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色山谷

 
玄色山谷
2016-07-05 15:41:28 /故事大全

零一、偶然发现

这本是一个月牙形的清幽山谷,四面青山,一侧的山脚下,有一条河经年流淌着,山谷内除了一两个不大的村落之外,少有居民,只有寥寥几家猎户散落在周围的山脚。

唐氏三兄弟来到这里,见碧野四合,山环水绕,立即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他们在这里建起了房子,定居下来。那本是清高宗15年时,现在经过近五十年的垦荒,这里已经变成了世外桃源。

山脚下的猎户已经不再天天进山打猎,他们在自己居住地的周围开垦了大量的土地。因为在卧虹山下,自然形成了卧虹村,而唐氏兄弟所居住的地方就成了唐家宅。

开始的时候地广人稀,山谷内可供垦荒的地方很多,人们之间保持着一种和谐美好的关系。很多时候,一个人或者一个村的力量有限,往往需要互相帮助,何况儿娶女嫁,附近的人们大多沾亲带故,这种和谐始终没有被打破。

一拨又一拨的逃荒者来到这里,喜欢上了这里的环境,也想结束流浪生活,于是村子的规模慢慢变大,而相隔四五里远的地方也就形成了新的村子。

北面是以穆家和谭家为主的翠屏村,依翠屏山而居,东南是以刘家为主的鸡鸣村,坐落在鸡鸣山下,东南河那岸是以宗家和刘家为主的峙山村。翻过唐家宅东山,乃是以阴家为主的阴家寨。

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田放牧,打猎捕鱼,好像原始社会一样。这是一种多么恬淡静谧的山村生活啊!

1799年,世纪老人高宗皇帝病死在北京,4年前接替皇位的仁宗皇帝终于摆脱了太上皇的阴影,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逮捕并问斩了和珅,开始了自己对庞大帝国的统治。但发生在北京城内的这种天翻地覆的大事,对于山谷内的人们来说,好像是发生在遥远的星球上,他们根本不知道,也根本不想与闻!

这种生活本来一直这样持续的,直到有一天,开山的人们发现了一座神秘的坟墓。

这天正是重阳节后的第六天,天气晴好,艳阳高照,阴家老三在西山采石时炸裂了一个石门,露出了一个洞口。人们不敢遽然而入,围着洞口猜测着,争论着。

唐家已经成为附近村落的领袖,同时这片山因在唐家的东面而成为唐家势力范围,因此这一天,唐家掌门人带着族中子弟来到洞口,阴家三兄弟和唐氏家族组成了联盟,他们准备好火把,还带上了长矛等武器,一行人鱼贯而入。

他们使用了祖传的办法,先让火把在前面试验,发现火把燃烧很好就往里走,如果火把熄灭,他们就会停步。

空气里虽有浓重的腐烂气息,然而火把“哗哗”的燃烧着,表明里面空气没有问题。

门在南方,经过一条长长的甬道进入山腹,甬道呈倾斜状,越往里走越高,甬道的尽头是一扇石门。石门的一侧有一个环形拉栓,阴家老三用力拉动拉栓,只听见轰隆隆几声巨响,石门开了。

这实在是一座很讲究的坟墓,地穴为东西方向,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竟然是个空坟墓!里面既没有棺材,也没有金银财宝,似乎是修完了就没有人用过一样!

石壁上雕刻着很精致的花纹,从雕刻的情况看,年代已然很久远了。从大厅有三个门可以通往三个石室,每座石室看上去功能各不相同,其中有一间可能是作为厨房的,里面有一个方形的锅炕。

可是为什么没有人用过呢?这个坟墓到底存在多久了?是谁修建的呢?大家互相探询,希望能从别人那里得到答案,然而每个人都失望了。

在远离大门的一侧石墙上,刻划着很多奇怪的形状,不是一般的字,每个人都看到了,但是谁也不解所谓。那绝对不是坟墓里常见的字或画,那么是什么意思呢?

一行六人正准备离开,突然每个人都听到了石墙里面传来了声音,声音十分沉闷,听不真切,似乎是鸡鸣声。六个人面面相觑,这么一个完全封闭的坟墓里,怎么会有这种声音?众人都吃惊不小,一霎时忘了身在何处,竟然都凝神谛听。后来不知是谁带了个头,大家一起往门口跑去。

而大门,竟然轰隆隆的在缓缓闭上,唐生亭因为距离门口最近,一个箭步跑了出去,同时他大喊一声:“快!快出去!”

但是后面的人毕竟晚了一步!除了唐生亭一个人跑了出来,其他人,就这样关在了里面!

唐生亭虎口余生,心有余悸。站在门前,看石门已经完全闭合,严丝合缝,他拍打了一下,里面没有任何声息传出来。他快步跑到甬道的入口,看看围观的人们还在,他焦急的喊着:“快!快去救他们!”

人们都盯着他,希望他能解释原因。唐生亭上气不接下气的说:“石门!自己关上了!他们都在里面!”

一听这话,周围围观的人们如坠冰窖,而唐家和阴家的人关心则乱,都懵然不知所措。


零二、唐门春秋

这时候,唐氏三兄弟早已作古,掌管唐氏家族的正是长支的长子唐生亭,唐生亭已经45岁了!

唐氏三兄弟中的老三没有结婚,故没有后代,老大老二分别生了三个儿子,最大的就是唐生亭,不过唐生亭兄弟三人中倒有两个少亡。老二的三个儿子都颇为健壮,目前正是三四十岁年纪,目前的唐门就变成了四兄弟。这四兄弟分别娶妻生子,但从总体上看,唐门人丁不旺。

不过唐生亭是个人物,他有着敏税的商业头脑,年轻时外出闯荡,沿途收购农产品或猎户的猎物,再到另外一地进行交换,没几年就创下了一大片家业,回来自己建造了高墙大屋,相比之下,唐生仁、唐生义、唐生礼三兄弟就显得寒酸了一些,也唯其如此,三兄弟对这位大哥极其尊敬。

唐生亭修建的这个园子,占地极广,他一共有四个儿子,最近,他另娶了一房姨太太,一个年青的姨太太,只有22岁。生活过得可以说悠闲自在,他很注意教育儿子,希望他们能够光大自己的门楣。

这天,已经21岁的大儿子学风突然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变成一头野狼,四面八方都是猎人的箭。学风醒后,泪流满面,想起梦中的情景,兀自觉得后怕,他一个人悄悄出了唐家大院,越过清水河,来到卧虹村,他要找宋叔叔说说。

宋叔叔就是宋柏青,比唐生亭小六岁,一直是猎户,在卧虹山上打猎为生,后来在他25岁左右,不再打猎,开荒种田,现在只是偶尔还去山上打两只野兔。

宋柏青自小就对风水很留意,可惜没有受过名师指点,但在附近,也就算是一本“老黄历”了,附近的人们打墙盖屋,出门沐浴,走亲会友,婚丧嫁娶,都来找他看看,久而久之,宋柏青成了风水先生。

唐学风来到这里的时候,宋柏青正点上旱烟袋,悠闲的坐在那里。宋柏青对自己的日子过得还算满意,他有三个女儿,但只有一个儿子,很希望自己再添个儿子。

他有时候从卧虹山鸟瞰东面的翠屏山和山下的翠屏村,那里住着二三十户人家,他记得有一次和穆家的老大穆天成聊天,老穆也很无奈,老穆有四个女儿,可是一直没有儿子。老穆曾经跟他说过:“我们穆家,子嗣本来就不广,如此下去,堪忧!”和他比起来,宋柏青觉得老天已经待自己不错了。

现在他看着老唐家的后代跑过来,还以为是找他儿子的呢,可是学风直接来到他跟前,向四周望了望,才开口说:“宋叔叔,我做了一个梦,你给我看看。”

宋柏青潜意识里有点妒忌唐生亭,不单日子过得很好,四个儿子也生龙活虎的,真是让人羡慕!

“哦,什么样的梦?你说给我听听。”宋柏青倒很喜欢这个孩子,毕竟他平时很懂礼貌,对待长辈很尊敬,而且学风小的时候经常来找自己的大女儿永红玩。

“我梦见自己走在大山里,忽然变成了一头狼,到处找东西吃,然后遇到了很多猎户,他们都带着箭,要来射杀我!”唐学风看来还是有点余悸,或许梦里曾经被追得四处奔跑。

原来是这样一个梦!宋柏青凭着他敏税的触角,感觉有什么不对,是什么呢?

这个梦有两解,一解是关于唐家,但对于唐家是祸是福,一时还看不清楚;二解是关于唐学风个人的,那就是他个人也许会有不测之祸,这两种说法都不妥,自己还是装糊涂为妙。

所以宋柏青只是把这番意思留在心里,他没有说出来,他只是告诉唐学风,这个梦没有任何意义,学风也就悻悻的回去了。

他走回家的时候,正遇上村里人忙忙乱乱的往外赶,每个人都很兴奋,他拦住一个人问,才知道是在东山上发现了一个神秘的洞穴,他对这些东西天生没兴趣,就回家了。

唐学风回家的时候,家里只有小夫人在家,小夫人名叫赵香草,乃是离本地很远的虎山人氏,家里穷得吃不上饭,正好赶上唐生亭到了那里。

唐生亭已经很久都不出去收购了,他通常在家里指挥下人,收获庄稼,现在他又突然静中思动,希望出去走走。他一口气就来到百十里外的虎山,其实这在他不过是在重温以前的日子。

唐生亭生的虎背熊腰,四方大脸总是红红的,颇受人注目,他在虎山后坡只收购了一些虎皮虎骨,就想回去了。

到了虎山前,他又来到赵家,以前他总是在赵家休息,第二天再赶路。可这次真的不巧,赵家的顶梁柱赵大炮在几天前给人家放炮的时候,因为事先喝了点酒,醉醺醺的脑袋有点犯迷糊,竟然被天上飞来的巨石砸中脑袋,抬回家就没气了。唐生亭看看赵家,孩子一大群,生活够艰难,他决定扔下点钱走人。

可是赵嫂子不同意,她不同意的主要原因来自女儿香草,香草是个很早熟的孩子,她很小的时候就对这位唐叔叔很感兴趣,现在则私下跟母亲露过口风,想嫁给他。那时候赵大炮还在,母亲自然不同意,可是现在呢?情况变化了,赵嫂子对这件事重新权衡,她觉得这未始不是一个办法,所以她委婉的跟唐生亭提了。

唐生亭感到很突然,他自己并无此意,再说这件事实在还要跟夫人商量,当然最好听听老大学风的意见,唐生亭甚至有个想法,把赵香草许配给老大也许更合适,所以他百般推托,无奈赵嫂子坚决要他自己拿个说法出来,说到后来,香草出来了。

“妈!你就不要为难赵叔叔了,他既然不愿意,何必强扭呢!”香草对她妈妈说,连看都没看唐生亭。

唐生亭觉得这是个绝大的误会,苦于不好措辞解释,只是说:“原要跟夫人商量一下的,虽说父亲不在,这件事自己可以做主,但是为了家庭和睦考虑,这个步骤不可省略。”

赵嫂子母女都同意了他的这种说法,就放他回去了,临行前再三叮嘱,要早去早回,别让她们望穿秋水。

唐生亭回到家,跟夫人刘氏简单说了,夫人不置可否,让他自己拿主意。唐生亭自己也就不那么起劲了,没料想儿子唐学风倒有话说。

他的说法是:母亲年龄也大了,身体又不是很好,如果有个人照料父亲,最好不过,母亲就可以静养身体了。

最终儿子一锤定音,这件事情就这么说定了。

香草进门以后,由于她本人性情谦和,加之对刘氏夫人极为尊敬,大家很快就把她纳入了唐氏家族,而唐学风和她,由于年龄相近,格外说得来,在人前称呼“赵姨”,背后呢,干脆叫香草。

赵香草正在水亭刺绣。

看到唐学风,香草笑了:“大少爷,今天没读书?”

“没有呢,还读什么书!”学风把做梦的事情告诉了香草。

香草听他说梦,心里一动,觉得好像有个什么想法,似乎自己也做过类似的梦。她有点替他担心,但也只能泛泛的安慰了他一下。

恰在此时,村民们扶着他父亲回来,他们每个人脸上都写着焦急,唐学风这才知道,三个叔叔竟然都陷在了坟墓里!他们曾经回去拉那环形拉栓,但是没用,石门纹丝不动!而里面声息也无,那五个人,都去哪里了?


零三、班门弄斧

常氏兄弟来到翠屏村的时候,正是早春二月,田野一片萧条,老大常思纲是石匠,老二常思目是木匠,他们带着手艺已经走了很多地方,领略了人情冷暖,阅遍了世态炎凉,看翠屏村山青水秀,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他们决定在这里安营扎寨。因为他们手很巧,村民们也很欢迎他们,帮助他们盖起了房屋,他们就这样住了下来。现在已经住了半年了。

翠屏山在西面,和后面的卧虹山隔着一箭之地,翠屏山上多有青色巨石,常思纲在这里采青石做成各种材料,卖给附近的人们,有时候干脆到别的村子里去帮人家盖房子。

常思纲和常思目兄弟俩的房子坐北朝南,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南山松柏,四季常青。翻过这座山,就是唐家宅。

到了唐家宅出了坟墓事件之后,唐氏家族的唐学云来请他们俩,唐学云把前因后果粗略说了一遍,常氏兄弟二话没说,带上工具跟着唐学云就来到唐家宅。

这时候唐家大院里聚集了很多人,都在商量着营救里面被困的人。除了唐家的人、阴家的人因为血脉相关,周围村子很多人也闻讯赶来,宋柏青、刘氏家族的刘立本还有宗氏家族的宗人诚都带着本门子弟赶到了这里。

常氏兄弟到的时候,听宋柏青正和唐生亭争论着什么。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办法?”听得出唐生亭十分焦急。

“唐大哥,不是兄弟不着急,实在是风水攸关,这山腹内绝对不能用炸药!”宋柏青沉着脸争论着。

“我也知道!可是还有别的办法吗?”

宗人诚这时候也插嘴:“唐大哥,如果用炸药,有可能导致山体坍塌,里面的人很难说有救。还是要另想别的办法。”

唐生亭眼睛都是红的,他看到常思纲兄弟二人来到,如遇甘霖,上前握住兄弟二人的手,“二位常老弟,可有什么高明教我?”

“我们想去看看现场。”常氏兄弟一向是大哥发言。

“嗯,走,我带你们去。”唐生亭带上几个人,另外带上火把、铁棍等工具,再次来到这个神秘的坟墓入口,这已经是唐生亭第五次来了!

常氏兄弟在唐生亭的引导下,进入了甬道,慢慢的走进了山腹,来到坟墓门口。他们看到了那个拉栓,这是个打造的很精致的石环,里面套住是一个圆柱形的石柱,拉东圆环也就带动了石柱,而石柱同里面的机关连在一起,可以四两拨千斤,开启巨大的石门。

这是个巧妙的设计,然而在常思纲眼里,这是个平常的设计。

常思纲走过去拉石环,石环纹丝不动,似乎里面别住了!听听里面也没有声音,常思纲陷入了沉思。

常思目也在想着,他用的是木匠原理,在思索着里面这个机关的构造。他拿出木尺。认真的量着各种数据。

常思纲拿出一根撬棍,伸到石环里,先平着向外撬动,没有反应,然后左右旋转,让所有人高兴的是,石环转动了半圈,就停住了,但还是拉不动。

兄弟俩对视了一眼,都有所询问。他们决定暂时离开这里。

唐生亭不无遗憾的跟着他们回到唐家宅,暮气渐浓,营救工作还无进展,他的心里极为难过,这里面困住了他的三个兄弟,他的责任重大啊!

还有阴家的人,脸上悲悲戚戚,一个劲的求着常氏兄弟。

常氏兄弟走到一边,在地上迅速画出了一个设计草图,然后他们一边讨论一边修改,直到双方认可,才来到唐生亭面前,众人也都围拢来,听他们怎么说。

这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香草安排下人请各位到客厅便饭,顺便送来了几盏马灯。

众人无心吃饭,先听常氏兄弟解说。

常思纲把马灯举着,使光芒刚好照到地上,开始解释。

这一定是个未启用的坟墓,所以第一次进去的时候拉动门闩会起作用,可以顺利开启石门,但是人在进去以后,应该立即把里面的一个机关启动,保证石门不会闭合,现在看来,每个人都没注意到这一点,所以过了一段时间,石门闭合了,与此同时,外面的机关也就不起作用了!

“那,”唐生亭沉思着,“现在里面的人还能不能开启石门呢?”

“不能!”常思纲解释,“因为按正常的道理,石门闭合以后,里面就是死人了!所以无需再设置机关。”

宋柏青点头称是:“是这样!常兄弟,那按你说的,外面也不该有机关了?”

“宋世叔见得是!”常思纲赞同,“外面如果设置机关,不是方便掘墓者吗?”

众人听了大都恍然大悟,可是每个人的眉头也都皱得更厉害了!因为按照常氏兄弟的说法,这扇石门已经无法打开了!那里面的人岂不是要被活埋?

但是常氏兄弟居然还微笑着,难道他们还有办法?

“办法还有!不过是一种可能性,需要一试。”常思纲沉吟着说。

“常兄弟!你就不要卖关子了!快说,快说!”唐生亭一下子来了精神。

“不过要发动大家去找,我们刚才已经做了测算了。如果我们推算的正确的话,那么在甬道内还应该有一个机关,这个机关深埋在某处,一旦找到了他,就可以再次启动石门前的环形拉栓,也就可以打开石门了!”

“老弟你说,我们听你的。”唐生亭看到了希望,他不是一个被轻易击垮的人!

“找一些人,在甬道内开挖,我们会给出大致位置。”

“好!好!”唐生亭豪兴顿生,“来吧,各位!先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嘛!学风,你们招呼各位叔叔伯伯吃饭!”

众人觉得有了希望,顿时心内亮堂起来,气氛也不象刚才那么凝重了。所有的人都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宋柏青把常思纲叫到一边,低声询问着什么。

常思纲虽然提出了一个办法,但是心里也不是很有底。宋柏青一问,他就低声说了:“老世叔,这没有很大的把握,但是绝对可以一试,总比这样坐困愁城来的好吧?”

宋柏青怕引起误会,连连解释:“常老弟,不要介意,我也是担心罢了。”

“这是按照常规,”常思纲解释,“我家祖上多有匠人,也给人家做过坟墓,通常会留下一点退路。不过对于这座坟墓,我不敢打包票的。”

“嗯!嗯!我理解!”宋柏青不说话了。

这一夜,很多人注定无眠了。

唐氏家族和阴氏家族的后人组成了一个庞大的营救队伍,加上周围的乡邻,数十人来到山脚下,来到了洞口。

这座山没有名字,形状完全是一口倒扣在地上的锅,在宋柏青的眼里,它就象一个阴森森的坟墓!

隔着一条小的季节河,对面就是鸡鸣山,传说中的鸡鸣晓月就是这里。鸡鸣山在晚上看来,那黑乎乎的剪影像极了一头大公鸡,正昂首向天。

常氏兄弟带领大家进入了甬道,他们从石门向外走了20多步,停下了。常思纲环视身周,在寻找着突破口。

唐生亭有点焦急的搓着两只手,注视着常氏兄弟的一举一动。而所有的参与营救者已经被分成了两组,一组在外等候,另外一组排列在甬道里。

常氏兄弟根据自己的计算锁定了一个位置,唐生亭就指挥大家挥镐扬掀,大干起来。甬道内并不潮湿,但是山石间杂,颇费力气。加之气流不畅,很快的,大家都挥汗如雨,呼吸变粗了,然而还是了无发现。

人们渐感呼吸困难,唐生亭挥挥手,让他们出去休息,第二组进入,接着挖下去。

挖起的土被一筐筐抬走,现在他们已经在长度约30米的地方挖了一个一米多深的沟,然而,要找的机关还是踪影皆无!

常氏兄弟头上热气丝丝升起,唐生亭也由希望变为失望。失望的情绪在人们浓重的呼吸声中蔓延。

突然,有个后生的铁锹被重重硌了一下,一块扁平带皱褶的石头滚了出来,常思纲眼睛一亮,他示意在周围慢慢挖。

两个人很小心的挖开周围的土,整个露出来的,赫然是一只石公鸡!

那被铁锹劈掉的石块,竟然是公鸡的鸡冠!


零四、神秘失踪

常思纲跳到下面,用手扫净浮土,公鸡就完全显露出来,那公鸡昂首向天,公鸡的两条腿就是一个圆形的石柱,伸入到一个巨大的中间有孔石盘里,可以旋转。

常思纲抬起头,看看上面的人们,大家都在紧张的盯着他。

“唐世叔,你带几个人到石门前面去,这里再下来两个人。”

唐生亭看了一眼身后,有几个人跟着他望石门那边走去,常思目也跟着走了过去。唐学云和阴寒心则跳到坑内。

常思纲站起来,指挥两个小伙子在公鸡的身体下面伸入撬杠,缓缓用力,公鸡开始转动。

就在公鸡开始转动的一瞬间,每个人都听到了清脆的鸡鸣声!

鸡鸣声不是发自石公鸡之口,而是来自甬道的外面。无论是哪个村子的鸡鸣,声音都不可能如此清楚,不可能传的如此之远!

这声鸡鸣,如此逼真,距离如此之近,让每个人觉得就在身边,有几个人甚至开始环视,然而甬道内除了人,决无他物!

大家一时惊恐莫名,学云和寒心则撬杠脱手!

然而就是这一转,石门那边所有的人都听到坟墓里面传来巨大的“喀嗒”声,石环门闩也微微动了一下。

唐生亭伸手拉动石环,大门就这样轰隆隆的开了。

这座神秘的坟墓又一次暴露在人们面前,人们高举着火把,唐生亭推常思纲兄弟率先进入,自己则紧随其后,然后是唐家和阴家的几个后生,外面的人们则在甬道内一字排开,紧贴着右面石壁。

常思纲率先找到了室内的机关,把它放置在开启状态,这样,石门就不会关上了。

这时候唐生亭已经疯一样的找遍了室内,他一边找一边呼唤着他们的名字,然而奇怪的是,坟墓内竟然没有人!

人都到哪里去了?活应见人,死应见尸,就算是死了,总会有尸体吧?何况这么短的时间,但他们找遍了石室内每一个角落,竟然一无所获!

那五个大活人就这样神秘消失了!

唐学云和他的几个堂兄弟已经无法忍住眼中的泪水了!这个打击,太大了!从希望渺茫,到艰难的打开石门,本指望立即能见到活着的父辈,却没料到是这样一种状况!

陡然的灰心和绝望袭上每个人的心头,让大家都感觉浑身酸软无力,其实是无法承担这种浓重的失望罢了。

只有常氏兄弟还保持着清醒,他们在墙壁上搜索着,也细心检查了放置棺材的地方,然而了无发现。

大家离开这里的时候,很多人已经痛哭失声。唐生亭老泪纵横,一步一回头的离开了石室,那种绝望,让所有人不忍。

然而大多数人在悲痛的同时,感到了一种深深的恐惧!这种恐惧,发自心底,慢慢扩散,互相影响着,每个人都用眼神交换着恐怖,是的,恐怖,而不是疑虑!

宋柏青自始而终跟着唐生亭,他们一起回到唐家宅的时候,已经是将近四更天了。宋柏青悄悄拉了拉常思纲的衣袖,示意他跟着自己走,所以当赵香草眼睛红红的出来迎接他们时,常思纲兄弟谢绝了。

“府上遭遇大事,我们就不打扰了,我们到卧虹村宋世叔家去,有事情明天再说吧。”

唐生亭黯然无语,目送宋柏青和常氏兄弟走出了唐家大院。

“老弟,你觉得这是怎么回事?”走在路上的时候,宋柏青问常氏兄弟。

“说实话,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常思纲若有所思。

到了家,宋永红还未睡,一个人在灯下做着针线,给父亲等门。

可能是没有预料到父亲会带两个青年男子回来,永红慌慌张张的起来躲避。父亲则很随便的笑了笑,把客人让到正厅,然后喊永红上茶。

永红端上茶的时候发现客人正专注的和父亲谈话,她听到父亲好像是在说鸡鸣山的事情,她很想问问父亲,今天的营救工作到底怎么样了,可是她到底没有问出口。然而,他们竟然说到了。

“老弟,”宋柏青开口问,“你对今天的事情怎么看?”

常思纲想了一会,疑惑地说道:“宋世叔,你也看到了,坟墓的机关和我预料的一样,我也把它打开了,可是里面怎么会没人呢?我仔细检查了,没有发现里面还有机关呀!”

永红害怕了,怎么呢?没人?人都到哪里去了?

“是呀,”宋柏青沉思着,“常老弟你可听说过鸡鸣晓月吗?”

“没有啊,这是怎么样一件事?”常思纲兄弟睡意全无,兴致盎然的问道。

永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端上了酒,还收拾了几个小菜供他们下酒,她甚至歉然的对常氏兄弟说道:“实在没什么好酒,凑合一下吧。”

常氏兄弟赶紧站起身:“夤夜造访,已属冒昧,还要劳驾姐姐,实在不敢!”

宋柏青冲他俩摆摆手,他们才坐下了。而宋永红则躲在帘子后面,也偷偷听父亲谈话。

“两位老弟,我阻拦唐大哥用炸药,那是有原因的。”宋柏青这样开头,“这座山形状奇特,关乎山谷的兴废!我所有的风水知识本是一位先生所教,所以略知一二。更重要的是,这座山,和对面的鸡鸣山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常氏兄弟瞪大了眼睛,凝视着他。

宋柏青先喝了杯茶,看了看二人,开始讲述。

“那还是……”


零五、鸡鸣晓月

那还是50多年前,宋柏青还没有出生,而唐氏三兄弟也还没有来到这里。宋柏青的祖上就在附近一带打猎,他们最常去的是双峰对峙的峙山,长虹卧波的卧虹山,当然也会到雄鸡高唱的鸡鸣山去打猎。

在一个秋天,宋柏青的父亲宋合元到鸡鸣山打猎,他发现了一头狼的踪迹,于是约好了鸡鸣山的猎户刘老五,一起去追赶那只狼。

这一来直到月上东天,也没能赶上,两个人看天色已晚,决定下山。

那鸡鸣山上树木茂盛,杂草丛生,实在有点让人害怕,不过两个猎户都是经多见广的,怀里掏出一葫芦酒,一人一半先喝了个痛快。

月色在林中筛出阴影,两个人仔细辨认着路,从鸡鸣山的尾部来到头部下面,由此下山,路已经很近了,依稀可辨下面星星点点的灯火。

两个人跑了一天,都已经很疲劳了,他们决定坐下稍微休息一会,刘老五先点上一根烟,而宋合元还在喝水的时候,他们就听到清脆的鸡鸣声。

这时候天未交二更,山下人家的鸡还在酣睡,而山上的鸡竟然叫了。

不过两个猎户并不觉得奇怪,也许是山鸡在叫呢。然而接下去他们看到的事情让他们一辈子都难以忘怀!

