咭咭怪笑的咬断金钱剑,发出尖锐的啸声扑向那名白衣年轻人,只见他细指捏着一张符纸,口中念念有词,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冷冷的盯着那个吸血怪物,

「众天神灵、诸神护法,急急如律令卫!」符纸往泥地上一射,竹林再次沙沙作响,刹时间飞沙走石,竹林生腿似的向他们聚拢,护卫着那些年轻人。

吸血怪物怒吼着,拖了一根正滴着血的肠子,聚拢的竹林它越不过去。只能在竹林外绕行着,最后再怒啸一声飞离,竹林内的众人不禁松了口气。

「大哥!大哥,你怎么能放过它?」随意的抹了抹嘴角的鲜血,殷力不服气的怒吼,他们殷家以伏魔降妖为己任,现在出现了个会吸人血的怪物,他们怎么能不管?

「殷力,你没事吧?」丝毫不介意殷力的无礼,一袭纯白唐装的那名年轻人低声笑问着,口里念着咒语,手诀一弹,竹林又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没事、没事!大哥你还不快追?要让那怪物跑了怎么办?」

殷力揪紧那名年轻人的衣襟,两人的模样十分相似,只是殷力不管挑眉、瞪眼都布满杀气,而那名纯白唐装的年轻人则斯文秀气,由始至终脸上都挂着一抹浅浅的徽笑,

「殷力!你放开卫官,你的血沾上了!」

殷诚没好气,这个小伙子从来都是说风就是雨,伏魔降妖冲第一也得掂掂自己的斤两,难怪他永远只能站在殷家嫡传人殷卫的身后,当他的影子,这种毛毛燥燥的个性闯下的祸永远比他解决的事还多。

「哎呀!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殷力急着想擦掉沾上殷卫衣襟的血迹,没想到手忙脚乱愈弄愈糟,好好一件纯白唐装让他搞得一片血红。

「殷力,你别再搞了……哎呀……你愈弄愈糟啊!」殷诚气急败坏,他是奉命来保护、照顾殷家的摘传人,可是偏偏次次惹事的都是这个老爱戮着殷卫的殷力。

「不要紧。殷诚,你先回去说一声,请这附近的居民关紧门窗,别让那个吸血怪物有机可趁。」殷卫低声说着,捏碎一颗药丸喂进殷力嘴里,殷诚领命的掠进竹林里消失。

「还有你们,布阵、施法将这附近的动物们赶回巢穴里,别让它们受伤。」

殷卫仍是那么平静,剩余几名年轻人互看一眼,他们这位未来当家做主的继承人,善良、好心肠的厉害,动不动就从山里检回一堆受伤的动物回来医治,要只是什么小猫、小狗或小兔子也就罢了,这家伙连毒蛇、猛兽也敢往家里搬,凡是活的他都不忍心见它们受伤害。

「还不快去!」殷力吼了一句,真受不了他那位该继位的堂哥,说话温温吞吞的一点魄力都没有,除了自己,还有谁会这么傻的听他发号施令?

等其它人全去忙了,殷卫小心的扶起殷力慢慢往回走,追击了大半夜,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大哥,你知道那是什么?」般力深了几口气,刚刚是他大意才让人破了术法重伤,下一回绝下会这样。

「飞头降,我只是没想到真有人敢练这降头术。」殷卫徽微皱起俊眉,得天独厚的俊秀脸庞,谁能想象他是道术高深的殷家继承人。

「飞头降?好邪门的名字……」殷力一脸恶心的吐吐舌头,回想起刚刚在天空里飘上飘下还会咭咭怪笑的是颗人头,背脊就是一阵恶寒,虽然他也是殷家子孙,但因为年轻还没真正经历过大阵仗,捉捉妖怪鬼灵什么的还可以,可是跟别门别派斗法的事他却从没遇到过。

「不只名字邪门,练法也很邪门,只是修练这门降头术,对降头师而言是至高无上的荣誉,听说,练成之后还能长生不老。」

「什么?那你还不去阻止?光派那些虾兵蟹将顶个鸟用?保护这里的动物能干嘛?你别老是像环保人士一样收留那些畜牲,当心老爷子又罚你去跪祠堂!」

「叫你多念古籍又不用功……飞头降修行时最困难的便是每夜都得吸食鲜血,只要有一晚没喝到就前功尽弃了……还有,怕别想跟老爷子打小报告,否则你就陪着我一块儿去跪祠堂。」

不轻不重的敲了殷力脑袋一记,兄弟俩相视一笑,正是因为殷卫这种温和、好相处的个性,才让向来不服别人的殷力对他死心踏地,一心一意的辅助他扛下殷家的责任,

走了几步,殷力浓眉一皱,双目眯了起来瞪视着不远处,有妖气?想也不想的衣袖一甩,红线绑成的金钱剑笔直射出。

「不要!」殷卫跟着扔出一枚用红线系着的金钱,当的一声绕上金钱剑,腰一扭,将剑扯了回来。

「大哥,有妖气!」殷力气急败坏,殷卫那个要命的个性迟早有一天会吃亏的,处处不忍心、处处留余地,万一败的是自己,对方有那么好心会放过他吗?

「家规严定,众生平等,我们不能滥杀无辜。」殷卫低声笑笑,将金钱剑交还到殷力手里,后者又推了回去,殷卫的护身金钱剑让那个吸血怪物咬断了,带着防身保险些,嫡传人可不能出半点差错。

「大哥!」殷力快气炸了,满天都是鬼灵、满地都是妖怪,他这位堂哥竟然还天真的相信众生平等,哪天被什么东西生吞活剥就不要哭着回来托梦。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去看看!」殷卫温柔的笑了笑,

像是和煦的太阳般让人觉得舒服,衣摆一撩,大步的向前走去。

草丛堆沙沙作响,殷卫手捏手诀轻轻一弹,齐人高的杂草堆像是有灵性似的往两边倒去,自动自发的替殷卫让开条路。

「啊?原来是你呀……」殷卫低声笑笑,半跪在草丛旁,瞧着跌落在陷阱里的一只小白狐。

白狐露着尖牙,敌意高涨的怒瞪着殷卫,后者苦笑两声,每回救治这些掉进陷阱里的动物,少不了弄得自己一身伤,看来这次也不例外。「嘘、嘘嘘……我是来救你的,嘘……」殷卫小心的伸出手去,白狐狠狠的给了他一爪子,细白的手背立刻血流如注。

「你让人伤了?嘘……听话,不然我没办法把你救出来。」

殷卫再次伸出手去,温柔的安慰着,说来也奇怪,这样一声、两声,白狐的敌意就渐渐减低,最后乖巧的舔了舔他的手背。

轻手轻脚的将白狐抱离陷阱,手上沾到一些白孤的鲜血,殷卫凝神的掐指一算,俊眉挑高,原来是让人破了法术、伤了真元现出原形的狐仙?看来,刚刚那个飞头降是冲这只白狐而来,有道行的血液自然比普通人来得珍贵。

「嘿……安份点,我带你回家!你如果有灵的话就别害我让老爷子罚跪祠堂。」

***

火车咯啦、咯啦的响着,车厢内嘻笑声不断,六名年轻人贴在窗户旁说说笑一笑,欣赏着满山遍野青葱的竹林。

「喂!小芸,你在发什么傻啊?」一身火辣的婷美腻了过来,紧紧的搂着倚在窗边看风景的长发美女,黑黑亮亮的直长发披在背上,摸起来像上好的丝绸一样,范雨芸是他们六人众中个子最高、腿最长,脸蛋还有点古典味的大美女,跟十足洋化的许婷美两人刚好一中一西。

「我才不是发傻,你看……那片竹林好漂亮啊……如果可以,真希望有一天能住在这里。」小芸甜甜的笑了起来,虽然是财经系的高材生,可是她仍保有小女孩的天真,常常出现这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同学们早习惯她了,这年头还相信有王子会骑白马来娶她的,就属范雨芸这位有着浓浓古典味的大美人了。

「拜托你呀我的大小姐,来这里玩玩就算了,住这儿?我离开7-11太远会没安全感的……」婷美摇摇头,伸手在小芸细腰上挠了挠,惹得她咯咯直笑,两大美女玩在一块儿,整节车厢里的人纷纷望向她们俩,同行另外四名护花使者狠狠的瞪向其它人,他们系上的、学校的系花、校花是旁人可以随便看的吗?

「喂!咸咸湿湿的盯啥?」

一直对婷美很有好感的东沛不怎么爽快的冲着他们隔邻的男人低吼一句,就连同车厢的其它乘客都觉得那个男人眼神太过无礼,简直像是想用眼神就将两名大美人生吞活剥了。

「算了……」小芸摇摇头,她觉得那个男人的眼神好可怕,不,该说是他整个人好可怕,难得出来玩一趟,他们还是别招惹闲事才好。

「什么算了?这家伙太可恶了,他那什么眼神嘛……」婷美一阵娇膛,那个男人仍是目不转睛的盯住她,前者不由得一阵心寒。

「算了,婷美……我们到了,走啦……」小芸有些害怕的扯着婷美准备下车,这位洋派的大美女穿了身细肩背心跟小短裤,站在走道上立刻吸住了众人目光;随后则是穿着低腰牛仔裤的小芸,一双长腿几乎让人室息。

四个大男生将两个女孩团团圆住,簇拥着她们下车,经过那名眼神不善的男子身旁时,婷美突然哎晴一声,茫然的抚着自己浅褐色的卷发。

「怎么啦?」小芸关心的询问,虽然人人都说王不见王,她跟婷美两人却没有因为对方的容貌而影响友谊,从高中到大学,一直都是好得不得了的姐妹淘,自然份外关心这位向来让旁人捧在掌心的娇娇女。「头发被扯了一下……」婷美嘟着嘴,其余人笑她多心,六名大学生就这样高高兴兴的下了火车,开始他们的渡假之旅。

「哇——这里好漂亮啊——」将随身行李一扔,小芸打开窗户深吸口气,被埋在都市的尘嚣里太久,几乎快忘了清新空气是什么滋味了。

「是呀!住这里很舒服的,晚上不必开冷气都有凉风阵阵。」

帮忙拎行李的还有这间民宿的老板娘,不管熟的、不熟的朋友都喊她陈妈妈,热心、热情的替小芸、婷美两个女孩子整理着房间。她会来这里开民宿,也是希望能多跟这些都市来的小孩介绍、介绍大自然的美。

「这附近有什么好玩的地方?」

踢飞一只凉鞋的婷美,趴在床上咯咯直笑,小芸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前者是生来让人伺候的大小姐,怎么?她就该是生来伺候她的小牌女吗?连自己的东西都不整理。

「哦,不远的地方有个小澡布,风景很漂亮、池水又冰凉,你们可以骑自行车过去,穿过前面那一座竹林就看得见了,不过,虽然池水很清,但还是不要下去哦!瀑布底下有漩涡,很危险的。」陈妈妈笑笑回答,婷美跟小芸对看一眼后也跟着咯咯笑着,这两个小女孩嘴里问的『好玩』,包含的是紧张、刺激,如果只是看看风景,岂不是辜负了她们俩大胆王的封号?

「算了!我们还是去看看吧!顺便叫东沛他们带啤酒过去!」小芸笑笑提议,婷美一听见啤酒两字,漂亮的双眼都绽出刺人的光芒,两个女孩一路嘻笑、玩闹的追出房门。

***

随意的撩起衣摆塞在腰带上,跟着除下鞋袜、卷起裤管泡进冰凉的池水里,一天之中,殷卫最喜爱的就是这个时候,不必念书、不必背咒语,更不必面对那些长辈们。

殷卫还很年轻,其实也想过过那种不用一肩扛起整个家族责任的日子,只是他的个性又太过懂事、体贴,也许就像殷力说的,差不多可以用逆来顺受形容了,所以他默默的挑起殷家伏魔降妖的责任没有半句怨言。只是偶尔,他也会像个普通年轻人一样发发呆,什么事也不去想,殷家的老爷子即使知道他一天之中总有一段时间躲在这个爆布旁发呆,也从来没有拆穿,默许殷卫这一点小小的任性。

「喂……你慢慢吃,没人会跟你抢的……」低头剥着葡萄,殷卫一口、一口的喂着那只他捡回家医治的小白狐。

为了这只白狐,殷家小一辈的开过一次会、吵过一次架,在不惊动长辈们的情况下大打出手,一想到这里,殷卫又苦笑不已。

兄弟姐妹吵架很正常,打架也很寻常,但是能吵得、打得符咒满夭飞,金钱剑、桃木剑互砍的就不常见了吧?起因就是他的白狐被发现了,而发现白狐的正是他小妹,连十岁都不到的殷琳,这位全家人都宝贝的捣蛋鬼,殷卫对她是举双手投降,根本而言是由着他小妹无法无天。

本来,白狐被她发现了,顶多被她抱去玩两天就算了,别看她小归小,其实满懂分寸,才刚瞧见白狐就知道它不是普通的小宠物,而是有修为的狐仙,所以他不担心殷琳会冲撞这只正在静养中的白狐。事情会愈发展愈糟,全是因为殷力又凑了进来,他一向很讨厌殷卫这种东捡一只狗、西抱一只猫回家的个性,二话不说就想把白狐扔出去,这下就得罪了谁的面子都不卖的殷琳,这小女孩大哭起来就引出了殷卫更不想面对的殷诚,殷力只想把白狐扔出去,殷诚则是想直接收了它,所以殷卫才会抱了白狐就偷溜出来,现在殷家的老宅肯定乱成一片。

「还是这里安静,你说对吧?」殷卫朝着白狐笑了笑,后者有灵性似的只记得张着那双圆圆、汪汪的大眼睛怔怔的回望着他。

突然间,有脚步声接近,殷卫替觉的回头,不偏不倚的对上了一双明亮、柔和的眼睛,畜有古典味的脸蛋上点级着些许惊讶的表情,一种让殷卫不曾经历过,瞬间忘了呼吸的美。

「喂!你……」婷美也注意到有人影,才刚扬声,澡布旁啥鬼影都不存在,茫然的搔了搔头。

「你看到什么了?」一旁的男同学,喜孜孜的将啤酒泡进池水里,不解的询问着还在发傻的两个女生。

婷美推了推小芸,终于将这位老是做白日梦的大小姐惊醒,更令她不敢相信的是,向来对谈恋爱很迟钝、少根筋的小芸,居然脸红了?心跳还加快?老天……他们不会在这里撞邪了吧?

「坳~呼——」东沛幼稚的从大石上跳下,身体缩成一小球的来招炸弹开花,派得在一旁泡池水的小芸、婷美一头一脸。

「你这个大白痴——!」另一名男同学士哲也扑下水,狠狠的勒住东沛的脖子,将人拖进水里,岸边的众人则嬉笑不已,微风阵阵好不快乐。

「喂!发什么呆?还在想刚刚那个男的?你哦!」婷美朝小芸泼着冰凉池水,跟着作势想将她推进水里,惹得后者边笑边躲,拉扯间反而是婷美一头栽进水里,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报应!」小芸佯瞠,跟着又甜甜笑着,让婷美这样一提醒,她的思绪确实飞回刚刚那个男子身上,一袭纯白唐装,身边跟了只也是纯白的……狗?要不是婷美也看见了,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自己的幻觉,怎么有人能这么帆逸、这么不食人间烟火?站在飞澡旁,像首诗、像幅画。

池水边,众人还是继续嘻闹,小芸长腿浸着冰凉池水,仰着头、闭着眼,享受这一一瞬间的宁静。突然间,一丝不好的感受掠过心头,小芸惊醒的瞪大眼四周张望,她说不上来,总觉得有人在暗处窥伺着他们。没来由的毛骨慷然。

「怎么了?」东沛关心的问着,六人众中他向来充当大哥的角色,保护小芸、婷美两朵小花是他们血性男儿该负的责任嘛!

「有人……」小芸声音发颇,婷美连忙游到她身旁,跟着警觉的东张西望,她不是第一次让人偷窥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有只被拔了壳的蜗牛在身上爬一样恶心,如果让她揪到人,非把他打得爹妈都不认得为止。

「这里怎么会有人?别自己吓自己了。」

东沛笑了笑,都市味很重的帅气脸庞阳光十足。话才刚说完,人一转头就瞧见一名穿着黑色短旗袍,年纪肯定不超过十岁的小女孩站在他身旁,苍白的脸色,泛青的眼圈,没有梳理过的长发随风乱飞,无声无息、面无表情的瞪着他们,吓得东沛一个没踩稳,头下脚上的栽进水里。

「水里……有鬼呢……」小女孩连嗓音都鬼气森森,看着东沛那个狼狈的样子,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笑还好,一笑,众人背脊又是一阵恶寒。「小妹妹……你住在附近吗?」小芸大着胆子,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撞鬼吧?况且这个小女孩有影子的。

「再不救他,就来不及了。」小女孩还是看着那潭池水,像是呼应她的话一般,本来正准备游上岸的东沛,突然间沉了一下,心中一慌用力一划,结果又沉一下,东沛张口想呼救,还来不及发出声音,咕噜、咕噜好几口水就涌进他嘴里。

「东沛!」

其它人见着了哪还敢耽搁?纷纷跃下水想救东沛,结果跳下水的全都往下沉,只剩还在岸上的小芸跟婷美两人尖叫连连。「小妹妹,你……」小芸想叫那小女孩去求救,可是又担心这么小的孩子,万一在竹林里走丢了岂不更糟糕。

「喂!小鬼,你有办法救他们吗?」婷美反而脑筋转的更多弯。这个小女孩既然知道水里有鬼,说不定她有办法救人,电影不都这样演吗?高人的外表说不定返老还童呀!

「有!」小女孩小小的手掌比出个五字,笑容阴森森的诡异万分。「什么意思?」小芸想办法扯下一截竹子,拖住那些下沉的同学,她实在弄不懂小孩的语言呀里

「喂!小鬼,你不会是说一个人五百吧?」婷美脸色铁青,眼前的小女孩肯定是老人,还是死爱钱的那种老人。

「谁说五百,五千。」长发翻飞,小女孩笑得很得意,看在六人众眼里,不得不形容成狰狞,他们肯定见鬼了,还是只钱鬼。

正当婷美还想跟那个小女孩讨价还价的时候,突然好几名身着黑色唐装的年轻人冲了过来,为首的那个人,看起来好像先前在池边的男子,只是此刻的他浑身杀气,横眉倒竖的瞪着澡布。

「该死,又出来害人了!」咬破中指,鲜血抹上桃木剑,那名年轻人奋力一掷射进水里,东沛他们身上的压力立解,其余人连忙将他们拉上岸,有惊无险。

「你们怎么跑来这里玩水?」

怒吼一声,那名年轻人瞪了婷美他们一眼,虽然帅气但显得冷酷。小芸突然觉得有些委屈,她刚刚竟然觉得那个年轻人像仙人一样飘逸,看来一切只不过是她的幻想而已。

「是民宿的陈妈妈介绍……」婷美不服气,他们差一点被淹死耶!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劈头就是一顿痛骂,他以为他是谁呀?

「她有没有叫你们不要下水?找死啊!情人潭也是你们能招惹的吗?」一点也不给婷美面子,口气依旧恶狠狠的继续骂,

「情人潭?这名字好美。」婷美望着添布赞叹,果然是情人幽会的好地方。

「是呀!殉情的情……」殷力没好气,末了怒气转向一旁的小女孩,后者毫无畏惧的回瞪着。

「大哥呢?找到人没?」

「那是我哥,又不是你的,戮那么紧干嘛?」

「殷琳!」

「殷力!……再吼我,就叫哥哥不理你!」

一大一小居然无视旁人的吵了起来,小芸愣愣的看着他们,一群与现实格格不入的人物,却跟这片竹林、山水融合得无懈可击,听着他们一口一句的「大哥」,她不禁又猜想着,会不会是她之前见过的那个人?不知为何,心情又莫名的好了起来。

一身狼狈的回到民宿,少不了又给担心不己的陈妈妈念了一顿,只是听她咕咕哝哝的话语,心里则是一阵暖洋洋,她是发自内心的担心他们才会发脾气,而且,气过了,又是干毛巾、又是姜汤的害怕他们冻得病倒了。

「陈妈妈,那些穿着唐装的是什么人呀?在附近拍电影吗?」

东沛问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惑,可是语气白痴的让婷美忍不住重槌他一记。「你们看到的,可能是这里地主的子孙吧?每年寒县假,他们都会回来。」陈妈妈微微笑,一人多装一碗姜汤。

「地主?」婷美愣了一下,是什么样的人家才会一屋子小孩穿成那样?

「是呀!姓殷的,这附近的山都是他们家的,就连我们这间民宿也是跟他们租地盖的,他们很少过来,你们也别去吵他们。」陈妈妈慈爱的看着他们把姜汤喝光后,辛勤的收拾、收拾回去休息。

「姓殷……」小芸喃喃自语,她还记得那一大、一小互骂的兄妹俩,一个叫『阴历』、一个叫『阴灵』,实在是好有趣的名字,不知道长辈们怎么会取成这样,存心恶搞嘛!这样的名字出门去不被笑才怪。想到这里,思绪又抓回到那个纯白唐装的年轻男子身上,他也姓殷吗?他会叫什么?

「握~~你思春啦?又出现那种表情!喔喔……」婷美凑到小芸身边,掐了她细腰一把,惹得后者咯咯直笑,反击的也掐了婷美一把,两人追到窗旁被屋外的人影吓了一大跳。

「怎么了?你们俩怎么一直尖叫个没完?」士哲没好气,女孩子就是这样,常常没来由的高声尖叫,连带的害他也跟着吓个半死。

「外面……外面有人!」小芸肯定的说着,她视力一向很好,绝不可能眼花。

「嘿……正好,我们去夜游吧!」东沛翻出了手电筒,出来玩,哪有不趁机胡闹一番,况且陪着两位以胆大出名的美女夜游,说不定还能当个护花使者,捞到一点、半点好处呢!

「夜游?不好吧……陈妈妈刚刚不是还说,叫我们晚上别出去。门窗要关好。」小芸有些迟疑,不知为何,平日里她的胆子也没这么小。可是来到这里之后,她开始有种不好的预感,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黑暗中似乎有双不友善的眼睛正虎视耽耽的窥伺他们,才刚发生过差点溺毙的事情,还是小心一点为上。

「她只是说有动物会跑出来,小心一点就好了啦!」东沛嘻嘻一笑,几个男的有说有笑的离开,婷美跟小芸互看一眼后只能跟上。

***

晚饭时刻,负责照顾殷家一屋子小鬼的魏阿姨,没好气的收走殷诚手里的杂志,将大大小小的死孩子们赶进饭厅。

「卫官!你再捡阿猫、阿狗回来,我就告诉老爷子去,别再跟那只小白狗玩了,洗手吃饭!」

魏阿姨盯着殷卫坐定位置,这个带头的从没给弟弟、妹妹好榜样。弄了一屋子的动物都不晓得怎么收拾,最要命的是他还敢饭菜不吃留来喂那些动物……他自己都瘦得跟屋外的细竹差不多了。想修仙吗?

「魏阿姨,那只不是小白狗,是……」天真的殷琳想解释,她觉得有必要让魏阿姨知道,家里来了只狐仙,不过殷卫快一步的捂住她的嘴,不要再替他惹麻烦了,殷家家规森严,家里不能养鬼,狐仙也算在内吧?

「大哥。你打算怎么处理那只白狐?」殷力压低音量,他是担心等到老爷子出关,或是叔叔、伯伯们回来,那殷卫就知道死活了。

「先养着吧!他很乖巧呀!」殷卫耸耸肩的笑了笑,云淡风清的毫不在意。

「乖巧?那是狐狸精!」永远反对最强烈的殷诚面色铁青,他就弄不懂了,怎么殷家会出了个和善到不可思议的人物,其它兄弟们一个比一个尖酸刻薄,就连不到十岁的殷琳毒舌起来都非等闲之辈,怎么就一个该继承殷家的嫡传人这么不像殷家人。

「嘘……有妖气!」

殷卫脸色一变,静下心来掐指一算,俊眉不由得聚拢,其余几个小辈则无限崇拜的看着他,殷家子孙中从没有一人能在殷卫这个年纪时就有此等功力,难怪长辈们对他是爱之深、责之切。

「殷诚,你召集其它人,殷力,你跟着来!」殷卫嗖的一声掠出屋外,殷力想也不想的连忙跟上,一道白影足不落地的也追了出去,今夜,看来不会平静了。

***

「喂!你们别走那么快呀……」小芸握紧手电筒,婷美紧紧的揪住她,两人缩在一块儿的走在竹林里,没想到白天看来这么美的竹林,一到夜晚会这么阴森恐怖,随时随地的沙沙声,好像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尾随着。

「喂!你们……」愈喊,东沛他们反而愈走愈快,小芸心里一股气,婷美揪得她发疼,一整夜做什么都不顺利。

「小芸……我好像……好像有点不对……」婷美支持不住的跪倒,吓得小芸想扶她却又扶下起来,婷美整个人浑身发烫、僵硬,脸色白得泛青。

「婷美、婷美,东沛-东沛你们快回来--!」小芸惊叫,婷美整个人发狂似的撕扯着自己的衣裤,然后赤身裸体的在竹林里放足狂奔,动作僵硬直挺挺的却又箭步如飞,

放胆的拼命追赶,好几次小芸拉住了婷美却让她甩脱,力气大得几乎将她整个人扔出去。听到呼救声的东沛他们,折返跑了回来,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发生什么事,就让赤身裸体的婷美撞得人仰马翻,

「小芸,那是?」东沛倒吸口气,他心目中的女神居然在竹林里裸奔?这太刺激了吧?

「婷美好像中邪了,快拉住她,快呀!」小芸急叫,美目泪花乱转。

几个人追到竹林深处,浓密的竹叶遮蔽了月光,东沛他们保护意味重的将小芸围正当中,心情紧张的四处张望,沙沙声仍然不停作响。咭咭、咭咭的怪笑声接近,小芸福灵心至的抬头,不瞧还好,一瞧差点被吓得魂飞魄散,一个连着肠子的人头飞过,又青又红的脸色看上去恐怖透顶。

「在……在那里……」握紧手电简,小芸大着胆子追了过去,她跟婷美姐妹情深,绝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几个男的虽然害怕,但总不能愉给娇滴滴的女孩子吧?东沛将小芸拉到身后,小心翼翼的接近,就看到一丝不挂的婷美站在月光下,美丽的脸孔、丰腴的身材,不知为何,在青青白白的月光映照下,竟显得十分诡异。

「婷美……」东沛怕怕的靠近,婷美却像失掉魂魄似的呆站在那里,小芸赶紧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地面上突然有团圆球状的阴影扑近,小芸倒吸口气来不及惊叫,冷不防一道力量重压而至,带着她扑倒在地翻了一圈。

这一圈,在小芸心中大约有一世纪这么长,眼中看见的是一袭纯白唐装的衣襟,还有黑得发亮的佛珠,她不敢呼吸、不敢抬头,只能顺着那股力道翻滚一圈。

「你……你没事吧?」偏低、低沉的嗓音柔和的询问着,小芸只能傻愣愣的点点头,那股力量又拉着她站起来,又是那个年轻人,俊秀、斯文挂着一脸和煦的笑意。

「大哥!是那个家伙!」殷力一把拉开小芸,后者不由得皱起秀眉,这人好无礼。

「嗯……看来,昨天还是没来得及破了他的降头。」

殷卫叹了口气。他做人处事永远留有余地,并不是他胆小怕事,而是事关其它门派,处理起来不能不小心,弄不好演变成门派斗争怎么办?他已经请人去通知有往来的降头师,还没得到回应前,他除了阻止那个吸血怪物再有机会吸食鲜血之外,并不想痛下杀手。

「婷美……婷美她怎么了?」小芸急叫,殷卫好奇的望了她们一眼,耳根立刻泛红的转过头去,殷家的女性不是老就是小,像小芸、婷美这样正值青春年华、衣着……在他古板的观念中又过于暴露,殷卫只觉得心跳加快,整个人不自在。

太了解殷卫个性,在外地念书,早习惯了现在年轻女孩开放的殷力,走过去检查着婷美,僵直的身体、无神的双眼,殷力一张俊脸铁青。

「大哥,是色降!」临时恶补古籍,虽然不算了解,但分辨出是何种降头术的能力还是有的,殷力愤愤不平。竟然做恶做到他们殷家的地盘上?好大的胆子,

白狐守护在殷卫身边,突然间露出尖爪、利牙,寒毛倒竖的朝天空吠了起来,殷卫静下心来掐指一算,看来飞头降又精进到另一个阶段,这里人太多、目标太大,如果再让它吸到血,那未来更不容易收拾了。

「殷力,你带他们先离开,我垫后!」殷卫面色凝重的掏出符纸。

「大哥!」

殷力还想说些什么,让殷卫狠瞪一眼后全咽了回去,什么叫肃杀?这就叫肃杀,他平日里浑身杀气又怎样,总是和和气气的殷卫突然变脸才是庚气十足,光厉了他一眼,就能教他背脊发寒,不得不听命。

「快走!还愣在这里干嘛?」殷力迁怒似的硬扯着小芸离开,后者莫名的不舍频频回头,那清瘦的背影狠狠烙进她心底。

「众天神灵、诸神借法,急急如律令!」殷卫低喝一声,符纸往地上一射,大地微微震动,竹林突然向他聚拢、拔高,原本随风微晃的瘦竹,如今变得像怒张的荆棘。

「我们要去哪啊?刚刚那是什么?」东沛和几个男同学合力的抬起婷美,边跑边追问,没想到老是不吃饭,个头也不是特别高的婷美会这么重,僵硬的像块石雕像一样难以搬动。

「别多事,跟好!」殷力怒吼,粗攀的拉着小芸往前冲,他只想赶快将这些闲杂人等带离这里,只留殷卫独自一人面对那个吸血怪物,他说什么也不能放心,

「等等……等等!」

小芸使劲的甩脱殷力的钳制,手腕上一圈瘀青。「你想做什么?还不快走!」殷力又想捉她,小芸机灵的闪过,「我们能照顾自己,这里离陈妈妈的民宿很近,我们可以自己过去,你还是赶快回去帮……帮那个人……」

小芸深吸口气笑了笑,她也不知道从哪生出来的勇气,一个晚上发生那么多事情,她的脑袋居然还能保持冷静、清醒?望了望一直陪着他们逃到这里的那只白狐,小芸莫名的笑了笑,突然有种对方其实很有灵性的感觉,她相信那只白狐听得懂她的话。「你也担心他对吧?快去!」

小芸浅浅微笑,白狐望着她的眼神若有深意,跟着头点了点,朝着竹林深处奔去。

嗖嗖、嗖嗖,殷卫灵巧的掠过荆棘似的竹林,月光让乌云遮蔽,他凭着流动的风,自然无碍的继续向前,交织得密密麻麻保护着他的竹林不断沙沙作响,但仍能听见那尖锐、刺耳的怪笑声,殷卫踩断一根细竹,顺势一翻,飘然的落地。

「大哥!」老远就瞧见殷卫似乎被绊了一下,心急的赶到他身边,殷力气喘嘘嘘。不只他,殷诚带来的一票人也全都围了过来,虽然殷家小辈中就以殷卫的道术最高强,但这人总是容易心软,又爱处处留余地,是人都担心他会吃亏。

「你怎么回来了?人呢?」一见到殷力跟那只白狐,殷卫一颗心没来由的提了起来,他平日里其实不容易激动,长期吃斋、修行,他几乎快达到心如止水的境界,可是这一次,连他自己都弄不明白,为什么老是有种控制不了的心跳的感觉。

「他们回到陈妈妈的民宿了,要大干一场怎么能少了我!」殷力放肆的笑了起来,摩拳擦掌的准备大显身手。

「谁跟你说要斗法?」殷卫没好气的敲了他脑袋一记,这个小堂弟怎么老是这么火爆、冲动,希望他将来的小孩别遗传这种要命的个性,殷家的家规森严呀!