他们突然看到从鸡鸣山的鸡头上,飞下来一只巨大的鸡(或者是什么其他的怪鸟),两翼展开足有数米长!那只鸡一个俯冲,扎进了树丛,转眼之后,它就叼起了一只狼一样大小的野兽,停在了鸡鸣山鸡脖子的位置。

那里本是一片悬崖,月光下看得分明,那的确是一只鸡,但是两个猎户谁也没见到这样一只鸡!

他们都对她巨大的身体不敢再看,两人的眼里都写着惊恐,直到那只鸡回到了鸡鸣山的鸡头部位,他们才长长呼出一口气!

他们悄悄下山,宋合元没有敢回家,住在了刘老五家。而半夜里,他们又听到了那声鸡叫,和在山上听到的一模一样!

宋合元第二天早晨走过鸡鸣山的脚下,他抬头仰望鸡鸣山,发现那个鸡头真得酷似昨晚所见的那只鸡的鸡头!

然而从此以后,周围的猎户就不得安宁,在半年多的时间里,每逢月圆之日,总会出现事故,附近的人家中先后有十来个孩子失踪,而每次失踪前,孩子的父母都能在半夜听到鸡鸣声。

孩子丢了以后,家人多方寻找,最后总能在鸡鸣山的鸡脖子附近找到,然而,只有衣服,身体却总是不见!宋合元找到刘老五,两个人把以前遇到的那件事情说了出来,大家才知道原来是公鸡精!

一帮人合计了好久,才想出一个办法,那就是修建鸡鸣寺!供奉着它,拿供品堵住它的嘴。

于是大家出钱出力,在鸡鸣山半山腰修建了一座简陋的鸡鸣寺,每逢阴历的三五之夜,附近的人们抬着供品,来到山上,供奉在高台上,那台子设计的滑如明镜,寻常野兽根本不可能上去。

然而到了第二天,供品就没了,而且是干干净净,点滴也无!不过它倒似乎明白人们的心情,享用了供品,就不再伤害儿童了。

如此这般的经过了两年,人们就慢慢这把件事淡忘了,好象那只鸡再也不会出来伤害孩子了,至少人们那种诚惶诚恐的感觉没了。

刘家有个无赖,名叫刘邋遢,私下觉得这件事做的太没骨气,他要反对了。

然而周围的人们到了三五之夜,还没忘了上供,刘邋遢就自己偷偷的摸到小庙里,把供品取下来,自己带回家了。

可是半夜里,刘邋遢家大门发出一声巨响,等人们醒来并赶到的时候,看到他家大门洞开,刘邋遢人已不见,而厨房里的案子上,还摆放着那块供品!人们好像明白了怎么回事,赶紧带上供品上山,然而,鸡鸣寺前,见到了刘邋遢的贴身短衣!

这件事之后,恐惧感重新笼罩了附近的居民,他们下个月的月圆之夜仍去供奉,不过奇怪的是,供品并未消失!

村民们还以为神鸡发怒了,但查点周围,也没有出现人员伤亡的情况。

大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都出了一口气。说也奇怪,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出现什么事!以后的几个月里,人们供奉的供品总是完好无损的留在那里。

久而久之,人们把这件事忘了,而那鸡鸣寺也只剩下了断壁残垣。

宋柏青一口气说到这里,常氏兄弟陷入了沉思。突然灯花“啪”的一声,把三个人都惊醒了,常思目突然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

宋柏青一拍大腿,对了!今天是九月十五!怪不得他老是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呢!原来是九月十五!

联系刚才的传说,每个人的眼中都闪过一丝恐惧。难道那个传说中的神鸡,又开始要为祸人间了?

在帘子后面听故事的永红早就害怕的不敢听下去了,她出来续了一次茶,请父亲和常氏兄弟休息,可她自己却睡不着了!

其实又何止她呢?这四个人都在床上辗转反侧,耳边仿佛听到了那雄鸡高亢的鸣声!几个人担心的是,现在自己已经参与了这件事,那么等待自己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呢?如果真的是一场大祸事,假如说已经拉开了序幕的话,那么它的力量能有多大?波及面能有多广呢?

而宋柏青想的是,如果真的是那只鸡,那么是什么让那只鸡再度出现呢?


零六、走方郎中

人们都起床了,太阳还是那么温暖明亮。

但人们被那个神秘坟墓弄得六神不安,愁云惨雾笼罩了整个山谷。

唐家人一早就来到这个洞口,继续搜寻失踪的亲人,他们还存着万一之想,总觉得事情也许还有转机。

石门开着,好像一个可怕的虎口,唐家子弟站在洞口,领头的唐学风打了个寒噤。

坟墓内一如昨夜,墓门大开,地上满是零乱的脚印,而那几个人还是踪影不见。经过一个上午的努力,依然无功而返,所有的人都垂头丧气的离开了。

唐生亭已经起不来了,坟墓事件像一条蛇,残忍的吞噬着他的心。弟妹们在他的大院里无声的哭泣着,这种凄凉景象让他欲哭无泪。渐渐的,唐生亭经常恶梦连连,晚上还会咯血,胸闷气喘,露出了下世的气象。

十月初,野菊凋零,秋草渐黄。

一个走方郎中来到了山谷内的卧虹村。此人只有二十四五岁年纪,方面大耳,双目炯炯有神,一袭玄衣,身上背一个百宝箱。

宋柏青见到他的时候,心下骇异,觉此人天生异禀,貌相不凡,于是引到家里,不料一番清谈下来,甚为心折!

原来此人名叫方子平,精医理,晓阴阳,对子平之术也颇有心得。一席话直谈到日影西斜,竞而忘倦。于是置酒再谈,方子平腹笥很宽,且经多见广,他甚至评论起乾隆皇帝的八字来。

那还是乾隆皇帝为阿哥的时候,有一天带着方观承和福彭微服外出,遇到了一尘子,此人目不能视物,然而却是子平世家,然而一张嘴瞧舌如簧,皇帝的八字经一尘子推断,绝对是个贵不可言的八字,为王为臣,都是可以睥睨群雄的。并且断言,如果这个八字生在王侯家,那一定就是皇上!

八字面相其实本源就是易经,方子平关于风水、相面的一番话令宋柏青有茅塞顿开之感,真是相见恨晚!

第二天,村内的人们就请他看病,而方子平望闻问切之后,随手开方,三服药一过,莫不痊愈。三天之后,唐家就来人请了。

宋柏青犹恋恋不舍,陪同到了唐家。唐生亭躺在床上,双目紧闭,半个月的时间,已经枯瘦如柴,令人不忍卒睹了!宋柏青没料到一至于斯,心中叹息。

方子平冷冷的看着唐生亭,眼神中扫过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光芒!

方子平先看了看舌苔,切了切脉,又问了很多事情,都是唐学风在旁解说,之后三人一起离开了卧室,来到大厅。

“令尊此病,乃是悲痛过度,忧思五内而不能散发,日则焦虑不安,夜则梦魇缠身,挥之不去,虚火上升,实乃虚妄之相。”方子平一边沉思,一边给唐学风分析。

唐学风连连点头:“正如先生所言,家父惊吓、忧虑、愧疚几下夹攻,一至于此。请先生开方。”

“病人病体虚弱,不能用药过渡,最好采取洗浴疗法,再加上每天一付药配合,庶几可以恢复。但是要完全恢复到以前,唉!难哪!”方子平摇着头。

“那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尽人力而听天命罢了。”唐学风眼中含泪。

据方子平讲,需要他上山采几种药,配齐了,才可以施救。

于是就在唐家吃过中饭,稍微喝了点酒,席上听唐学风谈坟墓事件,方子平听得兴味盎然,很想去看一看。学风答应等老父身体稍好,他可以带方子平去。

酒是赵香草给拿出来的,山野之人,少有男女大防,何况是对先生。没人觉得这有什么不妥,而方子平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赵香草两眼。

吃过饭,方子平独自上了山,饱览了山野风光,他对这里山脉的走势甚为着迷,有时间一定好好研究一下,当然方子平的研究,一定也带着一定的目的。但谁去怀疑他的目的呢?他不过是一个走方郎中。

要想采药,可不是最佳时候。方子平费了一个下午的时间,仍未把药采齐,只能先着手治疗了。

方子平晚上就这样住进了唐家大院,熬汤煎药,亲自动手,赵香草指挥着几个小姑娘,帮着料理,等把汤熬好了,服侍唐生亭入内洗浴,还是几个人七手八脚把他抬了进去。

这期间,唐生亭每天都要喝方子平开的药,赵香草煎好了,拿来喂他,而方子平就坐在那里看着。

如此这般到了第五天上,唐生亭已经感觉饥饿,能够吃一些东西,脸上也有了些颜色,半个月过后,竟然能奇迹般的拄着拐杖下地了。

唐生亭眼前的幻觉也消失了,晚上不再被噩梦折磨,二十天之后,他已经恢复得很好了,不过每天还需要卧床休息。

这天,方子平由唐学风陪着来到神秘坟墓,他很想查看一下坟墓内的情况。

来到石室,他驻足在西侧的墙上,观看那些神秘的符号。唐学风在旁陪着,也盯着那些神秘的符号观看。

方子平似乎读懂了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又从大厅转到了别的石室。

他盯住了那个巨大的锅炕,如此规模的墓室,似乎没必要做一个锅炕!。

锅炕是寻常的农家大锅炕模样,也许是为了做的逼真,竟然做了一个风箱。为什么这里要做一个风箱?

唐学风也盯着那个风箱看,没看出有何异样,两个人出了石门。

回到唐家大院的时候,唐生亭睡着了。方子平问了问病人的情况,就坐在那里看书,而唐学风告了罪,也出去了。

不一会,香草过来送茶,问他去查看坟墓可有什么收获。

香草很美,她经常自己在家洗澡,即使在伺候照料唐生亭的时候,也从不间断,刘夫人甚至取笑她,可香草不为所动,依然故我。

方子平现在盯着香草看,看得她很不好意思,然而内心深处,又很喜欢他这样看自己。经过二十多天的相处,香草很喜欢方子平,他人又潇洒,知道的事情又多,香草特别喜欢听他说话,她还不知道这就是朦胧的爱。

可是她能喜欢他吗?她痛苦的想。香草当初嫁给唐生亭,只是凭着一时的冲动,似乎没有很好的考虑,一个二十出头岁的姑娘,还不懂什么是爱情。

现在见到方子平,她的爱情似乎一下子被唤醒了,可她,没有机会了。

方子平给她说着坟墓内的发现,香草认真的听着,一双大眼睛凝视着他,心里充满了无限温柔。方子平心动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香草坐在了子平的身边,子平拉过她的手,给她看手相。他感叹着:“妹子,你的手真美!”

似乎很自然的,香草依偎在子平的怀里,那种感觉,令两个年轻人陶醉。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浓重的咳嗽声传来,把两个人都下了一跳。他们迅速分开,扭头去看,唐生亭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起来了,正满脸冰霜的盯着他们。

香草脸红红的迎了上去,子平一言不发,起身出去了。

晚上,唐生亭叫来方子平,很客气的感谢他救了自己的命,然后命儿子奉上酬金,那是白银二百两。

方子平没有说话,也没有拿酬金,转身出了唐家大院,没入了夜色。唐学风追出来,然而没能叫住他,只能目送着方子平头也不回的去了。

作者注:本章关于乾隆八字一节参见高阳先生曹雪芹系列之《三春争及初春景》(三)一书,原书极为精彩,不妨一阅。


零七、平地青烟

听到赵香草上吊的消息,方子平在宋家睡了三天。

三天后,他起来了,眼睛里没了神采。

这时候,宋家正忙着嫁女儿,大女儿宋永红嫁给了常氏兄弟中的老大常思纲。

嫁妆是早就准备好的,所以无需准备什么,倒是常家,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接下去天气变冷,所以日期很急。

方子平什么也不问,万事不萦于怀,其实他在想香草。

方子平走后,赵香草跟着唐生亭进了房间,她不敢抬头,慢慢坐在一边无声的哭着,生亭也不去理她。

晚上,唐生亭打发走了方子平,更令香草悲愤,她在生亭的病榻前默默哭了一阵,看生亭没有说话的意思,起身往自己房里去了,走出门的时候,她听到有个声音在耳边盘旋:“生又何趣?死又何难?”

哦!香草恍然大悟,不是还有一死吗?

唐生亭,你太决绝了!人家治好了你的病,你就这样待人家吗?

我们之间,清清白白,那一时的犯傻至于如此不可原谅吗?

香草努力的去想那一刻是怎么发生的,但总是想不起来,似乎一切都很模糊。

唉!香草相信宿命,她就这样在无人劝解的情况下走向了黑色的死亡!

唐生亭自然感激人家救了自己性命,可他是个执著的人,他不能原谅方子平给他戴上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晚上他面对着香草,默不做声,自然是心里还在生气。

香草哭了一阵,默默走出去,然后再没回来。

早晨家人来报,香草上吊了!这想不开的丫头,竟然如此决绝!

唐生亭既感于最近一段时间家庭的变化,又心伤赵香草,病情竞而有点反复,可他不同意家人再请方子平来治病。

方子平依然在附近给人家看病,也帮人看看风水,日子就这样得过且过的过着。但和唐家没再来往,唐学风倒是请过他,看他不明内情的样子,方子平不愿多说。

他觉得唐生亭做事实在过分,香草的死,让他对唐生亭深深憎恨。自己对他有救命之恩,事情何必做得这么绝!如果说香草还能让方子平放弃什么的话,那现在这一个关碍已经不复存在了!

哦,香草!

他有时候在外面转着看风水,更多的时候,他是在家里思考着什么。

方子平到翠屏村的时候,常思纲新婚燕尔,满面春风。

他来这里是想进一步了解神秘坟墓的有关事情。

常氏兄弟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三个人坐在一起热烈的讨论着。宋永红虽为新妇,但上无翁姑,下无小姑,自然也无需问丈夫“画眉深浅入时无”了。她撇开新媳妇的羞涩,责无旁贷的张罗着茶水,偶尔也听他们聊聊。

听了鸡鸣山的传说以及开启神秘坟墓之门的经过以后,方子平沉默了。他以前听别人介绍过,但是语焉不详。

良久,他对常思纲说道:“常兄弟,宋大叔待我不薄,有些事情我已经简单跟他谈过了,对你,自然我也不作外人观,这个坟墓蕴藏着一件极大的祸事,第一个打开坟墓的人已经神秘失踪,你作为第二个打开坟墓的人,必须懂得趋避之道才行!”

常思纲忙问:“方先生请指教,如何趋避?”

“嗯,我还没想好。但可以肯定的是,唐家还有一番灾难。”

“唔。”常氏兄弟满腹心事。

“不过现在说起来为时尚早,我先从你这里着手,明天我们再出去转一转。”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踏着积雪,在村子周围查看。他们先看了看穆家林,穆家林坐落在翠屏山北侧的山腰,满坡杏树,一条山路翻过翠屏山,奔卧虹山蜿蜒而去,方子平看得直摇头。

走到谭家林的时候,方子平站住了,这片坟地,接着东侧跑马山的余脉,大可保三百年。只是位置离村子太近了点。

三个人来到村子的东南,这里可以绕过南山,直奔阴家寨。方子平抬起了头:“这座山,叫什么名字?”

“村民俗谓之南山,尚无名字呢。”

就在几个人抬起头遥望山顶的时候,苍茫茫的天宇下,一大片白色的云彩笼罩了山头,云彩变换成各种形状,忽而如大鹏展翅,忽而如猛虎下山,山头的一切全部陷入了云雾之中。过了很久,云彩散去,山头重现,每个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山就叫灵落山吧。”方子平沉思着说。

“灵落山,灵落山。”常思纲在体会着。

“嗯,常老弟,你该选择林地了。”

“哦,可我还很年轻呀!”常思纲觉得修坟本是孩子们给自己做的事情,可现在他才结婚呢。

“不!这也是趋避之道的一种。我可以给你们选择林地。”

据方子平讲,灵落山脚下的那块平地就是极好的林地,北侧跑马山,南侧灵落山,两山夹拱,而东南角乃南北通衢,未来一定是交通要道。此处风水之佳,绝无仅有!

“就选在此处好了!你明天就准备石料,开始修建,我包你子孙万代,瓜瓞绵绵!”

事情就这样说定了,几个人正准备回家,突然发现他们刚才议定的那块地上,一股青烟,袅袅上升,直奔灵落山而去。几个人跑到近处一看,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洞穴,并不很深,还在冒着热气,显然是塌陷了。

“呵呵,”方子平笑了,他竟然不以为异,“常老弟,连地穴都给你选好了!”


零八、桃之夭夭

春暖花开的时候,唐家人忘却了不幸,他们登上北侧的灵落山(现在这个名字已经叫开了),发现一个小山谷内全是桃花!

这条小山谷正对着唐家大院,每个人看到桃花都很高兴,三月天气,山谷内春意盎然:满坡青草,欣欣向荣,万树桃花,灼灼其华。唐家人在欢呼!

唐生亭很少出门,不过身体倒无大碍,他宁可待在家里,让儿子们去忙活。学风学云学雨学雷四个儿子生龙活虎的,唐生亭看着他们,自己也觉得年轻了。

这段时间,方子平一直呆在附近几个村子里,他手执中医学和阴阳玄学,已经被附近村民视为神仙。所以附近的山河道路,往往请他命名。

方子平给了这个山谷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桃花箭。箭者,形容山谷狭小,乃一箭之地也。

有个晚上,唐氏家族的老大唐学风和他的堂弟唐学山在桃花箭内心伤落英缤纷,看满地落红成阵,学风特别伤感。他的伤感还有一层理由,那就是赵香草之死。

唐学风对这位赵姨印象很好,虽然相处时间不长,但是很有感情,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父亲也不让问,而活生生的赵姨一夜之间,奔赴九泉之下,让人感到生命的无奈。

唐学风属于多愁善感型,家族在去年遭受了巨大的打击,唐学风本人感受更多,父亲的重病,赵姨的横死,几个叔叔的神秘失踪,让这个青年感受到了生命无常,人生祸福难以逆料,学风更加沉默寡言了。

堂弟学山走到另一边去了,学风盯着一株桃花看,他觉得那株桃花就是赵姨的化身!唉!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朦胧中,赵姨站在自己面前,学风呆了!

“赵姨,是-你-吗?”

“是我呀,”香草笑着,“学风,你怎么如此失魂落魄的?”

“唉!赵姨,真的很想念你!你怎么就走了呢?”

“那都过去了,还说什么呢!学风,我来告诉你,唐家大院不能住了,你最好搬出去。”

“可是为什么呢?”

“我不能告诉你是什么,反正你最好远走高飞。”

“可是理由呢?”

“没有什么理由。听我的,啊!”赵香草流下了两滴晶莹的泪。

学风眼一眨,香草不见了,学山跑过来,他们就一起下山了。

一路上,学风心不在焉,他在思考着一个问题,为什么赵姨让他离开唐家大院?

由于坟墓事件,村民们到鸡鸣村和阴家寨都不敢再走山脚,他们强烈要求开辟一条新路。

唐生亭下了决心,在山的北侧开一条新路。那时候修路其实也简单,无非是铲除杂草和树木,填平沟壑,搬走大石,一条路就修成了,这条路,唐生亭管它叫青山路,然而附近的村民依然请教方子平,而方子平给了它一个很奇怪的名字:锅山路!

方子平有自己的解释:此山形状像锅!另外锅山路包含有过山路的意思,大家也就接受了,谁也没有多想。对于青山路,方子平嗤之以鼻:青山路,哼!青山入梦遥吗?

方子平同时对发现坟墓的唐家东山给出了一个名字,这个名字经由宋柏青之口传遍了山谷:米山。宋柏青的解释是,希望此地多出粮米,则山谷之内无饥馑矣!

唐生亭不置可否,这个名字就被沿用下来。谁也没想到,这一切都是方子平计划的一部分,首要的是,他读懂了坟墓内的咒语,知道一场大祸不可避免,因此预作安排。

米山对面隔着一条河就是鸡鸣山,那鸡头只要一低,就可以吃到粮米,自然也就不会害人了。可是米山呢?它属于唐家!

唐家算上唐生亭的四个儿子,“学”字辈共有兄弟八人,姐妹三人。那另外四兄弟乃是山青水秀四兄弟,而三姐妹分别是唐雪霜、唐雪桃和唐雪衣。大姐唐雪霜嫁到五十里外的山村,唐雪桃也嫁到鸡鸣村刘立本一族,只有唐雪衣待字闺中。雪霜乃是唐生仁的长女,雪桃是唐生亭的女儿,三个人年龄一般大。而雪衣乃是三叔唐生礼的女儿。

唐学风回到家,告诉父亲他想离开家一段时间,唐生亭不让,现在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学风不能外出!学风扭不过父亲,只好继续留在唐家大院。

入夜,唐学风来到最后一进房子,这本是他和几位弟弟的书房,唐学风独自坐在大厅里,孤灯不明,思绪紊乱,想来想去都是赵姨对他说的话。

这所宅子,自己住了二十多年,从来没有感觉到什么,那么赵姨为什么要这么说?学风百思不得其解。

恰在其时,前面传来哭声。学风一惊,连忙跑出去。

大门外奔进来一个人,是二姐夫!只见他一身素衣,面容憔悴,目光呆滞,双泪交流,学风心一颤,难道是二姐雪桃?

二姐夫扑倒在唐生亭面前,抽抽噎噎的诉说着。原来今天傍晚,行将临产的二姐忽然喊疼,大家都以为是产前阵疼,待到弄明白是心口疼痛,再去请郎中,二姐已经在抽搐了!勉强挨到了一会,一瞑不视,可怜腹中胎儿,竟难保全!

这件事对唐生亭打击太大了!他起身想去搀扶二姐丈夫,可自己竟然摇摇晃晃跌坐在椅子里。

学风双眼模糊了!二姐和他乃是双胞胎,竟尔一别永诀,此情此痛,谁能解得?

学风眼前,又是落英缤纷,唉!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零落如水,碾碎如尘,就这样永远的逝去了!


零九、深闺疑云

唐雪衣一向不住在唐家大院,她是唐生礼的女儿,今年17岁,父亲的失踪让她痛不欲生。她不便跟着去,后来跟着母亲,带着弟弟到神秘坟墓去祭奠父亲,雪衣才得以见到。

就是这个坟墓!父亲和伯伯们在这里神秘失踪!唐雪衣看弟弟唐学秀有点害怕,就过去握住他的手。

唐雪衣也看到了那个大锅,她盯着它看了足足有五分钟。

父亲的死让她对这个地方充满了憎恶,而不是恐惧!

然而一切似乎只是个开始,后来赵姨上吊,二姐雪桃在临产时暴卒,雪衣凭着直觉,觉得有一个巨大的阴影正投落到唐家来。

雪衣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她喜欢春天的花,秋天的叶,但看到落红成阵,叶落归根,雪衣的眼里就会涌起两行热泪。

雪衣特别喜欢香草,她喜欢她的名字,喜欢她的性格,喜欢她的秀美,她们是一对好朋友。赵香草嫁过来的时候,雪霜、雪桃姊妹俩已经双双出嫁,香草自然的就和雪衣成了好朋友。

大伯父生病的那阵,雪衣也经常过去,香草说起方先生来的那种淡淡的喜悦和哀愁,让雪衣暗暗心惊,她不同意香草对方子平的评价,凭着直感,她不喜欢这个方先生,他独自一个人沉思的时候露出的那种神色,让她害怕!

她决定有时间好好和香草谈一谈,不过大家都在忙伯父的病,而她自己还沉浸在父亲失踪的巨大阴影里,她一直没有找到机会,然而再也没有机会了!

雪衣去过桃花箭,她很喜欢桃花,那里的桃花开得很美,灵落山阳坡的山沟,阳光充足,而且水分也多,因而花开得极为繁盛,但她不喜欢箭,她总感觉,这支箭,面对着她。

雪衣回到家,来到自己的卧室,书桌上铺开纸笔,她想画朵桃花。

雪衣特别擅长静物写生,她画的花鸟鱼虫,让人拍案叫绝,伯父家几个哥哥弟弟读书的书房里,还有一幅“二马同槽”,那本来是取笑学风哥哥和学云哥哥的,因为他俩经常鸡争鹅斗,而且都是在讨论问题的时候。但学风哥哥说画得很好,他很喜欢,就让人裱糊了,挂在那里了。

今天的桃花,雪衣也蕴含了深情,把对香草的思念贯注其中,因而一个多时辰下来,那桃花鲜艳欲滴,雪衣心灵得到了寄托。

天气转暖了,山谷内,曾经刺骨的北风早已吹面不寒。尽管有高山遮挡,村前的河已经解冻,河水哗啦啦的流着,新的一年开始显露出无限生机。

这样的天气,唐雪衣心情也稍稍好些了。她看到弟弟提着小水桶回来的时候,对他笑着,还看了看他的水桶里,那里面有几条鱼,看来他这次去河边,满有收获。

雪衣回到家里,帮着妈妈做事情。母女俩拉着家常,弟弟学秀把鱼倒在一个盆子里,那几条鱼就在里面游来游去,雪衣也坐在旁边看。

“快去换换衣服,你看你,把衣服都弄湿了!”妈妈嗔怪的训斥着弟弟。

弟弟做了个鬼脸,一溜烟跑出去了。

好长时间,他都没回来,妈妈还骂:“这小鬼!又不知死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学风来了。

“三婶,哦,雪衣妹妹,”学风坐下了,“这是小秀捉的鱼?”

“是呀,这会又不知到哪里去了!你大姐那里谁去了?”是三婶在问。

“哦,父亲让学云和学雨去了。是这样,明天是二叔生日,去年我们还围在一起给他祝寿呢,今年我们兄弟几个想到米山去祭奠一下。”

“你们去吧,不过别呆时间长了,雪衣就不去了吧?”

“不!妈妈,我也想去。”雪衣不同意。

“衣妹妹就不要去了,让秀去好了,我们会带好他的。”学风这样回答。

雪衣嘴撅的老高,冲哥哥撒娇。

学风笑了笑:“对了,我还有事和你说呢。”

雪衣回嗔作喜:“那好吧,到我房里去,我还有东西给你看。”

“雪衣,你顺便看看你弟弟,是不是又出去了。”

“我知道了。”雪衣说着,自己先出去了,学风给三婶告了别,才出来。

一走出来,学风的脸就阴沉了,兄妹俩且走且谈,声音很低。

“雪衣,你没有梦到赵姨吧?”

“没有啊!但我真想她!你梦到她了?”

“我没有做梦。不过那天在桃花箭,我遇到她了。”

雪衣有点害怕,盯着学风的脸看。

学风简单说了那天的情况,然后问:“赵姨让我离开家,你说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不过我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雪衣老老实实的回答。

“哦,那是什么?”学风很关注。

“我也说不好,朦朦胧胧的。”雪衣老老实实的回答,“还有,我不喜欢那位方先生,还有他给这些地方起的名字。”

“你是说米山,还是锅山路?”学风不理解。

“都是!还有桃花箭。”

“哦。”学风沉思了。

“我听说,他还在给周围这些地方命名呢。一个外地人,干吗管这么多的事情,真不理解!”雪衣继续发泄着。

他们来到了雪衣的房间前,推开门,雪衣让哥哥进去,自己要去厕所。

“在桌上摆着呢,上午刚画的,你看看吧。”雪衣转身走了。

“哦,又画的什么?不是给我画得吧?”学风说着,走了进来。

他直接来到书桌前,看到了雪衣的画,画的真是很好,雪衣妹妹有这方面的天赋!