「卫官,你还不想出手?」殷诚有些不明白。伏魔降妖本来就是殷家天职,现在遇到了吸血怪物,没理由顾忌。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能练飞头降的肯定不是小人物,如果有把握那还好,万一失手了,岂不是白白送死?所以在二叔还没回来之前,我要你们防堵但是不能正面冲突。」殷卫冷静的分析,现在留在老宅里修行的全是他们小一辈,除了自己、殷诚跟殷力之外,其它都只是半桶水,对上一个敢练飞头降的降头师,他自己还无所谓,但不能让这些兄弟们受到伤害,

「都听好了,我要你们跟天地借法,摆个荒烟漫草阵,飞头降因为拖了根肠子,最怕的就是被勾住,我要这附近全长出荆棘……」殷卫解释了半天,那一票年轻人全茫然的回望着他。

「卫官,我们当中能跟天地借法的只有你一个……」殷诚苦笑的提醒,向天地、大自然借法,这得是多高深、精纯的力量,别说他们只是殷家小一辈,就算是叔叔、伯伯们,要有这样的修为也得等上好多十年,殷卫是得天独厚。

徽微皱起俊秀的眉毛,殷卫也知道这样要求他们很不近人情,只是现在真的需要,沉吟了半会儿,自怀里掏出了五张符纸,密密码码的写着一些看不明白的符咒,跟着划破自己的中指,集中精神的将灵力贯注在鲜血中,小心翼翼的印上那五张符纸,这样小小的一个动作,竟然瞬间让殷卫脸色苍白,足见耗去他多少力量。

「这五张……」殷卫想交待几句,向来较为冷静、务实的殷诚连忙扬手制止,有时,他很羡慕甚至忌妒殷卫的天资聪颖,可是有时,他又有些埋怨自己不够天分,像这种时刻,他即使有心却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殷卫独自苦撑,那个最淡漠、最不像殷家人的人,却一肩挑起整个家族兴衰的重担。

「卫官,别说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殷诚接过符纸,领着那群跟来的殷家后辈离开,他们必须尽快将这整座竹林封起来,如果能将那个吸血怪物困在这里更好,只要让它一夜喝不到鲜血,破了他的降头术修行,就兵不血刃的天下太平了。

「麻烦你了。」殷卫微微笑,少了血色双唇泛白,看上去虚弱的可怕,殷力担心的扶好人,深怕一个不小心,他就双眼一翻昏倒在地。「大哥!你别再说话了!」

殷力没好气的扶着人,慢慢的一步一步走回陈妈妈的民宿。

「哎呀!你们怎么搞的?」陈妈妈焦急的等在门边,外头居然起雾了,那几个都市来的小孩竟然跑去夜游,都怪她没把话说清楚,山里的夜晚不平静,要是他们几个发生什么事,她会一辈子良心不安,现在可不就是,那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直挺挺的让人抬回来。

「陈妈妈……」小芸急的泪眼汪汪,陈妈妈赶紧让他们进屋,片刻不停的将大门锁上,浓雾从竹林里围了过来,肯定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怎么了?」陈妈妈胖胖短短的手指掐了掐婷美人中,却怎么也没办法把她弄醒,更令人害怕的是,她的肤色由白转青,不只这样,皮肤底下好像有什么在蠕动似,她整个人涨大的快一倍有余。

「不知道、不知道,我们才刚走进竹林,她就像发疯一样,而且、而且还有个人头在外面飞来飞去……」东沛脸色惨白,几个胆子较小的男同学,看到婷美像浮尸似愈来愈涨大的外貌,都恶心的跑去大吐特吐。

「哎呀……糟了、糟了,那是中了降头了,殷家那几个小鬼有来提醒说,这附近有人在练什么……什么飞头降,半夜跑出去是很危险的……」陈妈妈急得团团乱转,看婷美这个模样,不赶快救治只怕会来不及,可是现在上哪去找人帮忙?

「那个……那个殷家的人……会医吗?」小芸小声的疑问,不知为何,她脑袋里老是浮现那个穿着纯白唐装的男孩,一想到他,就没来由的觉得安心,虽然他的背影有些单薄,但她知道,他那一双肩膀肯定能扛下好多重担、责任,她相信不管发生什么事,只要有他在,一切就能迎刃而解。

「应该行吧?不过小一辈里就卫官一人比较可靠……现在谈这个也没用,千万别出去,外头不知道有什么,再加上这么大的雾,竹林那么大,很容易迷路的。」陈妈妈哪里不晓得小芸在想什么,就算再怎么姐妹情深,也不能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别一个还没救起,另一个又出意外。

***

地面微微震动,殷卫松了口气似的微微轻叹,向天地借法的咒术需要精纯的灵力,以他现在的能力一口气画出五张符纸是勉强了点,幸好效果不错,他能感受到竹林里的变化。

「大哥,先休息一下吧!你的脸色很差呀!」

殷力强行扶着他坐到大石上,白狐蜷伏在后者脚边,打从刚刚开始,他寸步不离的守护着殷卫,本来很讨厌他的殷力都不得不对这只白狐另眼相待,看来是极具灵性的狐仙,居然还知道报恩。

「看来,那个降头师是冲着你来的,你一定修行很久了吧?」殷卫对着脚边的白狐柔声问着,殷力没好气的白了他们一人一狐各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情闲话家常,

「修行很久还被人打得现出原形?」殷力冷哼一声,白狐对着他寒毛倒竖的张牙舞爪。

「话不能这么说,你何其幸运这一世是人,在修行上已经占了得天独厚的莫大便宜,对他们而言,修行上的劫难不少,我相信,你正好是遇到了命中的劫数,才会被伤成这样的对吧?别放弃,捱过了就能得到正果。」殷卫温柔的安慰着,殷力更加的不以为然,用那种神情说话,幸亏对方是只白狐呀!

要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女孩,还不让他迷得三魂掉了七魄……该说,那只白狐也没好到哪里去,看那水汪汪的眼睛始终不肯离开殷卫的一塑一笑,搞不好那个命中的劫数就是他们那位老是少根筋乱放电的殷家嫡传人……

「都这么久了,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总不能叫你白狐吧?我给你取个名字好吗?」

轻声笑着,殷卫喜欢捡那些受伤的动物们回家,还喜欢给别人乱取名字,要知道名字就是一种咒,一旦认定了,对方会死心踏地,所以殷卫养的动物们愈来愈多,因为没有一只舍得离开他。

「雪白如云,我叫你小芸好不好?」殷卫询求着回应,殷力翻了翻白眼,他取名字永远只有小这、小那的变不出新花样。

「大哥……它是公的……」殷力好心的提醒,哪只公狐狸会叫小芸?结果那只白狐竟然同意了?这下好了,又一只沦陷了,他的这位宝贝堂哥简直是妖怪们的大克星,管你修行几千、几百年,遇上他只有伏首称臣的份。

「这名字很可爱呀!我很喜欢……」殷卫先是笑了笑,突然脸色一变,浓雾向他们涌了过来。

嗡嗡声大响,浓雾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朝他们飞来,殷卫苍白的俊脸又退了许多血色,这声音来自四面八方,他们被包围了。

「大哥!」殷力面色铁青。他们是困住了那个吸血怪物,可是狗急跳墙,它吸不到血,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孤注一掷了。

「别轻举妄动!」殷卫低喝,仔细听着那些嗡嗡声,这片浓雾太碍事,如果能一举吹散浓雾、吹散那些虫子,这样殷力就有把握使出火龙攻

击那个降头师,殷卫自怀里掏出一张符纸。

「大哥!你还没完全恢复!」殷力急叫,嗡嗡声愈来愈近,心烦意乱的脑子一片空白。

「殷力,你听好,等会儿我吹散这片浓雾时,你的火龙一定要击中目标,我们没有第二次的机会!」

殷卫严肃的提醒,白狐突然朝着某个方向低吼,殷力咬咬牙、点点头,绝不能失手。

「众天神灵、诸神护法,急急如律令!」

火光一现,符纸在殷卫手中燃烧,突然间在他们四周卷起一阵旋风,浓雾、毒蜂一瞬间被吹散,殷力把握时机,符纸一射,火龙朝着黑暗中飞去,咭咭怪叫声震耳欲聋。

「趁……趁现在……」般卫想走,手背突然一痛,一只毒蜂尾针狠狠的扎了他一口,殷力气得将它活活捏死。

「大哥!」殷力忧心的急叫,殷卫摇摇头,红线紧紧的缠绕着手腕、手臂,

「快走……」殷卫气若游丝,一定要捱到天亮,只要捱过今夜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只要能捱到第一声鸡鸣。

***

从窗子往外看,浓雾不断的涌向民宿,在天亮前的几个小时,没有人有睡意,气氛低靡的可怕。

「啊——!」

婷美一声尖叫,吓得原本就己经精神紧绷的众人更加魂飞魄散,小芸立刻冲到她身边,看见婷美不断的抓着自己每一寸皮肤,好像痒得她非把自己扯脱一层皮一样。

「婷美、婷美!你快住手!」小芸急叫,婷美的皮肤已经像浮尸一样,灰蓝肿涨的令人作恶,她还不停的抓、不停的抓,伤口中流出浓血,几个胆子较小的男同学,又跑去吐了。

「好痛!好痛啊——」婷美尖叫着,背上似乎有什么在蠕动着准备破体而出,小芸想靠近却让陈妈妈拽了回来,那景象太恐怖了,没人知道下一秒钟会发生什么,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婷美将自己抓得浑身溃烂,浓血流了一地。

碰的一声,原本锁上的大门莫名其妙打开,吓得一屋子的人缩在一起,小芸挣脱陈妈妈的怀抱,急忙冲到玄关处,打算重新将门锁上。

「小芸!你这样会吓到他们的……」轻柔、低沉的嗓音突然传入她耳中,小芸好奇的望了望屋外,就看见殷力扶着脸色苍白的殷卫慢慢自浓雾中走出。

「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小芸帮忙搀扶殷卫,一旁的殷力又不以为意的翻了翻白眼,看来又有人中招了……

「我……」殷卫望着小芸愣愣的不晓得该怎么回话,他叫的是那只白狐,怎么知道这个女孩会那么刚好也叫小芸,原本已经够不会交际了,让小芸这么深情的一望,他更加不知所措。

「小芸,是谁?……啊!是你们呀!快进来、快进来!」不放心小芸一个人的东沛也跟了出来,一见到是先前救过他们的那些年轻人,连忙将人拖进客厅里,婷美还在那里不断的尖叫着。

「怎么样?她还有救吗?」陈妈妈担心的问着,她看得出来殷卫的脸色也不好看,一颗心七上八下,要是殷家大地主的长孙在她这里出事,她可怎么办晴里

「不只是色降,她还中了五毒降……」殷卫闭上眼摇摇头,倒不是说婷美己经没救了,只是他现在都自身难保,中了五毒降的不只婷美,连他都一样,左手已经没有知觉了,要不是他用红线封得快,只怕现在比婷美还惨。

「要怎么解?你……你会解吗?」小芸红了眼眶,她不知道自己担心哪个人更多些,婷美的惨样很吓人,可是看着殷卫苍白的脸色,左手自手背慢慢延伸到臂膀,逐渐变得又灰又蓝,一股青线几乎爬到他颈子上,她就没来由的一阵窒息,她甚至能感受到殷卫咬牙强忍的痛楚,不明白为什么,但她就是能明白。

「大哥!你别管他们,你先处理自己的伤比较要紧!」

殷力几乎算是粗暴的将殷卫拉开,强行按倒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他担心这个笨蛋堂哥那个要命的个性又会发作,神经兮兮的去普渡众生,忙着救治别人却忽略了自己,五毒降是什么?这可不是开玩笑的,那个女孩中的药引是嵘螺,殷卫中的药引是毒蜂,光听名字就知道谁更严重一点。

「喂!你这人怎么这样说话?」东沛不服气的推了殷力一把,他们太急、太慌,虽然理智上也看得出来般卫脸色不好,但他们就是难以控制情绪。

「怎么样?」殷力同样不高兴,他的任务是保护殷家的嫡传人,现在闹得中了降头,要是真的怎么样了,别说是罚跪祠堂,就算是陪死他都预备好了。

「喂,我……我没事……别胡思……乱想……」殷卫拉着殷力衣袖苦笑两声,他哪会不知道这个行事冲动的堂弟脑袋在想些什么,只是他太累,累得无能为力,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冰凉的触感紧贴着额头,般卫徽微的皱了皱俊眉,轻吟一声睁开眼睛,一片黑雾自眼前缓慢散去,一张写满了担心意味的古典脸蛋,幽幽的回望着他。

「你总算醒过来了。」小芸松了口气的轻轻一叹,她多担心殷卫就这样一睡不醒。

「我昏了多久?」殷卫挣扎的爬起来,左半边的身体一阵剧痛,小芸心急的扶好他。

「快两个钟头,天快亮了。」挨的太近,小芸都感受得到殷卫身上吓人的体温,火烧似的烫手。

「糟了……」殷卫俊眉聚拢,再迟一些婷美就没救了,不能再耽搁了。

「陈妈妈!陈妈妈……」

殷卫急忙的叫唤,扯动左半边身体又是一阵剧痛,连带的咳出黑血来,吓得小芸又是一阵尖叫,本来累坏的众人全都清醒了,殷力一个箭步的挤开小芸,凑上前来。

「哎呀、哎呀!你们殷家怎么一个大人都没有,就留你一个小孩能干嘛?」

陈妈妈唠唠叨叨,殷卫的年纪小得足以当她儿子,看他脸色苍白成这样,还时不时的咳出黑血,做妈的母性就冒了出来,张口闭口的直抱怨,殷家实在不应该让他们几个小鬼冒险犯难。

「陈妈妈……我、我要跟你借把镊子……还有……还有温水……」殷卫捂着心口喘气,看了婷美几眼,不忍心的闭上眼睛,再不救这个小女孩,等真救活也没用了。

东沛自动自发的在工具包里找出镊子,另一名男同学则赶紧倒来温水,虽然不明白殷卫想做些什么,但心底没来由的就是很信任他,可能是因为他随时都挂在脸上的浅浅笑意,好像所有危险在他眼中不过就是云淡风清的简单。

深吸几口大气,殷卫将镊子插进自己的伤口里,唉滋一声黑血溅了出来,那些胆子不够大的男同学纷纷跑去吐了,殷卫痛得脸色发白,咬着牙强忍,幸着镊子在伤口里翻转,最后吃力的拔出一只毒蜂,黑血再次啵啵直冒。

「大哥!」殷力泄恨似的狠狠踩扁那只毒蜂,降头可怕就可怕在这里,你永远无法猜到中降之人身体里会冒出些什么来。

难忍剧痛,殷卫止不住自己发颤的双手、哗哗直冒的冷汗,当的一声握不住手里的镊子跌在地上,小芸心急的替他检起。

「你、你也要用这种方法……替……替婷美把她身上的东西弄出来?」小芸打了个冷颇,她见过那些还躲藏在婷美皮肤底下爬行的东西,看那个形状像只四脚蛇,恶心的让她无法忍受,她害怕自己没那个勇气动手,可是看殷卫现在的状态,似乎没有多余的力气来救治婷美了,而殷力看起来又不像好人……

「不、不行……这样她会活活痛死……」殷卫苦笑,他太高估自己了,光拔出一只毒蜂就能让他冷汗直冒,他不敢去想象身体里还藏有多少只,更不敢去尝试替婷美「排除」掉她身体里的嵘螺。

「殷力……黄纸……朱……砂……」

每说一句话,殷卫便要强吸几口气,他虽然在古籍上看过记载,也曾好奇的研究过降头,如果不是这一次亲身经历,他永远想象不出怎样才能残忍的让中降者活活痛到死,而现在,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有人会选择自杀,因为这样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身体让蛇虫鼠蚁钻烂,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是件可怕的伤害。

「大哥,你要做什么?你不能再施术了,让我来吧!」

殷力担忧,道术讲求的是精纯的灵力,也就是一般人口中说的精神力,可以通过修行来提升,当然也有像殷卫这种天性单纯,对世事淡漠的人,得天独厚的就拥有比常人更高强的灵力,只是不管殷卫再怎么厉害,现在正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实在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的强行施行咒术,弄不好会反噬自己。

「我只是想写道符咒,暂时制止这个降头发作,没事的……」殷卫微笑婉拒殷力的好意,他不是不相信后者的能力,只是他这个堂弟戾气太重,要他写道攻击性强的咒语容易,要他救人恐怕符咒的威力不够。

和着水,毛笔沽了沽红朱砂,殷卫集中精神写下两张符咒,可惜无论他怎么试,都无法将符纸点燃,殷力叹了口气抢过,凝神一弹,符纸平白无故的烧了起来,小芸愣愣的瞪着他们俩,殷卫微微的笑了笑,要她将符纸灰和进水里让婷美喝下,这样能暂时压住五毒降,等二叔回来后,也许能不伤人分毫的解降。

「大哥……」殷力拿着另一张符纸,凝神一弹又是一阵火光,不需和进温水,殷卫张口一含就将那团火光吞了进去,一旁看的那些都市小孩更加惊讶,反而是陈妈妈见怪不怪了,他们殷家的小鬼每个都古古怪怪,像这样的符纸不晓得吞了多少张,不必担心他们会烫伤。

「这样……就好了吗?」小芸担忧的看了婷美一眼,说也奇怪,符纸水灌进去之后,她的貌样看上去不那么恐怖了,就好像她身体里那些可怕的东西突然安静下来,不再挣扎着想钻出她的皮肤了。

「暂时没事了……」殷卫看了看四周,窗外的浓雾仍然未散,看来这夜不管是对他们,还是对那位降头师,都是最关键的一夜。他已经让殷诚他们布下阵法,那个吸血怪物伤害不到竹林里的所有生物,现在只剩这间民宿里有鲜血,它若不想前功尽弃,肯定会不择手段的想办法喝到他们的血,而殷卫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过了今夜,他既能不得罪降头那一派,也能消灭那个吸血怪物,一举两得。

「为什么会遇上这种事?我们只是在开学前出来玩一趟啊……」

东沛哭丧着脸,把学校里两大美女带出来,结果一个吓得花容失色,另一个现在几乎毁容,他都不晓得该怎么交待了。

「我想,你们可能遇过那个降头师,甚至还得罪了他,否则她不会这么惨,不管是色降还是五毒降,他不能凭空伤害到你们。」殷卫看了婷美一眼,不忍心的再次转头,用这么阴狠的手法对付一个女孩子,他没办法想象怎么有人会这么恶毒。

「啊……会不会是火车上那个男人?」小芸惊叫,他们这次出来,唯一谈得上处得不愉快的,大约就是在火车上那个眼神不善的男人。

「你见过?」

殷卫很惊讶,这个有着古典美的女孩,不管是哪个方面都让他觉得惊奇,原来古籍上形容的美人,真实世界是存在的,都已经分不清是因为中了降头还是因为小芸的关系,殷卫老觉得自己的心跳正一步一步加快。

「嗯!那个男人老是用色眯眯的眼光看小芸跟婷美,我们差点和他吵起来。」东沛连忙补充,愈说愈气债,如果真是那个男人,他非把对方狠揍一顿不可,

「你能形容一下他的样子吗?……殷力、殷力!」

急切的叫唤,被点名的那人心跳漏了好几拍,他多担心殷卫太过激动又会咳出黑血来,「我能依他们形容的样子,用玄光术找出人来,到时你射他一记回头箭,可以吗?」殷卫在怀里掏出一柄短箭,小芸他们非常好奇的瞪着人,那一身唐装不算太宽松,怎么他们就有办法老是从衣服里面摸出东西来,而且一次比一次令人傻眼。

「回头箭?你用回头箭射他?……大哥啊!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天真?像他那种吸血怪物是没有人性的,根本不会心存善念,你干嘛替他留余地?」

殷力气得大吼。回头箭是殷卫少有会带在身上的法器,顾名思义箭即使射出,仍有机会回头,只要对方心存善念,就算仅有一丝丝善念,哪怕只有一瞬间,回头箭便会留一条生路的回头。

「你也说那个吸血怪物没有人性,不可能心存善念,那用不用回头箭射他没什么分别,我身上只带这个嘛……」殷卫抱歉的笑了笑,衣服就那么大一件,他就算有心想带也装不了那么多东西。

这边这头,兄弟俩在商议着,该怎么趁着玄光术打开的一瞬间攻击那个吸血怪物;那边那头,小芸、东沛他们则努力的试图回想起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男人模样,诡异的是,明明每个人都记得他的长相,说出来的却不是那一回事,五个人形容出来的根本是五个人的模样,这个办法一点也行不通。

「怎么办?这样你就找不出他了?」东沛泄气得控制不住脾气,语气不善的冲着殷卫吼了两声。

「废话!你们都认不出人来,大哥要怎么找出来?都面对面了,居然还不记得,眼睛跟脑子白长啦?」殷力护兄心切,同样火大的推了东沛一把,他对殷卫大吼大叫,那是因为他们是兄弟,东沛是什么身份地位?凭他也敢叫嚣?

「殷力,那个降头师的功力恐怕在你我之上,光凭一眼就能抚乱别人的记忆力,我们与他交手这么久还能全身而退,算是非常幸运了。」殷卫拉住殷力,不好的感觉再次掠过心头,他隐隐约约能察觉,在天亮之前,必定是最危险的时候,他们的注意力绝不能放松,否则对方必定有机可趁,

「除了等天亮之外,我们还能做些什么?」小芸柔声问着,她不仅人漂亮,就连说话都极有建设性,冲动如东沛、火爆如殷力都不得不静下心来听她的意见,殷卫朝她笑了笑,点点头,他们确实还有好多事可做、要做。

「保护自己,现在已经知道他在练飞头降,还能使出五毒降,所以要防范他的人头接近,还有毒蜂、嵘螺这一类的蛇虫鼠蚁,别让它们爬进屋里。」

***

低着头,长发披在肩上,小芸仔细的剪开铝罐,小心的将它们折成锥状,一个一个的摆在桌上。

「小芸,你在做什么?小心你的手指——」东沛心疼的捉过小芸的双手,十指让铝片割得鲜血直流。

「不要紧,我跟陈妈妈要了这些铝罐,把它们剪开再折一下,就变成这样,你瞧,摆在窗边、门边,如果那个人头敢靠近,一定会被勾住然后血流不止。」小芸天真的笑了起来,甜甜润润的模样却让东沛有点心底发毛,他们几个大男人遇上那个飞头、吸血怪物,全都吓得差点魂飞魄散,只有小芸这个神智清醒的女孩子,由头到尾都如此冷静,不管那个殷卫说些什么,她都相信而且都照做了,一点也不会适应不良,这位古典味的大美女,果然胆识惊人。

「这种事,让士哲那几个皮粗肉厚的来做就好了嘛!干嘛自己来?看,你的手!」东沛心急,学校里的两大美女让他带出来,不能完完整整的带回去,他有预感自己肯定会让那些仰慕者抽筋剥皮。

「士哲他们在忙着升火、熏烟,卫官说毒蜂怕烟,把屋子四周熏一熏可以预防它们接近,陈妈妈还放了好几个捕鼠器,你走路小心些。」小芸不动声色的抽回自己的手,继续剪着、折着铝片,双颊没来由的泛起一片红霞。

「卫官?」东沛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寻常,这两个字她念起来特别轻、特别柔情。

「嗯……就是……就是殷力他堂哥,他说……他说我可以喊他卫官,他家里人都是这样喊他的……」小芸头低低的剪着铝罐,语气更轻更柔。

「小芸,你不会是喜欢上他了吧?才一晚呀!而且……他们、他们看起来不像正常人家呀!谁家会叫自己的小孩啥官的呀?」东沛摇摇头,他本来还不相信有一见钟情这回事,就连火辣如婷美之流,他还是相处了一阵子之后才疯狂迷恋上,怎么这位对感情总是慢半拍、没反应的古典味大美女,出来玩一越就让一个半古人勾走魂魄了?……半古人?说起来跟这位古典味大美女还真有点相配……

「你想到哪里去了?」

小芸白了他一眼,随后又垂下头去幽幽一叹,确实,他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物,假放完,她也就离开了,也许,这辈子就不会再回来,他们之间的缘份只有这一晚吧?

凄厉的尖叫声划破微亮的天色,小芸急忙冲到婷美身边,符咒失效了,她体内那些作怪的东西再次活跃起来,肿涨的身体几乎快被撑破似,皮肤底下那些鬼东西钻动,黑色的浓血开始在伤口中涌出。

「卫官!」小芸求救似的尖叫,可惜自身难保的殷卫,才刚奔到她身旁便跪了下去,他体内的毒蜂也在钻动,痛得他冷汗直冒。

「该死!」殷力怒不可抑的瑞了墙壁一脚,天就快全亮了,就差一点点、就只差一点点他们就安全了,为什么老天这么不帮忙?

「嘘……什么声音?」东沛脸色发白,众人静了下来侧耳听着,屋外一大片嗡嗡声,众人仿佛跌进冰窖。

一直在屋内四处打转的白狐,突然朝着某个方向低吼,陈妈妈好奇的看了一眼,差点没吓厥过去,一只背脊拱起的蛇自门缝间挤了进来。

「快熏烟、快熏烟!」

东沛捉起一把香,奔到窗边熏着,突然间一个圆球状的黑影撞了窗户一下,咭咭的怪笑声吓得他手脚冰凉。

「别怕,他不能进来!」小芸大着胆子本起香继续熏着,她在各个窗台前都摆有锐利的铝制锥塔,她就不信那个吸血怪物敢靠近,别血没吸成,肠子反而被勾住,那就有趣了。

正当所有人忙成一团,突然间所有声音都不见了,屋外一片寂静,殷力小心的凑到窗户旁张望,浓雾像是让什么东西吸住似的往竹林里退去。咭咭怪笑声消失,毒蜂不见,就连钻进屋里的毒蛇都只留下一地黑灰,跟着是第一声鸡啼,天终于亮了。

碰的一声,殷诚领着那些年轻人闯进民宿,吓得已经够胆颇心惊的众人差点尿裤子。

「大哥!你没事吧?」这句话真是白问了,殷诚连忙将殷卫扶到椅子上,还不忘狠瞪殷力几眼,责备他保护不力。

「二叔到了?」殷卫虚弱的笑了笑,打从那个吸血怪物出现后,老爷子便派二叔去跟降头师们联系,看来是有回应了。

「卫官,你做得很好。」

被唤作二叔的那个中年男子低声说着,严肃的面孔挤不出半丝笑意,但殷卫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他的赞许,有种小孩努力想获得长辈的认同,终于得偿所愿的放松心情,跟着眼前一黑又晕了。

「殷家的小辈果然不能小看……」一名衣着十分诡异,操着不流利中文的男子,朝着殷家二叔笑了笑,伸手古里古怪的比划一下,婷美的情况竟然就大为好转,肿涨迅速消退。

「陈妈妈,能不能跟你借间干净的客房?」殷诚低声问着,陈妈妈连忙点头,众人仍在打量那位跟在殷家二叔身旁的那个人,举手投足间就让婷美、殷卫的气色恢复正常,再加上那奇怪的装扮,九成九也是名降头师。

殷诚小心的将殷卫抱进客房,那名降头师在空气中比划两下后走了进去,老是形影不离也想跟进去的殷力让二叔不客气的挡了出来,「降头师解降是你能偷看的吗?」二叔没好气,殷力咕咕哝哝的退到一旁。

「小朋友们,已经没事了,等你们的朋友醒来后,你们就可以离开了。」二叔面无表情的交待着,小芸本想多问几句,机灵的东沛连忙将她拉到一旁,这其中可能牵扯到很多他们普通人不该知道的事情,还是别多问比较好些。

轻吟一声,神奇的恢复气色的婷美,幽幽的睁开眼睛,若不是还有些黑血渍残留在她衣服上,完全无法相信她曾经历过如此惊险的一夜。

猛吸一口气,惊醒,殷卫茫然的望了望四周,是他自己的房间,他什么时候回到殷家老宅?

「哥哥……你终于醒了……」殷琳缩在他的床上,眼眶微红,带着鼻音的抱怨着,在这世上,她就只剩殷卫一个亲人了,如果他敢扔下她不管,她一定会钉他小人的。

「小琳……你怎么在这里?」殷卫吐了几口气后笑了笑,一般而言,这位小姑娘应该到处捣蛋,最不可能的就是缩在他房间里。

「二叔带回来的那个降头师要施法捉什么叛徒,其它人去帮忙布阵,不要让闲杂人等闯进来,老爷子叫我留在你房间里。」

「我睡了多久了?」

「一整天,那个降头师说你中的降头比那个女的还厉害,她马上就生龙活虎了,可是你昏了一整天,不过他还说,你能活下来证明了我们殷家的道术很厉害,老爷子跟二叔很高兴。」

「那……那些人……还在陈妈妈那里吗?」

「哪些人?」

「厄……就是……就是……」

「你是说小芸姐姐吗?她来看过你了,魏阿姨留她吃饭,可是她要开学了所以就走了。」

「走了?」

「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显然让殷卫问烦了,殷琳瞪了他一眼后,哝哝嘴领着白狐离开房间。殷卫叹了口气,也不明白为何心里有种空空洞洞的感觉,望着窗外翠绿的竹林,好像心中某个地方永远补不起来,低头笑了几声,他大概是还没恢复吧?去找魏妈妈煮些东西吃吧!

屋外,竹林仍旧沙沙作响……

第二夜 那一夜,或许有鬼?

那个男学生伤口越来越大、透明液体越流越多,最后整个人只能靠在地板上呻吟,其余人惊恐的瞪着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皮肤腐烂、腐肉一块一块的掉地上,不停的惨叫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然后手臂上的筋肉全掉光,骨头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跌在地上……

殷家老宅的饭厅,负责照顾所有人三餐的魏阿姨代个人正忙进忙出,这种古老的大家族,一到寒暑假的时候,所有年轻小辈同时回老宅,一瞬间涌进十几、二十个年轻小伙子,光是张口吃饭就能忙死魏阿姨,幸好快开学了,这样热闹的日子就快过去了,

「好了,别玩了,去叫老爷子他们下来吃饭!」魏阿姨张罗着,两三张大圆桌一会儿就让那些年轻小鬼们坐满,虽然老是抱怨太忙太累,可是见他们将饭菜吃光是魏阿姨最开心的一件事。

「魏阿姨!」殷卫领着一票练完道术的小伙子们涌进饭厅,斯文俊秀的脸颊泛着薄汗,他一直都是殷家子孙中最勤奋的一个,也是魏阿姨最心疼的那一个。

「快洗手吃饭!力官,不要再玩了!快坐好!」

魏阿姨括摇头。殷力虽然不是殷卫的亲兄弟,但是黏他的程度实在不下于同样黏人的小琳,每回学会什么新道术,他就像影子似的沾在殷卫身旁表演,也不想想对方老早就会了。

坐定位置,殷卫嗅了嗅摆在他身前的那碗热汤,再狐疑的看了看其它人坐位前空空如也,似乎只有他一个人才有这碗热汤。

「魏阿姨……这是?」

殷卫有些尴尬,他们殷家的家规很严,对继承人的教养更是特别重视,为了不让他变得张扬,所有子孙拥有的东西必须一视同仁,即使是一小碗汤,也不能有差别待遇。

「猪肝汤,补血的,快喝!你前阵子病的那么厉害,不补一下怎么行?快喝!」魏阿姨催促着,她才不管殷家什么家规不家规,她太心疼殷卫了,年纪这么轻就被层层压力包围,一般正常年轻人的生活他从来都没有过过。

一听见是猪肝汤,殷卫的笑容更苦,从尴尬转成为难,他一直都很尊敬这位长年照顾他们的魏阿姨,个性上也从不忤逆长辈,只是这一回有点超过界限。

「魏阿姨……大哥不吃荤的……」殷力向来是有话直说,况且,魏阿姨照顾他们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连殷卫吃素这点都不清楚,犯这个错实在太离谱了。

「我就是知道他吃斋的才熬锅汤而己,不然我就叫他把整只鸡吞下去,你才多大年纪啊?不吃肉怎么行?面黄肌瘦的像什么样子?」

魏阿姨戳了戳殷卫脑袋,她就搞不懂了,这年头就算是看风水、驱邪抓妖啥的,也可以很时尚,甚至赚很多钱,怎么偏偏养出一个像小老头似的殷卫?再不制止他,搞不好几年后他就开始在山里面泡茶、打太极了。

「面黄肌瘦?我看大哥挺帅的啊……」殷力咕哝两声,魏阿姨狠瞪他一眼。

不一会儿,殷家的长辈们也到了饭厅,这下就更热闹了,难得是连老爷子都出关陪他们一块儿吃饭。

「小魏说的没错,卫官是太瘦了点,殷家的道法用不着苦修,更没说过不能吃肉。」二叔死板的脸孔,就算是说着玩笑话都让人不寒而栗。

殷卫倒不是为了修行什么之类的事情,他只是单纯的不爱吃肉,瞪着那碗汤说有多为难就有多为难,幸好他还有个鬼灵精怪的小妹,二话不说的就替他把汤全喝了,只是这下又不知道欠了这位被钱鬼附身的小妹多少零用金……

「卫官的功课学得怎样?」老爷子慈爱的笑了笑,一旁的二叔小声的报告着,殷家嫡传人显然很上进,许多不该他这年纪学会的道术他全会了,功力精进的让负责教导他的二叔面上难得露出微笑。只是这头二叔笑得开心,那头老爷子却皱紧白眉,这让同桌的当事人坐立难安,不明白自己是哪里犯错了。

「哎呀……管什么功课不功课,我们家卫官哪样输人啊?只是我就不懂了,为啥其它人都能去念书,卫官就得在家里自修?这不是欺负人吗?」魏阿姨拉拉杂杂一长串抱怨。

老爷子面无表情的看了殷卫一眼,吓得后者赶紧垂下头去,他是羡慕过其它兄弟能去接触、接触外头的世界,可是他也明白自己的责任,所以这种事他也只是摆在心上而已,哪知道会让魏阿姨察觉,还这么直接的说出来?他不敢想象万一老爷子或是二叔生气了该怎么办?

「小魏,你不懂,卫官要学的东西太多,这些道术不抓紧时间练习,将来怎么继承家业?」二叔果然面色一沉,殷力从桌底下伸手握了握殷卫,大有视死如归的义气,不就是跪祠堂嘛卫舍命相陪啦!

「我不懂?你也会说卫官要继承殷家,可是这个家伙看到年轻女孩子就脸红、结巴,一句话都说不清楚像只鹤鹑似的,将来怎么开枝散叶?老宅这里除了我这个欧巴桑,小琳那个小丫头,哪来的女人?好不容易来两个漂亮小妞,这家伙居然连话都不会说……」魏阿姨又是一长串抱怨。只是这回殷卫窘的想挖个地洞钻了,同时又埋怨的瞪了殷力几眼,肯定是他多嘴,其余人则是想笑又不敢笑,这位嫡传人在恋爱学方面确实很欠缺。

「现在替他安排,需要哪些手续?」老爷子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间问了一句,殷卫有些会意不过来的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可以离家去念书了?

「早安排好了,海易有让卫官做过一份测验,就是他们学校的入学测验,我们卫官可是高分状元哩!」

魏阿姨得意的笑着,她儿子正巧是大学助教,寒假时会来替殷卫补习,像这种侧试他做过不少回,成绩一直很好,所以魏阿姨才觉得不让他去念个书、交交女友实在可惜,

「原来你早安排好了。」

老爷子若有深意的笑了笑,低头跟二叔交待几句,殷卫一颗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他不敢相信老爷子会放他出去。

「修行不可以太燥进,卫官还不到年纪,新的道术就先别教了,这段时间让他去念念书,见识、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也好。」老爷子朝殷卫笑了笑,这个小家伙太天真、太单纯,不历练、历练,空有一身高强法力也是无法替天行道的。

「就当你放假吧!好好放松、放松,去干些年轻人疯狂的新鲜事吧!」老爷子大笑起来,殷家小辈根本无法想象一直以来威严、神圣的老爷子会说出这种话,全都吓傻似的瞪大眼。

「不行!你要是敢学坏就试试!」魏阿姨又戳了戳殷卫脑袋,像个老妈子一样开始叨叨念念。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哥哥去念书!」殷琳死命的抱住殷卫大腿,说什么也不让他去整理行李,大哥是她一人的,谁都不可以抢走,就算是他自己离开也不行,

「小琳,你别闹了,卫官只是去念书,放假他就会回来里。」殷诚想把这位像吸血蛭一样缠人的小丫头扯下来,结果害得她大哭起来,又招来魏阿姨的一顿念。

「我也反对,大哥一人去念书太危险了……我……我去申请转学好了。」殷力想了半天,勉勉强强挤出这个办法。

「你不要跟着瞎闹,卫官比你成熟、稳重,你要是转过去,我才觉得危险,到时还得替你收拾麻烦!」

殷诚没好气,一个年纪还小又不懂事的殷琳己经够累人了,又多一个冲动、幼稚的殷力在添乱,真的只有殷卫才有那个好脾气忍受得了这两人。

「外头的世界……」从晚饭开始就有点心不在焉的殷卫,望着窗外的竹林喃喃自语,他形容不出自己现在的感觉,只是天边的那朵乌云飘近,他跟这片天地都在等待着第一声雷鸣,第一滴落雨……

***

祠堂内,大把大把的香燃烧着,白烟袅袅,老爷子静静的站在这微笑的看着躲在桌底下的白狐,未出关前他就算到家里来了个大人物,没想到殷卫那小子竟然会捡了只道行这么高深的狐仙回家。「你跟卫宫不知是缘是劫……安心静养吧!殷家不会有人伤害你。」

老爷子微微一笑,白狐若有深意的看了他一眼,跟着点点头、摇着蓬松的尾巴离开。

他的法力早已恢复到够让他重现人形,但他却开始喜欢自己的原貌,因为这样他可以陪着殷琳玩耍,因为这样,他可以赖在殷卫的床上,他喜欢上那两兄妹不矫揉造作的气息。

「老爷子,那白狐……」正准备到祠堂找老爷子的二叔,皱起浓眉的瞪着那只在他脚边溜走的白狐,殷卫真是愈来愈超过了,什么东西都往家里塞。

「由他……」老爷子微徽一叹,殷卫的这点小善心,也许会替他自己积些福祉,只是对那白狐,就不知是好是坏了。

「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海易希望卫官早一点去报到,也能快一点适应学校生活。」二叔报告着殷卫未来的行程,老爷子只是望着袅袅上飘的白烟不语。

「老爷子有心事?」二叔小心的询问。老爷子是何等人物,早就看破生死、超然于尘世之外,现在竟然流露出如此神情,事情肯定比想象中的还要严重。

「你觉得……卫官如何?」老爷子没来由的又是一问。

「无可挑剔!」二叔老实回答,殷卫实在是个太特殊的孩子,就连他这种事事精准、样样挑剔的人,都不得不承认殷卫太符合所有人的期望了。

「唉……我担心的正是他的『无可挑剔』。」老爷子长长的吐了口气。

「殷家的嫡长子活不过二十九岁这件事,我怕一样会应在卫官身上,这孩子太优秀,天妒英才这四字是有道理的,我担心他太早就应召归位……」

「老爷子!」

「希望只是我多虑,这次让他出去闯闯,也许会有什么新的契机。」

***

古色古香的建筑物,文学院人文思想学系系办公室前出现一堆年轻漂亮的女学生,吱吱喳喳的讨论着放暑假时发生的八卦,其中又以财经系那里的最劲爆,头号大美女婷美差点连命都没了,什么样的传闻都有,一个比一个夸张。

「以珊,你听到那个消息吗?」

其中一名正在叽叽咕咕的女孩,推了推站在角落整理文件的高瘦女学生,短发整齐的拢在耳后,不怎么耐烦的瞅了其它人一眼,随后无所谓的摇摇头,明确的表示她不感兴趣。「我只关心涂教授的新专题。」林以珊哼了两声,敲了敲门后自行开门进入。

人文思想学系系办公室内,几名讲师、教授正在低头整理着自己的东西,开学在即,该准备、该整理的教学文件不少,每个人都忙得焦头烂额,唯独一人,靠着窗、闭着眼,悠闲的享受着捧在手中香气四溢的热茶。

「涂教授,你要的东西。」林以珊将文件扔到桌上,顺手扫开涂方智的名牌,一屁股坐下。

涂方智睁开眼睛,瞧了瞧这位杏眼圆瞪,浑身上下散发着青春气息,像头小豹子似的年轻女学生。

他虽然将近五十岁了,但是保养得宜,再加上谈吐风趣、为人稳重又有内涵,所以一直是女学生爱慕的对象,只是涂方智自己清楚知道,不管眼前这些年轻女孩有多吸引人,他的一颗心早在几百年前已经给了另一个女人,他今生今世、生生世世只爱那个女人,

「谁又惹我们以珊生气了?」涂方智笑了笑,他五官虽然称不上是正统的帅哥,但他很值得善用自己迷人的笑脸,常常这样一两句话就迷得那些小女孩们神魂颠倒。

「你以为是谁?为什么不接我电话?我找了你一整个暑假!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林以珊凑近,压低声音的质问。涂方智摇摇头轻声笑着,仰慕他的众多女学生中,就属这个林以珊最特别,高高在上的姿态还有那偶尔不合时宜的天真,有时会让他想起另一个女人,那个让他无可救药疯狂爱上的女人。

「为了你们的新专题,我整个暑假可没闲着。」涂方智交了一封牛皮纸袋给林以珊,他们需要做许多田野研究,这一期他打算带他们去个小岛,了解、记录那里的传说。

「你要让我主持?」林以珊扬扬眉,她知道有许多学生都希望能跟着涂方智做研究,尤其是女学生,而他就这么简单的将专题交给她?

「还有谁更适合?我们以珊一向是最优秀的不是吗?」涂方智优雅的站了起来,伸手揽着林以珊的腰,将这位本来气鼓鼓的年轻女孩带离系办公室。

「以珊!不得了了!……教授?」

先前那个叽叽喳喳只顾八卦的女学生,急急忙忙的冲到林以珊身边,随后害羞的站在涂方智身边。这位单身的教授虽然年纪大得足以当他们的父亲,可是保养得宜,看起来还是这么高瘦、年轻,实在是这些小女孩们的梦中情人。

「什么事?」涂方智温柔的笑问,他喜欢和这些年轻人在一起,他们的活力总是能让他精神奕奕。

「中庭……天井那里……有人跳楼!」那个女学生猛然惊醒,拉着林以珊准备去看看,涂方智不怎么放心的跟上。

***

斜背着包包,殷卫站在校门前深吸了口气,他婉拒了殷力打算陪着他来报到的好意,认为自己可以应付所有事情,可是现在站在这里,来来往往的学生跟他几乎是两个世界的人,有一瞬间,心底萌生放弃的念头。

「哎呀!那里有人跳楼!」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校门口的学生全都涌向事件现场,连还在迟疑该不该跨这一步的殷卫,都被人群给挤了过来,一大滩血迹映入眼中。

「不要靠近、不要靠近!快回教室去!」

校警斥喝着,急急忙忙的拦阻学生,现在的年轻人脑子不知道在装什么?连这种事也瞎凑热闹,还有这间学校的建筑肯定有问题,三天两头都有人在这里跳楼,这已经是本月的第三起了,这一起还不是他们学校里的学生。

「别看!别多事!回教室去!」校警推了殷卫一把,后者惊醒似的回望着他。

在殷卫眼中,这里不只是个命案现场这么简单,他看到了其它人看不见的东西。尸体旁站个了由黑雾堆起来的女子,细长的颈子紧紧的绕着死者的右手,一颗头颅就这样贴在死者的肩上,细长的手臂在死者胸前纠结,如果殷卫没猜错,应该是她将人拖住坠楼的。

「我是来报到的……」殷卫低声的回答,这回轮到校警一愣,跟着像是看到救星似的连忙挤到涂方智身边,紧张的跟他报告着现场的情形。好奇的学生愈聚愈多,讲师、教授跟校普们纷纷将学生们拦开,一旁的殷卫默默的靠近,手中捏紧一张符纸,如果真是那个由黑雾堆聚起来的女子害人跳楼的话,他不能坐视不理。

「呦……这里严禁烟火喔!」手腕冷不防的让人握住,殷卫吃惊的瞪着挂着一脸笑意的涂方智,就连殷诚、殷力都没办法制住他,可是现在居然无法察觉对方接近。

「我……」殷卫愣了一下,涂方智轻松的将他手中的符纸抽走。「你有办法超渡她吗?如果不行,收伏她之后你要摆哪?还是打算将她打得魂飞魄散?」

涂方智好玩的看着那张符纸,写下这个咒语的人若不是心地太替良就是太天真,杀伤力有限呐!

「年轻人,做事不能太冲动!……嗯,你看起来很面生呀!转校生?」

涂方智前后语气落差太大,殷卫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只能愣愣的让他牵着走,完全弄不明白眼前这个中年男子究竟葫芦里卖什么药。「我是人文思想学系的教授,涂方智。」

「……殷卫……」

中午时分,学校餐厅内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学生,不同系所、不同社团的人马全都有默契的自成一个个小团体,其中最显眼的则是由电机及财经混成的庞大阵容,这两个乍看之下八竿子打不着一块儿的学系,因为见色忘友的蔡东沛同学,为了财经系的大美人许婷美降转之后,两个学系从此一家亲。

「喂!你们知道物理系新转来一个高材生吗?厚!你都不知道那堂课上起来气氛多诡异,老头子说的话只有他听得懂,两人愈聊愈飘渺,好有哲理好禅啊……老头子乐的差点没抱着他亲哩……」东沛的死党何思威啧啧有声,主修电机的他们是不得不修物理,这门课真是没慧根打死也听不懂。本来很痛苦的一堂课,结果新来的转学生不愧是本科状元,居然能哄得教授心花怒放,两人的tone完全一致呀!

「老头子还在教物理?他是哲学系教授吧?那种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课程他还教得下去呀?」东沛呵呵笑着,幸好他已经摆脱了,乐得在一旁看自己死党继续在苦海中载浮载沉。

「喂!你们说的那个转学生,长怎样?」半倚着东沛的婷美笑得一脸灿烂,自从在鬼门关前走一回后,她跟东沛两人的关系一日千里,从暖昧不明演变成火花四射,套句她自己的说法,不趁还活着、还年轻时痛痛快快爱一回,死了肯定会后悔。

「在那边,被一堆花痴围着的那个,其实他人很乖,有点小古板,那些花痴对他而言大概只有惊吓,没有什么吸引力。」

何思威指了指靠角落的桌子,果然围了一大群女孩子在叽喳,从他们这里的角度望去,只能看见桌上摆了一碟没动过的生菜沙拉、一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还有正在翻书的双手,纯白唐装的衣袖。

「啊!是你!……卫……卫官?」东沛兴奋的挤开那些女孩子,像是见到老朋友似的凑到殷卫身旁勾肩搭背,后者显然也挺高兴,挂在脸上的微笑始终没停歇。

「我听东沛他们说是你救我的?恩公啊——!」婷美大方的、用力的在殷卫脸颊烫上一个鲜红的唇印,后者有些吃不消的僵了一下,围在他身旁的那群女学生们全都在叫嚣,大有趁机也补上自己唇印的意思。

「你没事就好。」殷卫尴尬的擦了擦唇印,他习惯了跟兄弟们混在一起,现在换成让一大帮女孩子团团围住,殷卫觉得浑身不自在。

「你东张西望什么?喔——在找小芸对吧?她还没回来,听说是她奶奶往生了,要办完丧事才会回学校。」东沛误解了殷卫的不自在,以为他的坐立难安是因为找不到那位古典味大美女。说也奇妙,一提到小芸,殷卫反而平静下来,他们同校?缘分真的来得让人措手不及喔!

「哎呀!小芸不要紧吧?听说她跟她奶奶相依为命耶!不需要我们帮忙吗?」姐妹情深的婷美表情由晴转阴,她很担心小芸独自一人应付不过来。

「还行吧?小芸说了不希望我们的课业被影响,而且还有亲戚帮忙,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东沛简单的回答。

一直静静听着的殷卫,对这位名叫小芸的女孩更好奇,不管是性格还是长相,她总能触动他心底的某些地方。

「喂!听得这么仔细?……你该不会是喜欢上小芸吧?哇塞!为她转学呀?我以为我为了婷美转系已经很厉害了,没想到你比我更情痴哩!」

东沛开着玩笑,殷卫又不晓得该怎么反应。

这几天里他认识了很多人,脑袋里硬塞了好多名字,他都快应接不暇了,其中最辛苦的就是,他不太懂得怎么跟一般的年轻人相处,没有共通的话题、没有相同的兴趣,殷卫只能像个旁观者一样被排除在这个世界之外,除了静静聆听,他不知道该如何融入。

「你默认了?好样的,恩公你一句话,我帮你追我的好姐妹!」

婷美大概是那种无风也要掀浪的女孩,再加上,一个斯文俊秀的小古板跟一个古典味的大美人凑在一起,画面还挺好看哩!

她决定动手摄合了,谁都不准阻止。当事人看着她写满阴谋诡计的漂亮眼睛只能干笑两声,殷卫觉得自己的头有点大,老爷子只是让他出来见见世面,没真要他讨一个媳妇回去吧?

大学生活自由度很高,没课时大把、大把的学生准离开学校,不是去唱歌就是去PUB玩乐,这又是殷卫无法理解的生活,虽然老爷子要他体验、体验年轻人该有的冲动、刺激,但被教养的太好,几乎有点古板的殷卫选择维持平静。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破!」手捏指诀,低喝一声,通往天台的铁门大锁应声而开,殷卫轻松的溜了上去,

站在天台边缘,从围栏往下看,正好可以看见中庭那里的暗红色血迹,校方虽然派人清理了,但总有些地方遗漏,殷卫微微拧起俊眉,那个死者,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吧?铁门既然上锁了,寻常人怎么上来?这其中一定有古怪。

从怀里摸出一枚乾隆通宝的金钱,划开中指鲜血抹在金钱之上,殷卫透过中间的方孔朝外看,中庭里竟然出现个巨大的黑色漩涡,而日前看见的那个长脖子女人正在漩涡中央抬头看他。

倒吸了口冷空气,殷卫背脊泛起阵阵颤粟,他不是没遇过徘徊在枉死之地的鬼魂,但像这个女人能制造出如此大的怨气漩涡,他还是第一次碰上。咬了咬牙,他的道行的确还不够超渡她,可是袖手旁观任由她继续作恶他又办不到,脑海中浮出道咒语天打雷劈,只是心底却有股声音告诉他不能滥用,一旦用了天打雷劈,那个女鬼就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了。

「嘿……天台是禁止进入的喔!一连让我抓到两次,你也算得上是问题学生哩!」

涂方智倚在门边低声笑着,殷卫吃惊的瞪着他,别说他没听见对方的脚步声,在上天台之前,他已经在周围施过法了,为什么这个男人老是可以轻易的闯过他所布的结界?

「别那么紧张,我又不会吃你,身为教授,我担心的是你让底下那个女人拖下楼去。」涂方智神色轻松的靠在围栏旁,底下那个长颈女人不知何时伸长脖子攀了上来,殷卫冷冷的瞪着人,迟疑着该不该收伏她。

「她显然不了解你的可怕,怎么不动手?」涂方智摆摆手,一副看好戏的模样,殷卫不明白的回望着人,为什么他总有种眼前这个男子比楼底下那汪黑色漩涡更深、更恐怖的感觉?他可以收伏那个长颈女鬼,可是他却觉得自己对付不了眼前的男人,对殷卫而言,天地是由替与恶所组成,面对着涂方智,他竟有种对方既非善、亦非恶,其实什么也不是,就是一片虚无的感觉。

「式神护法,神兵如律令!」

闭上眼,殷卫手中的符纸化成一道火光,跟着一只凶猛的鹭朝那长颈女鬼扑去,利爪、尖缘毫不留情的朝她攻击,那个女鬼张口发出凄厉的尖叫,嗖的一声躲回黑色漩涡里,殷卫再射出一道符纸,火龙冲进漩涡中,狂风刮过将一切吹得烟消云散。

「聪明!不收、不杀,重伤她让她久久不能出来作恶。」涂方智不吝惜的鼓掌,殷卫手中捏着另一张符纸,面无表情的盯紧人,必要时,他会毫不迟疑的使出天打雷劈。

「瞪着我干嘛?脸上有花?」涂方智优雅的倚在围栏上,打从知道对方姓殷之后,他就仔细的调查过,其实也不用太刻意,光那种古板的表情、符纸、金钱,说他不是来自「那个殷家」谁信?

「你是什么?……你不是人。」殷卫嗓音很低,语气虽然柔和但绝没有半点疑惑,他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自己的直觉,眼前的男人就像个摆错身体的古老灵魂,一切显得那么不协调、不合理。

「想知道?跟我来!」

涂方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跟着又恢复自信的笑脸,伸手一握,殷卫又是一愣,这是他第二次让对方抓个正着,根本避无可避的手法,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破绽反抗。

「小弟,你太嫩了!……你真有趣!」涂方智望着人半晌后笑了起来。他知道殷卫不是没想过挣扎,只是他整个人却是松懈的任他握着手腕牵下楼,可在这当中,又不露半点破绽,甚至,如果还敢妄动什么念头,这个小家伙可以立刻赏他一记天打雷劈,看来,殷家真的教养出一个有趣的人物。

「随便坐,当自己家,别客气!」关上自己的研究室大门,涂方智简单的招呼着,一个人文思想系的教授居然找一个外系的学生聊天,可以想象外头办公室里其它人精彩的表情变化。

研究室里布置的很简单,到处堆满了书籍、骨董,殷卫的注意力让一大本厚重的经书吸引,书里的内文并不特别,不平凡的是书页,如果他没猜错,那是人皮,所以整本书聚满了怨气。

「想看自己翻,不过记得戴上手套,这里的骨董很值钱的。」涂方智开着玩笑,抽出两枚外科专用的手套准备替殷卫戴上,后者一点也不掩饰的退了一大步闪避。

集中注意力,经书自己翻动,殷卫一页一页的检查着,那怨气深重的让他觉得一阵头晕恶心,涂方智居然将这种东西留在自己研究室里,他若不是疯子,就是他过分自信。

「没人教过你,离开殷家就不能这样任用自己的灵力?」看着书页自行翻动,涂方智一点也不大惊小怪,稀松平常的泡着茶。

「你不会觉得奇怪。」殷卫警戒的盯着人,他相信对方绝不是个普通教授而已,只是到目前为止,他完全猜不透涂方智究竟想干什么。

「你很怕我?」悠闲的喝了口茶,涂方智欣赏着殷卫的面无表情。他见过太多殷家人,苛薄、自大、一无是处。

唯独这个殷卫,像一汪清泉,不设防也无从对抗,不论你朝他扔多巨大的石子,多么残忍的伤害,他能这样面无表情的包容、吸收,那种完全融合进天地之间的干净、纯粹,刺眼的令涂方智有些不能直视。

「我怕的不是你,我怕的是连你自己都不懂的真相。」

殷卫直勾勾的望着涂方智,那一瞬间他看见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天地间所有恶念、悲伤、痛苦,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负面情绪所凝聚而成的黑雾。

涂方智瞪着他,无法掩饰心里的震惊,从没有人看穿他,从没有人能看穿真相,而殷卫那双眼睛,却像一湖清澈的泉水,正确无误的反射出他真实的模样。

「唉……没错,这的确不是我的真面目,涂方智的身体也不是我的。」涂方智大方的承认,一步一步走近,殷卫俊眉靠拢,他本来就已经站在墙边,根本退无可退。

[我姓殷,叫殷司……论辈份……我都不知该怎么排呢!你得喊我一声祖先。」涂方智整个人贴上前去,靠在殷卫耳边低声笑着,若在平时,那些让他调戏的女学生们早就脸红、腿软了,不过站在这里的可是殷家嫡传人,读不懂他的心里变化,又或者是他根本不惊讶,只是平静的回望着人,涂方智叹口气,惋惜的退开,这家伙实在好无趣呀!

「借尸还魂?」殷卫狐疑,他闻不到对方身上的死气,

「可以这么说。」涂方智微笑。当他还是殷司准备夺舍之时,这位大学教授应该还没死吧?只是这么高深的道术,用不着对这么一个小辈解释。

「你一直跟着我……有事?」知道对方是殷家前辈,殷卫的语气恭敬了许多,但是眼神中的戒备仍没降低,一个殷家前辈利用借尸还魂的方式留在人间,这应该算是犯了家规吧?

「如果我说我对你的身体有兴趣,你会怎么答我?」涂方智好玩的看着人。他的灵魂,那个叫殷司的男人实在活得太长久,久得必须为自己找些乐子,否则他不晓得这个人世还有什么好留恋,在等待着他的公主、他的格格重临人间之前,他必须忍受与这些渺小的凡人们共处的不快感,幸好,出现这么个殷卫,有趣的对手。

诚实的摇摇头,殷卫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涂方智笑得更开怀了,他就爱殷卫的不懂、他的直接,这人丝毫不受污染、完全纯粹的精神力,也许能承受得住他的力量,不再像其余的凡人身体最后会排斥他,浑身肿瘤凄惨的结束生命,他想要殷卫的身体,那会是无可挑剔的宿主。

「先不管这个,我有个专题,也许你会有兴趣。」涂方智交了份牛皮纸袋给殷卫,后者又一次的皱了皱俊眉,人文思想学系的专题,找他这个物理系的学生干嘛?