但他觉得不解,他摇了摇头,等雪衣回来。

雪衣回来了,她在擦着手,轻声问大哥,但语气中难掩得意之情:“你觉得怎么样啊?”

唐学风没有说话,只是支吾了两声。

雪衣来到桌前,看大哥神色凝重,她还微觉奇怪呢,可当她一看那张画,脸色立刻就变了!

画,还是那张画,就是雪衣上午作的那张画,桃花盛开,娇艳欲滴,可是,远处射来一支箭,正中花心!

尽管雪衣知道那不是自己画的,可那笔法,作画的技巧,无一不是模拟的极为逼真,连雪衣也迷惑了!

而学风不明所以,更是茫然的望着她。

听雪衣说完,学风的脸色也阴沉了,是不是秀作的?秀喜欢恶作剧,但他们都推翻了自己的假设:秀根本做不来,他能把一支箭画成棒槌。

雪衣环视房间,除了前门和窗,更无出入口,自己画完了就在院外边站着,没见人来,那么这支箭是谁添上去的呢?

她的眼睛盯着地上,感觉告诉她有人进过自己的房间,那么是在内室?

内室和外室之间,乃是一层帐子,帐子上开了个小门,门上挂个门帘。这样一想,不知是因为有风,还是心理作用,顿时觉得那门帘的下摆,微微晃动!

学风的目光也盯着那里,他略一迟疑,走上前去,而雪衣也跟了过去。

学风猛地挑开门帘,就站住了,雪衣侧身走了进去,她看到了什么?

弟弟!唐学秀!这家伙,脏衣服也没脱,和衣睡在自己床上,两个人心情不觉一松,难道是秀?这家伙什么时候把姐姐作画的高超技艺学去了?

可当雪衣来到床前,她愣住了。


一十、惊涛骇浪

雪衣永远忘不了那个瞬间,她是如此近的接触到死亡,等学风上来一看,学秀已经四肢冰冷,死去多时了!

他全身蜷曲着,似乎很难受,可他竟然没发出一点声息,真是奇怪!要知道,雪衣和母亲在前面,离此不远,如有声息当能听到。从死前的痛苦来看,学秀应该会大叫的,而他没能叫出来,就一命归天,则这种病症之迅速,非同一般。

雪衣嚎啕大哭,学风也流泪了,不知发生何事的母亲赶来了,她看看儿子,扑上前去,抱着他,惊呆了。

儿子!片刻前还是活蹦乱跳的儿子,你从河里抓来的小鱼还在那里游动,你怎么了?怎么就不动了呢?

母女俩围在学秀身旁,大放悲声。

学风陪在一边无声的哭泣着,他在思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去年开始,悲剧就在这个家庭里上演,先是三个叔叔,继而是赵姨、大姐,现在是最小的幼弟学秀。

他忽然又想起了赵姨曾经跟他说过的话,那是在桃花箭,赵姨怎么说?哦,她说:“学风,我来告诉你,唐家大院不能住了,你最好搬出去。”而且没有原因,学风眼前,依稀出现了赵姨那慌急的神色。

方子平最近声名鹊起,远播周围上百里,谁都知道翠屏村住着一位方大神仙,能预知祸福。因此很有一些人来找他,看如何断断今世,修修来生。方子平那三间高堂大屋,顿时门庭若市。和他一墙之隔的常思纲,也颇不觉得寂寞了。

然而最近常思纲颇为疑惑,也有点惴惴不安,因为根据子平的预言,山谷内将有一场大灾难。子平虽然没说明白,无疑的是针对整个山谷的。

不过子平似乎有趋避之道,他开玩笑的对常思纲说:“老弟,你的面相,温和敦厚,与世无争,一生要过三道大关,现在已经平安度过一关,大可不必担心了。”

方子平说话总是语带禅机,至少在常思纲听来是语焉不详,不是很明白。他说的第一大关乃是开启神秘坟墓,可能带来杀身之祸但现在已经过去了。

方子平的解决办法也很玄妙,他给出常家老林的具体位置后,立即布置开建地穴的工作,并且亲手丈量尺寸,选定方位,等地穴建好,已经是春天了,春寒料峭,而子平却让常思纲在地穴里躺了一天一夜!

人没死,先用上坟墓了,听听都新鲜。然而看着方子平那个严肃劲,那一本正经的劲头,谁也不觉得好笑。

常思纲躺了一天一夜,出来感冒了一场,没关系,方子平三付中药,那常思纲又生龙活虎了。而这一关,据方子平讲,是过去了。

宋永红很关心山谷内的灾难,很想打听个明白,可是子平总是乱以他语,就这样含混过去。她委婉的跟丈夫提出,希望方子平去看看自己的父亲。

宋柏青嫁女后,倒是也到翠屏村来过几次,来了就住在方子平那里,两个人经常彻夜交流。宋柏青对于风水一道又了解了很多,然而关于山谷内的事情,方子平很少说起。

这天听到唐家人神秘死亡,方子平一声没吭,低着头想心事,似乎这件事发生在很遥远的地方,他完全可以无动于衷。

阴历的六月,天气突然转热,已经连续二十多天没有下雨了,似乎谁也没有经历过这么热的天,山谷内闷不透风,人们根本喘不过气来。

唐生亭短裤背心,坐在后院的几棵大树下乘凉,孩子们一天到晚泡在河里。

鸣蝉在树上不住声的叫着,连小孩子都知道它叫的内容,周围山上的树木因为气温持续走高而蔫儿吧叽的,打不起精神。方子平顶着酷暑,顺着灵落山山脚的小河来到卧虹村。

宋柏青正在门口的老榆树下挥着大扇,听河水唱着歌。看到他来,连忙站起来,让他坐。子平擦了一把汗,接过宋柏青递过来的茶水和扇子,连声喊热。

柏青脸上都是愁云:“这样的天气如果在持续十天,今年就是大荒年了。”

“不用持续十天,也是大荒年!”方子平说着,脸上的镇定让人吃惊。

柏青听这话有玄机,赶忙请问何故。

“宋叔,您应该明白啊,天气热得如此反常,那一定是在孕育大暴雨啊!”

宋柏青脸上的肌肉抖了一下,他清楚的记得十岁那年,一场特大洪水袭击了山谷,从四面山上顺流而下的洪水,把山谷变成了一片汪洋,那种境况可真是惨烈!墙倒屋塌,家畜被掠劫一空,人或为鱼鳖!

那种情景,思之如历历在目,照方子平所说,难道还要来一次?

子平的眼睛盯着南面的高峰,那座叫做峙山的顶峰,这座山,双峰夹峙,两侧又各有一座稍矮些的山峰,四峰之间形成了三道山谷,峰高谷深,极为险要,两峰之间的距离很近,加之在山的背阴面,山谷内常年不见太阳,少有人敢去。

子平看着,目光有些游移不定,宋柏青看着他,茫然不解,他顺着子平的目光望去,不见有什么异处。方子平交代了几句,就回翠屏村了。

就这几句话,让宋柏青感到惊心动魄。

两天以后的午后,山谷内燥热难当,天地好像都凝固了,没有一丝风,人们什么也不能做,凑在一起一边喝茶,一边咒骂着这鬼天气。

唐学风干脆光着膀子,穿个短裤,坐在后面的凉亭里。天气太热了,书也看不下去,昏昏然却又无法入睡,烈日刺透长空,直烤到每个人的心里!

学风于昏昏沉沉之中,突然感觉有一丝风掠过脸颊,学风一喜,环视周围,枝不动柯不摇,哪有什么风?学风觉得奇怪,仔细看看,还是没有,阳光依然刺眼,他又闭上了眼睛。

突然,学风觉得有一个阴影笼罩了自己,他睁开眼睛,远处的阳光依然明亮,而自己的凉亭却遮在一个阴影里!

他还能看到远处的山脉,然而,然而,好困!学风闭上了眼睛。

与此同时,所有的人都在欢呼雀跃,老天爷终于睁开眼了!他先在天上投下一块云,然后迅速扩散,遮天蔽日,先是白云,继而灰云,最后终于成了墨云!

蚕豆大的雨点落了下来,乘凉的人们迅速作鸟兽散,他们喊着,叫着,声音里充满了难言的喜悦,每个人都没想到,一个巨大的阴影已经投射到山谷,而他们或多或少会被阴影所笼罩!

雨,迅猛的来了!

风,也来助阵了!

似乎是从天边而降,狂风大作,肆意扫荡着山谷内的一切,而暴雨,下到极处天地一片,几步之内看不清人,直下到天黑也没有稍歇!

大树的树头被折断,很多人家的房屋也被掀走,不得不到邻家躲雨。

雨,一直在下,到了半夜,犹未稍停。更为可怕的是,山洪开始爆发!山谷内顿成一片汪洋。地势低矮的唐家宅首先遭遇洪水围困,唐家人拖儿带女,哭喊着,冲出了自己的房屋,到附近地势稍高的地方躲避洪水。

唐生亭的唐家大院已经成了一片汪洋,所有的人都携带着木板迅速冲进没了小腿的洪水中,顶着水流,拼命往高处奔去。

而这时候,方子平正在家,他跪在那里,双手合十,闭着眼睛,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翠屏村占了地势高的优势,在山谷内几个村中,所受灾难最小,常思纲兄弟都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十一、风云三箭

这是一场罕见的大灾难!奇怪的是,周围的村子几乎没有人员伤亡,而唐家损失不可谓不大,唐生仁、唐生礼的妻子也在这次水患中失踪,更为奇怪的是,唐家大少爷不见了!

谁也没有注意到他,雨才起来的时候他似乎是在后面的凉亭里,然而后来大家的心情都集中在大雨和洪水上,竟而把他忘了。

洪水是很快的消退了,然而它带来了巨大的创伤,大面积的颗粒无收已成定局,每个人看着自己坍塌的房屋,无不悲从中来。

唐家人再度经历了一次大丧,洪水事件导致三个人丧失性命!唐生亭最心爱的儿子,莫名其妙的不见了!

加上唐生仁三兄弟,唐家人已经有六个尸骨无存!

生礼一家只剩下了唐雪衣,生仁的女儿嫁给鸡鸣山刘家,所以只有学山一个人,只有生义家三口人,可是房子也没了,奇怪的是,唐家大院丝毫无损。所以唐生亭把它们都接到了唐家大院,大家住在一起。

宋柏青来到唐家大院时,唐生亭正抬着头,背着手,站在门前,目光似乎落在对面峙山上,几天以前,方子平也盯着那里看过。

两个人只是点了一下头,就蹲在那里,生亭背靠着门框,点上一锅烟,狠狠的抽了一口。

“唐大哥,你看这洪水是不是老天发怒呀?今年的光景没法看了。”宋柏青说。

“老弟,你不是懂风水吗?你看是怎么回事?”

“唐大哥你听说过吗?前河里上来河床半米就没有水,咱们村子地势比河床要高很多,为什么就浊浪滔滔呢?”

“我也听说了。据老弟看是怎么回事?”

“我也说不好,不过我觉得跟峙山有关呢。”

“哦!老弟的意思是全靠这座山?”

“我是这么捉摸的。峙山四峰两两对峙,三个山谷都只有一箭之地,地势险要,蕴藏着灵气呢。”

“嗯,那依你看,该怎么办?”

“我觉得我们要借点灵气,这条河嘛,大家都喜欢称呼唐家河,我看不如叫作温河,希望它以后能容纳百川之水,不要让河水在岸上肆虐了。”

唐生亭没有回答,他在考虑着。唉!唐家真的败了!宋柏青不相信还能借唐家的运气,要给这条河改名了。

“哦,”生亭不置可否,他先宕开一笔,“那座山呢?”

“这座山,主要是两峰三谷,两座主峰一东一西,难分轩轾,东侧就叫朝阳峰,西侧的就叫落日峰,大哥看怎么样?”

落日?唐生亭被触动心肠,蓦地感到了一丝悲凉,一口气转不来,被呛得直咳嗽。

“嗯嗯!好好!”他应付着。

“那三个山谷呢,依次叫做风云雨,东边的叫做穿风箭,中间的叫做凌云箭,西侧的叫做断雨箭。大哥看怎么样呢?”

“嗯,这有什么说法吗?”

“这次就是乌云翻滚,狂风肆虐,暴雨成灾的,我们希望这三个箭守候着山谷,调和天气,使之风调雨顺。”

“这倒不错。”

“唐大哥如果没意见,我就组织匠人上去立碑了。还有河呢?”

“就按你的意思办吧,只要能解除水患,风调雨顺,那真是再好也没有了。”

“那好,就按大哥的意思。”宋柏青如释重负。

“那位方先生怎么说?”唐生亭似乎闲闲的问起来。

“他倒是料到有场大雨,但这场雨出乎他的意料。”

“你们起名字的事情没有请教过他?”生亭又问。

“我自己捉摸出来,先请教唐大哥,然后再让他看看。”

“行,你们去办吧,我可以出点钱。”唐生亭似乎对这样的说法甚为满意。

宋柏青说到做到,很快就把事情给办了。当地人说起来,都对这风云三箭充满了敬畏,据说,方子平很喜欢这三个名字。

但只有宋柏青和方子平知道,名字,其实都是方子平拟定的。

唐生亭自己的身体倒是越来越健康了,可是内心的恐惧也越来越浓了。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感觉眼前鬼影晃动,可睁开眼,什么也没有。

唐生亭夫人这次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儿子的失踪让她痛不欲生,她不停的祈祷,希望儿子能够回来。

晚上老两口相对无言,夫人低声啜泣着,生亭抽着烟,眉头紧锁,浓浓的烟雾弥漫在房间里,呛的妇人直咳嗽。

“你能不能不抽了?”唐夫人咳嗽连连。

“唔。”生亭答应着,把烟袋放到一边,忧心忡忡的样子。

“唉!你也别想太多了,自己的身体要紧。”夫人倒翻过来劝他。

“我唐生亭纵横半生,无往而不利,处处占上风,不想最近连连遭遇祸事,夫人想,那是什么缘故?”

“我哪里知道!”唐夫人又悲从中来。

“唉!报应!报应啊!有件事夫人也许还不知道。”生亭低下了头。

夫人正想问什么事,就听得外面轰的一声,好像是房屋倒塌了的声音,两个人披上衣服,抢出门去。

凉亭!

凉亭倒了,木头柱子的凉亭在大风大雨中没有倒,现在月明风稀,它竟然倒了!

孩子们也都起来了,大家围着凉亭,谁也不说话。唐雪衣和二伯母住在一起,两个人提着一盏灯笼,最后来到这里。

凉亭的柱子是在离地面四十多公分处被折断的,唐学云接过马灯,凑到跟前,只看了一眼,就大叫一声。

这个凉亭有四根柱子,分居东西南北,唐生亭上前一看,东西两侧的柱子下面,流着一摊黑忽忽的液体,而半截柱子的顶端,兀自在流淌不止,唐生亭不用细看,光那股血腥味,就足以让他明白了!

唐生亭抬起头,正看到黑魆魆的北山,也就是灵落山,灵落?难道落在我家了?

他转过身,看孩子们睁大了眼睛,大气也不敢出,都在盯着他这个当家人,而唐生亭的脸,在阴暗的灯影里,显得有些吓人。

唐生亭挥挥手,示意大家去睡觉,见怪不怪,奇怪自败。他同时作了安排,要求每个房间至少三个人一起睡,有情况大声喊。

年龄最小的学水紧紧拉着妈妈的手,而唯一的女孩唐雪衣似乎胆子最大,她的脸上,没有惊恐,只有疑惑。

生亭让他们去睡觉,而让学云留下来,学云浑身哆嗦,马灯昏黄的光就在周围晃来晃去,倒是雪衣,自告奋勇留了下来。

生亭让学云凑到柱子前,他细心察看。柱子是平着断的,南侧有一个很小的豁口,他又查看了其他几根柱子,只有西侧的与这根柱子完全相同,同已经被折断的上半截对照,可以看到有被箭穿的痕迹。

而那血,还在不停的流出,流出,似乎永不凝固!★


十二、午夜惊变

唐家大院陷入了恐慌,这一夜,除了最小的学水,大概都没有睡好。但这一夜却出奇的平静,平静得好像以往任何时候,平静得让人吃惊。唐生亭回到房间的时候,他听到灵落山桃花箭附近有一只鸟唱出难听的歌。

唐生亭召集全家人开了个会,特别声明,每晚入睡前门窗紧闭,一个人不得单独外出,每个房间要有三个人以上,大家也都郑重其事的允诺了。

学云的脸特别苍白,显然一夜没睡。饭后,他又陪着父亲来到后面的亭子。奇怪的是,血没了!就好像始终不曾流过一样,唐学云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父亲,疑惑不解。

而唐生亭也是双眉紧锁,盯着这一切,心中转了无数个念头,感觉自己的呼吸困难了。

是谁?

唐生亭早晨就在自家院落门口察看了,没有发现任何疑点。这件事,来得奇巧,走的神秘,令人无法想象。

一连几个晚上,唐家人在惴惴不安中度过。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唐家大院还是以前的唐家大院,而门前的青山,依然青郁,温河的绿水,依然永不停息!

就这么憋在家里也不是长久之计,唐生亭让大家到山上劳动,灵落山角的那大片地可能是今年全家的口粮了,大雨之后,太阳更加毒辣,正是庄稼生长的最好时机,当然,如果不加以管理,青草也会疯狂的生长。

劳动的效果是明显的,每个人都把心里的事情暂时放下,而经过一天的劳累之后,晚上也能睡得着了!

唐生亭居然也睡安稳了,他甚至进入了梦境,他来到一个山环水绕的小山村,住在一户人家里。那真是个好地方呀,春天山花烂漫,夏天水流潺潺,秋天满山野果,冬天皑皑白雪。年近岁逼,唐生亭才恋恋不舍的回到自己的家。

那时候,生亭还很年轻呢,那个时代,真的一去不复返了。

唐生亭叹息一声,就醒来了。他听到南风叩响门扉,窗户上,有一块破烂的窗纸咝咝作响,萦绕在他的耳边。他睡不着了,就下了床,坐在那里想抽烟。月光从窗户进来,所以屋里并不显得特别的暗。

点上一袋烟,烟袋锅就一明一暗,阴晴不定。

他的心也在起伏着,他想了很多很多。冥冥中,也许都是报应呢。生亭叹口气,磕掉了烟灰。

唐夫人突然“唉哟”起来了,而且声音渐高,显见的是极为难受。

生亭掌上灯,豆粒大的火头并未增加多少亮度。他端着灯来到床边,连声问怎么了。

“浑身疼!唉哟!你看看,怎么回事?”女人已经疼得说不出话了,借着昏暗的灯光,看得见脸上汗水,层层渗出。

生亭先看了看胳膊,他的脸就变了!等解开对襟的短袖,看到身上,生亭额头上的汗水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唐夫人圆睁双目,脸上五官全部扭曲的变了形,而身上,在皮肤上生出一层细密的肉疙瘩,除了面部,竟然没有光滑的皮肤了!

唐夫人比生亭小五岁,16岁嫁给生亭,虽然生育过四次,但因为不用在外面风吹日晒,皮肤一直很好,未显松弛,现在可是令人不忍卒睹!

那一粒粒疙瘩,还在生长,初时只有小米粒大小,很快的就长成大米粒大小,唐生亭亲眼目睹,看妻子疼得忍不住,自己五内如焚,禁不住老泪纵横!

妻子的大喊声引来了孩子们,生亭让他们后退,而让雪衣和她二伯娘过来,这时候,唐夫人尖声哭嚎,嗓子都沙哑了!

唐夫人的两只手就开始抓自己身上的肉疙瘩,肉疙瘩在长大的过程中和皮肤的联系越来越少,最后只剩下一丝,所以在夫人随手乱抓之下,肉疙瘩纷纷掉落,身上皮肤或皱巴或扭曲,而鲜血就从皮肤里渗出来。

其时,月上中天,山谷内静谧异常,只有唐家大院声嘶力竭的哭喊,如子夜鸟啼,悲凉如许!

生亭看了看身后,学云学雨兄弟在那里无声的哭泣,生亭抹一把老泪,吩咐快去请郎中。

“爹,去请谁呢?”学云问。

对呀,请谁呢?生亭一愣,随即摆摆手:“去翠屏村请方先生吧。”雪衣很快的看了大伯父一眼,但她没有说话。

学云答应着,转身就走,生亭稍一思索,看门外月色如魅,吩咐学雨同去。

学山站了出来:“大伯父,我和云哥一起去。”

“好吧,快去快回,路上小心!”

哥俩才走,唐夫人就面颊潮红,呼吸急促,头发零乱,神情极为亢奋。雪衣取来一杯水,给灌下去。

唐夫人猛的坐起来,双手握成拳头,对准自己的胸部擂去,她还不停的摇着头,两条腿在床上上直扑腾,而鲜血,染红了被单!

生亭吩咐快抓住她双手,雪衣和二伯娘满面泪痕,上去抓住她的双手,哪里抓得住?

而唐夫人在一阵近乎疯狂的折腾之后,晕了过去。她本来就患有心功能病,不能干沉重的活,现在如何经得起这种折腾?

守候在她身边的唐雪衣感觉她呼吸渐微,急得不行,可月影东移,已经过去一个多时辰了,那哥俩还不见踪影。

翠屏村离此地大约5里地,兄弟俩知道情况紧急,一定会跑着去的,说起来这时候应该到了才是。

就怕方先生不在家,外出行医,彻夜不归,那就麻烦了。

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都是彷徨无计。

而唐夫人,睁开眼睛,茫然的望着周围,身上似乎不疼了。

而那肉疙瘩,再也不长了,但不论谁看了,都想呕吐!

唐夫人似乎没了力气,她先看了看雪衣,又越过她,把目光对着生亭和学雨学雷。

唐雪衣站了起来,跑到门外,终于忍不住大放悲声。

生亭和两个孩子来到床前,唐夫人看了看两个儿子,又把疑问的目光转向了生亭。生亭连忙擦擦泪:“没关系的,云儿和山儿去请郎中了,你暂忍一时,会好的。”

唐夫人的头在枕头上左右摇摆,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她突然坐起来,双手往前伸着,眼睛睁得大大的,直视着窗口。

众人一齐向窗子望去,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缕月光,透过窗棂,斜斜的射进来。

唐夫人大叫一声:“风儿……”两只手平举着,眼睛还是睁得大大的,就此气绝!

唐家人放声大哭,雪衣和二伯娘上来给草草套上件衣服,把她的手放平,二伯娘给她合上了眼睛。

唐夫人在经受了长时间的折磨后,终于解脱了。然而,曙色初透,那去请郎中的两个人,始终没有回来。


十三、误入歧途

灵落山倒是经常云环雾绕,这座山不算高,但在山谷内,也就是高峰了。由此绵延到南侧的米山,锅山路隔开了这两座山。

学云去翠屏村,无需走东边,他出了唐家大院,一路往西,绕过卧虹村东北,从灵落山的西侧折往东北而去。

这条小路,毗邻一条无名小河,小河由此南下,流经卧虹村,进入温河,也就是唐家河。

俩兄弟一阵快跑,不一会身上就大汗淋漓了,算算行程,还只一半,这时候他们才绕到灵落山西北。

学云惦记母亲的病,所以纵然疲劳,依然脚下生风,学山也紧紧跟着,两个人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翠屏村。

前面一个三岔路口,往西北去就到了翠屏山后,往东北去就可以直通翠屏村,学云走过,所以毫不迟疑的往东北方向而去。

月色朦胧,星光暗淡,只有两个人的脚步声。

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两个人看得真切,是个人!这么晚了,还有人走夜路?学云一向胆小,很紧张的盯着来人。

那个人和他们相对而来,一直低着头走路,很快的就走近了。

那人抬起了头,啊!再也不会让学云这么惊奇了,那个人是大哥学风!

学云学山兄弟俩喜出望外,大哥失踪好多天了,一直没有消息,父母为此都特着急,想不到现在竟然在这里遇到,两个人异口同声叫出大哥来,都恨不得上前一把抱住他。

大哥却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可以说根本无动于衷,他只是抬起头,似乎看也似乎没看他俩,那种冷漠,让哥俩诧异。

大哥侧身从学云一侧走了过去,学云伸手去拉,竟然没有拉住他,哥哥的速度还加快了。学云大骇,连声叫着哥哥,转身去追,学山也紧紧跟上。

月光淡了,兄弟俩已经不去看脚下的路,只是紧紧跟着,说也奇怪,无论他们走得多快,学风总是在前面保持着十来步的距离!

路开始陡峭了,有些地方还要手足并用,哥俩不去管,只是紧紧跟着,真是奇怪,学云甚至忘了自己的使命了。

他们早就不辨方位,两个人都好像被魔法控制了,一路黑黝黝的,根本没有路可走,怪石嶙峋,苍松林立,而学云学山两个人根本视而不见。

大约走了一个时辰,他们来到一处所在,学风在前面站住了。

学云和学山还要再往前走,竟然过不去,有几块巨石拦住了道路。

学风竟然站在一个凉亭里,等学云仔细一看,他差点叫出声来,那不是自家的凉亭吗?难道跟着大哥回家了?

一阵浓雾掩住了凉亭,学风不见了,学云急得要哭出来,还好,须臾雾散,学风已经坐在凉亭里睡着了!

学山也开始大叫,可是学风听而不闻,他似乎睡得很好。

学云看眼前的景象总觉得朦朦胧胧的,他定定神,仔细看凉亭,感觉似乎悬空而建,距离倒不远,好像一步就可以跨过去,学云看怎么也不能把大哥唤醒,就想跨过去。

睡梦中的唐学风伸了个懒腰,嘴里似乎说了句呓语,然而学云和学山听不真切。

这时候,月亮似乎不见了,天突然变黑了,一阵风吹来,松涛顿起,两个人都打了寒噤,看看四周,只有青松怪石,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就在学云想要跨出一步进入凉亭的时候,他听到背后传来飕飕的声音,猛一回头,是两根箭,已到面门!

唐学云这一惊非同小可,想要躲避却是万万不及,心中只想:“我命休矣!”而唐学山不知道是因为松涛阵阵还是精力集中在大哥身上,竟然没有回头!

眼见得这两根箭一奔学云,一奔学山,都是直穿脑门,学云一瞬间念头电闪,只来得及脑袋稍微一侧,那根箭就过去了。

再看学山,还是好好的站在那里,而自己呢?他摸摸脑袋上,竟然没有一丝血迹!

这是幻觉?明明觉得箭已经直射中自己脑门,可竟然没感觉,真是奇怪!他才回过头来,就觉得学山拉住了他的胳膊。

而学山跟着是声嘶力竭的一声大喊:“大哥!大哥呀!”

学云赶紧把视线盯着凉亭,只见大哥痛苦万分,他的胸口插着一柄桃木小剑!

学云也叫:“大哥!”再看学风,人已经站不起来了,他的膝盖上方,赫然就是刚才那两支箭,箭头已经穿过了整条腿。

周围的一切都很模糊,唯有凉亭内如同白昼,所以一切都看得分明。

学风努力的站着,可是他已经没有力气了,他的两只脚好像钉在了地上,学风往后仰去,他的身体齐着两支箭射穿的位置折断了!

学风的上身,重重跌落!那两条腿,兀自站着,血液咕咕流出,看上去极为诡异。

学云大呼:“不!不!大哥,我的大哥呀!”

他的身体,跟着纵出去,同样失去理智的学山,几乎同时也纵了出去。

然而,就在他们身体刚刚离开原地的时候,惨惨澹澹月光重新回来,一切幻象都隐去了,可怕的是,凉亭也不见了!

没有了大哥,没有了箭,甚至没有了凉亭,他们是从悬崖边纵出去的!

学山这一惊非同小可,而他低头下望,学云正痛苦的坠落,喊声传来,化而为凄厉!其实学山不知道,他自己的喊声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悬崖很高,学山经历了很漫长的一段时间,才坠落到地。

他看见了二哥学云的身体,已经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堆,而自己跟着就坠落到地。

身体被撕裂成片,脑浆迸裂的感觉都在,奇怪啊!

接着,学山就看到了好多亲人:父亲、二叔、三叔、母亲、姐姐雪桃等,每个人都含着笑,似乎在说:你,终于来了!

天亮了,方子平的目光如鹰隼一般,他在盯着灵落山顶突兀的山峰。

谁也猜不到他的目光中所包含的含义,方子平被一种无形的幻象所折磨,他昨晚听到了来自山顶的喊声。

他仔细辨别了,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的喊声。他赶紧凝聚心神,看到了!是唐家的两个年轻人,他们刚刚跌落到悬崖底!

正如方子平看到的,早晨去灵落山桃花箭上方锄地的阴寒心,见到了血肉模糊的肉酱,他吓得大叫一声,回了家,而这个消息也就迅速在山谷内传开。

唐生亭知道这回事时,已经是中午,他带着几个子弟上了山,果然,从衣服上可以判断,事实上也只能从衣服上判断:是他的儿子学云和侄儿学山!

完了!

是什么阴魂不散的缠上了唐家?唐生亭怒吼:来吧!对着我来吧!我不怕你!

学雨一边哭一边劝慰父亲,而唐生亭就像发怒的雄狮,面目狰狞,举头望天:来吧!你怎么不对着我来!天呀!我的儿子呀!

唐生亭就哭了,他一下子坐倒在地,没有了一丝力气。


十四、束手无策

唐家人悲不胜悲,老少七人愁颜相对,谁也没有主意。而周围的人们,看着唐家大院,无不充满了恐惧,唐生亭站在门口,村民们都老远的绕开,不敢从他身边经过,唯恐惹祸上身。

如果说那个坟墓是个开端,为什么阴家人就没事呢?唐生亭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总是在这里打结,所以他觉得那一定应该另有原因。

是的,一山之隔的阴家寨在坟墓事件中死了两个当家人,然后一直风平浪静,似乎那件事情就这样结束了。

经宋柏青之口而流传的神鸡似乎也没有现身,人们早已不关心坟墓和那神鸡,毕竟那早已经过去了,然而现在唐家遭受的厄运,让大家唏嘘之余,又像躲避瘟疫一样谈唐色变,不谈又实在忍不住,因为这件事情有点离奇。不在死亡本身,而在于死法也很离奇,大家的猜测是,唐家一定惹上什么了。

已经是七月天气了,七月流火,山谷内又是闷热难当。

看大伯父独自静坐,雪衣走了过来。这个女孩,面对着危险,无所畏惧。

“大伯父,您在想什么?”雪衣柔柔的问道。

生亭怜爱的看着这个女孩子,眼睛里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温柔和期许。他以前很少注意到这个孩子,也许是儿子和侄子们太多了,这个女孩不太显眼。

现在她已经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子了,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生亭第一次注意到,这个孩子,长得真是漂亮!瓜子脸,大眼睛,长长的睫毛,细长的柳眉,那是他唐家的特点,而那细腻白净的皮肤,则完全从她妈妈那里继承而来。山谷给了她充足的养分,茂盛的树木,少有的风沙,都让这个女孩娇嫩如花。更难得的是,雪衣自小就喜欢跟着哥哥学风读书,还有一双丹青妙手,可是现在,谁还敢和唐家结亲呢?

生亭想到这里,轻轻的叹息一声,温和的说:“伯父在想事情,你的弟弟们呢?”

“学雨和学青大概去河里洗澡了吧,您没看见?学雷和学水跟着二伯娘呢。”雪衣说。

生亭想起来那两个孩子确实是出去了,唉!看这脑子,都恍恍惚惚的了。

“伯父,有件事想跟您说,那天我在家画了一朵桃花,后来学风哥哥去的时候,上面被人添上了一支箭,正中花心,我弟弟就是那时候死的。学风哥还说他曾经作了一个梦,梦到赵姨告诉他,让他立刻离开唐家大院呢。”雪衣看着生亭,沉思着说。

“哦!”生亭很关注,他记得学风曾经跟自己说起要离开家一段时间,而自己没有答应他,那时候好像是三月份吧,想起学风,生亭眼睛湿润了。

“伯父,你想过吗?我们家每一个人死得都很离奇,我隐约觉得,跟那个方先生有关。那个方先生呀,我看着他的神情就害怕。”雪衣说着,脸上表情凝重。

“哦,你害怕他什么?”生亭内心隐隐有个猜想,现在听雪衣一说,似乎抓住了关键。

“他的眼神。那时候你生病了,他住在咱们大院,有时候沉思就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他一看到我,眼神就变了,我觉得他好像带着面具。”雪衣歪着头,看着对面的山峰。

唐生亭自己只是感觉这位方子平有点面善,可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他以前应该没来过吧?对子平,他因为香草的事情一向懒得想他,也许他真的需要认真想一想。

雪衣不做声,静静的看着伯父。

生亭在梳理自己内心时忽然发现:即使他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自己依然不感激他,这是为什么?他生亭可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啊!起初觉得是因为香草,可在香草死亡之前呢?

生亭冥思苦想,但很模糊,似乎确实不喜欢他的神情,看上去超然物外,对任何事情都一付无动于衷的样子,其实骨子里是冷漠。生亭能够确信,那是冷漠!

想到方子平,可以联想起很多事情来,尤其是地名,他命名了不少,这些命名有什么含义吗?要知道,方子平是风水先生,对于此道,自己知之甚少,不,几乎可以说是无知。

要说方子平,那也有两个结,一个是坟墓事件发生的时候他还没来,第二是自己奄奄一息的时候,是他亲自采药救活了自己,就算是香草之死刺激了他,也不至于此呀!

唉!也许冥冥中有一双未知的手操纵着这一切,而自己全家都在这双手的笼罩之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伯父,我想这几天没事的话,我去一趟翠屏村,去会会方先生。我有些事要请他帮忙。”雪衣看生亭半晌不言语,低声说。

生亭看着她,满怀歉咎,这孩子懂事明礼,而且有主见,倒不可以寻常裙钗目之,当此时,也许只有她,能够和自己商量。

生亭柔和而又赞许的目光,久久的落在雪衣那充满稚气的脸上。他重新挺直了腰板,恢复了一点生气和自信。

晚上,一轮圆月。

大家都去睡了,唐雪衣灭了灯,在屋子里想心事。

突然,雪衣听到二伯娘的叫声:“雪衣,快叫你大伯父来!快点呀!”叫声里还夹杂着学水和学雷的哭喊声。

两个人什么也没想,拔脚往后面跑去,听声音,就是又发生事情了,而此时唐雪衣隐隐听到鸡鸣声。

雪衣首先跨进房,生亭也随后赶进去,两个孩子坐在地上,学水的妈妈在一边不知所措。

那两个孩子都只穿了一件裤头,赤裸的上身有几点青紫,疼得他们呲牙咧嘴,呼爹喊娘。生亭来到学雷的身边,仔细察看,发现那很象是被啄伤的痕迹,似乎是被一头凶猛的大鸟所啄伤。

生亭看得暗暗心惊,但这还远没有结束,经过短暂的停歇之后,啄伤又在增加,而程度也在加深。

两个孩子几乎同时被啄,每一下都让他们哀哭不胜,气氛无比凄凉。

雪衣在一旁看得两行泪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顾不得天气闷热,给他们每个人捂上了一件夹衣,雪衣希望这能帮助他们减轻所受到的伤害。

然而她的希望落空了,夹衣在一啄之下,就会被洞穿,身上的伤痕依然如故。

这时候,两个孩子两臂交叉环抱,而胳膊上,背上,肩头上,腿上,甚至脸上,啄痕越来越多,慢慢的,有些地方被啄破,流出了鲜红的血。

老少三人围着他们,都是束手无策,唐生亭眼里似乎要喷出火来。

血,开始在身上流淌。学水妈妈受不了了,她上前抱住自己的孩子,用自己的身体去护住他。

可怎么能护得住呢?没有护住的地方啄伤密度明显增加,不过这给了他们一个提示:至少可以护住脸吧?

雪衣也上前抱住学雷,把他的头埋在自己胸前。

两个孩子已经疼得麻木了,浑身的疼痛让他们再也没有感觉了,新增加的啄伤对他们而言不过是全身疼痛的一部分,不像一开始那样了。

生亭悲愤莫名,两手抱头,颓然蹲坐,心如刀绞。

当啄伤深入到肌体内部的时候,谁都知道,已然没有希望了。

一轮明月当空,照的唐家大院惨白如魅,窗户犹如黑乎乎的洞口,昭示着唐家已经彻底败落了。


十五、于意云何

凌晨,两个孩子已经死去了。每个人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床单,学青看看自己的妈妈,早已哭得没了力气。

学雨学青两个人面面相觑,欲哭无泪。

死掉的两个孩子停灵一天,被草草安葬,而其时夕阳在天,一抹红云遥挂天际,正是残阳如血的时候。

唐家的这个夜晚过的凄惨难言,每个人都没有了泪。

生亭低着头,他已经苍老了许多。

他们晚上甚至没吃饭,没有谁觉得肚子饿。五个人谁也不睡,都坐在院子里,相对无语。

“伯父,我想今夜去翠屏村一趟。”雪衣面向生亭。

是呀,也许应该去一趟,可是这个晚上,一个女孩子,总不能让她自己去吧?

“明天吧。”他很担心,觉得雪衣也许会一去不返。然而在家里就安全?唐生亭无奈的感到,自己没能力保护他们了。

午夜时分,学雨学青首先耐不住,要去睡觉了,生亭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

第二天中午,方子平在自家的院子里泡上一壶茶,正慢慢的啜饮。

子平喝茶很有讲究,他每天都要携带一个大葫芦去翠屏山后的石洞内取水。那个石洞,在两山之间的横梁下,泉水终年不绝,甘冽清新,最宜泡茶。

附近多有果树,春天满树繁花,秋天则硕果累累。子平每天看着这满树山果,能看上半个时辰,才恋恋不舍的回去。

上了翠屏山顶,子平会找一个树荫,坐下来休息,同时也浏览一带山河之胜。翠屏山顶曾经有一个庙宇,但是现在破败了,断墙残垣,昭示着历史的久远。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今天是他方子平登临此山了。

这两山之间,乃是一条狭长的小山谷,站在翠屏山顶,感觉对面的卧虹山伸手可及,故而翠屏实在是卧虹山的屏障。就在今年的春天,子平登上此山,花香鸟语,春意盎然,他曾经兴起了终老此山,不问尘世的感慨。

方子平六岁学艺,师从一位老中医,这位老中医,人称老神仙,仙风道骨,鹤发童颜,难得的是更有一付侠义心肠,带着子平,游走四方,说阴断阳,悬壶济世,端的是救活了无数良贱。十五岁那年,子平因为家中有事,回乡一趟,可等他再回去时,师父已经坐化成仙。子平悲伤不止,安葬了师父,自己又苦读了三年,算是给师父守灵。

三年期满,方子平叩别师父的在天之灵,带着穷师父毕生精力而成的四卷经书,飘然下山。走街串巷,很快的,方子平闯出了万儿,加上他方面大耳,浓眉剑鬓,赢得了无数芳心暗许,而子平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任谁也不肯亲近,所以到了现在还是孑然一身。

听的柴门有异,子平侧头,一个面如凝霜的女子,站在柴门之外。

这个人,子平见过,就是唐家三姐妹中的小妹唐雪衣。

待唐雪衣站定,子平也对面站着,不发一言,两个人默默对视着。

“方先生不肯赐座吗?”唐雪衣轻启朱唇,语声清亮如环佩丁东,子平想起了石洞内的泉水。

“失礼失礼!唐小姐请坐。”方子平的眼神恢复了平静。

“方先生一定听说了我唐门的遭遇,我就不绕弯了,此番前来特为请教先生,来的冒昧,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我也听说了!府上的事,的确令人同情。区区在下,愿尽绵薄,请小姐吩咐下来。”

“先生切莫言不由衷,吩咐是不敢当,小女子既然来了,自然是愿闻先生的说法,我自然是要肝胆相照,也请先生报我以肺腑之言才是。方先生曾经救我伯父性命,我唐门老少,一向感激无已的。”

“唐小姐既如此说,似乎认定在下存着什么私心。你既然开门见山,在下也就开诚布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便了。”

“先生此言,让小女子欣慰。那我先请教,我唐门之祸,其在天也,其在人也?”

子平没想到唐雪衣会这么问,低头沉思片刻才说:“天理就是人心,有些事本就难言,小姐这样问,可难倒我了。”

“那我再请问先生,我唐门之祸,始于何时何事,何时终了?”

“小姐难道不知?米山坟墓,不是你唐门被祸之时吗?至于何时终了,我也难以断言。”

“我再请问先生,先生既然悬壶济世,自然怀有一颗仁慈之心。那么自去年坟墓事件以后,对我唐门的打击接二连三,有些事件玄异百端,先生近在咫尺,对我满门的遭遇,是置身事外,漠不关心呢?是推波助澜呢?还是要助我唐门脱困呢?”

子平把头转向一边,良久没有回答。

唐雪衣也端然静坐,目光如炬,盯住了他的脸。

子平端起一杯茶,放到嘴边,又放下了。

“先生既然不回答,足见先生诚恳,先生既然不回答,也就说明在我唐门这件事上,先生纵非推波助澜,那也是未加援手,可是这样?”唐雪衣咄咄逼人,词锋直刺方子平心底。

方子平微微点点头。

“既然先生未加援手,可否把原因明示?先生与我唐门难道有何仇恨,忍心见我唐门蒙此大祸,而不肯救人于水深火热?”

“唐小姐,非不为也,是不能也,在下力有未逮。”方子平感觉无法招架了。

“如果先生肯把原因说明,我自然无话,就算是天要灭我唐门,我唐雪衣虽然一介弱女,也绝不会怨天尤人。”雪衣说话掷地有声。

“唐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在下好生敬仰。然而此事恕在下不便明言。”

“那先生就这样坐看云起,等着我唐门全家覆灭?”雪衣说到这里,悲从中来。

全家覆灭!方子平的眉毛抖了几下,他的头疼起来了。

这段时间,赵香草总是出现在他的梦里,而且相对无言,默默垂泪,方子平午夜梦回,总是心烦意乱,竟而头疼病大作,虽吃了几付自己开的药,总不见效。

而此时,他又头疼欲裂。他双手按住太阳穴,拼命按压。

雪衣看得不忍,不再说话。

然而方子平说了:“唐小姐请回吧,我不能相助,但是我可以保证,我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唐雪衣美丽的眼睛眨了几下:“在我临死前吗,方先生?”

方子平耸了耸肩,但他很快又抱住了自己的头。


十六、触目惊心

唐雪衣回到唐家大院的时候,唐家又发生了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

事情的起因是在中午,也就是唐雪衣还在方子平家中的时候,学雨和学青耐不住酷暑的煎熬,又去河里洗澡了。

这时候河里有很多孩子在戏水,互相打着水仗,很是热闹,但是唐家两兄弟一来,孩子们就都躲得远远的,大概是在家听了大人的嘱咐。学雨和学青默默无语,来到一个小河弯,钻到水下,躲避酷暑。

两个孩子回到家,吃过了饭,在室外大榆树下铺下草席,在那里睡着了。

生亭戴着一顶草帽,去米山了,临走时跟学青妈妈打了个招呼。

鸣蝉的叫声不绝于耳,偶尔一丝清风,掠过他们的身体。学青的妈妈这两天一直寸步不离的跟着他,唯恐再出什么意外,现在她坐在旁边,先是拿扇子扇风,后来被蝉声吵得心烦,也坐在那里低头思睡。

一切都这么平静,宁静的山谷似乎永远这么平静。

学青妈妈被一声凄厉的叫声惊醒,她听出那是她的儿子学青。她惊魂未定,连忙问儿子怎么了,儿子大喊:“我的脚!我的脚!”

几乎与此同时,学雨也在惊呼。学青妈妈看看两个孩子的脚,天哪!两只脚的皮肤在迅速的溃烂,不,也不是溃烂,是消失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有一道痕迹在迅速沿着腿往上走,到了哪里,哪里的皮肤就消失了,露出血糊糊的肉。

那道痕迹走得极为迅速,很快就已经越过了膝盖,地上,一汪淡黄色的水在沿着席子流到了地上。

学雨的情况也大致相同,皮肤好像是在溶化,学青妈妈再低头看看他们的脚,天哪!脚在迅速溶化掉!

生亭回家的时候,两个孩子已经溶化到腰了,而他们的脚,竟然不见了,人就好像成了一支圆规。

唐生亭似乎眼中无泪了,他无奈的看着两个孩子,他突然跪倒在地,面向灵落山,叩拜有声,额头上都被地上的碎石硌出血来。

这真是为人父母最无奈的时刻,唐生亭活了46岁,走南闯北,创下了一大片家业,不想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这真是莫大的人间悲剧!

学青妈妈也因为惊吓过度,晕了过去。看看两个孩子,都大睁着双目,却还没有死亡。唐生亭看看他们二人,腿已经没了,就这样全部溶化掉了!

一个人竟然能溶化!是什么力量,是什么牛鬼蛇神,天灭我唐门呀!唐生亭感觉自己的心已经死亡,为什么?

唐生亭的眼前,赫然出现一个山村小院,抬头就可以望到青山,房子后面是流水潺潺。

人还在溶化,唐生亭的心也跟着溶化掉了。

唐雪衣走出方子平的院子的时候,她没有再回头,隔壁常思纲家也是静悄悄的。唐雪衣抬起头,看到了灵落山山顶,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和自己经常在家里看到的绝不一样,一座山原来可以有不同的面目。

唐雪衣盯着山顶,那里就是她的学云哥哥和学山哥哥失足坠崖的地方,他们本来是奉命来请方先生的,怎么会到那里去?

雪衣突然发现这是个很奇怪的问题,以前她从来没有想起过。这座山,难道也有什么奇特的地方?

是啊,难道不值得奇怪吗?她决定回去问问方先生。

方子平的回答是:“没有!他们压根没来过。”

从他语气的坚定程度上,雪衣断定他没有说谎,但是他的眼神还是闪烁了一下,那就是说,方子平还是有所保留的。

那么方子平到底了解些什么?他不说,雪衣也无从忖度,然而,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方先生心中,一定存着什么,而且和她唐家有什么关系。

唐雪衣疑虑重重的回到了唐家大院,她没法解开这个问题的答案。

而这时候,她的两个弟弟,学雨和学青,已经神奇的消失了,这次的消失倒不神秘,然而更加可怕!

就象是韦小宝的化尸粉,整个人一点点化掉了,蒸发掉了,成了一汪水,人的生命可以这样脆弱?

雪衣眼睛湿润了,她看看伯父,整个人似乎已经垮了,满脸的皱纹,再也没了往日的自信。

二伯娘呢?她在问生亭。生亭向后面努努嘴,示意她已经回自己房间了。

唐雪衣慢慢踱进房间时,她感觉不对,空气中有浓重的异样,迅速包围着她,雪衣猛然发足,冲进了房间。

是二伯娘!她已经在梁上吊死了!脚下的凳子歪着,二伯娘身体僵直,一动也不动。

哦!为什么,唐雪衣愤怒了。

在唐家祖坟,一老一少象两座雕塑,不同的是,生亭坐着,雪衣站着。

唐家祖坟毗邻米山,就在米山西面,唐家宅的东边,依着山坡,几个坟头高低错落,倍显凄凉。

唐雪衣凝望着峙山的朝阳峰和落日峰,两座山峰拔地而起,就如两个哨兵,守卫着山谷的南大门。

而唐生亭默默的抽着烟袋,他的思绪,又飘到哪儿去了?


十七、煮茶渐沸

宋柏青来到女儿家,看女儿女婿都不在家,就先到了方子平那里,子平正在给人看病。病人他也认识,就是峙山村宗人诚的老三和他媳妇。

子平冲柏青点点头,示意他自己坐。

宗家老三替他的媳妇在说:“我家那个房子是新建的,俺才结婚两个月,可到了晚上,她就闹,弄得我也睡不好。”

他的媳妇就白他一眼:“我哪里是闹!确实听到了嘛,我一听到就缩到帐子里,大气也不敢出的。”

“那我怎么没听到?”宗老三冲他媳妇嘟囔。

“声音这么大,又是在夜里,你怎么会听不到?睡的和死人似的,还能听到什么!”新媳妇不怕自己的丈夫。

方子平摆摆手,示意他们别吵,然后问那新媳妇:“你听到是一声,还是连续的?”

“好多声呢,一声接一声的。”新媳妇夸张的说。

“会持续多长时间?”子平想知道的更详细一点。

“那也说不好,有时候要一个更次呢。”

“这么久?每天都这样?”

“也不是,每个月就两三天,十四那天晚上就能听到了,然后十五十六两天也有。”

子平看了一眼宋柏青,柏青点了点头。

“嗯,你这是妄思症,晚上好好休息,我给你开一付药,每到一个月的十四那天吃上,十五、十六也吃一次,保证没事。”方子平说着,提笔开方。

子平的字很潦草,寻常人看不懂,写完了,交给宗老三。

打发走了他们,子平的脸阴沉了,他盯着柴门,沉思着。空中过来一片云,在柴门附近投下阴影,子平看得出神。

“宗家老三媳妇听到的是什么?”

“鸡叫,半夜鸡叫。”宋柏青脸色变了,他好像有预感了。

“还是来了。该来的一定要来的。”方子平沉吟着说。

“贤弟,你上次让我命名的那些名字有什么作用吗?”

子平点了点头,又看看周围:“不过原因我暂时不想说,请宋大叔原谅。回头给你单独谈。”

“那是自然,不过唐家,方贤弟怎么看?”

子平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淡淡的雾,掩盖了他心底的东西。宋柏青也茫然的思考着,可他想不起来什么,似乎自从坟墓事件以后,就没有认真思考过这件事。宋柏青的问话有其目的,方子平多次提出的地名,在宋柏青看来,也许大有文章,然而他既然不说,自己也就只能以唐门的事情相询。

然而方子平依然不正面作答,他拿起水葫芦,里面已经滴水也无了,他提在手里,问宋柏青:“宋大叔是坐等令媛归来,还是随我去打水?”

宋柏青知道这话有文章,自然是有些话不希望在家里说,所以慨然允诺,两个人出门往西,直奔翠屏山而去。

其时已近中午,太阳直烤着大地,两个人都是粗布坎肩,头戴斗笠,由村子西北往翠屏山北峰而来,不一时,脊背已经和衣服粘在一起了。

登上翠屏山顶,眼前就是卧虹山,山顶画了一道优美的弧线,犹如长虹卧波,翠带当空。方子平看着后面的狭长山谷,一言不发。

这道山谷,由西北斜斜而来,如一枝长箭,箭尾就是眼前的横梁,箭头直指唐家宅方向,去势惊人!

宋柏青也不说话,自顾自点上烟,端详着这道山谷,他也动容了。

两个人沉默着,然后像约好了一样,又绕上横梁,这里有一条路,蜿蜒而下,直插谷底,那就是方子平取水的地方,他称之为剑泉。

子平先灌满水,然后拿起瓢,舀了一瓢水,先递给宋柏青,宋柏青接过来,一饮而尽,方子平自己也就着瓢喝了一瓢水,抹抹嘴,坐在了山石遮挡的阴凉下。

“这水真好!卧虹山和翠屏山层层过滤而成的山泉水,比济南府趵突泉水还要好!”方子平似乎陶醉了。

“哦!”宋柏青很感兴趣,“原来老弟到过济南府,那可是好地方,俺还是小时候听一个说书先生说起那里!”

“是呀,好地方!七十二泉甲天下!那趵突泉乃是乾隆老皇爷亲口御封天下第一泉,三股水腾空而起,我在那里呆了一个多月,真是不想走啊。”方子平举头望山,满目憧憬。

“济南府乃是大地方,人口也不少吧?那里的泉水难道还能喝?”

“怎么不能喝?众百姓提着水桶前去打水,回家做饭洗衣,好东西都糟蹋了!其实那水,也最宜泡茶。连乾隆老皇爷南巡,到济南府必定住一些日子,就为了那泉水,听说还用趵突泉水来洗水呢。”

宋柏青睁大了眼睛:“老弟,玄哪!水也能洗?”

“嗯,听说老皇爷比较喜欢北京的玉泉山水,就一路带着,可是到了济南府,那水就混浊了,只好用水洗,就用趵突泉水来洗。可惜,我也不知道怎么洗呢。”

宋柏青觉得闻所未闻,脸上不觉露出了不甚相信的神气。

子平笑笑不做声,两个人再喝点水,踏上回程,一路来到翠屏山顶,子平找了个树荫,先坐下了,宋柏青也坐在离他不远的树荫下。

“宋大叔,关于神鸡的事情,你给我详细讲过了,不过我没告诉你,这件事是真的。”

宋柏青注意的听着:“哦,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坟墓里的布置和几个符号,约略知道其事,因此已经预作了安排,没想到还无法制止。”

“老弟所说的安排是……”

“米山,就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锅山路,希望借此止住神鸡的步伐,毕竟,鸡要是落到锅里,那就插翅难逃了。”

宋柏青恍然大悟,以此思考开去,那温河也是此意了?

“对!还有四枝箭,封住要道,使它不敢为所欲为,而朝阳落日,都是白天,神鸡须等月圆之夜才能行动,故此也能起到一定的作用。至于北面,”方子平指着灵落山,“此山名为灵落,在于进一步压迫它的活动范围,目前看,只能起到一定的作用。”

“那宗家老三媳妇听到的鸡叫,也是它了?”

“是呀,从这里看,它的活动范围将限于阴家寨、鸡鸣村和峙山村。”

宋柏青很想问问:“那唐家呢?”然而话到嘴边,他又咽下了。

回到家,方子平准备茶壶茶碗,水壶里,水先温后响,慢慢的沸腾了。

方子平看着沸腾的茶水,心里也翻腾着,绝不是彷徨无计,他是在反复掂量自己的力量,也许正如煮茶渐沸,该到了图穷匕见的时候了!


十八、青龙白虎

一杯茶没喝完,又来了好几个人,都是阴家寨鸡鸣村的人,他们来的目的和宗家老三一样:半夜鸡叫!