「我等你答案。」涂方智拉开大门,微笑的送殷卫离开。

殷卫前脚刚走,后脚就有名穿着黑色中山装的年轻男子跨了进来,系办公室内的众人对于他的出现似乎是见怪不怪。

「先生,那人?」看似年轻但双目透露出睿智的男子,狐疑的盯着殷卫的背影,他可以感受到后者不寻常的气息,那不会只是个普通学生。

「殷家的。」涂方智再次埋首于文件里,这一次的专题对他十分重要。

「先生对他有兴趣?」

「别招惹他,那小子年轻归年轻,道行不低……陆,我要你安排的事?」

「已经处理好了,船也准备了,随时可以出发。」

图书馆的一角,林以珊低头抄抄写写,为了涂方智的专题,她投注了全部心力,其它人也许会认为她傻,但是她没办法,打从第一眼开始,就已经无可救药的爱上那个男人。

「以珊,你知道新八卦吗?」又一群女学生围了过来,她们全都参与了这次的专题研究,但是用心程度显然有极大的分别。

「下午就要开行前会了,你们就不能干点正经事吗?」林以珊没好气,不过浇不熄那些八卦女的兴致。

「嘿……教授邀请物理系一个转学生跟我们一起去耶!听说物理系的教授也说那个新来的转学生对人文思想方面很有研究,给他挤掉一个名额,系上那些女学生都快翻桌了。」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丝毫没把图书馆的规矩看在眼里,林以珊过分严谨的个性让她细长的眉毛纠结在一起。

「我去问教授!」

拉开DemoRoom大门,林以珊的脸色又是一阵铁青,一个穿着纯白唐装的年轻男子正跟涂方智小声交谈,不用多做介绍她都能猜出那人正是其它人口中的物理系转学生。

「以珊,你来的正好,我最得意的弟子一直没出现,我还很担心不能准时开行前会呢!」涂方智笑笑的介绍,光一句「得意的弟子」就让林以珊的气消了大半,殷卫礼貌的朝她点点头,注意力又摆回涂方智准备的文件上。

船首割开海波泛起阵阵白色浪花,鑫泰号高速的向着丹元岛驶去,殷卫平静的站在甲板上吹着海风,咸咸的气味令得在深山中长大的他,有种说不出的新鲜感,只是表面上他仍是掀不起一丝一毫涟漪的平静。

「你会答应跟着来,说实在话,我有点意外。」涂方智笑笑的走到殷卫身边,他先前给过对方一封牛皮纸袋,里头装的正是这次的野地采访研究文件,以他对殷家的了解,他不认为殷卫会感兴趣,可是不知为何,他又觉得眼前的年轻人很特别,特别的不能单单以殷家子孙来看待他,所以他出现,以一种意料中出人意料的方式。

「老爷子要我体验一下大学生的生活,也许,这就是我想做而又不能做的疯狂事情吧?」殷卫低声的笑了笑,海风刮过他的脸颊,略长的头发翻飞,涂方智由衷的佩服老天爷的奇妙手艺,棱棱角角刀削似的五官,就这样低头笑了笑,竟然有种柔美的感觉,单论外貌,殷卫已经胜过这世间的平凡人太多,他还拥有得天独厚与生俱来的灵力,上天实在很不公平。

「疯狂的事情?」涂方智扬眉,他做的事情可以是逆天、可以是邪恶,但用疯狂形容?太小瞧他的理智了吧?

「你不是想研究丹元岛上长生不死的秘密?」殷卫口气平和,可是眼角眉稍一闪而过的笑意令涂方智心底划过几许怒气,那是不屑、是讥讽,只是这几许怒气很快就平抚了,殷卫……到底还是殷家的子孙呀……

「你不相信?」涂方智学着他,看着远方的海天一线,平凡人也许在此刻会认为自己渺小,可是在他眼中来看,这天、这海全在他的掌握中,早已拥有了无穷尽的智能,翻手成云、覆手成雨,他缺的就只剩长生不死。

「你为什么要相信?你不是已经借尸还魂了?」殷卫不答反问,他自幼就被教导着要顺应天命,像这种违反自然的事情他连想都没想过。

「人类的大脑应用程度跟身体完全无法成比例,当你死时,你的大脑利用程度可能还不及百分之十,这意味着,人类的身体、寿命应该相对的延长十倍才算正常,教授会研究这个课题,为的是全人类。」回答殷卫的是林以珊,充满敌意的瞪视着前者,这个专题她和涂方智讨论了不下数十次,这世上最了解他的人应该是她,为什么涂方智却花那么多心思在陪这个新来的转学生?

她才不相信那些闲言闲语,说什么涂方智喜欢男学生,这其中肯定有什么事情是她不了解,涂方智不应该瞒着她。

「为了全人类?」殷卫直勾勾的望着涂方智,两人心知肚明这不是个问句。

殷卫看着涂方智的眼神是属于他们互相了解但不信任,涂方智回望着殷卫的眼神是猎人盯着猎物的算计,但这些全让林以珊解读为他们之间有着她所不想了解、不愿了解的感情。

她为涂方智付出了那么多,她以为这世上只有她才能跟上他的脚步,为什么一转眼之间,原本该属于她的注意力、关心,全转移到那个叫殷卫的男人身上?她不甘心。

「教授!」林以珊的眼神、语气,完完整整的表现了她的不甘、质疑,涂方智轻轻一叹,他每回夺舍之后,身躯残存的情感总会影响到身为殷司的他,可是这一回,他没有感受到涂方智对林以珊有半分留恋,也许,她为他付出很多,但对涂方智而言,只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这个傻女孩不该太认真。

「以珊,你多心了……」

「涂教授,下午六点我来接你们,千万记得是六点呀!」船东紧张的交待两句,接着半点不肯多停的将船驶离,才刚将仪器搬下船的学生们狐疑的望着涂方智,丹元岛横看、竖看就是个平凡无奇的小岛,面积小得可怜,船东紧张的模样跟这里的晴空万里、云朗风清一点也搭不上。

「丹元岛的传说,正是造成船东紧张的原因,也是我们研究的主题。」涂方智简单的解释,指挥着学生们继续往前,他们的目的地是一座日据时代遗留下来的神社;多么有趣,一座神社却是造成小岛再无人烟的主因?

学生们开始叽叽喳喳,林以珊神色不善的瞪了般卫一眼,紧跟在涂方智身边。

相反的,殷卫像是没察觉到她的敌意一般,悠闲的东张西望,如果不是因为涂方智的研究课题、不是因为他的神秘兮兮,他会说这个小岛很美,就像个来不及被人为污染的自然小岛,他很喜欢。

拐过一个小弯,一座破败的日式神社映入众人眼中,几个胆子较小的女孩子挤在一块儿小声惊叫,殷卫微拧着俊眉瞪视这座被遗忘的建筑物,他察觉到一股与这个生意盎然的小岛格格不入的死气,疑惑的看了涂方智一眼,后者挑衅似的扬扬眉,大有考验、考验殷卫本事的意味。

「先休息一下,等会儿分组。」一直在偷偷观察涂方智跟殷卫两人的林以珊,脸色铁青的命令着,流露出十足妒意的目光紧跟着殷卫背影,不管他走到哪里,涂方智必定站在他数步之外,林以珊不只一次告诫自己别多心,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看见那两人形影不离,妒火逐渐烧光她的理智。

[这里供奉什么?」面对着空无一物的神龛,殷卫好奇的询问,这里始终流动着一股阴森的死气,如果真有不好的东西,他不能坐视不理。

殷家古籍上有记载,庙宇最忌讳供奉的主神离开,这样一些属于阴邪的东西会寄附在神像上,殷卫不懂日式神社是不是也依循这个规则,但他确确实实感觉到有不属于阳间的东西存在。

「人鱼,你知道日本文化中的人鱼肉有神奇功效,吃了之后能长生不老吗?」涂方智摸了摸桌上厚厚一层灰尘,这里不知荒废了多少年,就算真有人鱼肉,真能让人长生不老,恐怕也无法追查了。

「你相信?」殷卫不敢相信的睁大眼,跟着爆出连串爽朗的笑声。

「丹元岛的传说,岛上的居民有幸遇到人鱼,然后一夜之间,这里就再也没有活人……」

「都死了?」

「你为什么不说,分而食之,然后他们都长生不老成仙了?」

「……你真的相信?你是真的相信?涂教授……你真的疯了……」殷卫摇头笑着,涂方智欣赏着他的五官容貌,那张菱菱角角的俊脸,笑起来柔和好看。

「相处这么久,我发现,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身体。」涂方智发自内心的赞美,殷卫俊眉再次不由自主的聚拢,他相当了解前者话中的意思,借尸还魂怎么听怎么让人不舒服。

「这种道术是违反天道的,我想你还是别再使用比较好。」殷卫神色严肃的提醒,跟着继续观察这个神社,涂方智饶有深意的笑了笑,好整以暇的跟在殷卫身后逛着。

「喂喂喂喂……你们听到了吗?」角落里,一群学生张口结舌。

「喜欢那个小古板的身体?这是核爆级数的八卦啊!」某个男学生看好戏。

「这一定是误会,绝对是误会!」另一名女学生语带硬咽。

「嘘!」不知道是谁突然推了众人一把,所有人噤声,林以珊面色铁青的盯着那两人背影,怨毒的目光让人背脊一寒。

海浪一波波的拍上岸,夕阳将整个天空渲染成一片橘金色,殷卫望着海面,很难想象涂方智交给他的那份文件中记载的所有事情,一夜之间就能让整岛的居民长生不老成仙?真要这么厉害,那干嘛还要修行?

「你跟教授究竟是什么关系?」林以珊怒气冲冲,殷卫回望着人,有些不解,他察觉得到这个女孩对自己的敌意,但他实在无法理解她究竟在气些什么?如果她对涂方智不满,那应该对他发脾气吧?为什么要冲着自己大吼大叫,一副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样子?

「你是不是误会了?」殷卫苦笑的退了一步,他实在不擅处理这些人际关系,尤其是女人。

「误会?他都说得这么直白了,我还误会?我跟他这么久,从没见过他用那种眼神看过我,你呢?你一转来就吸引了他所有目光,我辛苦了这么久的专题,他却只想跟你一人讨论,你还敢说我误会?我有眼睛会自己看,我不是傻子!」

林以珊咄咄逼人,殷卫苦笑的更厉害的只能一退再退,突然间,略咸的湿气自背后渗来,空气里的苦味让后者俊眉皱得死紧,那绝不是普通的海水气味。

「涨潮了……」望着一波一波打上岸的海浪,殷卫警觉的退了几步,连带的将林以珊拉离岸边,后者不领情的甩脱他的手。

「今天大潮,教授特别挑选的日子,怎么?你不知道吗?」林以珊冷哼,殷卫懒得理会她,又多退了几步,这回连前者都注意到他瞬间苍白的脸色,海面上飘来一盏一盏泛着幽幽绿光的火,海面上在飘火?老天……

「刚刚船东说什么时候来接我们?」殷卫下意识的捏紧符纸,只是面对一望无际包围了整座丹元岛的鬼火,他怀疑自己的符纸究竟够不够用。

「六点……我想……我们应该去提醒他们动作快点……」林以珊转身就跑,气流似乎在她转身那一瞬间改变,四面八方大片大片的鬼火朝着小岛涌来。

站在特意盖成的了望台,涂方智满意的望着海面上的青光,果然不出他所料,今夜的大潮会将一些深埋在海底的秘密冲上岸。

沉稳、规律的脚步声接近,涂方智甚至连头也不必回,就能清楚勾勒出身后那个年轻人的外貌,清秀的五官、冷酷的双眼,还有那不合时宜的中山装,不管过了多少年,他的得力助手永远是这个模样,唯一会出卖他真实年纪,随着时间改变的是他双瞳间流泄的智能。

「陆,事情都办妥了?」涂方智深吸口气,他爱极了这随着海风刮过来的腐臭味,能让人长生不老的人鱼肉,果然不如童话中美丽。

「是的,船东最快得在明天早晨才能赶过来,今晚这里会成为一座孤岛。」陆平静的回答,他从来都无法理解殷司下达的命令,但即使不能理解,他也会尽全力完成,因为他的生命是殷司所给。

「有这群学生年轻的生命力,应该能吸引那些人鱼上岸。」涂方智朝着神社的另一方看去,那些茫然、无知跟着他前来做研究的学生们,还未察觉到异状,天真的记录着所见所闻。有时,平凡人这种像蝼蚁似的生活方式,很能取悦已经孤寂的渡过了千百年的殷司。

「先生,我不了解……」迟疑了半会儿,陆咬了咬牙,终于还是吐出了硬在心口许久的疑问。

「不了解我为什么带那个殷家的小鬼一起来?」

「是的,他显然不在先生之前的计划内,而且,如果有他在,先生不担心他会破坏一切安排?」

「其实,从遇到殷卫开始,整个计划就改变了,他才是我属意的对象,年轻、有朝气,还有与生俱来的灵力,涂方智这样的凡人,才智再高都无法承受我的灵力,最后只有走向让癌细胞吞食的命运,但是殷卫不同,如果由他吞下人鱼肉,也许这副身躯我可以使用很久。」

「先生,他们回来了!」

陆再次隐身在黑暗里,涂方智微笑的看着白海边跑回来的殷卫,看着他一边往神社这里拔足狂奔、一边仍频频回头注视着海面,前者悠哉、悠哉的欣赏着,好奇这位殷家嫡传人究竟该怎么处理这个局面。

碰的一声,林以珊跟殷卫两人一前一后的冲进神社,吓得仍在整理记录的众人目瞪口呆,那两人的神情活像见鬼似的,殷卫还好,除了跑得有些气急败坏,林以珊的脸色就白得惊人,像是随时准备高分贝的尖叫,瞪大的双眼空洞无神。

「其它人呢?我们得赶快离开。」殷卫不由分说的将文件一份一份的扔进箱里,还处理到一半的学生抱怨连连。

[教授?教授呢?」

林以珊惊醒似的东张西望,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突然那么慌,在海面上的那些青光可以是任何可能,但不知为何,她就是有种无可克制的毛骨悚然,她不是第一次到野地做研究,但是这种感觉却是第一次,那股莫名其妙渗进皮肤里的寒意,至今让她颤抖不已。

「教授好像走到前面那个了望台去了,怎么回事?你们两个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其中一名男同学没好气。他们只有半天时间在这里做简单的记录,而且船东说什么时候来接他们就什么时候来接他们,这样慌慌张张的回到码头也离不开啊!

「海面上飘来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林以珊吸了几口冷空气,几名胆子较小的女学生也跟着脸色发白,不只林以珊,该说所有人都同时闻到那股气味,海风中除了咸味之外,还有另一股浓烈的、令人作恶的腐臭味。

「你们几个留在这里,我去找教授。」刚刚发言的男同学大着胆子走出神社,殷卫不放心的追了出来,他的感应力自然比其它人更高,那已经不是恐惧了,而是明显的敌众我寡的无力感,在还不清楚对手是什么东西之前,他不敢打草惊蛇的轻举妄动,他还没学会该怎么以寡敌众的道术。

「你回去,小心照顾好她们。」那名男学生将殷卫推了回来,可能是研究生的关系,他觉得自己有责任好这些学弟妹,更何况殷卫还是个旁系的转学生,不该让这个完全不在状况内的小古板冒险。

「不如我们大家一起去,分头找会快一点……你不觉得……开始有点冷了吗?」不知道是哪个同学提出这个馊主意,不知死活的学生就这样不顾殷卫的警告离开神社,后者咬咬牙,他即使能力不足,也不能放任这些学生的安危不顾,握紧怀里仅剩的符纸,只能听天由命,拼了!

沙沙、沙沙的脚步声随着潮水由大海向岸边接近,幽幽的青光一明一灭,像眼睛似的眨啊眨,涂方智隐身在暗处悄悄的注视着这些奇怪的生物,一个个拥有硕大的鱼身,可是下头却连着像人类双脚的支撑物,一步一步往前跨着。

如果这些就是所谓拥有不老不死之身的人鱼,涂方智必须承认,他很失望,他的失望并没有延续很久就转变成好奇,因为他瞧见一盏手电筒的光芒,痴恋他的女学生林以珊正焦急的朝这里走来,而那些奇怪生物,注意到她了……

「教授——教授……方智——」手电筒的光往前延伸不了多少,林以珊害怕的继续往前,太阳完全沉入海里,四周突然间暗了下来,习惯了都市里光彩夺目的灯火、霓虹,荒凉小岛上的黑暗让她久久不能适应。

沙沙声一步一步的接近,林以珊的心狂跳了起来,手电筒的光芒照了过去,隐隐约约是一双脚,灰白色的皮肤似乎有些溃烂,但确确实实是一双人腿。

「谁?谁在那里?你还好吗?」林以珊怕怕的靠近。那双人腿还是继续向她走过来,林以珊猜想可能是个女人,也许是遇到什么意外才会赤裸了一双腿。

再靠近一些,林以珊的脸色嫌恶,一阵阵腐臭味扑鼻,手电筒晃了晃,她一颗心紧抽了下,那双女人腿再往上的部份虽然接近人休,但那肯定不是人体,光光滑滑并没有腰身、肩膀,甚至连手臂也没瞧见,最后林以珊大着胆子将手电筒往上一攀,硕大的鱼头赫然出现在她眼前,林以珊挤出了胸腔内所有的空气放声尖叫。

「不要——不要过来——!」

林以珊一边往回跑,一边挥动手电筒,那个半鱼半人的生物追着她不放,才跑没几步路,另一个方向又冒了几只出来,脚下一绊滚了一圈,林以珊的手臂让那个生物腿上的刺划了一下,像触电似的一阵剧痛。

不断的尖叫、不断挥舞着手电筒,林以珊惊吓得眼泪直冒,死命的往前爬,而那些半鱼半人奇怪的生物则包围着她,湿湿滑滑的身躯、带刺的腿蜇的她又是恶心、又是痛楚。

「式神护法,神兵如律令!」火光一过,一只隼惊冲向那些半鱼半人的生物,啪啪声、尖啸声不断,殷卫趁乱之中,一把将林以珊拉起,逃跑。

「那些是什么?那些是什么?」林以珊失控的尖叫着,殷卫费尽力气的将人拽回神社,他本来就称不上健壮,还得拉住一个半疯颠的女人,累得他几乎说不出话来。

「有没有人看见艾玲?有没有人看见晓蕾?」又有几名学生冲回神社,看他们狼狈的模样,身上、手臂上又红又肿,肯定也跟林以珊有同样的遭遇。

「只有我们回来,其它人还在外头?」殷卫俊眉纠结,手里的符纸又少了一张,那些半鱼半人的生物似乎不怕式神,这说明了它们不是妖怪,更不是鬼灵,可是那外貌要说是人类也太牵强了。

「该死!有人找到教授吗?这里究竟发生什么事?」

从山事开始,一直负责带头的那个研究生焦急的团团乱转。本来应该很平常的一件事,他们来这小岛上记录些资料,然后时间一到搭船回去,怎么一瞬间演变得像恐怖片一样失控,那些半鱼半人的生物究竟从哪里冒出来?

「你们不是来研究长生不死的人鱼?」殷卫戒备的盯着外头,语气仍然平静的疑问,其余人静了下来,像盯着什么怪物似的回瞪着他。

「人鱼?长生不死?那只是传说,我们是来研究为何会有这种传说!」林以珊没好气,她显然平抚了许多,面对殷卫,敌意让她的力量又恢复了。

[你怀疑,那些就是丹元岛上传说的人鱼?」那名研究生对殷卫比较有好感,认真的思考着后者的话语。

「很像不是吗?除了人腿之外,我看它们的上半身根本是鱼……而且,我跟林以珊亲眼看到它们是从海里冒出来的。」殷卫干笑两声,他出身道术世家,自问也见过不少妖怪、鬼灵了,不过这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脑细胞有些不够用,如果他的符纸、道术不能消灭对方,他那真的不知该怎么分类了。

「没错,它们是随着大潮上岸的,不过……我不信这就是人鱼。」林以珊虽然附和殷卫的话,但她信仰的是科学,用科学的角度研究传说、神话是允许的,可是盲目的相信则是愚蠢。

「我以为人鱼很美的啊……」几名女学生凑在一起叽叽咕咕,又哭又笑的神智不大清醒,殷卫狐疑的盯着她们。

「谁规定人鱼得上半身是人、下半身是鱼?」不只那些女学生,其它男同学也开始胡言乱语。

殷卫眉头皱得更紧,其中一名身上伤口最多的男同学开始失控的抓着、挠着,伤口上开始流着透明的不明液体,而液体流过的地方,皮肤又开始变灰、溃烂,恶性循环。

「老天,快阻止他!」林以珊尖叫,其它人只敢躲在一旁不敢靠近,害怕让那些透明液体溅到。

那个男学生伤口愈来愈大、透明液体愈流愈多,最后整个人只能瘫在地板上呻吟,其余人惊恐的瞪着他,眼睁睁的看着他皮肤溃烂、腐肉一块一块的掉地上,不停的惨叫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然后手臂上的筋肉全掉光,骨头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跌在地上,好好一个健康的年轻人转瞬间就像尾死鱼一样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气。

「他……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也让那个鬼东西蜇了一下,我不想变成这样!我……我要回去!我不要留在这里——!」

那些女学生惊恐的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透明的液体开始冒了出来,林以珊脸色发白,她手上的伤口也开始发痒。

「他还活着,快想办法救他。」殷卫想靠上前去,那名研究生机警的一把将人扯回来,不小心打翻了背包旁的矿泉水,说也奇妙,这样简单的一个泼水动作,竟能让那个双臂显然已经断了的男同学舒服许多。

随着那个男同学吃力的喘气声,众人的心情跟着一抽一抽的万分紧张,隐隐约约意识到一个可怕的现象,现在那个肤色愈退愈灰白色的男同学,湿湿滑滑的身躯看上去跟那些半鱼半人的生物愈来愈相像,殷卫咽了咽口水,如果那些生物真的是人变的,那殷家的道术真的对付不了。

「现在怎么办?……我不要死在这里……」胆子较小的女同学开始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下意识的开始抓着自己身上的伤口,透明的液体啵啵往外冒。

「我去找其它人,你们别乱跑!别再抓伤口了!」殷卫低喝一句,头也不回的往外冲,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带他们到丹元岛的涂方智,他倒想知道他究竟要怎么收拾?

「你终于来了……」微微一叹,一直隐身在了望台暗处的涂方智难掩失落的看着自海面不断冒出的半鱼半人生物,成群结队的朝神社走近,他满心期望人鱼肉的传说是真的,长生不老也是真的,结果老天开了他好大一个玩笑。

「那些生物是人对不对?他们不怕我的式神,殷家的道术伤害不了他们。」殷卫一双俊眉皱得死紧,他不愿意伤害那些生物,可是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学生遇害。

「我不清楚那些……还算不算是人,不过殷家的道术肯定可以伤害他们。只是看你敢不敢而已。」涂方智哼了一声,殷卫有些吃惊的瞪着他,违逆殷家家规这种事对殷卫而言,根本是连想都不敢多想,更何况真的去做。

「你是教授啊!你也是殷家前辈,你有办法既不伤害那些生物又能保护学生,不是吗?」殷卫急问,看着那些半鱼半人的生物愈来愈近,他紧张的手心直冒冷汗,这时就怨恨自己为什么不认真的多学些道术,现在就不必像只蚂蚁似的团团乱转,一点办法也没有。

「有,但是我不愿意。」涂方智低声笑了起来,殷卫又一次的瞪着他,怎么有人可以用这种幸灾乐祸的语气说出这些话?

[你学会向天地借法了吗?」涂方智伸手一抓,轻松的抽走殷卫手里的符纸,有点佩服这个年轻人,上头写着的是土相跟风相的咒语,以这种年纪学会这两项道术,证明了殷卫的天资很惊人。

「学了一些……」殷卫诚实的回答,但是狐疑又戒备的回望着涂方智,伸手接过对方送回来的符纸,脸色一变,那是火相的咒语,老爷子说他年纪还不够,所以不到时候教他的道术。

「燎原野火,只要你的灵力够强,你就能用火将整座神社包围起来,那些从海里上岸的生物自然就不敢再接近了。」涂方智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他知道殷卫还不够力量使出这么强大的道术,如果勉强用出,他若不是灵力耗尽,就是无法驾御这道咒语,最后让火吞食,不管是哪个下场,对涂方智而言都是有利无害。

他的目的就是殷卫的身体,虽然长生不老的人鱼肉这个计划失败了,但他能摆脱掉涂方智这个长满癌细胞的身体,也算一场小胜利。

「你为什么要教我这个?」殷卫盯着手中的符纸,他没把握使出这个道术,如果涂方智真是殷家前辈,他为什么不自己来?

「因为我要趁你防御力最薄弱的时候,占夺你的身体。」涂方智微微笑,殷卫脸色大变,这不是借尸还魂,这是殷家禁咒走舍,在对方还没死之前,强占他人身体,大逆不道、人神共愤的一道咒语。

「那是走舍!你……你为何会知道殷家禁咒……」殷卫连退好几步,这类禁咒若不是殷家嫡系的子孙不会知道,对他而言,心里那股难以忍受的滋味不是害怕,而是他无法接受殷家会有子孙如此邪恶。

「因为,那是我写的,不只这一道,还有好几个禁咒都是我写的,你还太嫩了。」涂方智发自内心的觉得好笑,就算殷卫天资再高又如何,心地太过单纯、白得像张纸似的傻气,除了让人利用最后被毁灭之外,他还能有什么下场,既然结果都一样,还不如让他来摧毁殷卫,至少,他还会好好爱惜这个身体。

「既然你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为什么不动手?」殷卫冷冷的瞪着涂方智,没人教过他该怎么对付一个会走舍这种邪门道术的人,他根本无从抵抗。

「谁说我没试过?只是你不晓得自己的意志有多坚强,总得找些事让你分神。」

涂方智好玩的盯着殷卫手里的符纸,他知道这个让殷家教导出来的小古板,肯定不会见死不救,明知用了那个道术之后,自己会毫无防御的任人宰割,但是殷卫那颗死脑袋还是会选择牺牲自己来拯救他人,果然,就看他咬咬牙,捏紧符纸闭上眼睛。

「众天神灵、诸神护法,急急如律令!」殷卫一弹手中符纸,火光;冲天而起,燎原野火的道术能支持多广、多久,全看他自身的灵力有多少,不一会儿鼻尖、额头开始冒出细汗,身体微微发颤。

「倒是比我想象的要厉害许多。」涂方智扬扬眉,冷眼旁观的看着大火将整座神社团团包围,像一堵高墙似的将学生和那些半鱼半人的生物隔开。

「可惜……要不是我这身体快支持不住了,否则我还挺喜欢和你多聊聊。」大约是寂寞了太多年,涂方智有些感慨的叹了口气。

殷卫确实是个不错的伙伴,能够理解他的世界,个性温和又不多话,相处起来不能说不快乐,只是一切都是那么不凑巧,天注定殷卫要在这个时刻遇见自己,躲不过被毁灭的命运。

大火突然间窜高了几尺,涂方智冷笑数声,殷卫终于支撑不住的往后一倒,原本应该立即灭了的大火,突然间由红转青,火光里闪出一个临空跃下的长发男子,剑指在唇边轻碰,喃喃念着咒语,火光再度飘升,一手扶着殷卫的背、一手托着他的膝窝将人打横抱起,清冷的目光满是敌意的扫向涂方智。

「是你啊?一直在暗中保护他的是你?」涂方智冷冷的笑着,算不算是多年不见的老友?一只上千岁的狐仙小心翼翼的跟在一个小鬼身边,有趣!

「再敢伤害他,我就对你不客气!」长发男子沉声普告,火光冲天而起,人影消失不见。

***

猛吸口冷空气,殷卫自恶梦中惊醒,茫然的望着四周,他安安稳稳的躺在自己宿舍房间里,冰凉的毛巾跌在薄被上,窗外的虫叫、蛙鸣,一切正常平静的让他不禁怀疑是不是做了一场恶梦而已。

「喔!你醒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跟涂教授他们去做什么研究吗?」室友穿着背心、短裤和夹脚拖鞋晃回房间,不算太惊讶的瞧了殷卫一眼,这票死大学生常常彻夜不归,谁回来、谁不回来过夜实在不是件什么大事情。

茫然的回望着室友,手中握着冰凉毛巾,殷卫记不起自己是怎么回到房间,是谁彻夜照顾他的更是没半点印象,对于室友的疑问,他没有一句答得上来。

「涂教授他们回来了吗?」殷卫轻手轻脚的跃下床,他最后的印象就是勉强使出燎原野火这个道术,结果灵力支持不住昏了过去,那些学生还平安吗?涂方智为何放过他?这些答案他比谁都更想弄清楚。

「你不知道我哪会知道?……你有没有闻到,房间里有股香香的味道?」室友拿了几本书后,嗅了嗅四周,跟着又不以为意的离开房间。

奇怪的香气?殷卫的心跳莫名加快,这个气味好熟悉,青色的火光?撩拨人心的香气?这些他都觉得熟悉,有道身影无声无息的埋进他心坎底。

「殷卫,你发什么呆?上课啦!」先前那名室友又折回头,不由分说的拉了殷卫就走。

「喂!你们听说了吗?涂教授他们去的那个小岛发现新品种寄生虫耶!好像会啃食人类的组织哩!更严重的还会改变你的DNA,听说有人被吃得面目全非……」教室里的学生们又开始闲聊八卦了。

殷卫一边听、一边觉得心寒,他们在丹元岛上遇到的根本不是什么妖怪,什么人鱼传说根本是无稽之谈,那只不过是个让不知名寄生虫侵袭的小岛,若不是他们意外在涨大潮时期闯入,外界不会发现这种寄生虫,那些被改变了DNA的两栖生物只有在涨大潮的时候,才会回游到神社,现在,应该有一大堆学者兴奋的想研究,可对殷卫而言,他只在乎那些学生是不是安全。

「嘿!小古板!小芸回来了!」东沛鬼鬼祟祟的溜进教室,神秘兮兮的凑到殷卫耳边嘀嘀咕咕,他可是奉了婷美女王的命令来约人,如果失败了可能得提头回去交待。

「呃……可是……」殷卫还想继续打听丹元岛的事情,东沛完全不给他任何机会,强硬的将人拖离教室,两人才刚走没几步,校园内又是一阵骚动。

「喂……那是在干嘛?」东沛扯着殷卫挤进人群,老远就看见那位有着古典味的大美女站在顶楼围栏外,神色恍惚的瞪着远方。

「小芸!你快下来!小芸——!」婷美紧张的大叫,上锁的天台为什么小芸上得去?

若隐若现的黑雾萦绕在小芸身后,又是那个长脖子女人,一脸阴笑的缠着小芸的颈子,一步一步的准备将她拖入漩涡里。

「该死……」殷卫低声骂了一句,才出口自己都吓了一跳,他从来没有这么失控过,看着小芸步履不稳的站在围栏外,他突然间脑中一片空白,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

「别担心,我送你上去。」冰冰凉凉的手握来,殷卫惊讶的望着自己身旁的长发男子,陌生的面孔、俊美的五官,殷卫从来没有见过他,可是却觉得对方很亲切、熟悉,还有那渗入全身毛细孔里令人一阵舒坦的香气。

「小芸……?」小声的疑问,那个长发男子漾开一个无法形容的迷人笑容点一点头,殷卫也跟着笑了起来,原来那只毛绒绒的小白狐,人形会这样潇洒、漂亮。

「快来吧!我们去救你的另一个小芸……」

第三夜 那一夜,应该有鬼?