大家看着唐家的遭遇,不约而同的感到可怕,而听宗家老三一说方先生为此开了药,这些人也就从庄稼地里跑来了。

宋柏青也帮着张罗,方子平给了他们同样的说法,开了同样的药,又跟他们吩咐了几句,打发他们走了。

两个人对视一样,心中都是一句话:“来了!来了!”

坐了片刻,看看太阳也不是那么毒辣了,恰好常思纲夫妇回来了,宋永红做了点饭,两个人匆匆吃了,叫上常思纲,一起出门,由灵落山的东侧山脚,奔阴家寨而去。

阴家寨的当家人听了村民的传信,已经等在村边,见到方子平一行三人,热情招呼回家喝水,子平等只说没时间,于是约上一起,到了鸡鸣村,而峙山村的当家人也到了。

几个人匆匆寒暄几句,就步入正题。

方子平先说话:“各位知道,咱们背后这位神鸡奶奶,已经有了200多年的历史了!”

大家都是一愣,但谁也没说话,都看着方子平。

“我也是知之甚少,语焉不详。但我粗略知道而已,50年前它曾经现过身,现在整整50年过去了,它也许又要现身了。

“我为此已经预作布置,然而还不够,现在看西侧的米山、锅山路阻挡住了它继续西进的步伐,风云三箭和北侧的灵落山、桃花箭让它望而生畏,温河只能部分阻挡,所以峙山村也还没有保障。”

方子平说到这里,大家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

子平明白大家的意思:“你们是说唐家,那是另一回事,咱们暂且不说,眼前之事是要制止它进一步为患。”

大家的疑惑并未消失,但都清楚子平的意思了,所以一齐凝神倾听。

“我还有最后两招,暂时说一招。”子平顿了一下,喝了口水,继续说,“趁现在刚刚度过了月圆之夜,我们还来得及布置。第一是鸡鸣山下这条河,它沿着鸡鸣山后山而来,绕过鸡鸣山,流进温河,这条河必须有个名字,就叫青龙;鸡鸣山后山主峰高出鸡鸣山一些,形状象虎,就叫白虎山。青龙围住它,白虎居其后,这样一来,它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大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这种围困的办法是否可行。

刘立本说话了:“方先生,你虽不是本地人,但为了我们山谷内这几个村子,想尽了办法,我们大伙都看得见,心里都感激你呢。不过能不能和以前一样,供奉它更好呢?”

子平看其他几个人也在微微点头,知道大家心存畏惧,其实平心而论,子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但现在除了放手一搏,别无良策,何况自己还握有一张王牌,必要时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纵然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也强于什么也不做,徒然的坐以待毙来的好。

“各位,我方子平跟各位本来素昧平生,但我今天既然赶上了,也没有一走了之的道理,我以性命担保,只要合我等众人之力,终究可以铲除它!而如果我们继续供奉它,只能饱它一时之欲,遗患无穷,势必殃及后辈子孙。难道就因为我们不肯担承,坐失良机吗?”

子平一席话掷地有声,说的众人都低下了头。

宋柏青清清嗓子,开始发话:“方老弟正逢其时,这是我们的好机会,我本人曾听父亲说起来,那段日子端的是愁云惨雾笼罩。立本大哥应该比我更清楚,现在既然方老弟有此心,我们正应该齐心协力,众人拾柴,和它搏斗一番,一了百了才是!”

刘立本点了点头,阴家寨的当家人也不说话,而峙山村宗人诚则热烈响应,就算一致通过了。

办法很简单,就是沿着河从上游开始,多树上几块牌子,表明这是青龙河,而在白虎山顶,树上一块碑,注明白虎山就可以了。

办法简单到这个地步,大家又疑惑是否能够起作用。方子平微微一笑开始解说:“如果是对付寻常的老虎恶狼,这些办法自然不能起作用,可是现在咱们是对付神鸡,恰恰需要这些手段。我的办法大家只管照着去做,没有效果我认罚。”

“不过,”子平又警告说,“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唐家那边就不必参与了。各位还要注意,一旦出现异常,要立即告诉我,切莫迁延不说,贻误时日,那可能就没法收拾了。”

每个人都郑重点头,他们每个人都识得厉害。

“还有,须防困兽犹斗,所以要做好准备,今天所有参与的人夜间不得单独外出,外出时须另外有人同行,并且要带着这张符子,记着,贴身收藏。”

子平从怀里掏出一叠符子,给了每个人一张,上面画着些奇怪的符号,谁也看不懂,但都珍而重之的收藏起来,各人脸上表情严肃。

子平继续吩咐:“五日内,必须完成,四块石碑分别由每个村负责一块,翠屏村常兄弟负责白虎山的石碑。”常思纲点点头。

“五日之后,咱们还要去一探坟墓,那时候我还有话说。”

提起神秘的坟墓,恐怖瞬间布满了每个人的脸,大家对近在咫尺的唐家宅唐门的遭遇,可以说是五味俱全,同情有之,恐惧有之,惋惜有之,悲愤有之,而大家说起来,都是唯恐躲避不及,难道现在还要去探坟墓?坟墓难道不是唐家悲惨遭遇的发端吗?

自从开了锅山路,坟墓边上的那条道已经很少有人走了。人走在那里,就要抬头看,而看到那个黑魆魆的洞口,所有的关于它的事件都会立即浮上脑海,不用别人吓唬,光自己的联想就够吓人的了。

那个洞口,连七八岁的孩子都被告知,就是虎口,绝对不可以走近的。

然而现在方子平却要带着大家再去探索一番,这对每个人来说,心头都顶着巨大的压力,就算自己身为男子汉,不愿被人耻笑,不肯落后于人,然而还有家庭呢?自己的父母和妻子儿女会怎么想?

方子平笑了。

他举了个理由:“阴家寨的当家人也在,当初坟墓事件阴家也是有份的,何以阴家人可以幸免?大家说是怎么回事?”

的确,阴家人除了失踪的二人外,再没人员伤亡,这件事很有说服力。

宋柏青一直没说话,他想的是:“按照方子平的说法,唐家人之所以被此横祸,另有原因。那么,原因何在?”


十九、魂牵梦萦

唐生亭彻底衰老了,人之衰老,不在于年龄,而在于心理本身。

唐雪衣只是憔悴了很多,但是憔悴难掩她的美丽,她的眼睛看上去更大了,但目光也更加坚定了。这个女孩子,经历了家庭的狂风暴雨,惊涛骇浪,没有倒下,而是多了一份成熟,多了一份镇定。

她一直记着方子平的话:“我会在合适的时机告诉你事情的真相。”

真相!唐雪衣不怕死,她亲眼目睹了亲人们的死亡,但她希望搞明白,至少到了阎王那里,也是个明白鬼。

她一直负责伯父的吃饭穿衣,晚上就睡在伯父的隔壁。她能清楚的听到伯父起床抽烟,也能听到他沉重的叹息。

晚上,唐雪衣在后面的房间里洗澡,这个女孩子保持着几乎每天都要擦擦身上的习惯,那怕是在冬季,她也会隔一天擦一遍。

现在天气暖和,唐雪衣坐在一个大盆里,慢慢的洗着,洗澡对于唐雪衣来说绝对是一件乐事,然而现在她的心情变了。她变得不那么活泼了,坐在那里慢慢沉思。

雪衣身体洁白,略显苗条。修长的双腿,纤细的腰肢,即使按照比较苛刻的标准,也属于美女。

现在她把水掬起来,撩到双峰上,沿身体流下来,水带来的那种感觉让雪衣感到特别舒服。

她闭上眼睛,陶醉在水所带来的清爽里。

月亮已经出来了,外面很亮,雪衣隐藏在暗影里,她用温软的布擦洗着自己的身体。

突然她感觉有什么不对,抬起头,看看窗口,是一双眼睛!

唐家大院只有伯父和她,这双眼睛是谁的?

她赶紧取过衣服,盖住了身体,再看窗口,那双眼睛没了。

没有脚步声,雪衣穿着宽大的浴袍,冲出门来。明月在天,星海无垠,天地都凝滞了,万籁俱寂,雪衣疑惑了。

她走过伯父的门前,听到伯父鼾声大作,均匀的呼吸表明伯父也许香梦沉酣。雪衣怀疑自己感觉出了问题。

雪衣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灯下沉思。这个人的眼睛,好熟悉!就那么惊鸿一瞥,已然印象极深,可雪衣很疑惑的是,真的有那么一双眼睛看过自己?

雪衣的脸红了,眼前灵光一闪,她想起一双冷漠的眼睛,那是方子平,是的,那是他的眼睛!可刚才自己“看到”的那双眼睛,完全没有冷漠,似乎有满腔柔情。然而究竟是他真的来过,还是自己虚幻出来的一个影子呢?

雪衣上床了,然而久久无眠!脑海里全是方子平的影子,这个人就象谜一样,而对于唐家,更有一种说不清的东西。

雪衣想起和他见面的那一次,方子平的神态显示出他既不愿意骗她,也不愿意说实话,而对于唐家的遭遇,方子平似乎也没什么表示,这曾让雪衣很气愤。

雪衣记得,以前自己对方子平充满了怀疑,然而现在,这种怀疑似乎不再那么深,也没有那么强烈了,方子平!一个充满了神秘色彩的人。

唐雪衣心颤了,良久才平静,而一旦平静了,睡意袭来,唐雪衣进入了梦乡。

梦中一个少年,英俊潇洒,戴着草帽,姗姗来到她的身边,停住了。雪衣满怀激动,脸上灿若明霞,艳若桃花,她陶醉了,以至于梦里都咯咯笑出了声。

也许只有十八岁的女孩,在家庭惨祸面前,还能有如此春梦吧!谁也不会为此责备她的。

唐生亭来到一个美丽的山坡,他肩挑手提,挥汗如雨,来到这山坡上,顿觉清风送爽,果香扑鼻,更难得的是水流潺潺,生亭停了下来,把斗笠取下,扇着风。

这真是个好地方,生亭赞赏着,浓郁的果香勾起了他的馋虫,他走进果园,随手摘下一个苹果,用袖子擦了擦,“咔嚓”一口咬掉小半,又甜又脆,适足以解馋解渴,生亭满脸含笑,几口吃完一个,又伸手去摘。

“你怎么也不说一声,就摘俺家的果子呀?”一个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头扎两个小辫,仰起充满稚气的小脸,煞有介事的质问生亭。

生亭倒不好意思了,又觉得这个小女孩很好玩,就逗她:“我不知道这是你家的呀。”

“妈妈说了,客人口渴了,俺会让他摘果子吃的,可你也不问问俺,就自己摘了,那不是偷吗?”小女孩人不大,却口齿伶俐,显见的聪明明理。

生亭倒不好再说别的,就学着她的口气说:“那俺给你认错了,俺口渴了,能摘个果子吃吗?”

小女孩倒笑了,看着他,脸上满是研究的神气:“你走了很远的路吧?要是渴了,俺请你吃果子,你要是累了,可以去俺家,俺妈妈一定会招待你的。”

“苹儿,和谁在说话呢?”一个好听的声音从果园深处传出来。

“妈妈,有个叔叔,走路累了,我请他吃果子呢。”

生亭有点尴尬,小孩子还罢了,正主儿出来,自己真是觉得不好意思,他站在那里,憨厚的笑着,等着小女孩的妈妈出来。

只觉眼前一亮,女孩的妈妈走出了果园。那女人皮肤略微有点黑,身材极好,一双眼睛似乎要说出话来。

生亭脸红了,连忙解释:“这位大嫂,我走路累了,看满园的果子长得这么好,过来解解渴。”

“哦,”那女人看了生亭一眼,垂下了眼帘,“原来是位大哥,走路辛苦。”

她顺手摘下两个苹果,要递给生亭,或许是觉得不妥,转身交给了小女孩:“苹儿,去给这位叔叔。”

生亭嘴里说着:“够了,够了。”还是接过了小女孩的苹果,但他没有吃,放在了自己担子里。

看看天色将晚,唐生亭有点发愁,前面的集镇今天是赶不到了,这一夜需早作打算。

那小女孩听妈妈说了句什么,回过身来:“叔叔,你还要走好远的路吗?”

“是呀,叔叔的家可远了。”

“那你晚上怎么办呀?”

“到前面的镇上歇息了。”

那小女孩就走了,没多久,女孩的妈妈走了过来:“前面的镇子好远呢,兄弟若不嫌弃,到俺家休息一夜好了,明天再走。”

生亭心里一喜,又有点踌躇,素昧平生,怎好打扰人家?不过他看看自己担子里的货,决定接受那位大嫂的好意。

那真是个美丽如画的小院,生亭陶醉了。男主人似乎不在家,生亭顿时有点手足无措。

回到家以后,那小女孩就出去了,过了没多久,背上背着一个孩子,进了院门,那孩子看上去也就是两岁,是个男孩,一双眼睛很大很圆,滴溜溜的朝着生亭直看,唐生亭整天走南闯北,家的感觉早就没了,现在他洗着脚,点上烟,感觉有家真是很好的一件事情!

那小孩子竟然冲他笑了,他把他抱在腿上,逗他玩,又从自己的包里取出点心,给他吃,孩子吃着,笑得更甜了,甚至笑出了声。

那孩子笑着,笑着,就哭了,好像是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小嘴咧得很难看。哇哇的哭声不绝于耳,怎么也哄不过来。


二十、再探灵墓

哭声如魅,在生亭耳边萦回,而那孩子的脸也似乎因为疼痛而扭曲,成为一个奇怪的形状,终于变得越来越难看, 生亭看着那张脸,一惊而醒,竟然是南柯一梦!

这个梦很离奇,然而生亭心头却如擂鼓,那烦闷劲久久不去,就好像有人在耳边打鼓,而自己却偏是奄奄思睡一样。

唐生亭坐起来,接连抽了两三袋烟,心头的烦闷依然挥之不去,他觉得那男孩的眼睛极为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象谁。

生亭走出房间,夜风如水,凉凉的拂过他的身体,而月光也如水,洒在身上,竟而一宿无眠,听得西厢房内侄女雪衣梦中还在咯咯直笑,生亭摇头,唉!这就是孩子,这么大的家庭变故,她还能笑得出声!然而生亭很快就不再感叹,家破人亡之后,幸亏有这么个孩子在自己身边,要不然,自己怎么活得下去呢?

五日后,方子平、宋柏青一行六人一起察看石碑的情况,他们先来到阴家寨,看了青龙河上游的石碑,接着上了白虎山,这个主峰比米山高出很多,从这里看去,米山就象一个圆丘,趴在灵落山前,这个圆丘,象极了一个坟墓,宋柏青有个感觉:似乎这个米山是人为堆积的一样。

而鸡鸣山恰如一只昂首天外的公鸡,正在奏出嘹亮的晨曲,公鸡的尾巴连接到白虎上,在两山之间形成了一个明显的界限。白虎山则像一头卧虎,虎蹄就是四道山梁,形状各异,虎头紧随在鸡尾,圆乎乎的,正炯炯的盯着鸡鸣山。

众人看得暗暗心惊,都有恍然大悟之感,此山一直叫做鸡鸣后山,实在是浪费了,诚如方子平所言,如果早一些把它叫做白虎山,也许会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宋柏青则看得暗暗点头,方子平这一招很高,他现在对于阴阳玄学的造诣已经比以前高多了,所以能理解方子平这样做的意思,攻敌所不得不备,让神鸡有后顾之忧,前后夹攻,以前的布置也许才可以起作用。

这样做有没有危险?方子平是否考虑过呢?经过这一番布置之后,雄鸡四面楚歌,它就肯简单的缴械吗?宋柏青有着这样的疑问,但看其他人满面春风的样子,他也不好提,只好闷在心里。

常思纲做的那块石碑,已经矗立在虎头上,“白虎山”三个大字乃是子平亲笔写就,子平善草书,这几个字也就写的龙飞凤舞,张牙舞爪,遒劲有力!这也是子平有意所为,给白虎平添一股王霸之气。

石碑下半截深埋土中,周围用巨石加以固定,一般的风吹雨打,绝对不能损它分毫,大家看得啧啧称赞。

由此下山,经过鸡鸣山的山脊,渐次而下,来到鸡鸣山的鸡头之后,大家抬头仰望,雄鸡高出此处数十米,的确有一股惊人之势。

等下了山,已经是中午时分,刘立本家准备了简单的饭菜,大家吃过,又来到村西头的青龙河边。

这块石碑比白虎山的石碑要小,“青龙河”三个字却是宋柏青所书,用的是小篆,字若游龙,蜿蜒飘逸,以柔取胜,正是要四两拨千斤,摆下一字长蛇阵,困住神鸡。

大家三三两两,看着,想着,低声交流着。就这样沿着青龙河,来到温河大坝,青龙河水由此汇入温河,奔流东去。

此处两块石碑,面朝北方的是温河,面朝西方的是青龙河,一体为宋柏青所书,温河水波浪滔滔,永不疲倦的奔流着,这条河,其实乃是附近几个村子的命脉,人类最早,大约也是依河流而居的,有了常年不断的河水,人类子孙繁衍,生命才会在延续中不断壮大。

大家看罢,都很满意,不约而同的看着子平。

子平没有说话,却转身往回走,于是都沉默着,跟着他沿原路返回,又来到鸡鸣村西头。方子平交代刘立本几句,其他人原地等待,刘立本匆匆回家,不一会,带着两盏马灯,返了回来。方子平带着大家,往米山奔去。

阴家寨的当家人乃是阴寒心的堂兄阴冰心,由于他最年轻,呼吸先急促了。子平看了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用眼神示意他保持镇定。

一行人保持着难见的沉默,虽然烈日高照,仍觉得毛骨悚然。

这个洞口,每个人都很熟悉。这些人都曾经进去过,而当时的感觉,虽经历了近一年,记忆犹新。

子平一马当先,宋柏青紧随其后,其他人跟着他俩,鱼贯而入。

甬道内有些潮湿,或许是大雨的原因。

初时外面的光亮还能起作用,越往里走,光线越暗,大家点上了马灯,继续往里走,他们走到那个石鸡,都小心翼翼的绕过去,石鸡依然如故,鸡冠部分被刨掉一块,站在坑里,神态狰狞。常思纲盯着看了一分钟,虽然曾经在自己的坟墓里躺了一天一夜,可现在看到经自己之手发掘的机关,依然感到可怕。

大家来到石门,石门大开,阴冰心心中擂鼓,额上汗水涔涔而下,幸亏没人看得清楚。而宗人诚努力镇定,刘立本呼吸也急促了。

方子平依然沉着,率先进了石门,坟墓内湿气很重,每个人只能隐约看到其他人的脸,大家集中在一起,唯恐落单。

方子平举着马灯,看了看墙壁上的符号,大家也凑过去看,宋柏青注意到某些符号和子平给他们的符子上所画的符号似乎很象,心中不觉一动。

而后大家来到其他几间石室,细细察看。在那个巨大的锅炕前面,常思纲站住了。

这个锅炕本来依石壁而建,和石壁连接的严丝合缝,现在竟然有了明显的裂痕!方子平也看到了,他只是淡淡的朝常思纲点点头,意思是他早就知道了。

他早就知道了?

常老大心中有了疑问,看来子平曾经不止一次的来过坟墓,以一个匠人的眼光,这个大锅蕴藏着不为人知的东西,如果在方子平看来呢?

众人也都过来盯着那口大锅,默默无语。

子平向大家点点头,众人一起退出。等看到了阳光,每个人心头的压力为之一松。


二一、穷追不舍

唐雪衣听说了方子平最近又在命名附近的河山,据说是白虎山和青龙河,根据人们的说法,这样做可以制止神鸡进一步为患。那么他以前的命名呢?

唐雪衣最近的思绪经常萦绕在子平身上,这个人像谜一样,雪衣很希望能弄明白。对于自己家中的事,雪衣倒是坦然抱定宗旨:最坏也不过是全家覆灭,所以除死无他事,一个人既然想通了,就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了。

同样想通的还有唐生亭,生亭好像已经六十多岁的人,他似乎看到死亡在向他招手,也许还有什么事没有办理,所以努力坚持着一样。

真正想不通的是其他人,所以他现在耳闻目睹着方子平和其他几个人为了山谷而奔波,自己没有丝毫热情,倒是他们去探望坟墓,生亭还有一丝兴趣,然而他也懒得打听。

远离唐门的唐家大女儿唐雪霜灯下独坐,泪眼模糊,自己家的遭遇让她悲痛至极,一个赫赫扬扬的唐门就这样消亡,唐家大院成了名副其实的鬼宅,雪霜想着想着,就会悲从中来。

父亲的死就是一个谜,母亲也在洪水中神秘失踪,自己竟然都没能见到亲人!就算是死了,女儿去看看遗容也好,然而,什么也没有,到现在不知身在何处。这怎不叫做儿女的肝肠寸断?

唯一的弟弟死的也是极为惨烈,整个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从家里回来的那几天,雪霜整天卧床,终日以泪洗面,没有一丝力气。

雪霜离开家快一年了,然而就是她走后不久,家庭开始罹祸,接二连三,打击纷至沓来,使这个家庭迅速走进巨大的阴影里。

南风临窗,灯头被风吹的轻轻晃动,雪霜依然沉浸在巨大的悲痛里。

房间里的空气骤然一紧,雪霜觉得房间里多了个人,她仔细看看门,是的,门没有开,也看不到有人,但是凭着感觉,绝对是的!

雪霜一时恍惚,还觉得自己是思念心切,也许父母的灵魂出现在自己的意念中了。

但那个人已经站在雪霜身边了,而雪霜依然看不到他,她的周身立刻被寒意所包围。是谁?自己的丈夫睡在隔壁,雪霜独自一人,感到害怕。

接下来没有任何反应,油灯的光非常暗淡,灯头飘忽不定,雪霜感觉那个人似乎就在那里静静的看着她。

这种感觉,在静静的夜里,在昏黄的灯光下,绝对会让人不寒而栗。

而那个人还在向雪霜逼近,进入了雪霜身体的潜意识保护范围,雪霜终于惊恐的尖叫起来,这声叫喊,在午夜深宅,格外响亮,也格外刺耳。

睡在隔壁的衣本正首先被惊醒,几乎光着身子跑了过来。嘴里连声喊着:“雪霜!雪霜!怎么了?”

就在丈夫进入房间的一瞬间,幽灵不见了,雪霜周围巨大的压力突然之间消失于无形,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好像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衣本正打量着四周,屋子里没有任何异样,他用不解的目光看着妻子,希望她解释。

雪霜向丈夫投去抱歉的目光,因为不知该从何说起,这只是一种感觉,男人不会迷信这个。

“是……有个人……进来了。”雪霜有些吞吞吐吐。

“是谁?在哪里?”衣本正眼睛睁得大大的。

“也不是,唉,说不清楚,是感觉。”

丈夫放心了,女人就是这样,太迷信自己的感觉,他甚至微笑了。

就在他刚要转身出去时,雪霜突然大叫:“不!”

衣本正回过身,看到妻子的瞳孔因为骇异而被放大,她正出神的盯着梁上,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哪里有什么!不用说梁上君子,一点异样也无。

妻子的嘴里还在喃喃的说着:“啊!绳子!系好了扣的绳子,好漂亮。”

这次丈夫真的害怕了!他决定今晚就在这里睡,不离开妻子。

看着丈夫疲劳的样子,雪霜不忍,她让丈夫上床去睡,自己则歪在外侧,但她睡不着啊。一闭上眼睛就是弟弟学山血肉模糊的一团,悲伤、疲劳与惊恐交并,令她欲睡还醒。

夜深了,睡意渐渐袭来,雪霜慢慢合上了眼睛。

朦胧中,一双手落在她的肩头,慢慢向下滑去,落在了酥胸上,雪霜有感觉了,她嘟哝了一声,犹未睁眼。而那双手极为温柔,雪霜舒服的叹息着。

那双手还在向下,向下,放在了她的肚子上,摩挲着她的肚子,让她有点痒,雪霜觉得自己在做一个甜美的梦。

雪霜突然感觉肚子上一紧,她被惊醒,灯已经熄了,丈夫还在熟睡,能听得见他磨牙齿的声音,而周围的压力,又出现了!

雪霜想坐起来,没有力气,她才要大喊,却感觉嘴被堵上,雪霜拼命挣扎,身上的压力更大,巨大的疼痛感让雪霜猛的坐起来,但她又无力的倒下了。

的确是太疲劳了,衣本正揉了揉眼睛,醒来了,阳光已经撒上窗子,透射进屋子里,好温馨的阳光。

他再度闭上眼睛,稍事休息,这下彻底醒了,看看妻子,她似乎还睡着,脑袋向外侧着。衣本正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他要感受一下阳光的气息。

他突然发现妻子脸色有异,头发散乱,好像遇到了极大的意外,他有点怪自己,睡得太沉了,也不知道这半夜妻子是怎么过来的!

“雪霜,雪霜,是我呀,我是本正。”

唐雪霜艰难的睁开了眼,看到是自己的丈夫,凄然一笑,往后就倒,本正抓住了她的胳膊,慢慢放下她。

晚上似乎有一番搏斗,衣本正估量着,他叫来自己的妈妈,妹妹衣本淑也跟着跑过来。

母亲惊恐的看着儿媳妇,又看看儿子,冲他使了个眼色,母子俩就出去了。

“小正,我看要冲一下,你到前村去找找你李大叔吧。”

“唉!好罢。”

“我和小淑伺候她,你就先跑一趟吧。要快啊。”

儿子答应着,转身就走。来到前村,衣本正不费丝毫力气,就找到了李大叔,那时候他正在喝茶。

李大叔名叫李山西,他的父亲带着他,从山西来到这里,定居于此。

听明来意,李山西给他倒上一碗水,然后问了他和他夫人的八字,李大叔就坐下,拿出一张纸,在上面画起道道来。

“你夫人的情况,有点棘手。这样吧,我到你们家去看一看。”

两个人相跟着来到衣家,房前屋后查看了一圈,然后到厢房落座。

衣本正一气喝完水,焦急的看着他。李大叔抬起头,用他略显浑浊的眼睛盯着衣本正,然后娓娓道来。


二二、不速之客

李大叔喝口水,开始叙说:“你家的房子没有什么大异,似乎不应该出现此类现象。不过今年的情况特殊,还是应该稍作安排。”

衣本正点头,眼中有所期待。

“你家门朝南,应该走西南门,可你现在走的是东南门,今年乃是你本命之年,犯了太岁,此是一。门内没有影壁墙,开门见山,鬼神排闼而入,了无阻碍,此是第二。

“你家窗前有棵枣树,枣之为物,小则无用,大则欺主,留之实在无益,此是第三;最麻烦的是房子后面那条水沟,从东北角斜斜而来,冲了你家的宅子,以改道为宜。

“还有你家的老屋,破烂不堪的靠在正房东墙,屋脊上都是茅草,且比正房要矮,殊为不宜,可以把它盖的和正房一般高矮,则宅子里应该就平静了。”

衣本正听得很是佩服,也有了信心,自己觉得雪霜当可无事,自然喜出望外。

衣本正喜上眉梢,只顾自己盘算,他没有发现,李山西看着眼前的杠杠,兀自愁眉紧锁,好像有什么东西没有解开。

过了一会,衣本正才注意到李大叔的异样,他心中惴惴,小心的问:“大叔,有什么不对吗?”

李山西沉吟着,没有回答,良久,才叹息了一声。这一下,衣本正刚刚放下的心再次悬了起来,看得出,他既希望知道缘故,又怕闻不好的消息。

李山西抬起头,看着本正:“哦,贤侄,你夫人娘家,最近可有什么事?”

衣本正敛眉:“是呀,她娘家最近不好,她弟弟新亡,我们都去了,回来以后,她就终日以泪洗面,慢慢的,竟尔成了症候。”

“那她弟弟是怎么死的?”

“说起来死得也很怪,是晚上爬到悬崖上失足落下的。而且她娘家,唉!最近可是灾连祸结!”本正说得连连叹气,摇头不止。

“贤侄何妨慢慢说,说实在的,老朽卦中,颇有不祥之音。”

本正暗暗心惊:“有些事情我也不太清楚,最好当面问她。”

“可是她这个样子,多言殊所不宜。”

“那我就我所知,都告诉大叔好了。”

衣本正略微说了一些唐门的遭遇,有些事情他不知道,而有些,又语焉不详,所以弄得李山西也没听明白,不过大概意思是知道了,那就是唐门最近颇有灾难,而且,从唐雪霜的情况来看,灾难还没有结束。

“那你的外弟死的都有些稀奇了,还有那个坟墓,难道没请人看看是怎么回事?”

“那倒不用请,他们当地也有一位先生,想必你也听说过吧?”

“哦,是方先生?这位方老弟我倒听说过,可惜未曾谋面。他又怎么说呢?”

“这就不知道了,我也没敢多问,每次去都是白事,自然大家也没有多少心情讲。”

“嗯。”李山西手拈胡须,沉思了。

过了一会,他忽然说:“看来要想你夫人没事,我们要到她娘家走一趟。”

本正很关心:“哦,大叔认为雪霜这症候来自娘家?”

“不错!要是我判断无误的话,一定是她娘家的问题。”

本正点着头,还在想什么时候去,不料李山西又说话了。

“她娘家还有什么人?”

“还有一位伯父,另外就是她叔叔家的一位妹子。”

李山西动容了,不到一年的时间,唐门就几乎灭亡了!这种情况,一定有外力作用,否则不会这样,现在看来,坟墓很可能是一个原因。

本正想回家商量一下,李山西摆摆手:“不用了,我自己去好了。我那里有个朋友,叫做宋柏青,住在卧虹村的。”

本正倒是松了一口气,眼前家里的情况,自己也实在走不开,可不去又不好,人家这是为自己在出力呢。“如此,有老大叔了。”本正拱拱手。

宋柏青才要出门,李山西推开柴门走了进来。

宋柏青哈哈大笑:“稀客稀客!”

李山西也在笑,笑声很爽朗,震得宋柏青耳鼓嗡嗡作响:“好久不见了吧,哈哈,特来看看老朋友。”

宋夫人也赶紧出来迎接客人,宾主落座,奉上清茶,宋柏青才问:“老兄一向可好?”

李山西亮开洪亮的嗓门:“好!好!”

宋夫人自去准备午饭,老兄弟俩互相致意,然后李山西话锋一转,落到唐家。

“你们山谷最近是不是发生了一些事?”

“一言难尽。”宋柏青开了这个头,于是把山谷内近一年发生的一些情况简要作了陈述,这件事本身就够惊心动魄,饶是李山西早有思想准备,还是听了个目瞪口呆。

“那么方老弟为何作此命名呢?”李山西对于方子平命名的地名,颇感兴趣。

宋柏青把子平的用意说了一遍,李山西先是点头,继而沉吟不语。

“山西兄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宋柏青倒是希望李山西能够进一步解开他的疑团。

“唔,唔,”李山西支吾着,“方老弟此举,确是高明,那神鸡最近没有什么动静?”

“那倒没有,我最担心下一个月的月圆之夜,那就是中秋节了。”宋柏青低着头,担心显而易见。

话没说完,宋夫人很快的先做出了两个菜,让他们老哥俩喝酒。二女儿宋永荷帮着收拾桌子,还从里屋抱出一坛酒来。

李山西看着宋永荷婷婷的身子,笑着对她说:“二侄女,找婆家了吧?”

永荷脸都羞红了:“李大伯,您看您!”

宋柏青接着说:“还小呢,她姐姐去年底才出嫁。”

宋永荷摆好酒菜,转身出去了,柏青极力劝酒,李山西也是酒量甚豪,两个人且喝且谈,宾主相得甚挈。这顿饭也就吃的酣畅淋漓,宋柏青多日来老是提心吊胆,这时竟也是酒足饭饱,甚是痛快。

李山西抹抹嘴,一只手摩挲着自己的肚子,向着宋夫人称谢:“弟妹真是好手艺,倒亏的我胃口好,口福啊!哈哈。”

宋夫人谦逊着:“李大哥几年不见,身子骨真是硬朗,吃得下饭,睡得着觉,这才真是福气!”

母女二人把东西收拾了,去灶间吃饭,这里两个人又喝了一会茶,才双双出门而去。


二三、推本溯源

李山西以前倒是来过山谷,不过从未多想,现在综合了衣本正和宋柏青的介绍,再来看山谷内的布局,李山西暗暗心惊。

他们相跟着直接到东北角的灵落山顶,山路蜿蜒,倏而有青石当道,倏而又怪松横斜,加上青草黄草深可及膝,而丛生的荆棘,侵占了原本不富裕的路面,这番攀登,煞是费力。

来到山顶,自然又是另一番景象:天上几朵白云,悠然自得,身边一缕清风,沁人心脾。而峰顶的怪石铺出一块很平整的地面,在此驻足,北可望远山,南可看峙山,几个村子都是一览无遗,还可以看到东南一侧的鸡鸣山、白虎山和青龙河,这里确实是个好地方。

宋柏青低声说了唐学云和唐学山由此失足的情况,李山西详细查看,除了零乱的脚印还依稀可辨,再没有别的痕迹了。

“然则唐家这两人是深宵外出,何以会爬到这座山上呢?”李山西有着浓重的疑问。

“这不清楚,只听说本来是要去请方子平治病的,结果到了这里,失足坠崖而死。”

李山西趴在悬崖边的石头上,看悬崖深不见底,只能看到桃花箭一道狭长的山谷,奔唐家大院而去。

“这山名为灵落,不该是为了神鸡。”李山西看着唐家大院,若有所思的样子。

宋柏青很感兴趣,同时也有浓浓的疑问:“那以山西兄看,是什么原因呢?”

“原因还不清楚,不过这座山这样命名,无论是凌空落下也好,飘零凋落也好,似乎都不是很好的,要对付神鸡,现成的名字为什么不用?”

“什么名字?”

“老弟你看此山,东西两侧各有一个巨大的山梁,如两翼乍展,山顶这堆巨石,构成了雄鹰的头部,为什么不叫做鹰山呢?”

“鹰山?”宋柏青咂摸着,回味着,仔细看山的两侧,两道山梁勾画出的形状,的确如一个两翼展开的老鹰的翅膀,面前几块巨石突出,从一侧看的话,确如老鹰尖厉的嘴,虎视眈眈,目光正对鸡鸣山!

难道是方子平疏忽了,还是他造诣不深,不能很好的加以利用呢?宋柏青转过身来,面对着翠屏村,陷入沉思。

李山西还在看着,他为唐家感到了一丝悲哀。

唐门合该有此一个大劫,这是李山西得出的结论。唐家虽为山谷的中心,但地理位置实在不好,周围的环境对他们很不利,他认真的看着双峰对峙的峙山,还有四座山峰所形成的三道箭形山谷,这三道山谷,如三条平行线,绝不往两侧发散,三枝箭齐刷刷的射向唐家!加上灵落山南麓的桃花箭,如果再算上鸡鸣山,唐家大院才真是四面楚歌!

李山西叹息一声,转身看西侧的卧虹山,长虹卧波,翠屏掩映,一道山谷只能够看到谷口,但这已经够惊人了,因为这道山谷明摆着,目标竟然就是唐家大院!

两个人转到灵落山东侧,由此下山,去看看鸡鸣山附近的情况。宋柏青一路走着,想着,怎么也想不通,他想起方子平命名风云三箭和温河的经过,当时还是自己根据方子平所言去给唐生亭提出来的,难道方子平真的另有深意,而没有对自己明言?

经过锅山路,李山西心中的骇异更浓了,这条路,据说乃是唐生亭的创意,何以命名锅山路?李山西看得直摇头,心中一声声,全是叹息。

绕过米山,李山西看到了那个坟墓的入口,也看到了鸡鸣山的雄姿,他心中有个想法,不过不成熟,还需要验证,想了想,没有说出来,看天色不早,他们想绕过唐家祖坟,回卧虹村。

“宋伯伯,您好!”

唐雪衣像幽灵一样突然从唐家祖坟冒出来,倒吓了宋柏青一跳。

“哦,是雪衣侄女?”宋柏青对唐家人倒不像其他村民那样敬而远之。

“宋伯伯,我有件事想请问您。”

“哦,什么事?你大姐最近遇到一些事情,这位是你大姐夫请来的李大伯,想到这里帮她看看。”

雪衣立即表现的极为关注,关切之情溢于言表:“李伯伯好!我大姐姐怎么了?”

李山西看着这个女孩,内心里充满了同情,实在不忍心让她多担心,所以他只是淡淡的谈雪霜的情况:“哦,没什么,最近老是疑神疑鬼的,我看了他们家,又到这里来看看。”

雪衣还是不放心:“我大姐真的没事吗,李伯伯?”

李山西点点头。

雪衣也向他点点头,拉住宋柏青,走到一边,李山西打量着米山和唐家祖坟。无疑的,唐家祖坟借米山的灵气,风水是不错的,只要没有惊动米山的脉气。

唐雪衣正在问宋柏青:“宋伯伯,我想请问,您给峙山上的三个山谷那样命名,有什么原因吗?”

原因都给唐生亭说了,那本就是方子平的意思,宋柏青自己,倒是无可无不可的,所以他坦言相告。

雪衣凝神听着,神情极为专注,听完风云三箭命名的原因,她的眉头皱着,好久没有舒展开。

李山西站在一边,也听清了前因后果,但他知道,这件事还需要深究,自己不便贸贸然发表看法。然而当他听到唐雪衣的说法以后,心中灵光顿时闪现。

唐雪衣说的是:“为什么叫这样的名字呢?我觉得是很凶的名字,我大伯父家几个哥哥弟弟就是风云雨雷呢,这几天经常梦到学风大哥,在梦里,我们俩就坐在伯父家大院门口,他的目光总是盯着峙山,我才疑惑,想起来问问您。”

宋柏青一惊,是呀,穿风、凌云、断雨!这三枝箭,名字好凶,唐雪衣不说,自己还未想到,现在经她一提,的确不详!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年轻人清秀的一张脸,似乎在向他询问什么,柏青记得,学风曾经做过一个梦,没想到梦中情景,竟然真的成为现实!

李山西看了宋柏青一眼,转而问唐雪衣:“你这一辈都有兄弟姊妹几个?”

雪衣看着他回答:“兄弟八人,风云雨雷山青水秀,我们姊妹三人,大姐雪霜,二姐雪桃,我是雪衣。”

李山西点了点头,向宋柏青使个眼色,两人别过唐雪衣,向卧虹村走去。远远的,宋柏青回过头,看着那女孩子娉娉婷婷的身子,在夕阳的阴影里,显得那么孤独,那么无助!


二四、壶里乾坤

袖里乾坤大,壶中日月明。方子平玩的,是壶里乾坤,就是那壶茶,方子平已经喝了若干年了。似乎还是跟随是父学艺的时候,他就喜欢上了茶。

方子平对于茶,只是一味的喜欢,并不苛刻,事实上,就他所居住的条件来说,也不允许他细细品味,尽管如此,方子平还是乐此不疲,尤其是对于水。子平来到山谷以后,他就发现,山水本是一体,这里有很好的山,山上有很好的植被,这水,碱性小,经过山岩过滤,矿物质丰富,特别适合于泡茶。

最好的当然是雪水烹茶,方子平想起厨房上那副对联:“雪水烹茶天上味,桂花煮酒月中香。”这副对联,与其说是白描,不如说是联想。

所以他并不存雪,反正有很好的山泉供给,他也就懒得去扫梅花雪了。这不,方子平才带着葫芦,从翠屏山后面的剑泉取水回来,门口就站着两位客人,一位是老朋友宋柏青,另一位却不认识,看来已经是小叩柴扉久不开了。

子平走乡串店,见了谁都是自来熟,所以也不客气,只点点头,说声:“来了?”就自管自打开柴门,率先进去。

三人落座之后,宋柏青首先为双方介绍,方子平作为后辈,执礼甚恭,李山西也谦冲为怀,三人之间倒是客套多,谈话都很困难。

李山西老于世故,自觉既不宜倚老卖老,也不宜太过谦让,如果话题单刀直入,方子平很可能避而不答,岂非失策?所以闲闲的,先说茶。

“方老弟也喜欢喝茶?”

“是啊,不夜之侯嘛,其实茶才是真正的饮中君子。”

“那倒是,古人讲究有客远来茶当酒呢。”

方子平哈哈大笑:“我也是以茶当酒了,两位前辈不可嫌我怠慢。”

“哪里,哪里!得能赶上煮茶渐沸,就是口福了。”

两人相对大笑,气氛为之一松。

宋柏青趁机问方子平:“方老弟,作这一番安排之后,神鸡还能有所作为吗?是否需要进一步的布置?”

方子平笑笑,不即回答,却反问李山西:“李前辈都知道事情经过了?以你看,这样做是否足够?”

李山西使出太极推手:“老哥我所知甚少,无从置喙。倒是愿意听听方老弟的想法。”

方子平再笑笑:“限于我的水平,只能作此布置,且等中秋月圆,自然见分晓,成与败之间,犹在未定之天!”

“方老弟,”李山西投石问路,他指着南面的灵落山,“此山名叫灵落,自然大有深意,能否说来听听?”

“灵落此山,自然是为压迫神鸡的活动范围了。”

“哦,那么此山形状颇像一只展翅的雄鹰,何以不名鹰山呢?”

“我那时候,还没想到神鸡会有多大的能量,以此山祥云笼罩,故名。”

“那么锅山路和风云三箭呢?”李山西语气平淡,实则绵里藏针。

和唐雪衣分手后,李山西就和宋柏青回到了家。一直到吃晚饭,李山西都没有说多少话,似乎一直在思考,晚上,两个人又稍微喝了点酒,联床夜话,李山西一番话,令宋柏青悚然心惊。

按照李山西的看法,桃花箭和风云三箭,乃至朝阳峰、落日峰、温河、锅山路等一系列命名,绝对不只是方子平说的针对神鸡,事实上矛头所指,就是唐家!

宋柏青自然要问原因,李山西说:“连唐雪衣都觉得不对劲,自然说明这里面确有玄机。”

李山西的看法是,方子平很好的利用了周围的地势,把这几个山谷做了这种命名,那确有用意。

唐生亭自然不该开锅山路,但此路名为锅山路,实际上是把唐家陷入绝境,加上温河,锅中之水已温,自然可以化掉唐(糖)!这一招甚是高明,一般人自然想不到,何况方子平还有个很好的掩护,那就是神鸡。

难道方子平真的有此用意?宋柏青百思不得其解。

那风云三箭呢?

风云三箭,箭箭不落空,穿风箭针对唐学风,凌云箭针对唐学云,断雨箭针对唐学雨,至于唐学雷,朝阳落日双峰对峙,艳阳高照,一天云散,何来雷声滚滚?

宋柏清越听越是心惊胆战,眼前似乎乌云翻滚,巨雷阵阵,如此说来,唐家的灾祸里竟然也有自己的一份?

宋柏青想起唐门老少十数口,死得非常之惨,如果自己稀里糊涂的参与了此事,那真是不可饶恕,难道方子平真的是利用了自己?

宋柏青内心的负疚感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上,使他感到自己呼吸困难,而李山西并未察觉,自顾自的叙说着。

方子平把唐家祖坟所在的青山改名为米山,其用意也是昭然若揭:山青水秀变成碎石满山的米山,而那米又是喂给神鸡吃的,如此一来,唐家已经四面楚歌了!

灵落山将会令山前的唐家人七零八落,何况还有一枝桃花箭,此箭一出,唐雪桃在劫难逃!

昨夜这些言犹在耳,现在李山西一句话问到点子上,宋柏青自然是固所愿也不敢请耳,所以他紧紧盯着方子平,眼睛并不稍瞬。

方子平浑若无事,他淡淡的看了李山西一眼:“难道宋大叔没跟您说?”

“说了,方老弟这么安排真是煞费苦心。”李山西依然话里有话。

“李前辈是高人了,我修为尚浅,正想聆听教诲呢。”

“岂敢岂敢!方老弟为了山谷内一众百姓,已然尽力了,宋老弟说起来,都是好生敬佩!”

方子平的脸色好看了些,他对李山西说:“我大约明白李前辈的意思,不过内中实在别有原因,如果你看过了坟墓,你一定会明白。”

宋柏青听着,很奇怪,原来方子平还有说法!那坟墓自己也曾进去过,实在没看出还有什么奇特的,那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他难道不承认李山西的推测?

李山西看着方子平镇定的样子,他也疑惑了:是自己的看法有什么问题?也许,他对于神鸡,所知甚少,方子平的布置或许真的如他自己所言,是大有深意存焉呢!

方子平又说话了:“李前辈此来,正好能分我重担,恳望老前辈暂时不要离去,待中秋月圆,我们共谋其事,或许到那时,底蕴尽显,也不用我过多饶舌了。”

方子平既肯如此说,李山西掂量一阵,觉得自己留在这里,自无不可,但是还需略作布置,而且唐雪霜那里,还需要自己走一趟,所以当时就做了决定,自己先回家一趟,两天之后一定会来,那是也还不过七月底八月初的样子,时间倒还来得及。对这种安排,方子平不置一词,宋柏青点头称是,当下,就在翠屏村分手,李山西告辞而去。


二五、心灵审判

宋柏青心灵深处的震颤始终没有停息,他试探着问方子平,是否风云三箭和朝阳落日峰乃是针对唐家人,方子平叹息着,微微点头。

“那,到底是为什么?”宋柏青在得到印证之后,反而更加无法平息心中的愧疚,唐生亭似乎怒火满腔的矗立在他的面前,令他感到害怕。

“宋大叔,我相请您陪我去一趟唐家宅。”

“哦,为什么?你想去做什么?唐家现在可就剩了两个人了。”宋柏青的语气里有着明显的不满。

“我正是要去找唐生亭,你可以作证,一切的一切,唐生亭不会有怨言的。”方子平说着,脸上的表情坚定而平静。

宋柏青顿时有一种暴风雨即将来临的感觉。

唐雪衣正站在大门内的大树下,远处两个人向这边走来,等走近了,雪衣看清楚了,正是方子平和宋柏青联袂而来,她眼神里浮起了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微笑。你们两个来了,好啊,我正要找你们呢。

走到雪衣面前,方子平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他尽量不去看雪衣的眼睛,却向她拱拱手:“雪衣姑娘好!请问令伯父可在家?我等二人特来拜访。”

“方先生,不管是什么原因,你到底来了!我期待很久了,我想你一定是来兑现诺言的吧?是不是新的变故就会出现了?”雪衣把心底的一切掩盖起来,冷冷的盯着方子平。

子平不为所动,客气的回答:“我这次来是特为拜访令伯父生亭先生的,雪衣姑娘不必如此。”

“那倒是我有失待客之道了!方先生,请!宋伯伯,请!”

唐生亭就坐在太师椅上,面庞有些浮肿,目光有些呆滞,三人进去的时候,生亭的目光正望着虚空,似乎整个人的思绪都陷入了虚空中。雪衣轻轻叫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看到宋柏青和方子平,他报以苦笑,甚至没有记起来还应该打个招呼。

倒是雪衣落落大方,安排两位坐下,自去泡茶,一切准备停当,她就站在大伯父身边,静静的等着方子平开口,子平似乎有些踌躇,宋柏青也不知道子平想说些什么,自然没法替他代言,只好保持着沉默,这一阵短暂的沉默使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方子平终于开口了,由于这一段时间的沉默,他的嗓子略显沙哑,也很低沉:“唐老爷,别来无恙啊?”

人们寻常打招呼所用的近乎口头禅式的这句语话令唐生亭感慨万分,无恙!自己倒还无大碍,可是妻子儿女一下子如树倒猢狲散,自己成了孤家寡人,无恙么?

但这话不能说,要说了,那就有点抬杠的意味。所以他只是简单点点头:“啊!托福!托福!好歹还没死,嘿嘿。”

这话听在宋柏青耳朵里,格外不是滋味,他感觉唐生亭也许了解到了什么,所以语带讽刺,而且颇含怨气,显然的,也有针对他宋柏青的成分,既说是托福,自然也托他宋柏青的福了!

方子平却不去理他话中的意思,管自发问:“唐老爷,你一定在怨天尤人,说不定还大骂苍天无眼呢,是不是?”

“我唐门的事,既已至此,我也无法可说,难道方先生有以教我?”唐生亭一旦恢复镇定,其词锋也极为尖锐。

“那你可知道桃花箭和风云三箭所为何事吗?”方子平瞄了一眼雪衣,只见她努力保持着镇定,脸上则神色凄然。

生亭看了一眼宋柏青,后者目光游移,躲避着他:“那不是要借此山灵气,为我山谷祈求风调雨顺吗?”

方子平仰天哈哈大笑:“哈哈哈哈!唐老爷,你真的这么以为?那么你开辟的锅山路呢?”

“我叫他青山路,所谓锅山路那是你改的。”

“说实话,你的青山路实在更不高明,不过要改锅山路,那自然是针对你们唐家,你没想过吗?凭他多么坚硬的糖,只要进了锅,无不化尽的!你小小的唐门,能逃脱吗?哈哈!”

在方子平的大笑声中,唐生亭满腔怒火,目眦尽裂,而唐雪衣除了对着方子平怒目而视,眼神中还有一种绝望的东西。宋柏青本来努力的挺立着,现在也撑不住了,腿一软,跌坐在椅子里。

方子平还在叙说,口气中竟然满腔得意:“唐老爷,你看看,北面的桃花箭指向你唐家大院的正中心,这支箭射出来,如果不是针对你们唐家,那又是针对谁?。”

方子平索性撇开其他人,眼睛望着别处,只管自己痛快:“唐老爷,你再看看,那朝阳峰落日峰照着你们唐家,你们这糖难道还不化吗?还有那温河水,呵呵,风云三箭呢,穿风、凌云、断雨,嘿嘿,唐老爷,你那三个儿子难道不是叫学风、学云和学雨吗?”

宋柏青听得这话,已经完全呆住了!这和李山西判断的完全一样,方子平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方子平此前所说的关于对神鸡的防范,到底是真是假?宋柏青呼吸急促,额头上汗水,一滴滴渗出来。

而唐雪衣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她对于方子平那种朦胧的感觉早已消失,代之而来的是愤怒和不解!方子平这样做,的确太过分了,他竟然利用自己的玄学知识,来对付自己的家庭!雪衣心中的方子平开始变得扭曲,他的形象逐渐朦胧,除了愤怒,雪衣觉得,自己还有心痛。

而唐生亭身子颤颤巍巍,居然还挺得住,他努力使自己平静,眼中的怒火变得非常炽烈,他质问方子平:“方先生这样做,自然有你的理由了?我想知道的是,你既然要对付我唐门老少,为什么还要救我性命?你既然救我性命,为什么要害我满门?”

“唐老爷,我如果不救你,怎么能让你看到你满门老少如此悲惨的遭遇?你要是死了,我又怎么亲手报仇呢?”

“你还是没有说明,为什么这样做?你的理由是什么?”

“嘿嘿,对付你唐老爷,难道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雪衣怒不可遏,一双美丽的眼睛此时燃烧着怒火,那团火焰,卷向了方子平:“方先生,众生本就平等,你自己觉得高人一等么?你有什么权力这样来对付别人?”

“唐小姐,你问问你的这位伯父,我没有理由吗?他自己做的事情,难道还需要我再说一遍?嗯?”

唐生亭嗓子沙哑,他咽了口唾沫,用低沉的嗓音问:“方先生,请你明示了。我唐生亭站得正行的直,倒也不怕别人来诬陷于我。”

方子平嗤之以鼻:“还需要诬陷?好个站的正行的直!唐老爷,我来问你,你应该认识方芙蓉吧?你也应该认识平春海吧?”

子平说完,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唐生亭,后者乍闻这两个名字,脸上的肌肉哆嗦了一下,气焰一下子就消了。

“方-芙-蓉?平-春-海?你认识他们?那,你-是-谁?”唐生亭问话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

子平看他的样子,冷笑一声:“哼!我是谁,这重要吗?你怎么不说你是否认识方芙蓉?”

“你-是-谁?”唐生亭固执的问着。

“我吗?你听好了:我是他们的儿子平子房!我没有资格来审判你吗?”


二六、爱恨情仇

李山西回到家,很快的作了处理,唐雪霜身体虚弱,然而并无大碍,李山西交待得很细,衣家人奉命唯谨,李山西得以放下一切事务,于第三天冒着风雨回到了卧虹村。

宋柏青就如生了一场大病一般,躺在床上,面色焦黄,眼睛周围黑了一圈,那双眼睛闭着,格外憔悴。李山西很奇怪,何以两天的时间,就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宋夫人把李山西拉到外面,悄声说了经过,但是在唐家大院发生的一切,她也就说不上来了。

“没有问他?”

“他什么也不说呀!回来就叹气,连方先生走,他都没起来,方先生还真不错,也没说什么,只嘱咐我,让我好生伺候,有什么情况及时跟他讲。”

那就是说,在唐家大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看宋柏青睡得正甜,李山西不想等了,他决定直接到唐家大院,好在他的身份允许他这么做。

唐雪衣满脸泪痕,正自静坐沉思。伯父的病,一下子加重了,方子平带来的是死亡诅咒,而伯父听到他的咒语,竟然就长吁短叹,脸上的皱纹一下子变得又浓又密,雪衣看着,忍不住跑出来独自垂泪。

但是关于那个方芙蓉,雪衣还是只知道名字,知道她是方子平的母亲,其余的一概不知,看来这个人物和伯父一定有什么瓜葛,但是长辈的事,雪衣没法过问。

但是方子平是报仇来了,这个念头令雪衣悲愤不已。一个方芙蓉,竟然要唐门满门来抵命?方子平就算是再有道理,雪衣也要和他辩论一番,方子平未免还是过分。

雨后的大地,还有些潮湿,在秋阳蒸腾下,湿气很重。

伯父出来了,拄着一根拐杖,他冲雪衣招招手,雪衣来到他身边,问他是否需要水或者其他什么。

“雪衣,伯父有点事要告诉你,你先坐下。”

雪衣顺从的坐下了。

伯父抬起头,深沉的目光掠过了群山,掠过了蓝天白云,然后他低下头,好久才抬起来,看着雪衣。

“孩子,你伯父一生,其实也不是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的,我的确做错了一件事,这么多年了,我虽然时时想起,却从没有跟谁说起过。那时候,我才二十一岁,还没有和你伯母结婚。”

那时候,唐生亭生龙活虎,一年到头忙着外出做生意,唐生亭说着说着,就好像进入了梦境,是呀,要是一个梦该多好,那就不用受这无穷无尽的折磨了!