一手罗盘、一手古籍,书房里飘着茶香,殷卫低着头小心的推算着,以他今时今日的功力,替人看看阴宅风水实在有些大材小用,可是他那种不大会拒绝朋友的个性,让他手中这类的案子堆积如山。

幸亏经过他推算、设计过的阳宅、阴宅风水,拜托者各个都飞黄腾达,相对殷卫的财富也巨增,短短几年间他就在玄学界闯出名堂。

冷冷的香气瞬间盈满整间书房,轻轻柔柔的渗进毛细孔内让人一阵舒坦,殷卫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我知道你在。」仍是低着头抄抄写写,殷卫脸上的笑容始终不减。突然间麻麻痒痒的感觉扫过脚边,殷卫吓了一跳的缩了缩,就看见一只纯白色毛绒绒的狐狸优雅的跃上书房角落的长沙发,圆大的眼睛闪啊闪、长尾扫啊扫,神态悠闲的好似他才是这房子的主人一般。

「其实,你可以正大光明的敲门进来,你有人形的,记得吗?」阖起古籍、摆好罗盘,殷卫倒了两杯热茶走到沙发边,原本那只白狐蜷曲的地方,如今出现个纤瘦俊秀的长发男子,淡淡的光晕自他身体柔和散发。

「我只是顺道来看你,过几天我要闭关了。」狐仙小芸温柔的回答,平静的望着坐在沙发另一头的殷卫,短短几年间,这位年轻道术继承人已经成长得令人十分惊讶,举手投足间早有一派宗师的气度。

「恭喜你。」殷卫先是一愣,跟着发自内心的替小芸感到快乐,狐仙的修行不易,他知道小芸已经到了最关键时刻,如果能顺利挺过去,那他就能位列仙班,只是到那时,他就不再是那个能时不时过来探望自己、打声招呼的朋友了。

「嗯……」依旧是那么平静的神情,狐仙小芸眼眸间流泄出复杂的情感,跟着嗖一声消失不见,殷卫扬了扬眉,不以为意的收拾着茶具,他早习惯了对方飘忽的踪迹。

「嘿……有人?」轻敲了敲门,一名五宫充满古典味的大美人倚在书柜边,好奇的望着殷卫,嗅了嗅飘散在房间里的香气,淡淡的、冷冷的有种空灵的气味。

「没有,只有我一个。」殷卫耸耸肩,这不算欺骗吧?孤仙小芸严格来说不能算是「人」吧?

「好吧……我相信只有你一个『人』,东西我摆在冰箱里,肚子饿了记得热来吃,还有……别太晚睡!」

小芸轻轻的吻了殷卫一口,朝着书房角落笑了笑,跟着拎起惯用的包包出门去,她前脚才离开,后脚狐仙小芸又冒了出来。

「她真的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狐仙小芸轻轻一叹,他都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闪避她。小芸,那个拥有和他同样名字的女人,如今是殷卫的妻子。

虽然一点法力都没有,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女性,可是她陪着殷卫遭遇过许多危险,从没见过她惊慌失措的一刻,即使面对着看不见的自己,她都能正确无误的找对方向微笑,温柔、坚强的正好跟单纯、善良的殷卫天生一对。

「是的,她一直都是。」殷卫望着小芸的背影心满意足的徽笑。

咖啡厅里,艳丽的婷美是人人注目的焦点,长腿翘着微晃,勾勒出一幅自信又迷人的景象。

「等很久?」轻轻的甜笑声自身后传来,婷美一回头就瞧见古典味十足,柔顺长发披散的小芸,满溢着幸福的笑脸无时无刻不在宣布她过得极好。

「哈!你这个重色亲友的女人,结婚后就销声匿迹这么久,害别人问起,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我的手帕交竟然失联了。」婷美佯怒的翻了翻白眼,两个女人对望一眼又笑成一堆,她们之间的友谊并没有随着时间、地点而变化。

「喂!你这个大忙人才难联络好吗?还直脸说我……」小芸开心的坐下,红润的脸色让婷美注视她良久,好像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啊!

「你……你不会是才结婚几年就肥了吧?那个小古板拿什么喂你啊?」婷美猛摇头,当初这两人闪电结婚就已经够吓唬人了,没想到结婚后,小芸竟然这么满足的当她的家庭主妇,要让她的行销学教授知道了,肯定会哭死他老人家。

「谁说我胖了?」小芸嘟着嘴,一口吞了婷美吃剩一半的提拉米苏,后者愣愣的回望着她,一时半会间消化不了她刚刚听见的大八卦,小芸怀孕了?

「你……你真的怀孕了?我的老天……你跟小古板闪电结婚就已经很稀奇了,现在居然怀孕?喔……埋尬……」婷美捂着嘴惊叫。

当年她确实想撮合他们两人,哪知道因为一个坠楼意外,这两人居然自己就好上了,感情进展火速得令人傻眼,一毕业两人就跑去公证结婚,原来,最疯狂的是最古板的那个。

「什么叫居然怀孕?我都二十八了,再不生就是高龄产妇啦!」小芸咯咯笑着。

她跟殷卫的缘分真的好奇妙,她前后不过才见这个男人两次,而这两次他都扮演着她的超人、她的护花使者,还记得她精神恍悔差点坠楼的那一刹那,是殷卫及时拉住她,将她拉回这个世界,拉进他的怀里,殷卫的臂弯、心跳,在那一瞬间开始,就成了她的唯一。

「有时候看着殷卫会觉得……我们好像认识了一辈子,我们注定了要在一起。」聊着、聊着,小芸居然就这样甜甜的笑着发傻,婷美没好气的又白了她一眼,哪有人结婚几年了还像新婚一样甜蜜的?这太不公平了。

「你才几岁啊?一辈子……真够短的。」婷美呸的一声,小芸让她逗得又咯咯的笑了起来。

「不要一直聊我,你呢?跟东沛还好吗?」小芸关心的询问,这两人都老大不小了,成天吵吵闹闹又分又合,明明也是很相配的一对,为什么总是像慧星撞地球似的惊天动地。

「他跟我求婚了……」婷美低着头搅着咖啡,双颊意外的有些泛红,

「真的吗?恭喜!」小芸欣喜的用力拥了拥婷美,吓得后者很怕碰疼了她的肚子,这位准妈妈可别忘了她肚子里还有另一个小生命啊!

「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我跟东沛的最后单身派对,你跟小古板一定要参加!我们连酒店都订好了,不许说不呀!」

***

随意的翻动着这些年来,殷卫修习道术所写下的笔记,狐仙小芸低声的笑着,这人真适合去开班授徒,像他这么细心、耐心的个性,再教不会那就是学生蠢了。

「在笑什么?」煮着热水泡茶,殷卫好奇的打量着狐仙小芸,他们认识几年了?每一次望着他,都有不同的新感受,就好像你永远找不出正确的句子来形容他的容貌,只记得那头像绸缎一样又滑又亮的长发,淡淡的霞光柔和散发。

「你还在关心当年丹元岛的那件事?」翻到了笔记中的某一页,狐仙小芸爱怜的回望着殷卫,他知道他还在内疚,自责自己为什么不够本事,不能将所有学生平安的带回来,只是那年他还太年轻,道术浅薄得自身难保,不论再怎么安慰、解释,太过悲天悯人的殷卫始终无法走出这个心结。

「当年若不是你的狐火烧得火光冲天,引来了附近捕鱼、巡逻的船只,其它人也不能得救,我也不能平安的站在这里,谢谢……」殷卫倒了杯热茶递给狐仙小芸,后者回避他的目光。

殷卫从来不问,让他能不去面对该怎么回答,为何他会出现?为何他会跟在殷卫身边?这个问题永远搁在那儿,就好像殷卫早已知道了答案,不问、不答,他们之间就不会越过线,不越线,他们就还能像现在这样平静的喝茶。

「你要记住,殷司不是好人,他不会因为我的几句话就放过你。」狐仙小芸担优的提醒,一旦他回深山里闭关,就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保护着殷卫,

「我知道,我已经很久没再遇到他了。」殷卫垂着头回答,下意识的看着自己的掌心。他最后一次遇见殷司是什么时候?毕业前夕吧?涂方智不知第几次冷不防的捉住他的手,用鲜血在他掌心上写下个咒,只要殷卫想找他,他便会知道他想找他……

「我是认真的,你不会了解殷司的真面目,千万要小心。」狐仙小芸扣住了殷卫的右肩,随后惊吓的连忙松手。他是空狐,他不该有这么强烈的情感,可是陪在殷卫身旁的时间愈长,他愈来愈不能控制自己,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轻易的牵动他的心跳。

「你去闭关之后,我们今生就不会再见面了吧?……这样也好,把时间浪费在我这个凡人身上不值得。」殷卫低声的笑着,狐仙小芸的脸色又是一变,欲言又止的神情让殷卫别过头去,故意视而不见。虽然让人小古板、小古板的喊,可是他既不傻又不瞎,怎么可能看不见狐仙小芸对他的感情有多深。

「你说……这是浪费?」等狐仙小芸自己意识到之时,他已经将殷卫推到墙边,看见对方微微皱起的俊眉,他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会这么使劲。

有多少次,狐仙小芸伸出去的手都让自己硬生生忍住的僵在半空,没人告诉过他,原来陪在殷卫身边也是一种考验,他有着千年道行,随便一阵狐烟就能制服殷卫,多少次他让自己这样的念头吓得动弹不得,他知道这就是善念、恶念的角力,一念为善成仙、一念为恶成魔,修行到他这个关卡容不得任何差错,所以他必须离开,可是离开,却是那么困难。

「你为什么老是不设防?你知不知道,我随便一个弹指就能伤害你,你为什么老是这样?」狐仙小芸重重的槌了一拳,擦过殷卫颊边。身为空狐的他竟然会烦躁不堪,自嘲的苦笑两声,看来他是离魔较近、离仙较远。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伤害我。」殷卫答得很快,狐仙小芸惊讶的回瞪着他,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殷卫凭什么这么信任他?

「我知道……你的修行已经到了不得不离开的关卡,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回头,留在这里……留在我身边,不值得。」

「你就这么想要我离开?」

「因为我希望我们之间是缘,不是劫……」

如果狐仙小芸有机会修成正果,却因为自己而失去这个机缘,那殷卫会一辈子良心不安。这一世,他们是朋友,也只能是朋友,如果有什么是殷卫今生无力去懂得的,一切只能等到来世再弄明白了。

「殷卫……有时候你的善解人意,更让人难以离开……」狐仙小芸苦笑,他明白殷卫为他们彼此之间划下那道永远跨不过的鸿沟,只是为了让他能在修行上一路往前,面对这样的一个男人,他怎么可能不愈陷愈深?

凑上前去,低头在殷卫唇畔轻轻一吻,跟着化成一阵青烟消失不见,狐仙小芸留在他身边的只剩薄唇上的一点微凉温度,殷卫低声的轻笑着,凡人的寿命短暂,他不会再有机会遇到狐仙小芸了,可是他知道,自己会记住这个朋友,永远、永远。

「嘿……他走了吗?」轻柔的嗓音飘进书房,殷卫生命中的另一个小芸倚在门边好奇的张望,她再也嗅不到那股空灵的香气,有一瞬间,她竟然觉得有种失落感,就像一个好友突然间离自己好远、好远,虽然,她跟他,素不相识。

「嗯……」

***

厨房里,小芸哼着歌、煮着面,她已经够不会料理日常生活了,没想到竟然会嫁给一个活生生君子远庖厨的大少爷,殷卫从小到大让人照顾的太好,没人替他煮饭、洗衣,这家伙就完全不知该怎么生活了。

「卫官,吃饭了!」轻轻的唤了一声,小芸满足的听着书房里收拾东西的声音,他们的感情虽然不像电视剧般轰轰烈烈,但她就爱这种平淡、温馨的日子。

「婷美找你什么事?」殷卫帮忙摆着碗筷,莫名的笑了起来。现在,一张餐桌上两双碗筷,很快的,他们家就会多个新生命。

「她跟东沛快结婚了,在婚礼前想找以前的同学们一块儿去玩,好好疯狂一番,最后的单身派对呀!」

小芸咯咯笑着,自从怀孕后,她的心情始终这么好,一点也没有什么孕妇常出现的各种症状,殷卫说了,这是小孩跟她的缘分,所以她万分珍惜,这个将会是全世界里她最钟爱的男人,殷卫只能排第二了。

「结婚?这么世俗的东西他们也搞?我真是高估他们了呢!」殷卫低声笑着,他还记得火辣无比的婷美强押着他去泡PUB的日子,什么叫年轻人就该有年轻人的样子,不过最后还是败在殷卫太过古板的脑袋之下。

「哇……你怎么说话愈来愈苛薄了?」小芸横了他一眼,

「我也是殷家子孙啊!」殷卫扬扬俊眉,小芸先是一愣,随后失控的大笑起来。提起这「殷家子孙」四字,小芸真是有深刻体会。

他们婚后虽然不住在老宅,但总是会遇到亲戚,其中就以「老认为大哥被抢走」的殷力、殷琳两人让她印象最深刻,这一大一小的尖酸苛薄,如果让她评比,绝对是世界级,不过小芸也不是省油的灯,还有什么比直接抢走他们大哥更有杀伤力?

「你的意思呢?去不去?」

「你如果不会觉得累,我们就去,真的好久没见了……」

听着殷卫轻轻柔柔的嗓音,小芸感觉到今夜的不一样,语气中有一丝丝忧愁、一丝丝不舍,放下碗筷走到殷卫身后紧紧拥着人,她能帮的忙不多,唯一能做的便是给殷卫无止无境的支持,这个一肩扛起整个家族兴衰的男人。

「不开心?」像哄着小孩似的轻轻摇着,殷卫忍不住的笑了起来,有时候他真的弄不清究竟谁比较孩子气,只是让小芸拥在怀里,好像所有风风雨雨都会远离,在她身旁永远云朗风清。

「有个朋友离开了,以凡人有限的生命来看,我们永远不会再见面了……」

「那个每回来都将书房熏得香香的那位?」

「嗯。」

「那位朋友……对你很重要?」

「嗯,很重要,一种……特别的存在。」

面对殷卫的坦白、从不隐瞒,小芸有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有人会回答的这么干脆吗?在自己老婆面前承认有个人在他心中很特别、很重要?

「女……的?」小芸小心翼翼的追问,殷卫愣了一下,她在想什么啊?

「男的。」殷卫摇摇头,看着小芸那种松了一口气的模样,又觉得她这个醋喝起来万分可爱。

「他离开,是因为要修行对吧?这是好事不是吗?你应该祝福他的……」小芸凑上前去额头碰着额头,甜甜润润的嗓音有种抚平人心情的疗效,殷卫微微的点点头,将人楼回怀里紧紧相拥。

「吃饭!吃完你负责削水果!」小芸咯咯笑着撒娇。

***

凄厉的哭喊、哀嚎不绝于耳,浓烈的血腥、恶臭扑鼻,天地间所有的痛楚、悲愤全部像江河般汇众,一点一滴、点点滴滴,最后形成这铺天盖地的黑雾。这片黑雾众集了天地间所有的不幸、怨气,终于凝结成一滴泪,无声无息的流入一名妇人眼里,跟着这滴泪便有了自己的意识,有了他在人世间唯一的名字,殷司。

从他哇哇落地开始,殷司就知道自己不同于一般人,他出生的更是不同于一般人的世家,殷家的道术、殷家的正气,实在与殷司的本性相违背。

他是天地间一切最不堪的积怨所凝聚而成,他来到人世间不是享乐、不是拯救而是毁灭,所以他凭着过人的天资写下了一道又一道被视为禁忌的咒语,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不幸、痛苦反而能带给他力量,直到他一次又一次的夺走别人身躯,一次又一次无止境的在人世里游荡,看尽了世人的贪婪、各种情爱纠葛,殷司才明白自己最大的痛苦是永远无法解脱。在这个人世间不可能找到第二个人理解他,他毁不了自己,也毁不了这个世界,除非世上再也没有恶、再也没有怨,否则他永远被困在这里,跟着沉沦、跟着腐朽,永世不得超生。

这样漫无目的的随着时间往前飘着,除了感受尘世间恶念、怨念愈积愈深,自己的力量愈来愈强大,殷司对这世间没有太多留恋,直到他遇上了生命中唯一的一盏光明,那个对着虚空中微微一笑,双颊好似晚霞些许泛红的年幼格格。

一瞬间殷司觉得自己的心狠狠让人撞击了一下,他读悦了她单纯、清澈的眼神中暗暗隐藏的那抹残忍,她是天地间唯一一个能理解他、会理解他的女人,一个踩着别人尸体,以践踏他人为乐的年幼格格,所以他找寻她,想方设法的接近她,最后成功的夺走了她未婚夫婿的身体,迎娶到这位备受宠爱、高高在上的公主。

只是这样美好的日子总显得短暂,当固伦和静公主「病逝」之后,殷司又重回了他无人理解的日子,不管经过几生几世,人世间不会再有第二个女人能像固伦和静公主那样明白的理解他……

「方智……同学会你能陪我去一趟吗?方智……」不抱任何希望,林以珊机械式的开口询问。

他们有多久没说过话了?她跟涂方智的婚姻比儿戏还不如,两人即使处在同一个空间里也是彼此视而不见,她想挽回、她想补救,可是光只她一人努力有什么用处?

涂方智才是那个不在乎的人,他常常说没有人能了解他在做什么,问题是,他从没给过她机会去了解,林以珊知道他心底有另一个人,她曾经猜想过会不会是那个叫殷卫的男学生,只是他跟范雨芸的闪电结婚比他们这段破碎的婚姻更令人震惊,渐渐的,她就不再追问了,渐渐的,她就习惯了涂方智背对着她的身影,就好像今晚一样,蒙着头盖在被子底下,这就是他们之间仅剩的关系。

「算了,我是多问了,你一定会去的不是吗?谁叫你是系上最受欢迎的教授。」林以珊自嘲的苦笑,跟着关上灯,背对着涂方智躺下。

***

轿车缓缓驶进停车场,殷卫有些傻眼的望着小芸,后者同样也不敢相信的回望着他,只不过是办个结婚前的最后单身派对,不需要到如此奢华的饭店进行吧?蔡东沛跟许婷美两人在做什么啊?

「你确定,这只是他们俩的最后单身派对?我怎么觉得是在这里举行婚礼啊?」殷卫小心的扶着小芸下车,他不太习惯参加这类活动,若不是因为小芸的关系,一般而言,他会尽量让自己远离这些场所,愈是大型的建筑物,愈容易聚集那些脏东西。

「你知道的,他们俩做什么都很夸张啊!当年我们闪电结婚把婷美气的呢!她一直以为她会比我早结婚。」小芸咯咯笑着,殷卫静静的回望着她。因为殷卫的个性关系,所以他们的婚礼显得有些过分简单、阳春,如果不是有个对照组,他从没想过,或许,小芸也想要个盛大的婚礼。

「你……你会不会后悔?」

「后悔什么?后悔嫁给你?后悔我们的婚礼一点也不华丽?笨蛋……我那时只想着要赶快嫁给你,赶快把你套得牢牢的,才不让第二个人有机会把你抢走,我很心机吧?」

「是啊!没想到我老婆是心机鬼,吓一跳哩!」

「知道就好,敢乱搞我就吃了你!」

「哎呀、哎呀里这不是传说中的殷氏夫妇吗?终于舍得出现啦?」饭店大厅,东沛夸张的大声喊着,惹得其它入住的旅客频频张望,那两个刚走进大厅的当事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万分尴尬,就知道一定会遇到这种场面。

「蔡东沛!」小芸凶狠的瞪了他一限,相比之下,同科系的两人自然比殷卫这个物理系兼转学生的人更熟络,况且个性上也是小芸比较开朗,所以像这种公关方面的事情,一向都是由小芸出面打理,

「快checkin,婷美在等你哩!女王等的都快发火了!」东沛扮了个鬼脸,在小芸身后朝殷卫挤眉弄眼。这个娶走了他们系上古典美女的幸运男人啊!活该让其它男人讨厌,不过娶走另一个大美女的东沛则感同身受的将殷卫视作自己人,这种苦只有他们兄弟俩知道,其它男人没那个福份理解。

「Checkin?」殷卫跟小芸两人异口同声,只是个派对而已吧?

「喂……我跟婷美的最后单身派对耶!不喝他个三天三夜说不过去吧?我们已经包下一层楼了,去登记个房间……小古板,你不会是想酒后上道吧?这是不行的呦!」东沛摇摇手指,殷卫一脸苦笑,和他相熟的人都知道,他是滴酒不沾的,东沛跟婷美当然也知道,只不过这两个没分没寸的家伙,从来都是知道归知道,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包下一层楼?蔡东沛,你疯啦?」小芸啧的一声,东沛又一次的摇摇手指大笑起来,

「不是疯了,是发了!我现在可是事业有成的成功人士唷!快去登记啦!不陪我喝个够就不放你老公回去!」东沛强押着殷卫去柜台登记,年轻的女性服务员频频打量殷卫,这人虽然始终如一的纯白唐装,但是在小芸的巧手打理下,原来可以弄出这么多变化。

「我不喝酒的……」低着头,登记着姓名,殷卫好心的提醒东沛,后者没好气的白他一眼,这年头居然还有不烟不酒、不裸不赌的好男人,找只恐龙机率都高过这个。

「哥哥我结婚啊!结婚啊!你就为我破例一次会死喔?……不喝昏头怎么结?」东沛得意的笑着,一大票男人在那里暗中计划,大有趁机放肆一番的愈图。

「喂!你想酒后乱性拉着我家卫官干嘛?」小芸嘟嘴,她太了解殷卫那种不懂得拒绝朋友的滥好人个性,跟东沛那些混蛋们相处久了,她担心殷卫傻傻的就被卖了。

「拉的好!小古板,帮我盯着他,蔡东沛如果真的敢乱来,你就帮我把他扁死算了!」准备当新娘的婷美还是一副气焰高涨的模样,狠狠瞪了柜台的女服务员一眼,扯着殷卫的左手晃啊晃,这个笨蛋不晓得该用婚戒吓退这些不知死活的小女生吗?

「登记好了?小芸归我,小古板归你啦!」婷美咯咯笑着发号施令,霸道的挽着小芸离开,得到特赦令的东沛当然不放过这种机会,拽着殷卫就下楼到饭店附设的酒廊非喝他个通宵不可。

几个年轻女性围着桌子嬉笑,悠闲的喝着下午茶、小芸时不时的看着婷美,由衷为她这个好姐妹开心,从她的气色来看,婷美真的过得很快乐。

「啊……真想不到,小古板会愈长愈帅,家里还那么有钱,早知道就不让给你了。」婷美哼哼两声的开着玩笑,小芸伸手捏了她一把,好姐妹自然是什么都可以共享,唯独殷卫不行,这个男人是她的,只能是她的。

「你不要小古板、小古板的喊卫官嘛……」小芸嘟嘟囔囔的抱怨。让这一票同学们这样乱喊,好几次她也差点跟着脱口而出,是说,殷卫的个性确实是太保守了点,

「喔喔喔!好心疼哦!」其中一名姐妹淘取笑着,小芸佯怒的捶了她一记。当年在学校里,除了小芸、婷美是风云人物之外,殷卫也很受欢迎,以他的外貌来说,高挑、俊美,没女孩子倒追就太说不过去了。

「我又没骂错,他实在太夸张了,当初一起去PUB玩时,他一晚上居然敢拒绝十个、八个想泡他的正妹,专门负责把场子搞冷啊!」

「这又不是卫官的错,他不习惯夜生活嘛……」

「那时候我还猜想他要不是Gay,大概就是生理机能有问题了。结果呢?结果呢?这家伙竟然在你房间过夜啊——你都不晓得那时我一开门,结果发现殷卫躺在你床上几、乎、全、裸,我幼小的心灵打击有多大吗?」

「还说呢……你的尖叫声差点没把我给吓死……」

几个女孩子回想到当年那一幕,禁不住咯咯直笑。

那时就好像三流肥皂剧的情节一样,婷美连敲都懒得敲一下,自行开锁进门,然后尖叫,吓醒了睡迷糊的殷卫,也吓傻了刚洗完澡的小芸,三个人就僵在那里大眼瞪小眼,全拜这一声尖叫,殷卫跟小芸交往的事情算是平地一声雷的闹得人尽皆知了。

「你喔……」婷美戮了戮小芸脑袋,果然最劲爆的是最古板的那位。

「喂……那不是林以珊吗?」刚吸了一口果茶,小芸好奇的望了望像个鬼影似飘过她们身后的女人。

「是啊!人文思想学系也在这里办同学会。」婷美回答的理所当然,不以为意的挖了一大口提拉米苏吞下。

「你……你故意选在这里办派对的吗?」

「是呀!我、在、炫、耀!谁让蔡东沛把过人文学系的美眉,我要让她知道,蔡太太是我!」

酒廊里,一大票男人几杯烈酒下肚后,嗓门不由得大了起来,笑声、骂声不断,八卦起来热血劲头不输女人。

「你们知道吗?听说人文思想学系的林以珊真的嫁给涂教授耶!他们差多少岁啊?」身为死党,士哲尽责的提供最新打探来的消息,这么刚好,他们也在酒廊里碰上人文思想学系的同学,两方人马交流了一下近况。

「嫁了?我怎么听说他们感情不好?」东沛摇摇头,随即好玩的观察着坐在他身旁的殷卫,刚刚让他硬灌下了两杯龙舌兰酒,现在整个人明显的在恍神中。

「你还行吧?要不要再来一杯?」不知道为什么,东沛的最后单身派对会演变成灌酒大会,而且被灌的那个还不是他,殷卫努力的集中注意力,他现在是头晕眼花,都有些幻听出现了,

「你……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打了个酒咯,殷卫像个小孩子似的侧着头专心听着,他不怎么肯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听到什么。

「喔喔喔……兄弟,坐好、坐好,你真的喝多了。」东沛苦笑,他一开始只是好玩而已,哪知道殷卫的酒量真的那么差,现在整个人晃得快坐不稳了。

「你们……真的没听到吗?……铁链……拖地……」殷卫揪着东沛的衣领,坚持着自己的意见,后者求救似的看了看其它幸灾乐祸的同学,怎么没人告诉他,殷卫喝醉了会发酒疯啊?

「唷唷……兄弟、兄弟……老天!我送他回房。」东沛认命的拉起殷卫,早知道就听小芸的替告,别让殷卫喝酒了。

「站好、站好……殷卫,你不要赖在我身上!」好不容易将人扶进电梯,东沛挣扎的想让殷卫自行站好,偏偏那个家伙喝醉之后好像丧失了平衡感一样,倚在墙边他都能往下滑,害得东沛只好尽可能将人揽住,但是这画面很诡异呀!两个高挑的年轻男子搂搂抱抱,其中一个还醉得不知天南地北,不知情的人搞不好还误会他是不是打算迷奸殷卫哩!

「声音……你没听见……声音吗?」殷卫侧着头认真听着,东沛让他搞得紧张起来,饭店里的空调总是特别冷,脖子上的寒毛直竖,伸手狂按着关门键,偏偏电梯的门一宜没阖上。

「铁链……拖地……」殷卫想探头出去仔细听一下,东沛反射似的将人拽回来,突然间电梯门要关不关的抖了两下,跟着头顶上的照明灯闪烁个没完,有一瞬间,东沛发誓,他好像看到有一只颜色尽退的手掌按在门边。

「殷卫,你……你有没有看到……?」东沛将人拽在身边拽得死紧,神情紧张的询问,头顶上的照明灯恢复,电梯门顺利关上,一切运转的极为正常。

「撞鬼跟火灾一样,千万别搭电梯喔……」殷卫阴阴的笑了两声,东沛盯着人张口结舌,然后从头顶到脚趾一阵恶寒、发麻。

半拖半抱的将殷卫带回房间,站在门边东沛才意识到他们将房门卡留在小芸那里,这下有趣了,他身边有个醉得开始胡言乱语的殷卫,是要留在门外等那些长舌妇回来呢?还是再拖着殷卫回酒廊?其实他最想做的是把殷卫扔在这里然后他自己回酒廊,只是这么做的话,他就得自己去搭电梯,不晓得哪根筋不对了,他突然觉得现在独自去搭电梯有点毛骨耸然。

「芝……麻……开……门……」殷卫低声的笑了笑,眼睛眨了眨,房门应声而开。

「你……殷卫,你……你是怎么办到的?」

还在惊疑中,东沛傻愣愣的跟着殷卫走进房间,后者不怎么满意房间里太过阴暗,伸指一弹,房里所有照明设备全都亮了起来,东沛更恐俱的瞪着人,房门卡没有插啊里,哪来的电开灯?