然而,谁受的折磨更大呢?方子平从唐家大院出来,心中何尝平静!父母亲在自己的心目中,连一个模糊的印象都没有,父母亲死的时候,他才两岁。自己一家四口,如果不是唐生亭,应该多么幸福啊!

唐生亭呢?他真后悔走进那片果园,走进那个原本温馨的家。他也许一生只作过一次错事,但这足以长期折磨他的灵魂,足以让他付出巨大的代价!

那是个多么美好的地方,生亭永远怀念那片美丽的山坡,山沟里终年不断的溪流,山坡上那一片果树园,春天来了,果树开花了,慢慢的结成果实,秋天一到,山风送香,周围就弥漫着浓郁的香气。

生亭喜欢上了这个地方,他干脆不回家了,就住在那儿,每天都出去做生意,其实就是到大山里收一些希奇山珍,然后到府县去卖,他的生意做得很好,人又精明肯吃苦,所以倒也成了一个声誉不错的生意人。

他越来越留恋那个地方,倒不全是因为地方好,他自己还没有感觉的时候,他已经喜欢上了方芙蓉。慢慢的,他的苦恼来了。

最难堪的是,男主人平春海对他也很好,经常酒肉款待他,平春海为人热情,是个性格粗豪的汉子,拿生亭当自家人,而生亭,偏偏喜欢上了他的妻子!

生亭决定躲避,这也许是唯一的办法,于是半年没有到方家去。秋天来了,生亭怀念那片果园到了痴迷的地步,自己无法排解,本来预定要走另一条路的,结果鬼使神差,又绕上了那道山梁,那个黄昏的落日真美啊!

半年没有来,方芙蓉消瘦了很多,所以她一见到生亭,周身都是笑,给他做了好吃的,还摆上一壶酒,生亭酒足饭饱,甚是惬意。

往事不堪回首,那个晚上,小女孩已经睡了,丈夫出去喝酒未归,院子里两个人还在乘凉。秋天的夜啊,多么的多情!撩人心弦,生亭闻着芙蓉的体香,中人欲醉。

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亭和方芙蓉抱在了一起,在生亭平时休息的厢房内,两个人成为一体,生亭平生第一次接触女人,他付出了巨大的热情,感觉周围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一声炸雷也似的怒吼在门外响起,平春海一手叉着腰,一手扶着门,正喘着粗气,满面怒容的看着他们。

妻子羞愤无已,夺门而去,平春海拦住了生亭,挥拳就打,生亭躲了几拳,终于被击中额头,顿时鲜血淋漓,头脑一片混乱。

春海根本不罢手,身子虽然趔趔趄趄,借着酒劲,仍然双拳狂舞,唐生亭眼前模糊一片,朦胧中只觉得小姑娘也哭着过来了,他实在没法招架春海连珠炮一般的双拳,加之酒劲上来,他举手还击,没想到一下子就把平春海击翻在地。

女孩子被父亲一带之下,也摔倒在地。生亭霍地站起身,也不去管眼前发生的一切,冲出柴门,奔向山坡上的果园深处,他在那里洗了洗脸,长吸了几口空气,头上依然火辣辣的疼。

天快亮了,生亭决定再到平家去一趟,看看他们家的情况,顺便取走自己的东西。

他蹑手蹑脚的进了院门,院子里没有人,房子里也静悄悄的,不过还亮着灯。他本打算到自己房子里取走东西,可是走到正屋门口,他改变了主意。

他来到门口,门虚掩着,里面一片死寂,他觉得阴森可怕。

门“支呀”一声开了,他闪身进去,一丝风吹了进来,灯头摇摆了好几下,他艰难的往里看去。

啊?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方芙蓉,一个人吊在梁上,舌头长伸着,形容极为可怕,脸上的表情极度扭曲,显然是在痛苦中挣扎过。

他的心一下子就狂跳了起来,他什么也没敢再看,转身冲出去了,他甚至忘了自己回来时要干什么了。

生亭一路狂奔,直到筋疲力尽。

天亮了,可他心中,依然漆黑一片,而凄风苦雨,倏然来去,荡涤世间万物,生亭觉得,唯独不能洗去自己心中无穷无尽的罪恶感!

李山西就站在门口,听到了最后几句,他叹息一声,世上本无事,岂非庸人自扰?人生无常,而天道轮回,又有谁知呢?


二七、仙人指路

李山西没有进门,他悄悄的回到了宋家,宋柏青兀自高卧。李山西独自一人,转身出门,来到北侧的卧虹山。

其时秋阳正劲,南风乍紧,温河像一条长练,从卧虹山西侧的群山之中蜿蜒而来,流过峙山脚下,从山谷的缝隙里穿出,直奔东天而去。这条河,汇集了山谷内几乎所有的支流,今年夏天,雨水并不稀少,加之最近的这场雨,所以颇有泛滥之势,波浪滚滚,在阳光下化作粼粼波光,翻腾不息!

踏上这座山,秋草经过一个夏季的疯长,有的地方可以没到他的腰间甚至胸间,草丛里不时会出现受惊的野兔或者其他小动物。他心情并不轻松,爬上卧虹山顶,找块大石头坐下了。

他的目标,是这道山谷,据宋柏青讲,方子平对这道山谷很感兴趣,经常去山谷内打水,而且会看着这道山谷沉思,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沿着山谷的趋向作了认真的考察,确信方向是唐家大院,同时,也正对着米山和鸡鸣山,那么方子平对这道山谷感兴趣,是为了唐家还是为了鸡鸣山?

山上真安静,李山西仔细计算了方位,就盯着灵落山的双翼出神。

唐家真的没救了?李山西善于从死棋肚子里出棋,说不定还能弈出一步仙着,把这块棋盘活呢!

太阳慢慢西沉,大树的影子越来越长,李山西拿出随身带着的水壶,咕咚咕咚灌了一气,嗓子里不再那么烟熏火燎的了。

李山西拖着长长的影子下山时,附近几个村子已经是炊烟袅袅,他拨开丛草,迤逦来到山脚,宋柏青的二女儿宋永荷正在那里张望,看到他,欣然跑过来:“李伯伯,我爸爸等你回家吃饭呢。”

“呵呵,这么早?我还不饿呢。”

宋柏青就在门口大扇摇摇,一来清风送爽,二来驱赶蚊蝇,看到他,微笑了:“哈哈,看我这一番睡,可怠慢了老哥。”

“老弟这两天没休息好呢,我没敢惊动,出去转了转。”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出了门,直奔米山唐家祖坟。李山西是行家里手,看了好半天,心中有了主意,他决定要挽救唐家人,也许真的还有个办法值得一试,不过,要跟方子平商量。

而方子平恰好来到米山,后面还有常思纲。方子平明显憔悴了,脸上疲惫不堪,似乎还在忍着疼痛。

“李前辈也在,有些事情我们正好商量一下。”方子平微微一笑。

“方老弟但请吩咐,我本来就是来供驱策的。”

“岂敢岂敢!本就是要借重。”

“方老弟请看,唐家的祖坟风水不错呀,正好借米山之灵气,灵落山双翼乍展,拱卫着它,岂非是个好地方?”

“李前辈所言不差,我也是这么看的,但假如你看过了坟墓,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哦,”李山西沉思着,“难道唐家祖坟和坟墓还有关联?”

“正是!”

“那么你什么时候还要进去?”

“有个疑窦尚未解开,还需要作进一步的探索。而且,”子平欲言又止,“青龙河的石碑竟然裂碎了!”

宋柏青闻听此言,大吃一惊:“是哪一块石碑?”

“就是鸡鸣山前的这块了。”

原来,一场风雨之后,鸡鸣村的人们外出发现,他们村西的青龙河石碑裂成了四块!刘立本不敢怠慢,赶紧派人给子平送信,子平因为外出,接到信的时候是昨天下午,所以今天一早,就带着常思纲赶来了。

几个人一起去看石碑,那石碑本是宋柏青所书写,现在它已经碎成了四大片,堆在地上,只有深埋在土里的半截还残存着。

常思纲拿起一块,认真研究着,石碑似乎是用铁锤砸碎的,但是上面了无痕迹。破裂的地方并无纹路,说明这块石碑本来是一个整体的。一场风雨,难道就碎了?

宋柏青皱着眉头问:“其余两块呢?”

“那两块很正常。”子平回答。

众人不约而同的抬起头来,看着鸡鸣山,心底里都存着浓浓的恐惧。那是一种深深的敬畏,虽然天气很热,但大家身上还是有股寒意。

方子平和宋柏青、李山西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拉上常思纲,四个人在一起密谋。结果大家认为最好不动声色,再把石碑竖起来。

常思纲没有再参与此事,他的妻子已经怀孕了,他需要照顾宋永红,所以抽不出太多时间来。宋永红在怀孕初期就闹得很厉害,子平经常给她开安胎药,现在她已经是行将足月,等待临盆了。

宋家安排永荷在家照料宋柏青,宋夫人住到了翠屏村常家,帮助照料。

而李山西住在宋柏青家,他没有进坟墓去进一步考察,他已经取得了子平的同意,将灵落山改名为飞鹰山,宋柏青对这件事极为支持,也许他骨子里想要赎罪了,或者通过这种方式向唐家道歉。然而子平对他们的行为不以为然,他知道,这一切其实都是无助于唐家的。对于子平来说,这是最无可奈何的一件事。可现在大家都知道方子平和唐家的仇恨,谁也不会相信他,他对此唯有苦笑。

他为什么要到唐家去见唐生亭呢?心底深处的仇恨,这股盘踞了二十多年的仇恨,一旦爆发,气势也是惊人的,然而,如此一来,谁还会相信方子平所做的一切是为了山谷呢?方子平恨自己,他的头更疼了。对于唐家,也许还有别的手段,至少方子平不认为一切都没有办法弥补,可是那也只能是从现在开始,这又是没法说清楚的一件事。

“那你的大仇算是报了吗?”宋柏青悄悄问子平。

子平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其实唐生亭纵然不是生不如死,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明眼人看得出来,生亭衰老的太厉害了,或许是精神支柱彻底倒了。唐雪衣看在眼里,心里极为难过。伯父这个人给雪衣的印象一直是乐呵呵的,属于乐天派,没想到他的心里还存着这么一大的事情,而这件事情,竟然给唐家带来了灭门之祸!

转眼就是中秋。十四这天,月亮已经很圆了,整个山谷如同蒙上了一层洁白的面纱,朦朦胧胧。然而,参与其事的所有人都无心赏月,他们围在一起,讨论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方子平的计划是直接进入坟墓,在这里他将施展手段,彻底埋葬神鸡。大家感觉有些冒险,都面面相觑。

子平胸有成竹,他冲大家点头:“其实也不需要很多人,这里的各位中,李前辈、常兄弟是一定要进去的,宋大叔留在外面,作为策应,如有意外,启动王者之箭!”

子平继续:“宗家、阴家那边,多派人守护青龙河石碑,鸡鸣村刘大叔也派人守护,同时监视鸡鸣山动静。”

李山西点头:“现在我们应该有信心,飞鹰山、白虎山也会助我们一臂之力。另外,最好在有两个年轻人一同进入坟墓,宋老弟带两三个人在外。”

方子平点了点头,月光下,他的脸色惨白,似乎身体有所不适。常思纲极为关切,向他提出疑问,子平摇头。

这是方子平第三次来坟墓,他先带李山西到墙壁上看符号,李山西看得极为动容:原来一切早已注定!唐家不能怪别人,只能怨自己了。

眼前无暇他顾,他们的目的是找到开启大锅的机关。

这口大锅,附着在墙壁上,似乎和石壁是一体,然而现在却出现了裂纹,那并非外力所为。然而机关到底在何处?

方子平一直在想,可他也没有想明白。

这里曾经有五个人神秘失踪,他们到底存身何处?几个人分头寻找,苦无线索。

他们本来点燃着两盏马灯,突然,马灯光芒消失,坟墓内一片黑暗。

那也不过是片刻间的事,李山西此时正在面向西侧石壁,他感觉有个地方透出光亮,他仔细辨认,那是一只手,指向大门。

马灯瞬间又亮了,李山西再去看时,石壁很光滑,什么也没有!

指向大门,那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指示出路何在?

他把这个发现告诉了子平等四人,大家都在思索。突然,常思纲一拍大腿,欣喜若狂!


二八、疑云重重

机关,一定位于门后的位置。这是常思纲的推断。

说出来,大家也都认为很有道理,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呢?后来者每次进来都是开着大门,自然无人想到门后可能会藏有机关。

而失踪的五人,是在大门关上之后失踪的,他们才能看到机关。

这样的设计,也许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味,可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把门关上。这是任何人首先都能想到的,然而有一定的风险:常思纲不能断定,甬道内的石鸡是否还能启开大门。

那么,可以在门口放置一块巨石,那就非一时所为了,至少今天没法实现。然而方子平似乎根本等不及,他在和常思纲讨论关闭石门的问题,这的确是一个冒险,不过在方子平看来值得!

李山西拈须沉吟,另外两个年轻人则露出胆怯的神色来。

方子平毅然决然的作了决定:准备必要的工具,然后关上石门,同时让宋柏青派人守在石门之外,以铁锤敲击为号,约定了联系的方式。两个小伙子则不必让他们同时涉险,就让他们在门外守候好了。

安排完毕,他向宋柏青拱拱手,又向李山西说句客气话,再向常思纲歉然一笑,似乎是说:“该让你在外面,可是实在需要你!”常思纲挥挥手,方子平又抬起头,看看一轮圆月,似乎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是啊,进入那个黑暗的世界,谁也没有把握,说不定就会和外面的世界永别!那一轮月亮,也许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见到了。风萧萧兮易水寒,众人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意味。

三个人转身走进了甬道,宋柏青和另外一个小伙子跟在后面,待他们进入石门,几个人都神情肃穆,和外面的宋柏青等人拱手相别,常思纲开启机关,几分钟之后,石门缓缓闭上,到最后,砰的一声,石门重新又闭合的严丝合缝!门里门外,顿时就是两个世界!

无论如何,这需要勇气,如果这扇门再也不能开启,那就意味着,这座坟墓,将彻底埋葬他们三人!

守卫着青龙河石碑的三拨人马不敢怠慢,每个人都神情严肃,每拨人中都有一人怀抱着方子平预先请常思目打就的宝剑,而宝剑系着红丝穗头,上面画满了奇怪的符号。剑已出鞘,发着寒光。

大约在方子平他们进入坟墓小半个时辰的时候,月上中天,众人耳中,隐隐的若有鸡鸣声,而三柄长剑几乎同时,发出了嗡嗡的响声!

每个人都严阵以待,刘立本手中拿着一柄牛刀,盯着鸡鸣山。

似乎是一片云,遮住了天空中的满月,田野顿是暗淡下来,长剑响得更厉害了。怀抱长剑的,正是唐雪霜的丈夫、刘氏子弟刘龙游。只见他身体在随着长剑颤抖,众人连忙上前保护,而刘龙游在马灯照耀之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鸡鸣声渐行渐近,也越来越大,刘立本望着鸡鸣山高高的山峰,心中的骇异也越来越浓。与此同时,另外两拨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身边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神鸡的目标无疑就是这三块石碑!

刘立本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如果不是身受,说起来实在难以置信,合六个人之力量,只能勉强站稳。

月亮不见了,大家在继续坚持着,而马灯,竟然莫名其妙的熄灭了。刘立本心中暗暗叫苦,而每个人都在盼望着方子平,他现在怎么样呢?

方子平一行的境况也好不了多少。

石门刚一闭合,常思纲就在门后找到了机关,这竟然是一个风箱的拉手!他上前把他轻轻一拉,说也奇怪,那口大锅连同风箱一起,就慢慢向外打开,露出了一个方形的洞口,方子平跟李山西商量一声,决定由李山西守在外面,他和常思纲矮身进入洞口,思纲转身在石壁上找到一个拉手,把它拉下来,两个人进入室内开始搜索。

果然,这里有人来过的痕迹,地上零乱的脚印说明了一切,那五个人一定是经由这里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也说明,这一间石室其实不过是过道,还另外有路可通。

常思纲搜索着石壁,令他们两个感到疑惑的是,石壁上竟然有很多机关!看来可以通往好几个地方!

方子平略作思索,辨明了方向,他认为只有正北方向的机关才是有用的,因为由此可以通往山腹,而其余的机关,则分别往东和往西,那里可以很快的接触到山表,自然不是真正的机关。

思纲点头称是,毅然决然的拉下了最里面的一个机关。一扇旋转门就此开启,两个人分别由一侧进入。

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这是个方形的石室,中间是八卦图,四周的方位分别按乾坤艮震等八卦排列,乾三连坤六断都刻画得极为清晰,子平啧啧赞叹着,绕室一周,来到了西侧的墙壁,这里依然刻画着很多符号。

这些符号,思纲看不懂,他关心的是石室内的机关和整体布局,他是以一个匠人的眼光来看,而子平不同,他看的是关于坟墓修建的原因,看着看着,他的眉头时而紧缩,时而舒展,偶尔还自言自语,或者停下来想一想。

坟墓绝非为某个人所建,这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现在他需要找到真正的王者之剑,这也许正是坟墓的最终秘密所在。

子平完全沉浸在那个世界里,浑没听到外面石门隆隆开闭之声。思纲第一次闻听,还没怎么在意,到第二次闻听,脸色骤变,赶忙往外跑,只见东侧的石门刚刚闭合。

思纲大声喊着喊李山西,然而,却无人应答,他赶紧喊子平过来,二人来到最外面的巨大石室,李山西踪影不见!两个人不禁面面相觑。

难道他进入了东侧石室?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呢?

两个人判断了一下,思纲拉开了东侧的机关,出乎他的意料,石门竟然没有开启!他用锤子敲敲门,高声问:

“李前辈可在里面?”

声音经过周围石壁的激荡,震的人耳鼓生疼,然而没有回答!回声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两个人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显然的,思纲呼吸急促了。

子平喝了口水,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

李山西是江湖老手,他这样做说不定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我们一味在此寻找他,或许会贻误时机。

子平想到此,心就静了下来,他把寻找的任务交给思纲,自己则来到石壁,继续思索。


二八、疑云重重

机关,一定位于门后的位置。这是常思纲的推断。

说出来,大家也都认为很有道理,为什么没有人发现呢?后来者每次进来都是开着大门,自然无人想到门后可能会藏有机关。

而失踪的五人,是在大门关上之后失踪的,他们才能看到机关。

这样的设计,也许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意味,可现在应该怎么办呢?

把门关上。这是任何人首先都能想到的,然而有一定的风险:常思纲不能断定,甬道内的石鸡是否还能启开大门。

那么,可以在门口放置一块巨石,那就非一时所为了,至少今天没法实现。然而方子平似乎根本等不及,他在和常思纲讨论关闭石门的问题,这的确是一个冒险,不过在方子平看来值得!

李山西拈须沉吟,另外两个年轻人则露出胆怯的神色来。

方子平毅然决然的作了决定:准备必要的工具,然后关上石门,同时让宋柏青派人守在石门之外,以铁锤敲击为号,约定了联系的方式。两个小伙子则不必让他们同时涉险,就让他们在门外守候好了。

安排完毕,他向宋柏青拱拱手,又向李山西说句客气话,再向常思纲歉然一笑,似乎是说:“该让你在外面,可是实在需要你!”常思纲挥挥手,方子平又抬起头,看看一轮圆月,似乎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是啊,进入那个黑暗的世界,谁也没有把握,说不定就会和外面的世界永别!那一轮月亮,也许就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次见到了。风萧萧兮易水寒,众人大有壮士一去兮不复返的意味。

三个人转身走进了甬道,宋柏青和另外一个小伙子跟在后面,待他们进入石门,几个人都神情肃穆,和外面的宋柏青等人拱手相别,常思纲开启机关,几分钟之后,石门缓缓闭上,到最后,砰的一声,石门重新又闭合的严丝合缝!门里门外,顿时就是两个世界!

无论如何,这需要勇气,如果这扇门再也不能开启,那就意味着,这座坟墓,将彻底埋葬他们三人!

守卫着青龙河石碑的三拨人马不敢怠慢,每个人都神情严肃,每拨人中都有一人怀抱着方子平预先请常思目打就的宝剑,而宝剑系着红丝穗头,上面画满了奇怪的符号。剑已出鞘,发着寒光。

大约在方子平他们进入坟墓小半个时辰的时候,月上中天,众人耳中,隐隐的若有鸡鸣声,而三柄长剑几乎同时,发出了嗡嗡的响声!

每个人都严阵以待,刘立本手中拿着一柄牛刀,盯着鸡鸣山。

似乎是一片云,遮住了天空中的满月,田野顿是暗淡下来,长剑响得更厉害了。怀抱长剑的,正是唐雪霜的丈夫、刘氏子弟刘龙游。只见他身体在随着长剑颤抖,众人连忙上前保护,而刘龙游在马灯照耀之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鸡鸣声渐行渐近,也越来越大,刘立本望着鸡鸣山高高的山峰,心中的骇异也越来越浓。与此同时,另外两拨人也好不到哪里去,身边无形的压力越来越大,神鸡的目标无疑就是这三块石碑!

刘立本额头上的汗水涔涔而下,如果不是身受,说起来实在难以置信,合六个人之力量,只能勉强站稳。

月亮不见了,大家在继续坚持着,而马灯,竟然莫名其妙的熄灭了。刘立本心中暗暗叫苦,而每个人都在盼望着方子平,他现在怎么样呢?

方子平一行的境况也好不了多少。

石门刚一闭合,常思纲就在门后找到了机关,这竟然是一个风箱的拉手!他上前把他轻轻一拉,说也奇怪,那口大锅连同风箱一起,就慢慢向外打开,露出了一个方形的洞口,方子平跟李山西商量一声,决定由李山西守在外面,他和常思纲矮身进入洞口,思纲转身在石壁上找到一个拉手,把它拉下来,两个人进入室内开始搜索。

果然,这里有人来过的痕迹,地上零乱的脚印说明了一切,那五个人一定是经由这里到别的地方去了,这也说明,这一间石室其实不过是过道,还另外有路可通。

常思纲搜索着石壁,令他们两个感到疑惑的是,石壁上竟然有很多机关!看来可以通往好几个地方!

方子平略作思索,辨明了方向,他认为只有正北方向的机关才是有用的,因为由此可以通往山腹,而其余的机关,则分别往东和往西,那里可以很快的接触到山表,自然不是真正的机关。

思纲点头称是,毅然决然的拉下了最里面的一个机关。一扇旋转门就此开启,两个人分别由一侧进入。

借着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这是个方形的石室,中间是八卦图,四周的方位分别按乾坤艮震等八卦排列,乾三连坤六断都刻画得极为清晰,子平啧啧赞叹着,绕室一周,来到了西侧的墙壁,这里依然刻画着很多符号。

这些符号,思纲看不懂,他关心的是石室内的机关和整体布局,他是以一个匠人的眼光来看,而子平不同,他看的是关于坟墓修建的原因,看着看着,他的眉头时而紧缩,时而舒展,偶尔还自言自语,或者停下来想一想。

坟墓绝非为某个人所建,这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现在他需要找到真正的王者之剑,这也许正是坟墓的最终秘密所在。

子平完全沉浸在那个世界里,浑没听到外面石门隆隆开闭之声。思纲第一次闻听,还没怎么在意,到第二次闻听,脸色骤变,赶忙往外跑,只见东侧的石门刚刚闭合。

思纲大声喊着喊李山西,然而,却无人应答,他赶紧喊子平过来,二人来到最外面的巨大石室,李山西踪影不见!两个人不禁面面相觑。

难道他进入了东侧石室?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说一声呢?

两个人判断了一下,思纲拉开了东侧的机关,出乎他的意料,石门竟然没有开启!他用锤子敲敲门,高声问:

“李前辈可在里面?”

声音经过周围石壁的激荡,震的人耳鼓生疼,然而没有回答!回声过后是死一般的寂静,两个人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显然的,思纲呼吸急促了。

子平喝了口水,努力让自己安静下来。

李山西是江湖老手,他这样做说不定有自己的想法,如果我们一味在此寻找他,或许会贻误时机。

子平想到此,心就静了下来,他把寻找的任务交给思纲,自己则来到石壁,继续思索。


二九、王者之箭

常思纲终于打开了西面的石门,一股阴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他打了寒噤,顿时觉得,自己衣服穿的少了。

马灯那一团光照出一个圆形的范围,然后在自己的身后留下了无边的黑暗。就是这样,已经足以让思纲发现什么,因为在地上,他发现了躺着的几个人。

这些人自然死去多时,思纲走上前,他看见了,是唐家三兄弟和阴家兄弟俩。

这几个人,思纲都见过,但要说是认识,也不过是因为预先知道,否则,就凭他们这付遗容,实在难以辨认。

现在看来,这些人并非像当时大家传说的,是死于神鸡,而是自行走入了坟墓,如果大家没有这个先入为主的念头,作一番认真的搜索,说不定他们不会死。然而世上之事本就难说,在当时那种情况下,谁也没有留神到大锅其实是一个出口。

这个念头也不过一瞬间的事,因为他马上想到要赶紧出去,这里还是存在问题:那就是石门还会关闭!

而石门真的开始关闭了,思纲一个箭步,冲到门口,在石门关闭的一瞬间,侧身而出,好玄!

等他去看子平时,发现他竟然浑身抽搐,整个人萎缩成一团,脸上的表情痛苦不堪。

当此时,思纲已经不暇他顾了,他扶着子平,来到坟墓出口,敲响了石门。

尽管思纲凝神倾听,外面的敲门声却始终没有传来!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一袋烟的工夫又过去了,一炷香的功夫也过去了,外面一片死寂,约好的敲门声,始终没有传来!

那时候阴家寨的人们只是感觉一阵破空之声,阴冰心手中的长剑就开始泠泠作响,他几乎握不住了,长剑就在他一怔之间,脱手而去。

几乎与此同时,峙山村宗家老三也是虎口发麻,长剑脱手,两拨人虽在两地,但一样的心惊胆战,他们一齐举头望去,只见长剑在空中翻飞,舞出几个剑花之后才向下掉落。

就是这一舞之间,天空中月光复明,大地重又亮堂起来,一阵风过,几许羽毛随风冉冉上升,渐行渐远,渐至于无。

而刘立本那里,情况却要糟得很,他们几乎已经无法应付了。

刘龙游怀中的长剑颤抖不止,响动频仍,终于脱手而去。刘龙游急忙闪开,额头被剑身划了一道口子,血就流了下来。

长剑入空,在空中盘旋,良久不落。

隐隐的鸡鸣传来,众人都是一震。刘立本让族中子弟速去坟墓那边报信,并要求增援。

那人闪身欲走开,竟然不得其便!合众人之力,才把他推开,而一旦离开石碑,身上压力竟骤然消失于无形。

宋柏青得报,心急如焚,他敲敲石门,了无回音,眼前之事只能暂顾一头,他决定暂时放下这边,带着三个人来到青龙河畔。

河边的人欣逢大援,个个抖擞精神。宋柏青长剑在手,令众人稍稍后退,舞了几个剑花,顿时一股血腥之气。宋柏青横剑当胸,嘴里念念有词,随即远处隐隐传来虎喉之声,声音低沉,但是雄健有力。再看河边,一天云散,月光复明。此时已经是落月西斜了。

众人喘息未定,而身上的压力骤减,感觉好不轻松!