「殷卫,这些是你做的?你有特异功能?」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不显得太兴奋或者太害怕,东沛小心的扶着殷卫,让他安稳的坐在床边,酒醉的人似乎平衡感都非常差啊!他就连坐着都能东倒西歪。

「不是……这是殷家道术……」

「道术?你别吓唬我啊!又不是在拍电影!」

「吓你?我没有在吓你,还有更可怕的……」

像是要证实自己并没有说谎一般,殷卫跌跌撞撞的走到书桌旁,随便检起一枚铜钱,划破自己中指,鲜血抹过铜钱中心的方孔上。

「你……过来……」虽然是命令句,可是殷卫却自己晃晃悠悠的走上前去,东沛害怕他撞伤自己连忙扶好人,铜钱轻轻划过他双眼。

「你在干嘛?」

东沛一句话才刚出口,下一秒钟倒吸口冷空气,喉咙间不断冒出惊吓得硬住的咯咯声,抱住殷卫的双臂不由自主的收紧,四、五个面色苍白,两眼空洞的男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前一秒还只有两人的饭店客房,下一秒却变得如此拥挤,那几个近距离面无表情的特写突然间凑在眼前,东沛直觉得自己快要昏倒了,偏偏最该死的是殷卫竟然真的醉得晕倒在他怀里,除了跟那几个人继续大眼瞪小眼之外,东沛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

啪的一声,少了殷卫的灵力支持,房间里的电力系统「恢复正常」,所有照明设备同时一灭,最后只听见东沛有生以来最凄厉的一声惨叫。

***

酒杯相碰,听着其它同学叙述着毕业后,每个人或升学奋或就业不平凡的际遇,林以珊勉强的挤出个笑脸,强咽下肚子里那一阵阵翻滚着的恶心感。

她本来是班上最受人瞩目的焦点,她的成绩、她的专业,她的一切一切,哪一样不是胜过这里所有人,甚至,连她的婚姻都高人一等,一向以钻石王老五著称的优雅教授涂方智终于点头娶她,可是她现在坐在这里却万分难受,因为事实的真相永远那么残酷,她不再是聚光灯下的唯一亮点,也许从来都不是……

「真是巧了,你知道许婷美跟蔡东沛两人也挑这间饭店开单身派对吗?听说他们班的都来了,女的在喝下午茶聊是非,男的已经在B1的酒廊喝开了……」身旁的女人吱吱喳喳,林以珊报以尴尬的笑容,她早已不记得对方的姓名了,却还得装做熟络的听她继续聊着。

「嘿!他们班就许婷美跟范雨芸两个正妹,真是便宜了蔡东沛那个烂人了,听说范雨芸也结婚了?」男人八卦起来也不输人,林以珊扶着额头,她觉得无聊透顶,却偏偏不能表现出来,努力强扮着感兴趣。

「喔喔!范大美人早结婚了,是物理系那个高材生啊!好像叫殷卫什么的……」几个人揍在一块儿嘀嘀咕咕,林以珊原本意兴阑珊,但一听见殷卫的名字,突然间背脊凉了一凉,一些不好的回忆猛然浮现。

「以珊,你记得殷卫吗?他不是跟我们去过丹元岛?后来怎么了……我一点也不记得他是怎么回来的,他好像不在救援的船上啊?」几个当初有到丹元岛上做野地研究的学生好奇的讨论起来,他们的记忆全让狐仙小芸的一阵狐烟搅迷糊,所以没有人记得殷卫是怎么离开,甚至,没人敢肯定他当初究竟有没有跟着去。

「我不太记得了……」林以珊轻笑两声,当年的丹元岛事件,已经成了一种禁忌,毕竟,不是所有同学都幸运回来,所以系上的同学们都默契的不再提起,久而久之就变成了似是而非的传说,

「别提这些了!以珊,教授怎么没来?」男同学们开始起哄,涂方智在他们心目中是永远崇拜的偶像,一点也不年轻却能迷倒一票女学生,他的谈吐、幽默感全是男同学们全力记笔记的地方,

「他来了,只是最近太累,在楼上的客房休息。」林以珊礼貌的微微笑,婉拒了其它人的打扰,

再喝了几杯,林以珊终于忍不住离开会场,强压住胃液翻滚的恶心感,快步走入女厕里。

凝望着镜子里憔悴的女人倒影,她都快不认识自己了,苍白的脸色、泛青的眼眶,她有多久没有真正开心?

一阵麻麻痒痒的感觉爬过手臂,林以珊心惊的瞪着自己冒着青筋的双手,皮肤底下像是有无数小虫在钻动,难以忍受的恐惧感笼罩,她疯狂的抓着双手,直到皮开肉绽,大量的冰水冲走伤口上渗出的透明液体,她绝不能让当年丹元岛的事件重演,她不会被那些寄生的小虫打败。

「以珊……你的手?」推门进来的女同学盯着林以珊的手臂惊叫,气氛一僵。

翻找着包包,小芸皱起秀眉,她记得房门卡在她身上啊?婷美不耐烦的狂按门铃,到B1酒廊去找东沛跟殷卫,结果那两个男人早上楼了,等了半天还不来开门,鬼鬼祟祟的在干嘛?

「小芸!婷美!我们在这里!」突然间,东沛冷不防的拽着自己未来老婆回他们的房间,小芸摸不着头绪的跟过去,才进房间就闻到浓浓酒气,还有在床上缩成一小球,早睡得天塌不惊的殷卫。

「老天……你们灌了他多少?卫官不喝酒的!」小芸瞪了东沛一眼,心疼的凑到殷卫身边,很意外的发现他身上的酒味其实不重,只是这家伙一杯倒,喝得再少一样醉得爹妈都不认得。

「你在搞什么啊?」婷美也跟着横了东沛一眼,她抱怨的是,怎么扔个喝得烂醉的男人到她床上?东沛的脑袋在想什么呀?

「他们的房间……不干净……」东沛干笑两声,小芸完全没注意,婷美则没好气,不干净不会叫客服经理上来骂一顿吗?

「不是那种不干净,是……是……」光瞄一眼就知道他未来老婆误会了,东沛结结巴巴的不晓得该怎么解释才不会吓到这两个女人。

低吟几声,殷卫抚着头,艰难的爬了起来,小芸焦急的冲了杯热茶给他,这种味道随便的茶包,勉勉强强能醒酒吧?

「头……好痛……」殷卫还在恍神,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认出他眼前忧心忡忡的女子是自己老婆,心里暗暗的赌咒发誓,这辈子再也不碰酒了。

「我……我怎么会在这里?」茫然的望了望四周,虽然饭店客房大同小异,但这里明显不是自己房间,殷卫还保有这点辨识能力。

「这也是我想问的问题,你把殷卫弄来我们房间想干嘛?」婷美扬高半边眉毛质问,这些男人真是半刻都不可信任,多喝几杯酒,什么见鬼的事情都搞得出来。

「哎呀……他们房间闹鬼啦!我怎么敢把他一个人扔在那?」东沛自暴自弃,话才刚出口,背脊就寒了一下。

「闹鬼?你……你看得见?」一口热茶差点没呛出来,殷卫惊讶的瞪着东沛,认识这么久了,他从来不知道对方有阴阳眼。

「全拜你所赐啊大少爷……你拿那个铜钱在我眼睛前面晃一晃之后,我就突然看见房间里多出好多人……」东沛边说边打冷颇,害怕的左看右看,幸好这间客房还算「干净」。

「我……我替你开了天眼?……这下糟了……」

「喂!你不要说糟了啊!这样我会很害怕,有没有办法补救一下?我不想看见那些啊——」

「呃、那个……过一阵子就会没事的……我想……酒醉时候的法力应该不会支持太久……」

「是吗?要多久啊?」

「一、二个月……」

「什么?一、二个月?」

五雷轰顶似的尖叫,东沛不敢相信的瞪着殷卫,他竟然要看见那些可怕的东西,凄惨的过一、两个月?这家伙是法力太强还是太两光?完全没事找事啊!

「你这么激动干嘛?卫官都这样过一辈子了,也没见他抱怨嘛……」小芸横在两人之间,她自然是护夫心切,要不是那些猪朋狗友灌酒,殷卫哪会喝醉,不喝醉,他也不会闯下这种祸啊!说起来还不都是东沛自找的?

「喂,你又没试过,这种感觉很差啊……张开眼睛就会看见一堆断头、断手的人在四周闲晃……」东沛自己吓自己的愈说愈害怕,殷卫本想提醒他,这世上没那么拥挤,不过看他的神色,这时候还是少开口为妙,省得东沛又爆一次。

「我才不去试呢!卫官说,如果心理准备不够、意志不坚强,随便开天眼很容易被吓疯的。」小芸不解释还好,一解释东沛脸色更难看,恶狠狠的又瞪了殷卫几眼,一旁的婷美则是跃跃欲试,她一向自许胆大,有机会见识一下,怎么可以放过。

婷美正想开口要求殷卫也替她开天眼,后者突然俊眉皱紧侧耳聆听,

一见到他这种模样,东沛整个人紧张起来,害怕不知道哪个角落会有东西冒出来。

「你们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殷卫狐疑的走近房门,如果他没听错,那分明是铁链拖地的声音,怎么会在饭店里出现?

好奇的拉开房门,殷卫倒吸口冷空气,机警的双臂护在胸前,跟着整个人向后飞跌,吓得小芸、婷美两个女人尖叫连连。

「喂!你是谁啊?怎么可以随便打人?」东沛讲义气的冲到门边,他清楚的看见有个穿着白衣白裤的男子,不由分说的给了殷卫一棍,治安怎么能差成这样,连高级饭店里都有流氓行凶斗狠?

「东……东沛!快回来!」殷卫吃力的爬了起来,双臂一阵剧痛,小芸惊吓的瞪着他手上的淤痕,青得泛紫。

「太过分了!快、快报警!」一旁的婷美也很不平,同时又担忧的将东沛拉回房间,锁好房门,她虽然没看见发生了什么事,但从殷卫手上的淤伤来看,用猜也能猜到凶手使用的是棒状的凶器,万一东沛也让人来一棍怎么办?

「不能报警!」殷卫急叫,房内的其余人不解的回望他。

「他……不是人……」轻轻一叹,殷卫揉着自己的太阳穴,现在他分不清究竟是手有还是脑袋哪个比较痛了。

女厕里,林以珊的同学紧张的想替她包扎手上的伤口,前者脑袋里却只剩秘密让人发现的难堪与恐惧。当年一同上丹元岛的人,有几名并没有那么幸运能活着回来,虽然对外说明他们遇到不幸,让寄生的小虫感染了不知名的病毒死亡了,但林以珊知道真相,那些人变成另一种生物,悲惨的关在不见天日的研究室里,让人无情的对待,就像一块生肉一样任人切切割割研究。她不能让人发现她也被寄生、被感染了,她的人生不能再一败涂地,绝对不可以。

「以珊,你还好吗?」冰水仍在冲刷着她伤口上渗出的不明液体,女同学焦急的追问,得到的回应却是林以珊一记阴狠的眼神,为了生存下去的杀意。

小心的替殷卫包扎着手臂上的伤口,青得泛紫的淤痕,光想想,小芸都觉得替他痛。

「什么叫他不是人?你、你是说……」东沛害怕的背抵着房门,意外的让殷卫打开了天眼,现在他看谁都不真实,天知道站在他眼前的究竟是不是人。

「刚刚那个打伤我的,不是人,所以你报警没有用。」殷卫微微的叹了口气,小芸望着他的眼神复杂,她既然嫁给他、嫁进殷家,自然理解他面对的是什么危险,可这是她第一次看见殷卫如此无力的模样,以往,不管多可怕、多强悍的妖魔鬼怪,没有殷卫收伏不了的,但这一次真的很不一样。

「你不能收伏吗?」小芸小声的询问,眼底尽是关心、担忧,她的殷卫是打不倒的天,那张刀削似的俊脸应该永远阳光快乐。

「那不是冤魂、恶鬼,打伤我的是鬼差,也只有哭丧棒能把我打成这样。」

殷卫看着自己双手苦笑,领有符令上阳间执法的鬼差,手上的哭丧棒凌驾于一切道术,自己等于是送上门去讨皮肉痛,

「鬼差?他怎么可以随随便便伤害你?」一听见是鬼差,不知怎么的,东沛的胆子就稍微大了点,就好像一般人会怕流氓,却不见得会怕警察一样。

「预先警告吧?如果我敢插手,下场就不只是一棍这么简单了……」

殷卫深吸了口气,眼中的优虑还是怎么也无法抹去,小芸盯着他久久不语。

「卫官……你有事瞒着我?」小芸直勾勾的望着殷卫,那双眼睛不会说谎,她能读懂殷卫心里的害怕。

「我听见……不只一个铁链拖地声,不只一位鬼差在饭店内游荡,准备执法。」

「什么意思?」

「这饭店可能会发生意外,又或者其它的不幸,总之,死的不只一人……小芸,你们还是先离开吧!」

扶起小芸,殷卫果决的行动着,他最担忧的正是小芸母子俩,如果会发生什么意外,他不能让她待在这么危险的地方。

「那你呢?」一旁的东沛也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打算带着婷美一块儿离开,但又听出殷卫语气中的迟疑。

「我不能说走就走,这里还有我们的同学不是吗?我去通知他们一声,说你们的派对改地点了……

替我照顾小芸。」殷卫微微笑,就连一只小动物他都不忍心见死不救,更何况是人。

「你站住!卫官……别去做傻事……」小芸一把捉住般卫的手腕,碰触到了他的伤口,惹得后者俊眉一阵纠结。

静静的凝望着人,小芸太明白殷卫想做些什么,他如果不知道,也许就不会插手去管,可是他偏偏知道了,别说饭店里还有他的朋友,就算只是陌生人,他也一定会尽全力去救人,但是命数已定是不可改变的,有些人就是注定了该枉死,要怎么救?

这可能是他前世的错,又或者是前前世的错,命运让他们走到一块儿,全都来到这间饭店,一件意外带走所有枉死之人的性命,这不是他殷卫一个人能逆转的。

「是你说的,鬼差执法你不能插手,否则就不是一棍那么简单。」小芸握着殷卫的手很坚定,她如果不跟着他一起走,那就陪他留下,如果真的得罪了鬼差得挨哭丧棒,她替他挡。

「一起走吧……不然小芸不会离开的。」婷美轻声的劝着,她太了解她的姐妹,她的脑袋跟她的脸蛋一样古典,出嫁从夫这种鬼信仰只有她还牢记。

安静的点点头,殷卫任由小芸拉着离开客房,他心里头重重压着一进阴影,一道他从来没认真想过的阴影,如果,如果那个鬼差站在小芸身后,他还会这样平静、自在的说不管就不管吗?人都是自私的,他自问自己做不到,他的修为没那么高,没办法如此超然。

电梯里的四人很沉默,东沛与婷美两人是因为紧张,开了天眼之后,东沛确实看见了许多模模糊糊的鬼差影子,他不会说谎,尤其不会对婷美说谎,连带的让这个看不见的女人跟着莫名害怕;殷卫跟小芸两人无语,是因为各有各的心事,小芸优心着殷卫会为什么天下苍生之类去做傻事,而殷卫……他触碰了心底一个令他害怕的秘密,一个连小芸都不得不隐瞒的秘密。

自从小芸怀孕后,他曾为他未来的儿子开过一次卦,结果那次失败了,以他的功力没理由开不出卦象来占卜他未来儿子否吉与否,那时,老爷子曾安慰他,可能是关心则乱,精神不能集中才会功力大失;可是现在他有些明白,开不出卦象不是因为他失常,而是……根本没有卦象,一个不存在的生命,哪来的卦象显示他的否吉?

医生说过,小芸不容易怀孕,所以她很宝贝这个得来不易的小生命,殷卫不敢想象万一失去他,小芸该怎么办?他又该怎么办?

「卫官……」电梯门打开,小芸让走廊上急奔而过的人群惊吓得整个人缩进殷卫怀里。

「怎么了?」东沛情急的随便捉住一个人迫问,两人一照面吓了好大一跳,一个财经系、一个人文思想学系的居然用这种方法相遇?

「小筑死在女厕里!」扔下这句,那个男子挣脱东沛的手,笔直的冲去案发现场,电梯里的四人面色铁青,殷卫他确信,刚刚那一瞬间,他听见了铁链拖地的声音……

警方还未抵达前,所有人让饭店的安全人员阻挡在女厕外,殷卫他们无法进入,自然不明白究竟发生什么事,只能从旁听来一些八卦,似乎是有人袭击了小筑,抓着她的头发去撞洗手台,几乎将她整个头颅砸碎,如此丧心病狂的手段,饭店的旅客人人自危。

「卫官……」小芸揪紧殷卫的衣袖,她能感觉到他正在微微发抖,目光直勾勾的瞪着虚空中的某处,小芸试探性的推了推东沛,引起他的注意,刻愈让他也看向殷卫注视的方向,果然如她所料,东沛脸上的血色一瞬间完全退去,那里肯定有什么。

「殷卫!我们快走!」

东沛一手揽着婷美,一手硬拽着殷卫回客房,小芸不明究理的跟上。现在还是一片混乱,饭店内发生命案,既然监视器没有拍到什么可疑的人士离开饭店,自然所有旅客都有嫌疑,这下子,殷卫他们没办法离开。

虽然天眼才刚开没多久,东沛自问神经也没那么大条可以无动于衷,不过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自然不能太过胆小,但是刚刚瞥到的那一幕,实在吓得他有点心脏无力。

一个头颅被砸破一半的女人,一个血流满面、表情狰狞的女人,全身让铁链锁住还死命往殷卫的方向扑,那个神情、那种眼神,怨气冲天的控诉,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眼睁睁看着她让鬼差带走枉死?她的不甘心震摄了东沛,更重重的打击了殷卫。

「我……怎么可以见死不救?」殷卫喃喃自语,他空有一身的道术,结果面对一个枉死的女人,他竟然选择见死不救?

「卫官!你清醒点,你如果救了她,那就不只是犯了家规,更是犯了天条,看着我、看着我!你没做错什么,命中注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小芸捧着殷卫的脸颊斥喝,后者只能茫然的回望着她,小芸也许善解人意,但她永远不会明白殷卫看得透生死的苦。

「我没事……让你担心了。」殷卫浅浅的笑了笑,他偶尔会如此钻牛角尖,幸好娶了个精于算计,永远那么冷静的老婆。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小古板说听见不只一个铁链拖地的声音,东沛也看到不只一个鬼差影子,是不是还会死人?」

婷美锁好了房门,神情紧张,她虽然遇过什么降头的邪事,可是亲眼见到……呃……不错因眼看见,这么近距离的接近一个死人还是头一回。

「是啊是啊!凶手还没离开饭店,意思是他会继续杀人吗?老天……怎么会选到这间饭店啊?」东沛缩了缩脖子,早知道就不贪图这里的奢华了,学人办什么最后的单身派对,这下真的「最后」了吧!

「警方应该很快就可以抓到嫌犯,到时我们就可以离开了,在此之前我们还是别走散吧……只是这样,你们的派对可能就得取消了……」小芸苦笑的安慰着婷美,后者泄气似的瘫在床上,她本来只是打算好好炫耀她嫁了个有钱的老公而己嘛!哪晓得会这么倒霉。

***

背抵着紧急逃生门,林以珊看着自己沾满血腥的双手发抖,她没想过要杀人,她真的不是有意的,可是那一刹那间她控制不了自己,使劲的拽着小筑的头往洗手台上撞,飞溅的鲜血混杂着脑浆,温热又浓稠的腥味,让林以珊一时间忘了害怕,甚至还有些兴奋,直到小筑不再挣扎,她才意识到她杀人了,害怕的逃离案发现场。

「我不能让人捉到……我不能被人发现……」看着双手的伤口又开始渗出透明液体,林以珊喃喃自语,为了自保、为了生存下去,她不在乎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逃生门冷不防的打开,林以珊失去平衡的跌倒在地,一只男人手臂急忙的拉住她,林以珊震惊的瞪着他手上的伤疤,她甚至可以感受到当初这个伤口是怎样慢慢的渗出透明液体,流过的皮肤是怎样的奇痒无比。

「以珊?你怎么在这里?」那个男人担忧的追问,林以珊不记得他的长相,可是却清楚的认得他颈子上的伤疤,她看着那灰白的皮肤布满浓疮,就算隐藏的再好也难逃她的眼睛。

「以珊,你的手……?」

那个男人倒吸了口冷气,林以珊的心顿了一下,被发现了?他发现了她的秘密,就如同她发现了他的秘密,她绝不能让他有机会再伤害她一次,她绝不会再感染一次那可怕的寄生小虫。林以珊发狠的扑上前去,掐着、咬着那个男人,直到颈动脉的鲜血飞溅为止……

一辆又一辆的警车驶进饭店的地下停车场,第一桩命案还没解决前,又在同楼层另一端的紧急逃生门后找到第二具尸体,相隔不到三十分钟连续发生两起凶杀案,警方高度重视这个事件,一方面要捉到凶手,另一方面又得赶紧厘清其它人的不在场证明,让无辜的旅客尽快离开。

饭店的客房经理好脾气、耐着性子一间一间去敲门解释,为什么还未证实自己毫无嫌疑的旅客得留在客房中等待,除了协助警方办案是一般市民应尽的义务之外,另一方面留在房间里也能确保他们不会受到凶手的杀害。

「真是抱歉了,希望你们能配合。」客房经理深深的一鞠躬,得知他一间一间的去道歉、解释,小芸不禁都有些同情这位客房经理了。

「其它人还好吧?」东沛担心的追问,他是这次派对的发起人,如果为了给他跟婷美两人祝福,却害得自己的大学同学受伤甚至丧命,那真是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

「蔡先生的同学们都平安,只是……」客房经理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殷卫他们忍不住的紧张起来,又出事了?

「那个人文思想学系的同学会,跟蔡先生是同校吧?除了那位女士之外,又一位先生遭到杀害,颈动脉断了,失血过多死亡。」

客房经理打了个冷颇,他偷听到鉴识课的法医私下交谈,听说硬生生咬下一大块肉,颈动脉就是这么断的,凶手若不是太没人性,就是完全疯狂了。

「又有人死?」婷美害怕的捂住嘴,一双美目下意识的膝向殷卫,她本来还不怎么相信什么鬼差勾人,可是短短三十分钟内连死两个人,实在很难解释。

「是啊!听说现在有个女客人失踪了,大家很担心她。」客房经理擦了擦汗,求神拜佛赶快抓到凶手,再多出几件命案,饭店就只能关门大吉了。

「是谁失踪了?天呐……为什么凶手一直针对我们学校的人?」小芸优心的看着殷卫,她虽然不希望他插手这件事,但一再听见自己的同校同学遇害,心底的难受无法形容。

「这……这就不太清楚了,请你们别离开房间,一切多小心。」客房经理再次鞠躬,交待几句后离开客房,婷美机替的将门锁上。

「卫官……出了什么事?」从刚刚开始就一语不发,小芸关心的握了握殷卫冰凉的手,后者回望她的眼神坚定,他下定决心了。

「我不能阻止鬼差勾魂,但是我能阻止凶手杀人,上天给我这一身道术,不是让我站在一旁见死不救的……」

「殷家道术不是不能对付凡人?殷卫,你不能做傻事!」

「傻瓜……除了道术之外,我不是那么不堪一击吧?」

浅浅的微笑再度高挂,小芸望着殷卫有些发傻,她就爱他那股低调的自信,如微风般温柔的坚强。

「殷卫,这太危险了,还是交给警方吧……」东沛不赞成,殷卫除了个子高挑之外,其实不算太健壮,没事跑出去追捕凶手,万一被宰了怎么办?

「我会小心的,请你们替我照顾小芸……」殷卫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改变他的主意,微笑的握了握小芸的手,后者虽然担心,但她永远支持殷卫的所有决定。

正当他拉开门那一瞬间,殷卫的脸色立变,血气尽退苍白得吓人,震惊的瞪视着空荡荡的长廊,就好像尽头处有什么可怕的妖魔鬼怪现形挑衅似。

「鬼差……」殷卫倒吸了口气,他从没听见这么密集、数夏这么庞大的铁链拖地声,就好像地狱里的所有鬼差全到阳间执法一样……

***

颤抖的缩在储藏室角落,林以珊环抱着身体,粘稠的恶心气味一阵、一阵的自她身体里散发出来,不管她再怎么掩饰、隐瞒,她无法阻止不断流出她体内的透明液体,看着自己肤色一点一点变成灰白,浓疮一个一个冒出,她不想变得跟那些半鱼半人的恶心怪物一样,她更不想让人关在不见天日的实验室里研究一辈子。

「快找找!她一个人如果遇上那个凶手该怎么办?快找……」闷闷的交谈声自门后传来,林以珊心惊的随手抓起摆在架上的日光灯管,门锁转动,她紧张的闭气,握紧手中的日光灯管。

「以珊?喂!以珊在这里!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受伤了吗?你怎么……」第一个开门的男人话还没说完,林以珊发狂似的冲向他,手中的日光灯管无情的朝他头上砸下,破碎的玻璐碎片扎进他眼睛里,那个男人仅仅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喉咙便让碎片割断,鲜血溅得林以珊一头一脸,湿湿黏黏的让她头发全沾在脸上,令人心寒的狰狞。

「以珊!你疯啦?」跟着来找寻林以珊的其它人,全让这一幕吓得呆立现场,还没来得及回过神,就看见她扑向第二人,发狠的将断裂的日光灯管刺进他心口,一次、两次,失控的狂捅着。

「快拉住她、快拉住她……」其余人想尽办法想拉开林以珊,却没料到这个疯癫状态下的女人气力有多大,鲜血不断喷出,染红了原本就是暗红色的地毯,慢慢向外扩散。

半刻不敢停歇的冲上楼,殷卫寻着那些铁链拖地声追踪到旅客较少的一个楼层,空气里飘散着浓浓的血腥味,心跳不由得加快,他来迟了。

「救……救命……」微弱的呼救声,殷卫连忙冲到长廊最末端的储藏室前,映入眼中的是倒在地上的五、六个男人,浑身是血,伤口深可见骨。

「是谁?是谁杀伤你们?」殷卫脱下自己的纯白唐衫,紧紧的按在这个男人大量冒血的伤口上,害怕的望着阴暗的角落,拖着铁链的鬼差正一步一步靠近。

「林、林以珊……」

每开口说一次,浓血就不断的自他口中涌出,目光涣散的东飘西飘,最后也注意到阴暗的角落,不由自主的猛发颤,意识到了那些苍白得像游魂似的男人是什么身份,害怕的不断往殷卫这边挤。

「不要……不……我不想死……」出气多、入气少的求救,衰凄的眼神让殷卫无法面对。他还不知该怎么安慰对方前,衣领一紧,整个人让一股莫名的力道扔了出去,重重的撞在墙上,肺叶里的空气硬生生的被压迫出来,痛得他一时半刻站不起来。

「殷卫!」东沛惊叫,一把将人拽起,正想询问对方是不是受伤前,就让一地的尸体吓得所有话全哽在喉咙里。

「快!快报警!是林以珊,凶手是林以珊!」

殷卫大口大口的喘气,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些鬼差处处针对他,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必须先抓住仍然在逃的林以珊,免得有更多无辜的人受到伤害。

「什、什么?」东沛脸色一白。

「我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但他在死前说了,凶手是林以珊!」

「我……我们刚刚遇到她了,小芸见她浑身都是血,手上还布满伤口,以为她遇到坏人……我的老天!她跟婷美送林以珊去包扎伤口……」

两个心急如焚的男人,面对面的僵直在那里宛如跌进冰窖,叮铃一声,殷卫仿佛让人狠狠重击一下,颤抖的望着长廊,耳朵里听着那催命的铁链拖地声飘远。

***

吃力的扶着林以珊,小芸尽量避免碰触到她身上的伤口,小心的带着人一步步的下楼,婷美则火大的敲打着自己的手机,为什么每每在这种时刻,电话总是收不到讯号?

「可能是楼梯间吧?你继续试,告诉东沛跟卫官说我们下楼去找警察。」小芸好脾气的劝着。大约是嫁给殷卫吧?害得她只要遇上风吹草动就会远离电梯,就算再高的楼层,她也宁可相信自己的双腿万能。

一听见要找警察,林以珊整个人颤抖得站立不住,小芸、婷美两人一边一个的扶住她,深怕她一个不小心就踩空滚下楼去。

「林以珊,你不要发疯了!看看你的手,看看你的伤……」婷美有些火起,她自己都很害怕,还得照顾怀孕的小芸,结果林以珊竟然这么不合作。

一提到双手,林以珊害怕的瞪着小芸好意搀扶着自己的部位,透明液体正自伤口处缓缓渗出,眼看着就要沾到小芸手上,林以珊发狂似的将人推开,小芸重心不稳的向后倒,幸好婷美眼明手快将人拉住。

「你在做什么?」婷美尖叫,毫不留情的给了林以珊一巴掌。

「不要靠近我、不要靠近我!不然你们会被传染的!」林以珊颤抖的缩在角落,她不会让那些半鱼半人的恶心生物得逞,休想透过她感染其它人。

「你在说什么?以珊……你不要太激动,你受伤了,在流血……别害怕,我们不会害你,我们送你去医院……」小芸放轻嗓音,慢慢的靠近林以珊,后者阴狠的瞪着小芸,从她眼中看来,肤色细白的小芸,看起来跟那些半鱼半人的恶心生物一样可怕。

「不要靠过来!走开——」林以珊发狠的推开小芸,后者鞋跟一绊拐了一下,跟着毫无心理准备的直接踩向下一阶,重心整个后移的摔倒。

「小芸——」婷美原本已经拉住自行站稳的小芸,谁知道林以珊一不做、二不休的补上一击,将两人狠狠的推下楼,尖叫声不断。

「你在做什么?……小芸——」晚了一步的殷卫跟东沛,正好看到这一幕,东沛发狠的揪住林以珊的手臂,力道大的几乎快将她手扭断,殷卫则三步并两步的飞奔下楼,一个拐弯就看见倒在地上的婷美跟小芸,更重要的是,他看见了握着铁链的鬼差等在一旁。

「众天神灵、诸神护法,急急如律令!」殷卫想也不想的射出一张符纸,一声刺耳的尖啸怒吼,鬼差轰的一声消失不见。

「殷、殷卫……快、快叫救护车!」几乎用整个身体保护着小芸的婷美,看到她双腿间流出的鲜血时,失控的尖叫着。

「卫官!卫官……小孩、先救小孩!」小芸死命的扯着殷卫衣襟,母爱让她连自己身上的伤痛都顾不了,只在乎肚子里的小孩是否平安。

「快!快来帮忙——」晚一步下楼的东沛,看到一地的血迹,扯着嗓子拼命叫喊求救,一大票警员、医护人员涌了过来。

***

「嘿……情况怎么样了?」医院长廊上,东沛跟婷美拖着疲累的身心走到殷卫身旁坐下。

「还在急救……你们呢?」殷卫硬挤出一个笑脸,短短几小时之内,他好像燃烧了所有生命一般仅剩一抹苍白的灰烬。

「警方已经问完笔录,凶手真的是林以珊,她……她疯的好彻底。」东沛抹了抹脸,原本开开心心的派对,最后竟演变成生命的拉锯战,小芸母子俩至今还没脱离危险。

「刚刚……我听见你念咒了,这样……没关系吗?」婷美小声的疑问,她从医生那里听见,以小芸跟她那种下坠的力道,没出人命实在不简单,不禁想到会不会是殷卫动的手脚,担心他会不会给自己惹来麻烦。

「我顾不得那么多了……」殷卫苦笑,犯了家规、天条也只能认了,他现在只求小芸母子平安。

深吸了口气,殷卫心中有些埋怨林以珊的无情,同时也弄不懂她究竟为什么会疯狂成这样,听说一路都在喊着什么半鱼半人的怪物出现了,似乎仍深陷在当年丹元岛的事件中,虽然当年因为寄生虫感染死了几位同学,但事实真相已经揭明,这么多年来也不再发生类似事件,究竟是什么事情让她变得疯狂?

「她先生呢?我是说,涂教授?」殷卫微微一叹,灵光一闪的想起这位殷家祖先,突然间有种莫名的感觉,到最后关头,也许……他能依靠他……

「这就是最可怕的地方,你知道警方在饭店客房找到什么吗?涂教授的尸体,他不晓得死多久了,都成了一具干尸,她竟然就这样天天躺在他身边?」

干尸?殷卫心一寒,那个人离开了,又附身到另一个人身上?该如何找到他?殷卫低头望着自己掌心,一道血红色的咒语隐隐约约浮现……

第四夜 那一夜,真的有鬼!

像是回应小芸的请求一样,那个,有呼吸,没有心跳的小BABY突然睁开眼,猛吸了一口冰冷空气,小芸的生灵就这样无情的流转到他身上,跟着小BABY像每个初生婴儿般,仿佛用尽全身力量来放声号哭,哭声中像是隐藏了沉睡被打扰的不爽快……

***

毛毛细雨轻轻飘着,拎着竹篮、撑着纸伞的白衣女子,静静的站在铁栏杆外,端正、清丽的容貌挂着一抹浅浅的微笑,双瞳中流泄出异光,注视着身旁的男子,那人略长的头发让细雨打湿,刀削似的侧脸有种难以形容的俊朗,神情专注的开着铁栏上的大锁。

「殷铣,还是让我来开吧……」素柔声说着,她是修行千年的白蛇精,区区一道锁拦不住她。

「别乱来,这里是殷家墓园,每一道锁都有咒语保护,你用法术强行突破,会惊动其它人的。」殷铣连忙阻止。自从他跟素私奔后,已经犯了家规自身难保,本来只想悄悄溜回墓园祭拜父亲,如果一时大意惊动了其它人,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收拾。

「那……像小偷似的开锁就光明正大了吗?」素甜甜的笑着,她深爱的那个男人,不管轮回了多少世,永远有着令她着迷的气质。

「这锁是防君子不防小人,谁让我叫『阴险』?」殷铣扬扬眉,咯的一声大锁松开。这是他们殷家的墓园,里头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可偷,除了怕妖魔鬼怪闯入打扰外,其实对凡人不怎么设防。

「你大可以明正言顺的回来祭拜你父亲呀……」素柔声疑问,陪着殷铣将牲果、蜡烛摆好,燃起一把清香。

「我想带你来……」殷铣低着头张罗祭品,素望着他的眼神满溢着藏不住的甜蜜,他是为了她承受这一切,以殷铣心高气傲的个性,竟肯为了她如此低调,就算他嘴上从来没有半句甜言蜜语,那份深情足以化解她千百年来的积怨。

「伯父是个很了不起的人?我感觉得到,你很敬爱他。」素望着刻着殷力二字的墓碑上照片,长眠于此的那个男人,虽然上了年纪,但容貌跟殷铣很相似,年轻时必定也是个俊朗非凡的男子,双瞳间流泄出的睿智、自信,她相信他是个了不起的领导者。

「嗯……父亲是我这辈子最敬爱的人,他一辈子只为了殷家,鞠躬尽瘁。」殷铣低声回答,似乎想起了些什么,不由得轻笑出声,素好奇的回望着他。

「小时候我觉得不甘心,很替自己跟父亲觉得不平,殷家明明是我父亲一肩扛起所有贵任,凭什么让殷坚那小子继承……」

「直到现在,我了解了……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使命,殷坚要背负的责任更重,他要面对的危险更艰难,我想……我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一直要我好好辅佐他了……」

「听你的口气,伯父是发自内心的感同身受?」

「嗯……我父亲,就像我跟殷坚一样,一生都在为另一个男人尽心尽力。」

「另一个男人?」

「殷坚的父亲,殷卫,殷家灵力最高、道术第一的继承人。」

天空划过一道闪电,毛毛细雨愈下,雨滴愈大,素纤白的手朝天一指,一道彩虹环绕着他们俩,翻飞的雨滴无法落入她所布下的屏障中。

「父亲说过,那时若不是发生了些无法挽回的错误,也许,今日就不会有被摒除在三界五行之外的殷坚。」

「你说,我想听。」

「父亲说了,那时连下了数星期的倾盆大雨……」

***

斗大的雨滴毫不留情的撞击着窗台,飞溅的雨水打湿了散落在地上的古籍,一名身形高挑的年轻男子闯入房中,关窗、扫开古籍、弹指之间打亮烛火,一气呵成。

「大哥!你疯够了没?」殷力低喝一声,粗暴的扯起埋在古籍当中的殷卫,后者整整瘦了一大圈,消瘦、苍白的模样好似游荡在人间的孤魂野鬼,泛青的眼眶衬得他原本黑白分明的双瞳,如今一片血丝份外明显,这场大雨下了有多久,他就有多久没阂过眼。

无力的回望着人,殷卫已经没有多余的气力张口说话,他没有多少时间好浪费,小芸还躺在加护病房,他的妻子、他的儿子如今命悬一线,除了在古籍里找寻可以保住他们母子俩的方法之外,殷卫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

为了殷卫打伤鬼差的事情,殷家差点翻了天,二叔利用问米卦的方式跟鬼差头子谈判,事情毕竟非同小可,两方人马都不敢妄下结论,最后殷卫被带回殷家软禁,等候老爷子出关再做打算,至于该勾走、该归位的魂魄,殷家就算有一千万个不舍,也不能再次阻碍鬼差办案,所以殷卫的儿子严格上来说已经死了,如今靠的是小芸与他相通的血脉维持他的心跳。

「医院来电话,他们要替大嫂动手术,需要你的签名……」殷力微微一叹,经过了几年的成长,他也不是当年那个跟前跟后的小鬼了,殷力的身边也有一位令他心仪的女性,所以他能了解殷卫的心情,那种找到另一半的心安,到可能失去她的心痛,殷力不忍心多苛责他敬爱的大哥分毫。

安静的躺在加护病房里,规律的心跳声那么令他安心,为何要突然间动手术?

「孩子……孩子可能保不住了,如果不尽快动手术,他们担心连大人也会……」望着殷卫已经苍白得再无血色的脸庞,殷力委婉的说着。

「不可以!他们不可以这么做!小芸盼了好久才怀上这个孩子,他们不可以这么做,小芸不会同意的!」

「大哥!你们还年轻,还有机会……」

「机会?我没有机会了!」

一阵头晕目眩,殷卫支持不住的跌坐回椅子上,殷力心急的倒了杯热茶喂他喝下。自嘲的苦笑两声,殷卫替自己未来儿子算卦,结果开不出任何卦象,他原本以为是他的道术失灵,后来又怀疑是他儿子命薄,跟他殷家缘浅,最后他终于明白了,有问题的是他跟小芸,他有着跟殷家所有长子嫡孙一样的命运,活不过二十九岁,而小芸,一脚踩在生关死劫上。

「大哥!你不要乱想,虽然大嫂不容易受孕,可是现在医学这么发达……」

「小芸的命走到生关死劫上……」

一听见生关死劫几个字,殷力的俊脸也跟着一白,人一生中总会遇到几个劫数,如果能跨过便会一帆风顺、大吉大利,可是生关死劫不一样,跨不过便是死,如果小芸这一关过不去,那她也没有再怀第二胎的机会了。

「大哥……那个孩子跟我们殷家没有缘分,不能强求的。你跟大嫂行善积德,老天一定会再给你们另一个健康的孩子……」

尽力的安慰着殷卫,殷力只希望他的大哥能重新站起来,这一连串的打击已经快逼疯这个优秀的年轻人了。

「我不能这么做,小芸能支持到现在,是因为她知道,一旦她放弃了,孩子就不保了,我如果现在同意手术,小芸也会跟着孩子离开的,我做不到!」

「做不到也得做,那个孩子的魂魄早让鬼差勾走了,他命中注定不会是我们殷家的子孙,若不尽快动手术,我怕连大嫂也撑不下去!」

「一定有办法……一定还有办法……」

「没有办法,大哥你清醒点!殷家不可能有将魂魄召回阳间这么大逆不道的咒术的!」

殷力气急的扯着殷卫的衣领猛摇,希望能摇出他一点理智,后者先是挣扎,随后惊讶的回望着殷力,大逆不道的咒术?殷家禁咒,他知道有个人对殷家禁咒了若指掌。

「是的……禁咒!返魂咒!殷家的返魂咒可以召回我儿子!」

殷卫的双瞳异常明亮,闪耀的光芒让殷力感到一阵心寒,就好像一个即将灭顶的人,终于抓着最后一根稻草,却不明白草上沾着毒,非但救不了他,还会让他向下沉沦。

「大哥!你疯啦?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禁咒的事,但是你比谁都更清楚,一旦你用了禁咒,下场会是什么?老爷子肯定会执行家法,到时候,天皇老子亲临也救不了你啊!」

激动的高举手,殷力差点一个冲动就甩了殷卫一巴掌,只是他在最后一刻硬生生的收住力道,掐在后者肩膀上的手指节泛白,他为了殷卫感到痛心、为了他感到难过,愈是如此,殷力愈不能将脾气发在早已身心俱疲的殷卫身上。

「你如果还当我是大哥,就算你真的不愿意帮我,也请你不要阻拦……」殷卫吃力的推开殷力,他是吃了秤锤铁了心,绝不会放弃他的妻、他的儿子任何一人。殷卫不懂,为何所有人都要用如此高的标准看待,凭什么认为他会看透世事?凭什么认为他会参透这一切?他只是个凡人,一个有妻、有子的男人,他只想好好珍惜属于他的一切啊!

「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去做傻事!」

殷力发狠的扭住殷卫的手臂,殷家老宅四周布满结界,在这里,殷卫不可能使出那些被禁用的道术,所以他更不能让殷卫离开,尤其他还在禁闭阶段,殷力绝不让自己敬爱的大哥一错再错。

闷哼一声,殷卫吃痛的跪了下去,他的身形本来就不如般力健壮,再加上这连串的打击,吃不好、睡不好的双重折磨,殷卫整个人狠狠的瘦掉了一大圈,近身格斗他丝毫没有胜算。

「大哥!」殷力连忙松开手,一边懊悔的痛骂自己几声,干嘛使这么大劲去扭殷卫手臂,万一要是脱臼了?或者更糟,断了?他该拿什么赔?

「对不起……」殷卫苦笑,就在殷力松手分神的那一刹,反手一劈,一记手刀将殷力震倒在地。

再看了殷家老宅最后一眼,殷卫咬了咬牙,推开窗消失在大雨里……

拔足狂奔,殷卫不知自己跑了多久,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但他仍在那片无止无境的竹林里,雨滴穿过竹叶打在他身上,很痛、很冷也很绝望。

面对着为了软禁他而布下的结界,殷卫的眼神冷酷而坚定,他是殷家道术的嫡传人,若是他想离开,没有人能拦得了他,就算是老爷子亲自布下的阵法也不可能!

四张符纸分别代表了风、土、火、水,殷卫神情严肃的凝视着手里捏住的四张符纸,他已经没有时间去细查这片竹林是用什么道术布下的结界,最快、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同时动用天地间四相的力盘,只是这么强大的道术会耗损他过多的灵力,为了争取时间,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众天神灵、诸神护法,急急如律令!」

低喝一声,四张符纸化成四道火光向四个不同的方向飞去,突然间倾盆大雨像是炸开了一道裂口,翠绿的竹林、泥泞的土地莫名的向两边分开,空气里诡异的高温烧出一抹彩虹为他指路,殷卫用力的喘了几口气,恢复少许力量后走出这片竹林。

「你说过,如果我需要你,你就会出现……」

一走出结界外,殷卫掌心那道血红色的咒语又缓慢浮现,殷卫盯着咒语喃喃说着,他不懂殷司究竟在搞什么把戏,留这道咒语在他掌心有何用意,他甚至不明白该如何利用这道咒语来寻人,无能为力的感受让他更加疲惫,只消再一丁点的打击,就能将他彻底毁个粉碎。

「你出来啊,你不是说过会帮我?你出来啊!」重重的一拳槌在地上,殷卫终于用尽力气跪坐下来,他为什么会傻得相信一个写下殷家禁咒的人会突然善心大发带他?

就在此时,大雨打落了一片竹叶,缓缓的飘到殷卫身前,竹叶背面血红色的字句映入眼中,是一个地址,殷卫吃惊的望着这片竹叶,那人竟用这种方式联络他?也不在乎正不正确,他已经没有什么好损失了,握紧竹叶,殷卫跨出了他再也无法回头的这一步。

***

燃烧着熏香,骨董店内飘散着一股古朴的气味,店主人温和、优雅的向顾客们解释着宋代瓷器,他的收藏品并不随意售出,如果客人不了解,他情愿不做这笔生愈。

「殷先生对骨董的研究,厉害得简直和古人一样啊!」听他解说一番,顾客发自内心的赞美着,这个挂着金边眼镜,样貌其实不起眼的男子,聊起骨董来总会散发出一股令人信服的气质。

「我听说,殷先生手中还有一个价值连城的收藏品,一个清代格格?严先生非常有兴趣,如果殷先生愿意割爱的话,钱,不是问题!」

那名前来购买骨董的顾客不经意的提起,这些有钱人收藏骨董只为了显示身份,能拥有一件像清代公主尸体这么了不起的东西,在社交圈内肯定会成为话题人物。

「一切只是谣传,哪有人会把木乃伊摆在自己家里?这是对死人不敬。」骨董店老板微微一笑,但双瞳间闪过一丝杀机,面对众生,他自认为已经够宽宏大量了,可惜这个男人,还有那个所谓的严先生,触了他的逆鳞。

「先生,他来了。」千篇一律的黑色中山装,那个被唤作陆的年轻人,低声在骨董店老板耳边提醒。

「殷先生有约?」身为商场人士,那名顾客很值得察颜观色,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做什么决定,他从来不出错。

「一个老朋友,东西我会让人送过去,另外……请替我转告严先生,这里并没有他想要的东西。」骨董店老板抱歉的笑了笑。

「殷先生不肯割爱?那真是太可惜了……」不强人所难,那名顾客惋惜的推门离开,骨董店老板眼中的杀机再现。

「陆,你去处理一下,我不想再见到这个男人,也不想再听见那位严先生的任何事情。」

表情、语气立变,骨董店老板阴狠的下达命令,固伦和静公主是他一生唯一的攀爱,休想他会拱手让人。

叮铃一声,大门再次被推开,骨董店老板十分感兴趣的望着跨入店内的年轻人,虽然比起几年前见到他时,更加的清瘦、苍白,可是他浑身上下散发出来干净、纯粹的力量,还是一如当年疯狂的吸引他。

「终于又见面了,殷卫。」骨董店老板微微笑,他相信他如今的模样肯定平凡的教对方完全认不出来,可是他却没读到殷卫眼中的惊讶,清澈的双瞳间流泄出的情感还是那么简单、明了,殷卫看见的是他的真实面目,永远不会改变,天地间一切阴暗、邪恶的怨念所凝聚而成的黑雾。

「我想,我应该再自我介绍一次,我叫殷司。」骨董店老板大方的伸出手,他不再利用抢夺而来的身份了,不管样貌再怎么改变,他始终是独一无二的殷司。

雨势转小,殷司凝神望着窗外,雨水流过窗面形成一个川字,心底暗暗浮现出一个卦象,这场雨,并不简单。

「你从来到这里之后就一语不发,我就算有读心术也拿你没辄,你还是开口吧!否则我不晓得你这么急着找我是为了什么?」殷司叹了口气,涌起一些像长辈对晚辈的无奈感。

侧着头,打量着整个人缩进沙发里的殷卫,他虽然成长许多,可是一路上让雨打得湿淋淋,过长的头发全沾在颈子上,双唇冻得发紫,活像一条让人丢弃在路边的幼犬,只是幼犬再弱小,仍是头血统纯正的幼犬,再凄凉也维持着他该有的骄傲及自尊。冷哼一声,殷司最想亲手毁去的,是殷卫这股由骨头里散发出来的气质,他凭什么一生下来就拥有这一切?

「我还在考虑……」蒙着头,殷卫闷闷的回答,殷司又一阵惊讶,这个男人永远朝着他意想不到的方向前进,明明人已经站在他身前了,却不寻求援助?殷卫还没开口,殷卫还有机会反悔,跨出这一步之后,他就再也无法回头,动用了殷家禁咒,除了让家法赐死之外,他想不到第二个下场,他这么做,小芸会高兴吗?他那个还没来得及出生的儿子会高兴吗?

「那你再多想一会儿。」低声的笑着,殷司不急着逼问,虽然次次出他意料,但他相信自己了解眼前这个男人,如果不是到了走投无路,如果不是到了连殷家都帮不上忙,殷卫不可能开口求他,写在他掌心的那道咒语根本不会浮现。

关紧窗户,屋里、屋外顿时成为两个世界,屋外依旧是哀凄的飘着细雨,屋内却弥漫着诡异的温暖,一种与整间屋子阴森摆设十分不搭的温暖。殷司摇着头、笑着倒了杯红酒,跟着一语不发的走到殷卫身前递给他,后者接过看了一眼,然后仰头灌下,热辣辣的感觉一路从喉咙烧到胃,差点呛出眼泪。

「你在这里休息,等考虑好了再通知我。」殷司一直都是很沉得住气的人,他想要殷卫的身体,这个念头他从未打消过,但他不介意继续等。

靠在沙发上,酒精和室温双重催化下,殷卫的眼睛开始睁不开了,这段日子他深埋在古籍当中找寻答案,可是那些咒语、道术却像海浪般一波一波的将他吞没,无法呼吸、无法停止去想,他的脑袋始终静不下来,短短几日间,他可能将这一生该看的、该会的道术通通学完,人虽然瘦了一大圈,可是功力却大大的跃进到平凡人无法想象的境界。

只是这样在短短几日像活过一生般的紧凑,让殷卫不仅生理,连心理都是难以言喻的疲累,呆呆的缩在般司的沙发上,虽说是要考虑该不该开口寻求帮忙,但实际上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少有的松懈让他终于支持不住,闭上眼暗睡下。

「先生,他睡着了。」偷偷观察着的陆,小声的提醒殷司。

「真这么累?太大意了……」殷司扬扬眉,伸手捻熄一旁燃烧着的熏香。

「先生要趁现在夺走他的身体?」

陆静静的瞪着倒在沙发上的年轻男子,看上去有些不堪一击,可是不知为何,总有股声音提醒着陆,那个年轻男子并不像他外貌那样容易对付,甚至,连殷司都没有把握能击败他。

沉默不语,殷司凝神瞪视着缩在沙发上安稳睡着的殷卫,跟着长叹口气摇摇头,他还是动不了他,

「虽然看上去身心俱疲、毫无防备,可是殷卫这小子修为真的很高深,已经与天地相连,他不是一堵场墙我挡在外头,而是一汪池水,强行夺取他的身体,最终会是我被淹没在清泉里。」殷司有些失望的摇头,他不只一次尝试着侵占殷卫的身体,可是次次都无功而返,殷卫的愈识、灵魂像无边无际的海洋一样,根本找不到缺口击败他,更别想强压住他的意识、侵占他的身体。

「那么……」

「不要紧,他总会有分神的时候,」

随意找来几身黑色的中山装,陆不怎么明白的将衣裤交给殷司,他知道殷司是好心想替殷卫换下那身湿透的衣裳,只是为什么坚持要黑色?他一直觉得,这个世上最适合、最有资格穿白衣的就是殷卫,但是殷司就是坚持要在他身上染上一抹黑。

「白衣看上去刺眼。」殷司冷哼。他跟殷卫可以说是天地的两极,如果他是极恶,那殷卫就是极善,有时,他真的很不能忍受殷卫的完美,就连他身上的气味都透露着干净,这是集合了人世间所有卑劣而成的殷司,痴心妄想却永远达不到的,所以他想要这个身体,他想尝一尝那种滋味。

轻哼一声,殷卫慢慢睁开眼,清澈、透明的直视着殷司,后者莫名心虚的退了一步,以他的能力、以他的见识,竟然让一个毛头小子一眼逼退,光是这眼神的短暂交会,就让殷司一股无名火又冒了起来,随即又强压下去,面对着从不设防的殷卫,却又像铜墙铁壁似的处处将他挡回,殷司有种遇到此生唯一克星的不好预感,不过,这只是玩笑话而己,他不可能有克星,这世上再也找不到人能与他抗衡,就连道术足以称为殷家第一人的殷卫也不可能。

「干净的衣裤,你拿去换吧!」眼一眨,殷司又恢复成无事人般的悠闲,语气满是关心的将衣服递给殷卫,后者虽然道谢接过,一转头又摆在沙发的一角,完全没有更换的意思。

「你考虑的怎样?」不以为意,殷司大方的坐在另一张单人沙发上。

他等着他的猎物开口,他等着他松懈的片刻,

「……我需要返魂禁咒。」殷卫低声的说着。他想了很多,如果什么都不去做,眼睁睁的看着小芸和他儿子死去,他会后悔一生,即使他的一生只有二十九年,既然他注定了只有二十九年,那为什么不在还有机会的时候,好好的疼爱他的妻儿?他不想错过幸福,不想抱着遗撼离开这个世界。

「返魂咒?殷卫,你该知道用了它的后果多严重,这是逆天而行。」殷司分不出自己是惊讶还是惋借,他该为了殷卫自己走入黑暗中而高兴才对,可是心底有一小部份却真心为他觉得可惜,人,总是会向往光明,殷卫就是殷司永远达不到的光明。

「我知道……」殷卫点点头,坚定的回望着殷司。

「帮了你,我有什么好处?我现在跟殷家互不侵犯,帮了你,可能给我自己惹来麻烦。」殷司扬扬眉,他当然不会在乎那些一代不如一代的殷家子孙,但他也不需要像神灯似的对殷卫有求必应吧?

「没有好处,但是我知道你不怕麻烦。」殷卫摇摇头,他只想到返魂禁咒,却忘了该拿什么交换,实际上,他一无所有了。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只是,我想要的,你不肯给!」殷司嘴角勾起一抹令人胆寒的笑容,他想知道殷卫愿意牺牲的底线在哪。

「所以,你不肯教我?」不知为何,殷卫的语气并不显得特别失望,就好像冥冥之中,他早算定了殷司一定会插手。

「教!我当然肯教。你不肯给的,不一定我就要不到,差别只在于你是否心甘情愿。」殷司自信的笑着,眼神流露出他的势在必得。

毫无畏惧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殷司,殷卫不是不明白对方的可怕,一而再、再而三的侵犯他人身躯,没理由自己能躲过这一劫,只是他现在一心希望小芸母子平安,没什么好失去的情况下,反而能更加无畏的面对殷司。

「你告诉我这些,是要我更加防范?」

「不,告诉你这些,意思是我会趁人之危,你防不胜防!」随着殷司爆出的朗笑声,殷卫愣了一愣,他真的弄不懂眼前这个男人,说他是做尽恶事的坏人,可是他又光明磊落的让殷卫傻眼,殷司已经不止一次的挑明说对他的身体有兴趣,直截了当的反而让他无从抵抗,就像现在这样,猫玩老鼠般有趣得让殷司十分享乐,可惜殷卫是那只猎物,一点也开心不起来。

「返魂咒不是普通的道术,连我自己都没把握成功,更何况是现在功力仅剩不到一半的你?如果强行施法,失败的机会大过成功,你要记住,一旦返魂咒失败了,别说召不回你儿子,就连你也会让咒语反噬,被拖入无间地狱里永世不得超生。」

「然后你就能趁机侵入我的身体?」

「聪明!」

静静的瞪着殷司,殷卫又一次无言以对,自己究竟是何德何能,能让殷司对他这么另眼相待,他们之间的关系亦敌亦友,就算殷司处心积虑想夺取殷卫的身体,但是过程中却又如此和平、有礼,他弄不懂殷司是真的玩猫捉老鼠,还是他其实只是虚张声势?殷司其实对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一想到这里,殷卫不由得皱起俊眉,如果真是后者,他得重新考虑殷司为何要帮他?他不在乎殷司怎么对付他,但是他不能不管殷司是不是会伤害到其它人,尤其是他所爱的人。

「别想太多了,打铁要趁热。」殷司眼神又是一变,笑笑的走近殷卫,冷不防又捉住那冰冷的手,不容对方反悔似的将人牵至桌边,既然已经跨出了第一步,他不会让殷卫有任何回头的机会了。

「返魂咒并没有真正的咒语,只有施咒者的意随心动,所以咒语只有施咒者一人知道,逆念返魂咒则会让召回的亡灵魂飞魄散,如此强大的道术,凭你一人是无法完成的,我得先提醒你。」

「如果……我真的失败了,除了我会被拖入无间地狱之外,还会发生什么事?」

「不知道!我也没试过。」

捏着毛笔把玩,殷司等待着殷卫下定决心,返魂咒不同于一般道术,强行跨越阴阳两界,不仅耗损殷卫的灵力,就连在他身边的人也会受到波及,所以他不得不慎重看待。

深吸口气点点头,殷卫就像每个做父亲的人一样,决定为自己的孩子冒险一试,接过殷司手中的毛笔,沾了沾赤红色的朱砂,殷司走到他身后,轻轻握着殷卫手腕,凑到他耳边低声的念着咒语,殷卫闭上眼、静下心,手中的笔意随心转的自己写下返魂咒。

「这就是返魂咒?」殷卫微微倒吸口冷空气,有些发颤的瞪着桌上的那张符纸、就这么简单的一张纸,就能召回他在阴间的儿子?

「这是你殷卫的返魂咒,只有你一人明白,也只有你能施术,一旦烧了这张符纸,你就不能回头,成也是、败也是,无法回头。」

***

打从殷卫打伤殷力逃走后,整个老宅就乱成一片,这在以前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殷卫从来都是子孙辈中最乖巧、听话的好孩子,如今连番的打击,先是出手伤了鬼差,跟着失去儿子,现在连小芸也快保不住,殷卫象是变了个人似,以前的阳光、温暖让那股阴郁、哀凄完全取代,道术高深的早与天地相连,一连下了数星期的大雨,就是殷卫流不出的泪滴。

「还没找到人吗?大哥没在医院?」殷力气愤的一拳砸在墙上,手背擦出血渍。分头出去找寻的殷诚无奈的摇摇头,不知该伤心还是该佩服,就连二叔布下的结界,殷卫也破解得了,就算真让他们找到人,殷卫不想回来,有谁能将他带回来?比拼道术,谁胜得过殷家第一人?论武力,又有谁真的愿意向那个早已伤透心的男人挥拳?

「你把大哥还回来!大哥不会扔下我不管!还回来啊!」殷琳又哭又闹的吵着,虽然她也开始学习殷家道术,但功力自然不能跟这些堂哥们相提并论,只是一连几个星期的大雨,连她都感受到气氛的不对劲,重重压在心里头那种难受感,她曾经经历过一次,就是她母亲病逝那时,现在她担心,她要失去殷卫,这个世上她仅剩的亲人了。

「小琳,你不要闹了!」殷诚拉住殷琳,他知道殷力的心情也不好受,是他没将人看牢,若换成是他,只怕也会这样,他自问狠不下心肠对付殷卫。

「我没有闹!我要我大哥!我要去找老爷子!」殷琳脚一跺准备冲去找正在闭关中的老爷子,殷诚急忙的将人拦下。

「小琳!」

忍不住低吼一声,般诚看着殷琳泛红的眼眶不由得一阵后悔,他实在不应该发她的脾气,般琳很小就失去了父母,跟她相依为命的就是殷卫,很难想象他们之间的情感有多深。

「小琳说的没错,我们是该去找老爷子,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能闭关不闻不问?难道真要等到大哥犯了家规、铸成大错之后再来收拾?老爷子真那么想亲手执法,等到大哥万劫不覆时动私刑赐死他?」

「殷力,不要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你从没有怀疑过吗?地下室里躺的那些都是什么人?殷家最优秀的长子嫡孙啊!全都因为犯了不可饶恕的家规被赐死躺在那里不得下葬,没有一个嫡传人活过二十九岁,你知道大哥几岁了吗?他会这样不顾一切的想救回大嫂、救回自己儿子,因为他觉得自己活不过二十九岁,他深怕自己来不及挽回、来不及替殷家留下根苗就得躺在那些棺木中了!」

殷力吼出了其它人心中长久以来的疑惑,一个梗在众人心中,却没有人敢提起的疑惑,是什么原因让这些道术第一、完美优秀的嫡传人,一个两个全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而被赐死,甚至不得下葬,永远躺在地下室那些密封的棺木中。

随着殷卫的年龄愈来愈接近,虽然没人敢提起,但众人总是不由得特别关心他、保护他,深怕一个不小心殷卫也走上同样的命运,至少,至少得有个继承人摆脱这个命运吧?谁知道会闹出这些事,眼看着殷卫一步一步的跨向死路。

「我不管,我不会任由大哥这样下去,就算死,我也去陪他!」殷力撂下狠话,头也不回的打算离开,般诚急忙将人拉住,正想出口的话让自己惊吓的全咽了回去。

「怎么了?」见到对方脸色一变再变,殷力不由得紧张起来,他们的兄弟感情一向很好,不同于面对殷卫那种近乎神的崇拜、敬爱,他跟殷诚就像实实在在的兄弟。

「我刚刚想说……别忘了你的使命,如果大哥不在,你就得接替他扛下所有责任……」

话才刚说完,众人全都煞白了脸色,张口频频吸着冷空气,冥冥之中,一切全都注定了,如今殷家当家作主的是二叔,因为上一任的继承人躺在棺木里,而现在,殷卫的命运,殷力的责任……

***

哗哗、哗哗,心电图规律的跳动着,两道不同的声调、频率交织出这世界最美妙的声音,殷卫静静的趴在小芸病床旁,紧紧握着她纤弱、冷凉的手,虽然病房里飘散着药水的气味,过白的灯光让她的脸色显得有些泛青,但在殷卫眼中,小芸永远是最美好、最动人的存在。

「殷先生,真的不能再拖了。」即使挂着口罩,殷卫依旧能在护士的双眼间读到情况危急。小芸虽然表面上安详的沉睡着,实际上她却在跟死神拉扯,如果不是因为母性,知道若是放弃了,她的儿子就完全没有希望,所以小芸一直强撑到现在,只是若再不帮助小芸一把,恐怕她也撑不了多久了。

「我想……我想再和我妻子、儿子说说话,只要再一会儿……」殷卫不由自主的哽咽,虽然口罩、帽子遮去了他大半张脸,值班的护士也能从他双眼中读懂他的心情,不舍、心疼还有痛惜,再多、再多复杂的情感随着那双盈满泪光的眼睛流泄而出,值班的护士别过头去,她看多了生离死别,依然无法铁石心肠无情的面对。

「我让你们单独相处吧!别耽搁太久了……」勉强挤出个鼓励性质的笑容,值班护士贴心的调弱灯光,留下殷卫单独陪着他昏迷不醒的妻子。

深情的梳理着小芸的长发,殷卫摸出了他时时刻刻藏在怀里的返魂咒,这是最关键的时刻了,要使用返魂咒并不难,只是需要倚仗强大的灵力来燃烧这张符纸,如果不幸失败,那就是死,小芸死、殷卫死、他们来不及出世的儿子也是死,只是殷卫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就算是要耗尽他所有的灵力,他也一定会点燃这张符纸。

深吸几口气,凝视着这张写满咒语的符纸,殷卫全神贯注的企图施行返魂咒,企图逆转天命。

隔着几条马路,殷司悠闲的喝着咖啡,专注的望着窗外那栋白色建筑,不论何时欣赏医院的外观,总是笼翠着一股阴森森却又透耳出一丝光明的诡异气氛,来来去去的生老病死,殷司冷笑数声,这就是凡人的悲哀啊!

「先生,他已经进去很久了,会不会……」

陆恭敬的询问,他知道殷司的全盘计划,所以明白殷卫施术的同时,也是殷司夺取他身体最佳时刻,陆不希望殷司因为一时大意而错过了。

「放心,返魂咒不是那么简单的咒语,殷卫如果没有九成以上的把握根本不敢冒险尝试,不过就算他有十成把握,还是一样不可能成功!」殷司得愈的笑了起来,抿了一口不香、不醉又十分苦涩的咖啡,他实在不该对二十四小时都营业的连锁咖啡店抱有太大的幻想。

「不可能成功?先生给他的咒语是假的?」陆略感惊讶,虽然他很明白他的主人,那位活了不知多少世纪的殷司,从来都不是个善男信女,但亲耳听见他承认自己心术不正,用卑劣的手段去欺骗一个正直、单纯的年轻人,陆的心底是有些不好过,只不过这样的情绪一闪而逝,几乎不曾停留过。

「返魂咒是真的,只是,我耍了个小手段,而殷卫关心则乱的忽略了。」

「小手段?」

「返魂咒能召回的魂魄,必须还停留在枉死城之内,前生无罪无过的灵魂,肯定片刻不停的就进入六道轮回重新投胎了。殷卫的儿子只是跟他缘浅、福薄,并没有任何过错,既然已经投胎去了,那殷卫还妄想召回什么?」

「既然这样,先生只要等他施咒失败,魂魄被拖入无间地狱之后,就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夺走他的身体。」

「不,我的目标不是他!是他的儿子!」

殷司阴沉的笑着,有些兴奋的望着窗外不再职落的雨滴,大片大片的乌云聚拢在医院上方,时候到了,他的计划就快成了。

打从殷卫为了小芸来找他、求他开始,殷司就明白那副身躯就算再美好也不适合他,殷卫仍有情感,他仍是个人,一个凡人的身体,不可能负荷殷司的力量,就算他再得天独厚也不可能。

所以,殷司为自己安排了一个独一无二的身躯,一个自阴间召唤回阳界的身体,不属于三界五行之内,凌驾于妖魔鬼怪之上,殷卫的能力愈高,他能召回阳间的恶鬼就愈强,愈强的恶鬼则愈可能承受得了殷司的力量,而他,握有返魂咒的秘密,只要逆念返魂咒就能让那个恶鬼魂飞魄散,那个身躯就如探囊取物这么容易,这简直是个天衣无缝的计策。

「殷卫的儿子?他……现在连个婴儿都还称不上!」

「哈哈哈哈……我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再乎多这二十几年。」

三步并两步的冲到医院停车场,殷力一眼就誉见殷卫那辆小型房车,心里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火冒三丈,他这位大哥做事为什么愈来愈不冷静了,有什么事非得自己扛?他们这些做兄弟的就这么不可靠?

「殷力……情况有点不对!」殷诚急唤一声,停车场内突然刮起一阵狂风将他的声音吞没,不只停车场,这附近陷入一种莫名混乱的恐慌中。

「殷诚!殷诚!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殷力扯着嗓子急叫,大风刮得他快站不稳,路上行人倒得倒、跌得跌,连下了数个星期的细雨虽然停了,但这一阵诡异的大风刮得人心里头更害怕。

「殷力!有人在施法,你快进去医院!是大哥在施法!」殷诚抬头看见一大片一大片聚拢在医院上方的乌云,一颗心狠狠跳漏一拍,从没有任何象征正气、善行的道术施行起来会如此可怕,这种像极了世界末日般的景象,肯定是禁咒,他担心殷卫真的一步踏错,终将万劫不覆。

「快进去!快去阻止他!」殷诚吼叫,用力将殷力推进医院里。一旁建筑物上工程用的鹰架终于承受不住大风的侵袭,竹片应声而断,鹰架倒塌,正巧落在医院的大门前方,阻隔了里、外两个世界。

加护病房前乱成一片,从刚刚开始,医院内的电压开始跳舞似的不稳定,首当其冲的自然是需要大量仪器来维持生命的加护病房,只是在这么危急的时刻,电动门竟然卡死,急得门外那些医生、护士们全像热锅上的蚂蚁般团团乱转。

「快恢复加护病房的稳定电压!快来个人来开门!快啊!」医生气愤的喘了电动门一脚,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让人深刻体验到,一切科技化带来的天大麻烦。

「该死!里头还有哪些病人?什么病情?」另一名医生铁青着脸,今日是他负责值班,要是出什么大问题,他背不起这个黑锅。

值班护士快速的翻了翻记录,不知该松口气还是该难过的看了医生一眼,后者跟她完全没默契可言,读不懂她究竟想表达什么,不耐烦的抢过她手里的记录。

「只剩一名女患者,范雨芸?」值班医生扬高半边眉毛。

「范雨芸?她不是排好刀了吗?她先生来签字同意手术了不是吗?」另一名医生狐疑,他对范雨芸的先生印象很深刻,是个很清瘦、很高挑,长得很斯文俊秀的年轻人,不需多交谈他就能从眼神中感受到他对妻子的爱,很同情他们的遭遇,不过他相信老天爷会保佑好人,他们肯定还会有孩子的。

「还没签,她先生正在里面陪她……」值班护士小声回答,忧心仲仲的望着加护病房的大门。

「真是该死!这种事能拖吗?……怎么还不赶快打开这扇门?快点啊!」值班医生又大吼大叫,发狠的喘了大门一次,这一次,出他意料之外,加护病房的大门吱的一声打开,冷森的空气渗了出来。

「快去准备!我要尽快动刀!快!」

等两名医生冲入加护病房时,映入眼中的景象让他们两人又是一愣,

本来逞现昏迷状态的小芸,茫然的坐在病床上,正在挣扎着想拆下连接在她身上的仪器;另一头,本来好端端陪在她身旁的殷卫却倒在地上,紧闭的双目、毫无血色的脸颊,浅薄且急促的呼吸,一看就知道他濒临休克,于是,两名医生,一个奔向小芸,仔细检查她的状况,另一名奔向殷卫,想也不想的急救挽回他的性命。

「这……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神迹啊……」替小芸检查的那名医生,张口结舌的呆望着自己手中的数据,小芸一点事都没有,昏迷了这么久,对她而言就像睡了一场长觉一般,什么事都没有;不仅仅她没事,就连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恢复活动力,拳打脚踢的像是比谁都更兴奋能来到这个世间。

「等救醒另一个,你再来告诉我是神迹!」另一名医生没好气,指挥着护士、工作人员七手八脚的将殷卫抬上病床。

***

一连三天,小芸渡过了她生命中最奇妙、最不可思议同时也最心痛的三天。奇妙,是因为连医生都解释不出,为何已经宣判了死亡的小Baby又重新恢复了生命力,现在她能清楚感受到他在她的肚子里多么不安份。不可思议,原本对她颇有敌意的殷力、般琳两兄妹,经过了这场劫难后,对她的态度是天差地别的大逆转,就好像在弹指之间,他们就突然接受了她是他们的大嫂,尤其是殷琳,拉着她的手闲话家常的感觉,让她备感温暖。

至于心痛,原来看着你这一生最在乎、最钟爱的人躺在病床上,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天天消瘦,会是那么刻骨铭心的痛,她不敢想象她昏迷时,殷卫有多心碎,

「卫官……」

细指轻轻划过殷卫棱角分明的鼻尖,小芸浅浅的啄了他一口,怀念着他曾经温暖的唇瓣,她好希望再看见他的笑脸,她知道儿子出生的那一刻,殷卫会想要第一个迎接。

「大哥是耗尽灵力才醒不过来。」殷诚轻轻一叹,自从殷卫倒下后,他们兄弟们就自发性的轮番守夜。没人知道他究竟动了什么手脚才能让小芸母子俩恢复生命,但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刻,所有人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希望殷卫能好起来,

「是因为我的关系?」握紧殷卫冰冷的手,小芸硬咽的问出口,她害怕听见答案,偏偏她早已知道了答案。

「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只希望大哥能平安,快点醒过来。」殷诚并不想隐瞒,他相信,以小芸的聪明才智也能猜对答案。果然,那个女人只是点点头,垂下眼去去凝望着殷卫,并没有太过悲痛,她现在不能倒下,她有个儿子、有个丈夫,需要她的支持,所以她绝不能因为伤痛而倒下。

「卫官是因为耗尽灵力才这样,你们不能帮帮他吗?靠这些医疗仪器有用吗?」小芸平静的询问,听在殷诚耳朵里却有种亲切感,真不愧是他的大嫂啊!这么快就接受了他们殷家不平凡的命运,这些话,他说出口后就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无稽,可是小芸却能一字不漏的完全相信,果然跟单纯的殷卫天生一对。

「大哥是海洋,我们只是小溪,填不满他的。这些医疗仪器虽然没有什么实质帮助,但能协助大哥恢复体力,有了体力,他自然能慢慢恢复灵力,时间早晚问题,大哥一定会清醒,我想,不管多久,你都会等下去吧?」

「会的!就算儿子都大了,我也会等到他清醒。」

「先生,那个小子似乎成功了。」

又是同一间咖啡店,又是同一种口味的咖啡,陆毕恭毕敬的向殷司报告着医院内的点点滴滴。小芸的气色极好,看来返魂咒不仅成功,还替她召来个强大的儿子,顺便庇护了母亲:另一方面,殷卫的情况却十分糟糕,以他的能力强行施法,没死已经是万幸。

「殷卫就是殷卫,果然没让我失望。」殷司吸了口苦涩的咖啡,心情太好的让他觉得这杯咖啡芳香四溢,事情果然照着他的计划一步一步前进。

「先生为何不趁此机会侵占殷卫的身体?我听说他陷入昏迷,这时一定无法抵抗先生的夺取,这样先生还能以『父亲』的身份将未来的躯体抚养长大,这样岂不是一举数得?」

「的确是好计策,可惜,在冥冥之中窥伺着殷卫的不只我们。」殷司举起杯子遥遥一敬,咖啡店的另一头有个长发男子冷冷的回瞪着他。

「我说过,你敢伤容他,我就对你不客气!」

「是他来求我的,返魂咒是他写的,法术是他施行的,我只不过是个路人甲呀!」

一头一尾,殷司跟那个长发男子隔着数张桌子以眼神交会,可惜眼神不是刀剑,否则那个长发男子恨不得捅穿殷司好几回,最后不了了之的冷哼一声,头也不回的直奔医院。

「先生,他是……?」陆好奇的打量着那个长发男子的背影,浑身散发着淡淡光晕,清冷气质的外貌下却有对吐露着浓烈情感的双眼。

「凡心大动的狐仙,真有意思……」殷司冷笑着,指头在桌面上敲了敲,时辰快到了啊……

病房内,殷琳无聊的晃着自己的双腿,大嫂要去产检,殷诚、殷力两兄弟又回老宅去烦二叔,希望能请出老爷子救命,现在这里就只剩她一人陪着不吃不喝只晓得睡,睡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大哥,殷卫。

房门让人悄悄推开,殷琳机警的嗖一声溜到床底下,只见到一双修长的腿踩着轻巧、无声的步伐滑到殷卫身边,然后听见一声空灵的幽幽一叹。

「你如果敢伤害我大哥,我劝你最好三思而后行。」殷琳缩在床底手里紧紧的捏了张符纸,她的年纪还不够大,学不成什么高明的道术,但是为了保护她大哥,就算是豁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傻丫头,下回直接就动手了,别那么多废话。」狐仙小芸轻柔的笑了笑,弯下身子将殷琳自床底下拉了出来,后者先是一愣,跟着哇的一声扑进他怀里一把鼻涕一把泪。

「我知道你很委屈,我现在就来救你大哥了。」轻轻拍着殷琳的背,

狐仙小芸依旧温柔的安慰着这个小女孩,她一如当年他们初见面时那么鬼灵精怪,所以狐仙小芸十分喜欢她。

「你……你不是闭关了吗?大哥说你不会再出现了,我以为……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愈说愈觉得自己委屈,殷琳又一次哇的一声大哭特哭。

「我有太多事放不下,成仙之路并没有想象之中那么容易,不是吗?」

狐仙小芸望着殷卫的睡脸苦笑着,只要这个男人还活在世上一日,他就永远放不下对他的执着、想念,修仙,也许真的得等到殷卫归位那日才有可能实现了。

「你能、你能救醒大哥吗?」

「我是什么?狐仙呐……」

低声的笑了笑,跟着神情回复平静、庄严,狐仙小芸凑上前去,双唇轻轻的触碰着,一波一波的灵力缓慢流入殷卫体内,于是,他睁开眼……

「殷卫、殷卫,你清楚自己在哪里吗?」狐仙小芸小心的扶起般卫,以他修为多年的法力,要让殷卫恢复意识不难,怕就怕他在耗损自身灵力的同时,已经伤害了自己的身体。

「大哥!大哥你说话啊!你睡了好多天了!」

殷琳揪着殷卫的衣袖猛摇。她见过几个从昏迷中苏醒过来的病人,结果是三魂掉了七魄的整日迷迷糊糊谁也不认得,她担心殷卫也是这样。

茫然的看了看狐仙小芸跟殷琳,殷卫的眼珠终于重新聚焦,清瘦俊秀的脸庞上神情一变再变,最后浅浅吸了口冷空气,蹦的一声翻身下床,头也不回的冲到小芸产检的地方,他强烈的感应到,她出事了。

「殷卫/大哥!」狐仙小芸跟殷琳异口同声的惊叫,两人面面相觑,跟着狐仙小芸的俊脸煞白,他也感应到一股不寻常的力量在医院中爆发。

「小芸出事了!」狐仙小芸不许殷琳跟上,交代几声要她去连络其它殷家人,接着吱的一声消失不见,殷琳咬咬牙、一跺脚,不情不愿的跑去护理站借电话。

「先生,你不能进来!」殷卫凭着自己的直觉冲到手术室门外,乱成一片的医生、护士无情的拦阻他,情况万分紧急,实在没心神应付他。

「小芸怎么了?」伸手一拦,殷卫看准时机的捉住一名医生,看他紧张、害怕的样子,肯定是他将小芸送进手术室,仅仅只是个简单的例行产检为什么最后会演变成得推入手术室?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小孩早产,大出血!」该名医生简单的撂下这句话,挣开殷卫冲了进去,几名护士急忙的再次将殷卫挡了出来。

「这不可能的……返魂咒已经成功了,他们母子应该很平安……」望着手术室亮起的红灯,殷卫颇抖着喃喃自语。

手术室内,惊慌却不混乱,主刀的外科医生指挥若定的安排着众人的工作,面对大量出血的病患,他们首要条件就是先稳定病人,剔除掉一切造成失血的源头,那个胎儿。

冰冷的空气让小芸浑身颤栗,泛起无数的鸡皮疙瘩,耳里听见的全是医生、护士们语带紧张的交谈,自己算是情况相当严重的病患吧?意识虽然还称得上清醒,但四肢已经动弹不得,大量的血腥味扑鼻,肯定是自己大出血,厉害得连医生都不知该怎么下手救治了吧?

「拜托……先救我的孩子……」小芸虚弱的请求着,主刀的外科医生神情复杂的看她一眼,他就是有心,也救不了那个孩子,甚至,连母亲他都不一定能保得住,苦涩的笑了笑,他只能尽力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流逝,在半身麻醉的情况下,小芸还能听见主刀医生的小声惊呼,看来,他已经成功的止住出血也取出胎儿,只是情况似乎很不乐观。

「让我、让我看他一眼……」小芸硬咽的哀求,意识万分清醒的她,却听不见一个正常孩子出生之时该有的哭声。

「你还年轻……还有机会的……」

「拜托……让我看他一眼……」

禁不住小芸的一再请求,护士红着眼眶将一个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全身早已泛紫的小Baby抱到她眼前,他其实长得很漂亮,很像殷卫,只是那安详的小脸上没有任何生气,小芸心碎的跌下一长串眼泪。

「这不可能是真的,他在我肚子里的时候好健康的,我知道他很健康的……」小芸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心底则不断祈求着,如果上天有灵,请拿她的生命去换她儿子的生命,她要他平安、健康,不计任何代价。

手术室内的照明灯诡异的闪烁几下,像是回应小芸的请求一般,那个没有呼吸、没有心跳的小Baby突然睁开眼,猛吸了一口冰冷空气,小芸的生灵就这样无情的流转到他身上,跟着小Baby像每个初生婴儿般,仿佛用尽全身力量来放声嚎哭,哭声中像是隐藏了沉睡被打扰的不爽快,小芸微笑的听着她儿子宏亮的哭声,心满意足安详的闭上眼睛,脸颊流过最后一串泪滴……

***

手术室外,殷卫像是被冻结在空气中,惊愕的瞪着医生、护士们来来去去,紧张的推了张保温箱进入、不敢相信的推了个一直不安扰动的小婴孩出来,父子俩擦身而过的一瞬间,殷卫几乎看见了另一个自己,跟着又是一连串的医生、护士们来来去去,最后,有名穿着白袍、神情严肃的医生站在他身前,低着头,沉痛的跟他说对不起——

为什么要跟他说对不起?

「殷先生?」

「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一记落雷劈在医院附近,顿时四周的电源像是被恶意切断一般陷入一片黑暗,长廊上暗红色的紧急照明灯亮起,映衬着殷卫苍白、消瘦的身形,像只无主孤魂似的无声飘进手术室里,窗外,倾盆大雨开始下个不停……

***

「大哥——大哥——」殷家老宅外的那片竹林,如今被大雨打得全弯下身子,殷力、殷诚几个兄弟,不分日夜的找寻失踪的殷卫,自从小芸让孩子吸了生灵惨死之后,原本已经不够坚强的殷卫终于崩溃。

「该死!照这种下法,不用多久,阳间就让大哥一个人毁了!」大雨打得殷诚根本睁不开眼睛,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

「现在抱怨这个有什么用?先找到大哥再说!」殷力发狠的想闯进竹林,可惜大雨像一面水墙,无情的将他挡了出来,殷卫的灵力已经与天地相通,他不想被任何人找到,自然这天地间所有的力量全力帮着他躲藏。

「让我试试……」撑着黑伞,狐仙小芸牵着殷琳缓缓走来。自从殷卫出事之后,殷家就乱成一片,没人分得出心神来照顾殷琳,狐仙小芸默默的接下了这个任务。

「你行吗?你能走进大哥的结界?」殷琳揪紧他的衣袖,她跟狐仙小芸的革命情感快速的建立起来,狐仙小芸从不嫌弃她年幼,两人几乎无话不谈。

「我能化成小芸的模样,相信殷卫不会阻挡我。」狐仙小芸轻声回答。

「不可能!大哥是什么人?殷家嫡传人啊!普通的幻术是骗不了他的!」殷诚摇头否决,虽然他认为这个计策或许可能,但败就败在殷卫的道术比谁都高深,要想骗过他的眼睛,比登天还难。

「如果……我从里到外都是小芸呢?」狐仙小芸缓缓的呼出口气,一颗透着霞光的珠子自他嘴里吐了出来,伸手握紧、捏碎,一阵轻烟过后,站在他们身前的狐仙小芸,竟然变成彻头彻尾的小芸,那神情、那嗓音,就连他身上原本带着的狐仙气息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古典味十足的凡人气质。

「你……你这又是何苦?这是自毁道行啊!」殷诚痛惜,狐仙小芸已经快得道成仙了,这样一眨眼毁去了数百年的道行,只为了让自己彻头彻尾的化成另一人去欺骗殷卫,不值得啊!

「再修练就行了,几千年都等了,不在乎这几百年的岁月。」身为空狐的小芸轻声笑着,黑伞交到殷琳手上,任由大雨淋湿他的衣衫、长发,一步一步的走入竹林里。

那人始终没有走远,游魂似的徘徊在他跟小芸初见的泉水边,冰冷的雨水一波一波的冲刷着,殷卫消瘦的身形更显得凄凉,冻得泛紫的薄唇,看在狐仙小芸眼中,更加心疼,这人果然是他的劫、他的孽缘,不论离得多远,他永远放不下他。

「殷卫……」轻声叫唤,换成小芸的嗓子后,就连喊他的名字都显得更加柔情蜜意,有一瞬间,狐仙小芸有种莫名的轻松感,透过这个身份,他才可以正大光明的爱着殷卫……

回头看向狐仙小芸,殷卫脸上的连串变化,眼神中流泄出的浓烈情感,着实让前者的心跟着紧抽一下,还没来得及反应,殷卫紧紧的将狐仙小芸抱在怀里,那种害怕失去对方的着急,颤抖的臂膀想使劲却又害怕一使劲,对方只是幻觉会消失不见的脆弱无力,终于让狐仙小芸发狠的回抱殷卫,打从他们初见面那一刻开始,他就希望能这样紧紧的抱着殷卫,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想害死你的……」靠在狐仙小芸的颈边,殷卫呜咽的说着对下起,一声又一声,和着血、和着泪的歉意。

「我知道……」狐仙小芸轻轻一叹,一阵狐烟笼翠着两人,殷卫如断线人偶般的倒在他怀里,雨过,天晴?

***

「大哥会没事吧?」

殷力担忧的在房门外走来走去,狐仙小芸虽然带回殷卫,但是却不能让时光倒转,错误已经犯下了,小芸让那个利用返魂咒来到阳间的恶鬼害死了,殷卫不可能置身事外。

「怎么可能没事?老爷子提早出关了,肯定是知道了大哥的事情,况且……以大哥的个性,就算老爷子不处罚他,恐怕他也过不了自己那一关。」殷诚长长叹了口气,二叔跟老爷子闭门长谈,讨论的肯定是殷卫的刑罚,动用殷家禁咒已经是死罪了,还害死了无辜的小芸,他实在不愿意见到殷卫被封在地下室的棺木里永远不得下葬,他的下场不该这么悲凄。

「我现在很怕看见哥……他的眼神好像……好像已经过尽了人世间的一切悲欢离合……我已经不认识大哥了……」

殷琳红了眼眶。被带回殷家休养一阵子的殷卫,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再悲伤、不再难过,望着别人的眼神再度恢复清澈,只是这双眼睛从此不再有喜怒哀乐。

「如果用这种方式了悟生死,那代价太惨烈了……」狐仙小芸幽叹,不知为何,他尽可能维持住小芸的模样,好像这样他就能多安慰殷卫般。倾盆大雨的那一夜,殷卫抱着他痛哭一场后,似乎能坦然接受事实了。

「小芸,你这样太耗法力了,如果不想恢复本来面貌,要不……你找个房间打坐,我替你护法。」殷力诚恳的说出这段话,狐仙小芸心里头掠过一阵暖流,能让一向伏魔降妖的殷家子孙说出这些,他真的很感动。不仅仅是殷力,就连殷诚也愿意帮忙护法,殷琳微微笑的牵着他的手,殷家,永远将狐仙小芸视做自己人。

地下室里,灯光有些昏暗,殷卫缩在他父亲的棺木旁,那时他太过年幼,已经不记得父亲犯了什么错才躺在这儿,只是现在,他也走向同样的命运,一旁的空棺木是为他准备的。

「卫官……」老爷子怀里拽了个木盒,一阶一阶走下来,眼神中尽是痛惜与不舍的望着殷卫。

「是时候告诉我真相了?」并没有任何情绪起伏,殷卫平静的回问。他不再是年幼的孩童了,什么被执行家法赐死骗不了他,殷家所有优秀的嫡传人全都躺在这里,必定有个原因,一个他们不得不为的原因。

「你自己看吧!我不想太早告诉你,是因为我的私心,我希望你能躲过这个命运,看来……」老爷子将木盒交给殷卫,后者小心的打开,里头藏有一卷古籍及一柄绕着符纸的短剑,黄符纸早成了黑褐色,斑斑血渍。

殷卫面色凝重的读着那卷古籍,神人之战即将到来,殷家从一开始已经选择了站在凡人这一边,为了保存实力,殷家继承人都会在道术最巅峰的那一刻离开人世,久而久之,就成了无法摆脱的命运,不管那人愿不愿意,最后都会看破生死、对人世间再无留恋的走上这一途。

「父亲……也经历过这些?」并没有太过讶异,殷卫只是好奇的多问一句,那时他还太小,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父亲选择抛妻弃子。

「不,不一样,这些人……没一个像你这么苦命……」老爷子拍了拍殷卫单薄的肩膀,没想到这个重责大任,还是没人能替他分担。

「如果我死了,这个命运是不是同样会落在我儿子头上?」殷卫直视着老爷子,即使明知对方是恶鬼,但殷卫仍视他为自己儿子,他会来到阳间,是因为他的咒语变相的赋予了他生命,殷卫对他就有责任。

「不,也许,那孩子的来历,会是一个转机,殷家的命运可能从此改变。」

老爷子安慰的回答,殷卫像是松口气的笑了笑。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老天爷不会对他们殷家如此绝情,神人之战就算开启,他们仍有一丝希望。

「老爷子,我还有件心事未了,等时辰到了,我自会回来。」

「去吧……」

悲痛、不舍的望着殷卫,老爷子眼睁睁的看着他倒转那柄剑,狠狠的插进自己心口,没入剑柄,这一幕,刚巧让正来找寻老爷子的殷琳、殷力瞧见,小女孩尖叫一声后昏了过去,来不及看到才刚断气的殷卫,突然又睁开眼……

***

书房内的照明灯闪了又闪,不以为然的读着清代历史的殷司扬高半边眉毛,虚空之间突然出现一道裂线,脸色苍白的殷卫身形优雅的跨了出来,

「看来,你妻子的死,让你功力大增?」殷司不吝惜的赞美,若不是殷卫始终是凡胎肉体、若不是他始终无法夺取殷卫的身躯,眼前这个斯文俊美的年轻人,永远是殷司最想拥有、收藏的人。

「你教我返魂咒,只是为了让我儿子变得不死不活,超脱于三界五行之外?」

「你发现了?你阻止不了我的,你就快二十九岁,而我又懂得如何逆念返魂咒,你拿什么阻止我?」

的确,返魂咒的咒语只有殷卫、老爷子及殷司知道,这个孩子的命运就操控在这三人手里,殷卫不会伤害他、老爷子不会伤害他,至于殷司就一定会,这就是殷卫最后放不下的心事,只是他没有动怒、没有暴跳如雷,殷卫静静的走到殷司身前,伸出手,友善的跟殷司紧握。

「你这是做什么?」殷司觉得有趣,他一点也不担心殷卫想对付他,以后者的功力,只怕要两败俱伤都有些不容易。

「他是我的骨血,如果你敢碰他,将应此咒灰飞烟灭,」殷卫低声的说着,殷司眉角抽了一下,甩开手,血红色的咒语印在他掌中。

「哼哼……凭你那点道行就想诅咒我?要知道,咒语反噬你会生不如死。」殷司阴狠的恐吓着。

「我已经没有机会生不如死了……」殷卫摇着头微微一笑。

殷司倒吸了口冷气,粗暴的撕开殷卫衣襟,赤红色的咒语出现在他胸膛上,血已流干、心已不跳。

「这是返魂咒?」殷司狂怒,没有什么比以死相咒更狠毒,殷卫真的出乎他意料,

「这才是货真价实的返魂咒。」殷卫依旧平静,在殷司还没来得及动手之前,剑指一划,又退回虚空之中的裂缝中。

***

「大哥……还没来得及替这个孩子取名字……」望着躺在棺木里的殷卫,苍白、安详的沉睡着,殷力不忍心敲下棺材钉。

「能不能让我照顾他,我愿意照顾他!」狐仙小芸温柔的抱着婴孩,他知道殷家有很多人不喜欢这个孩子,如果留下来,他的日子肯定不好过,不如随他回深山修行,他有自信、有把握能教好这个苦命的孩子,

「不,他是卫官的儿子,我们殷家的子孙,从今天起,他就叫殷坚,坚强的坚。」老爷子接过狐仙小芸怀中的孩子,慈爱的宣布着。

***

「大哥……你那个混账儿子不知道把自己弄到哪去了,真是没半分像,一点屁用都没有……」鬼气森森的殷琳,喘了殷卫棺木一脚的抱怨着,已经过了多少年了?现在躺在棺木里的殷卫恐怕年纪比她更小,一想到这里就一肚子火,她花样年华的大好人生,就全浪费在替他照顾那个不成材的混账儿子身上,难为了她年轻貌美又心地善良。

「又来找卫官诉苦了?」老爷子拄着拐杖一步一步下楼。

「老爷子又来点灯了?这种事找几个小辈来做就好了嘛!」殷琳担忧的扶住老爷子,挑了挑殷卫棺木前的油灯灯芯,昏黄的光芒飘散出一股温暖。

「这灯永远不能熄,熄了,他们就找不到回家的路了。」

「我知道了!放心吧!我不会让大哥孤零零飘荡的!」

尘归尘、土归土,一点光明照归途。殷琳张口喃喃念着,一盏一盏的挑亮这些泊灯,这些在神人之战开启前保留的最后一线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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