宋柏青也松了口气,看来今晚也就只能如此了,他嘱咐了刘立本几句,转身而去,坟墓内,子平和女婿他们,也许等得急了。

一行人匆匆走入甬道,来到石门前。然而当他们敲了几下门,里面并无回声时,宋柏青才真的有点着急了。

他决定不管里面,先启开石门。两个小伙子带着撬杠,来到甬道,他们要旋转石鸡,开启石门。

宋柏青还记得当时女婿开启石门的方法,他指挥着,小心的把撬杠伸入,慢慢转动。石鸡在一撬之下,缓缓转动,然而石门竟然并无动静!

宋柏青满头是汗,惶急无助,如此一来,子平他们真的要葬身坟墓内了?

撬杠松开,石鸡重回原位,再次操作,依然如故!这次,柏青连基本的希望都没了。他一下子坐倒在地,依稀看见,老妻和女儿悲伤的眼神,透着埋怨。

还有老友良朋,都将陷身于内,宋柏青宁愿自己去死,也不愿意看着别人伤心。

他来到门口,用力的敲击石门,期望能听到里面的动静,然而他失望了,没有任何回音。

就这样,他们坐等天亮,刘立本眼红红的,也来了。柏青问他,立本摇头:“是龙游那孩子,说着胡话,似乎神志有些不清。”

阴家寨和峙山村的人也都来了,每个人都象是经历了一场生死搏斗,心情都不轻松,然而当他们听说方子平等人还困在坟墓内,心情就更加沉重了。

今天已经是十五了,如果还不能困死神鸡,后果如何?宋柏青混乱的思绪中突然透出一丝光亮,哦,对了,子平不是说过,要启动王者之箭吗?

现在他们都还在坟墓内,启动王者之箭是否合适呢?

宋柏青五内如焚,心乱如麻。他不知道自己所做的这个决定是否合适,也不知道子平他们在坟墓内有没有新的发现,如果贸然启动了王者之箭,自己实在不知道有何后果!

但就这么等下去?他决定再作一次努力,然后决定下一步的行动。

按照预先约好的信号,他再次敲击石门,让他们欣喜的是,在等了大约一盏茶的工夫之后,里面出来了回声,甬道内的人们立即欢呼起来!

该如何搭救他们呢?

宋柏青开始敲击,他让众人安静,自己拿锤子连敲三下。里面也回了三下,联络开始。

他再敲一下,告诉对方打不开门,里面回了三下,表示知道。那下一步呢?敲击三下表示询问,里面的回答是两下!

那就是说,开启王者之箭!

宋柏青顾不上吃饭,立即组织人到了卧虹山后面的山谷,竖起了石碑,上面两个大字:王箭!这就是王者之箭了!此箭一出,已经是最后的赌注了!

然后他来到子平取水的剑泉,虔诚跪拜,并在旁边竖起石碑:剑泉!宋柏青顶礼膜拜了大约一盏茶功夫,才做完这一切。而时已近午,一行人立即急如星火的赶到米山坟墓,敲击了五下,表示任务完成。

里面又没了动静!

刘立本派人送来饭菜,大家狼吞虎咽的吃了几口,就算是敷衍了午饭。此时,王者之箭已经开始发威了。


三十、无妄之灾

再说刘龙游,守卫石碑时被剑划伤额头,刘立本一旦腾出手来,立即安排人送他回去,龙游的妻子正是唐门之后的唐雪桃,已然仙逝半年。

龙游的家人见伤的并不重,均不以为意,早饭已过,让他独自卧床歇息。大家不便打扰,纷纷离开,都驻足街头,探听消息。

这时候宋柏青已经赶往卧虹山前的山谷,去竖立王者之箭了。这支箭,据说乃是针对神鸡的最后一招,如果这一招不能起作用,势必功败垂成,所有的努力将化为泡影,而对于整个山谷来说,这个中秋之夜,山谷内的人们将面临末日!

因而大家不再去注目方子平和唐门的是是非非,而是关注米山坟墓和鸡鸣山的动向,每个人都在祈祷方子平能够只手回天,挽狂澜于既倒,拯救山谷内一众百姓。

事情似乎没有取得进展,方子平等三人依然被困坟墓,无法和外面取得联系,太阳在慢慢走过头顶,人们的感觉似乎糊涂了:不知道是感觉慢了,还是感觉快了,反正这个中秋,过的绝对令人难以忘怀。

刘龙游的妈妈回到家的时候,龙游正圆睁双目,望着房顶,似乎出神了。

妈妈叫他,他也不理,灵魂出窍了?妈妈这才慌了,转身出去找大夫。

大夫是个年轻人,还未出徒,只为师父出诊,这才不得不来,看了龙游的状况,自己先就慌了手脚。

事实上,龙游的情况的确不妙,他的额头上,就在剑伤之处,竟然生出了一排毛发,毛发并不呈现黑色,而是淡黄柔软,似乎是鸟的羽毛!

奇怪的是,毛发生长的很快,直竖在额头上,淡黄色渐渐褪去,露出了黑色的底子。大夫大概从未听师父说起过这种病状,瞳孔放得很大,愕然不知所措。

龙游已经疼得忍受不住了,大喊大叫,五官因痛苦而扭曲,看的人触目惊心。刘妈妈老泪纵横,看大夫这个样子,知道不行,就央求邻居去请宋柏青。

宋柏青这时候还在甬道内做着努力,无奈里面又没有回音了,幸亏当时带的水足够,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宋柏青有点怨恨自己:或许当时再带些饭就好了,或许因该先把石门闭上再说,或许……可是谁能想到门根本不能开启了呢?唉,还是没有策划停当,否则也不会出这样的漏子。现在可是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只能尽力而为,尽人力而听天命罢了!

宋柏青带着无比遗憾和沉痛的心情还在自责,刘立本走过来,低声告诉他:“龙游的情况很奇怪,也很不妙!”

看看周围这么多人,宋柏青也不愿意弄得人人皆知,所以走出甬道。刘立本双眉紧锁,把他所知道的情况简要说了,两个人迈开大步,来到刘龙游家。

还未进门,远远的已经能听到刘龙游声嘶力竭的大喊了,二人对视一下,心中都是十分戒惧。

进了门,那年轻的后生神色尴尬的在一边站着,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搁,又无法遽然离去,只是向才进门的两个人投去期待的目光。宋柏青直接奔向病人,而刘立本只看了一眼,就拉着龙游娘走到一边,开口动问。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呀!”龙游娘抽抽噎噎的叙述着,“早晨回来我很害怕,可是看他什么也能说,饭也能吃,我就放心了,额头上裹上块布,让他自己睡觉,我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发现他有些发呆,叫他也不应,我才着急了。”

立本简捷的问:“那额头上的毛呢,是怎么来的?”

“大夫来了以后才发现,开始很浅,是黄色的,后来慢慢变色,他疼得哭爹叫娘的。唉!苦命的儿子呀,媳妇死了才半年,你怎么又这样呢?这不是不让我活了吗?”龙游娘竟然嚎啕大哭起来。

立本低声相劝:“你先别哭,这能治好孩子?宋柏青对于这种奇症倒说不定能有办法呢!快别哭了,过去帮忙!”

这句话很有效,龙游娘立即收泪,返身来到床前,只见宋柏青正在详细检查,而刘龙游依然哀号不绝。

就这一阵,刘龙游的情况又发生了变化。

羽毛已经长成,在剑伤的痕迹上密密的分布着,有十来根,那已经不是鸟的羽毛了,看上去象是鸡的羽毛!

宋柏青神情严肃,低头盘算了一阵,他决定拔除羽毛!这自然也是要冒险的,可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羽毛的根部比较粗,深深地植于肉中,如果拔除,有可能会令病人疼痛致死,也可能导致流血过多而死。可是如果不拔,这些羽毛还在生长,根部自然也会往肉里生长,如果深及脑部,自然也是无救!

刘立本当然也明白其中的利害,可是拔除,不见得很好,他绕室彷徨,突然看到了年轻郎中,随即问他:“你师父呢?”

年轻人唯唯诺诺的样子,眼神不敢对着刘立本,期期艾艾的说了半天,众人耐着性子,才算听明白。

原来他的师父昨天就出诊去了,一夜未归,走的匆忙,家里人只知道要去很远的地方,连地名都没搞清楚。

冥冥之中都是天意!柏青心想,如果方子平或者李山西在此,说不定当可有救,偏偏他俩都被困在坟墓里,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情势也不允许他们再拖下去了,他们只能做个决断,宋柏青看着刘立本,希望他能发表意见。刘立本同龙游娘商量了几句,向柏青点了点头。

柏青立即吩咐准备好干净的盆,还有温水,另外准备温软的布和止血之物,一切准备停当,他自己也净了净手,开始拔除。

他先从远离眼睛的地方拔起,一根羽毛被他轻易拔出来,而刘龙游疼得大叫一声,就此晕过去。

这根羽毛,酷似鸡毛,而且是鸡翅膀上的毛,深入肉里的部分其坚似铁,而羽毛拿在手里则其软如绵。

血就涌出来,向头发上流去,柏青忙用布包住。他准备稍待片刻再拔除第二根,反正不过十来根,自可一一拔掉。

就在这片刻的功夫,裹在额头上的布被顶起来,刚刚拔掉的地方竟然又长出了新的羽毛!这一次,生长的速度更快,很快就同原有的羽毛差不多长了!

这一下,屋子里所有的人无不大惊失色,宋柏青心中叹息:没救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刘龙游在经受了长时间的折磨之后,终于垂首西去,那时候正是傍晚时分,残阳如血。在西天的背景上,归鸦数点,哀声连连。


三一、穷途末路

宋柏青看看没救,早早的离开了刘龙游家,他还有很多任务要做。然而当他来到坟墓,还没有进去,唐雪衣双眼红肿的来到坟墓外,请宋柏青过去看看,唐生亭似乎不行了!

起因正是王箭石碑竖立之后的一个多时辰,似乎垂垂老矣的唐生亭突然大叫着儿子学风的名字,颤颤巍巍倒了下去,等雪衣赶来,生亭躺在地上已经爬不起来了。

生亭心中,一生的经历如浮光掠影般一幕幕闪现。儿时的一切,平时感觉早已忘记的,此时也却上心头。

生亭最得意的是青年时代,他是家里最不安分的一个,为此和老父多次闹别扭,然而生亭无怨无悔的走自己的路。

这条路,颇多风雨,却也多有温暖,一路上世态炎凉阅遍,人情冷暖熟透,最不敢想的是,走入了那片果园。

在这个时刻,生亭也永远无法原谅自己的懦弱和无情。他逃开平春海家的时候,心中的罪恶感如涌泉之水,但就是没有勇气再回去看一看。

所以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所犯的错误到底有多大,罪行到底有多深!

也许他一直以为,方芙蓉之死自己应负完全责任,至于其他,他不去往深里想,就这样把他深埋心底了。

方子平来到山谷,生亭本能的对这个人有看法,自己当时不以为意,后来午夜梦回,梦到了平春海的儿子,总感觉他的眼睛像谁,可怎么也没想起来,其实,那不就是方子平吗?

生亭记不清楚发生意外的那夜方子平的情况了,只记得子平的姐姐当时在场,被自己的父亲带倒,而生亭接着就跑了开去。

这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以至于生亭后来想起来总感觉模模糊糊的,似乎还有什么细节没有捕捉到。

现在生亭躺在这里,他还在想,他的神智非常清醒,他突然想起来方子平说的话,是不是平春海也在那次受伤了呢?

唐生亭看到了过去,也看到了很多他以前从未去想过的事情。当雪衣扶着他向房间走去的时候,他依然可以看到大儿子唐学风脸色惨白的向他扑过来。儿子手中捧着一张纸,生亭只能看清楚上面的两个字,咒语!那是什么意思呢?

儿子学风像一个谜一样失踪了,再没有见过,其他几个儿子都死得很惨,但生亭切切实实的看见了,只有学风,很神秘的消失了,就像一阵风,吹过寰宇,风过去了,一切都没有留下,在当时,唐家并未风雨飘摇,然而,并没有人去想,或者去寻找。

生亭想,是不是每个人的潜意识里,学风已经死了?

生亭的眼前只有学风,没有学云学雨他们,甚至,也没有自己的妻子或赵香草。

他本来还能听到雪衣呼唤他的声音,但他好疲劳呀!终于舒服的要睡着了。

雪衣看生亭似乎睡着了,感觉很害怕。她悄悄溜出去,去找宋柏青。

这时候,柏青才从刘龙游那里回来不久,看石门内依然了无声息,柏青之烦躁可想而知!从昨晚进去到现在,已经六七个时辰了,真是急人!

来到米山坟墓,雪衣才知道,原来李山西和方子平他们都已经被困在坟墓内里将近一天了!联想到父亲就这样神秘的死在了里面,雪衣顿时有毛骨悚然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即使在方子平来到唐家说明他们之间的仇恨以后,雪衣对子平依然无法真正恨起来,尽管当时,雪衣一度怒火中烧。

也许很多事情都无可索解,那就难得糊涂吧。现在,方子平是在为山谷出力,雪衣安慰自己说:“子平是和我唐门有隙,可他现在是为了山谷内所有百姓啊!”

伯父昏迷不醒,子平又被困坟墓,雪衣心悬两头,心中柔情百转,竟而又临风洒出两行热泪。

然而当此时,生亭家三兄弟竟然联袂来看生亭了!生仁代表他们说话:“大哥,我们好久没见了,真是想念你呀!”

生亭见到兄弟们,也很激动:“是呀,都快一年了,你们到底在哪里?我努力去寻找你们,石门是打开了,可没找到你们!”

“我们都很好的,大哥,现在唐家四兄弟就你了,孤零零的也好寂寞吧?”

生亭听到这话,似乎才突然想起了他们三兄弟已经失踪,自己和他们阴阳相隔,怎么能够见面呢?他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神色大变。

生礼出来说话了:“大哥,你不必害怕,也不必怨恨方子平,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我只求你看好小衣,对我而言,那就是莫大的安慰了!”

生亭骇异莫名,转身就跑,似乎怕人追赶,一路狂奔,不知跑过了多少地方,慌乱中跑入一处果园,生亭唯恐被追上,依然拼命奔跑,看前面一个小院,遂破门而入!

站在房门前,生亭有点疑惑:这个地方,似曾相识,房间内点着灯,但是寂然没有人声,这时候他已经慌不择路了,就冲了进去。

丈夫和孩子躺在床上,似乎都睡着了,而妻子正嘤嘤哭泣,神情似乎很是伤心!

她哭了一阵,回过头来,生亭大吃一惊,这个女人,竟然是方芙蓉!那么床上躺着的,一定是她的丈夫平春海和女儿了!

他们都怎么了?为什么躺在床上不动?生亭要和芙蓉打个招呼,可芙蓉就好像没看见他一样,自己擦着眼泪。

生亭来到床前,看见了躺在床上的两个人,平春海脸色惨白,一动不动,枕头上全是血迹,而他们的女儿就躺在里面,身体都挺直了!

这两个人,难道都死了?

生亭依稀记得,自己曾经一拳打倒了平春海,而小姑娘也给带倒了,他们怎么会死呢?他还在沉思,就看见芙蓉转身出了房间,生亭连忙跟出去。

天上没有星星,好静谧的夜!

芙蓉低声哭泣着,来到院子里的椿树旁,那里挂着一条细而结实的麻绳。

这一刻,生亭似乎了解了些什么,他跑上前去,想拦住她,可他竟然被一块石头绊倒了,他努力的要站起来,手上沾上了黏稠的东西,是血,似乎才要凝固,还有着浓重的血腥味。

一旁,有一把劈柴的大砍刀,也被血迹包围了。

他奋力站起身,冲入房间,芙蓉已经在梁上搭上了绳子,开始系扣,他大喊着:“不要!”然而却无半点声息发出。

芙蓉已经把脑袋伸入了套中,双手抓住绳子,犹自转头去看床上,那里,并排躺着两个人,都是了无声息!

芙蓉还在哭着,突然脚下一空,人已经悬起。

生亭跑上前去,要抱住她的腿,却抱了个空,自己也扑倒在地!

再看芙蓉,荡了几下,终于稳定了。生亭转身跑出去,不知跑了多远,大雨如注,倏然来去,却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宋柏青急急忙忙的跟雪衣回去,看到唐生亭躺在凉席上,浑身大汗淋漓,两只手上,竟然沾满了黏糊糊的血浆,人已经没有了一丝力气。

他睁开眼,看到宋柏青,眨了眨眼,说明他神智还清醒。他努力的举起手,指了指雪衣,柏青含泪点头,而雪衣,早已把头转向一边,痛哭失声!

到了下午,生亭终于一冥不视。而巧合的是,唐雪霜的丈夫衣本正竟然赶上为他送终!


三二、探微寻源

原来唐雪霜中午忽然昏迷,手指着唐家宅的方向昏过去了。请来的郎中忙着救治,雪霜才醒过来。一家人稍微松了口气,按照李山西指定的法子为她供上纸人,婆婆则催着自己的儿子速去唐家宅请回李山西,没想到赶上为雪霜的伯父送终!

李山西呢?竟然失陷在坟墓内?衣本正六神无主,唉!运气真是坏到头了!

晚饭后,唐雪衣走出了唐家大院。伯父的死,让这个女孩子彻底绝望了。雪衣更心伤人情如纸,现在竟然没有人肯来到唐家,哪怕是慰问一声。

其实,现在山谷内已经一片恐慌,每个人都或多或少了解了这件事,因而感到世界末日就要来临,谁还顾得上呢?

唐雪衣送走了姐夫,答应为他去找李山西。她给伯父烧了纸,又点上香,抹一把眼泪,悄悄的离开了唐家大院。

雪衣回头看了一眼灵堂,只有一股肃穆庄严的气氛,她浑没有一丝害怕。唐家,现在只剩了生死未卜的大姐雪霜和她,唐雪衣!

她想起一年前的中秋节,吃完了月饼,她来到伯父家找大哥学风,学风临窗望月,正在背诵苏轼的那首《水调歌头》词: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她还笑哥哥:“这么年轻,就有这多感慨?”香草也来打岔,说学风是老学究,然后两个人就嘻嘻哈哈的笑。

学风也笑了:“你们哪里能体会?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啊!”

唉!真是一语成谶!现在,雪衣真的体会到了!难道这种感悟,真的要在付出巨大的代价以后才可以吗?

偏偏又是月圆,偏偏人已不圆!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雪衣对着那轮月,幽幽的叹了口气。

子平和李山西被困坟墓,宋柏青只好主持其事,上午鸡鸣村的人们曾经察看了鸡鸣山,发现了很多神秘的血迹。柏青闻听,兴奋异常。他真希望能把消息赶紧通知子平他们,让他们能够高兴一下,也好做下一步的筹划。

月亮早已经很亮了,山谷内宛如下了一场轻霜,月夜山谷,静谧而又安详,谁会相信在这样的夜晚将会爆发一场事关生死存亡的决斗呢?

唐雪衣随着众人一起进入了甬道,来到了石门前,雪衣曾经进过坟墓,对于这座坟墓,她不像一般人那样害怕,如果说唐雪霜还是因为离家较远而得以幸存的话,那么,也许正是雪衣的胆量和一身正气让她在唐门大难中得以保留下来!

然而,谁也不知道,唐雪衣还能走多久,神秘的力量,是否还要继续吞噬唐家人呢?

宋柏青一直未放弃希望,他相信方子平和李山西。这一老一少都是腹有良谋、机变百出之辈,不应该就这样被困死在坟墓内。

所以他不断的敲击着石门,希望能得到他们的回音,然而,他一次次失望了!

昨夜,常思纲扶着子平,来到室门前敲击的时候,恰逢宋柏青带人去了青龙河,凭借着宋柏青仗剑作法,青龙白虎同时发威,终于击退了神鸡的第一次攻势,牺牲了一个刘龙游,也让神鸡受了伤,留下了几多羽毛,几滴鲜血。

等了一会,不见回音,二人无法,思纲决定熄灭一盏马灯,二人不再分开,又扶着子平回到了最里面的石室。而这时候,子平已经缓过劲来了。

石室中间的八卦图也是子平关心的对象,这是一个先天八卦图,乾坤相对,坎离分居东西,虽然浮尘很多,但因刻画得比较深,所以也能看清,但那只是第一印象。现在他走入八卦中间,认真推敲,他的一只脚踏上了乾位,用脚抹去浮土,三道横杠,代表乾卦,那自无异意,可当他抹去离卦的浮土时,他惊呆了!

熟悉八卦的人都知道,“离中虚,坎中满”,这是常识了,可现在偏偏不是这样!

思纲上前帮助他,两个人迅速的把八卦符号全部扫去浮尘,确实,只有离卦,与众不同,那其实是一个乾卦的符号:三道横杠,再清楚不过了!

这是为什么?里面有何玄机?

子平的手指从中间那一道杠中划过,这不会是一时的失误吧?如此精致的八卦图,子平也很少见到,怎么会有如此低级的错误?乾代表天,而离代表太阳,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也不容他们继续做研究,昏暗的马灯还照出了很多模糊的线条,思纲从肩膀上拿下一块软布,把浮土全部抹去,八卦图的中间,竟然还隐藏着一幅地图!

那些山和水都很浅,子平认真看了一会,这正是山谷的布局!中央一大片地方空白,那就是唐家宅的位置,北侧乃是灵落山――现已更名为飞鹰山,南侧峙山,东侧的米山,西北侧的卧虹山,还有一条河流,乃是温河!

这个地图是何人所刻?刻在这里又有什么用意呢?

马灯光已经被调到最小,所以看出去昏黑一片,子平把灯放到地上,仔细看去,突然发现了蝇头小楷,子平细细辨别,才发现那些字,竟然是这些山和水的名字!他看了一处,又看一处,越看越高兴,最后竟然哈哈大笑起来!

思纲被他笑得莫名其妙,但也是脸带微笑,望着他,想听他解释。

子平指着那些名字:“常兄弟,你来看,这些名字竟然和我的命名大致吻合!”

“哦!有这等事?”思纲也满脸笑容,“都一样?”

“嗯!除了风云三箭,其它完全一样,”子平看着思纲模糊的脸,“李前辈是很厉害!这里的命名正是飞鹰山!”

“那风云三箭都是叫什么?”思纲的兴趣也被提了起来。

风云三箭的名字说起来平淡无奇,由东至西依次是大中小飞箭!

“那么,”思纲又问,“这些命名,目的何在呢?”

子平显得有些得意:“确实是为了对付神鸡,不光是这些,还有这里,正是神鸡的坟墓。”

“这个坟墓!”思纲感叹着。

他顿时想起来这个坟墓的不同寻常之处,确实,坟墓的开启正是采用了一个石鸡作为机关,而坟墓内有口大锅,也许正是为了对付神鸡!

“其实,最绝妙的是,”子平也难掩得意之色,“坟墓的位置!这本就是我的最后一招,没想到前人早有安排,只是不知道为何没有早发动。”

“现在,我们需要找到李前辈了。”思纲说。

“这也不急,”子平似乎成竹在胸,“常兄弟,如果我猜得不错,这个石室内还有机关,我们也许从这里就能找到他。”

这有点玄妙,不过思纲很相信他。

“那么,我们现在做什么呢?”

坟墓内乃是无边的黑暗,根本就没有时间的概念,子平觉得,还是应该先想办法同外面取得联系。

二人再度来到石门前,敲响了石门,他们并不知道,此前宋柏青已经敲过石门,但就在他们敲响之后,外面终于传来了回声!


三三、神秘诅咒

现在子平已经很有把握,他知道门已经无法打开,所以果断的让宋柏青去启动王者之箭, 在中秋月圆之夜发动最后的一击!

通完信息,他们还要继续工作,在天黑之前要弄明白很多问题。

现在,首要的是弄清楚坟墓的来龙去脉,子平还是把重点放在八卦图上。这并非文王八卦,无论如何,在这里设一个八卦图会让人产生很多联想,或许大有深意存焉。

别的不说,就是离卦,已经说明蕴藏着机关了。子平想,错在中间,或许中间就是机关的所在。

他决定试验一下,反正常思纲随身带着工具,他按照子平的要求,把钎子放在离卦的中间,右手抡锤,用力的砸下去!

一击之下,钎子的尖竟然一下子洞穿了地面,下面竟然是空的!而那空空的地下,埋藏着一个圆柱形的机关,可以捅入钎子。

常思纲就这样将钎子捅进去,

就在这一刻,石室内起了变化,一侧墙壁豁然开了个大洞,粉尘粉飞,两个人连忙向外面逃去。

等里面尘埃落定,两人再次进入,石室内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东侧墙的中间,有一个很大的洞口,里面黑魆魆的,看着有点恐怖。

子平和思纲却不惧怕,他们一前一后,向石门走去。

这间石室,比起其余的都要小,但子平看过一圈之后,却失声惊呼!

这里的墙壁上,写着一首短诗:

月夜石扉轰然开,

山青草碧鸟飞回。

猛虎下山游龙起,

箭雨无边悄然来。

旁边写着一篇短文,乃是说明坟墓的成因。

原来300年前,山谷内本是有不少人的,可有一天,开始有很多人接连失踪,谷内居民大起恐慌,不知该如何应付。

这时候,有个大人物衣锦还乡,适逢其会,其势无法置身事外,所以要求大家组织起来,摸清楚原因,以便应对。

原因很快就搞清楚了,原来是附近的一个神鸡,趁着月明之夜,偷偷溜出来害人,被害之人竟然尸骨无存。

“照这么说,神鸡害人并非空穴来风,乃是真有其事的。这个山谷,地形复杂,委实会出现一些神秘之物。” 子平想起了师父的话。

他继续看下去。

这位大人物请了一位风水先生,为他出谋划策。方子平看着文章,对这位老前辈甚是仰慕,这位老前辈所用的办法,乃是瓮中捉鳖!

首先在米山山腹内开凿一个坟墓,然后充分利用周围的地形,引诱神鸡进入,困死在这里,当下计议已定,开挖米山。

一年以后,坟墓建成,风水先生却突遭变故,一切都来不及发动,他就仙逝了。不过临死之前,留下了一套办法,这位大人物凭借着这套办法,竟然能让神鸡不敢轻易现身,只能每隔五十年出来一次!

这个坟墓也起到了一定的震慑作用,就因为它位于米山,和鸡山只有一步之遥,所以神鸡空有神力,不敢妄动,不敢离自己的老巢太远,就怕触动坟墓的机关,导致自己有家难回。

但这个五十年一次,也让很多人受不了,于是大家纷纷迁徙,米山和鸡山周围更是无人居住了。

这位风水先生最为了不起之处在于,他设计了一个神秘的咒语,并把它刻画在坟墓内,这个咒语,方子平第一次进入坟墓时就已经隐约捉摸出来,那时候他就已经开始作着筹划。然而咒语的详细内容,子平那时还不是很了然。

这个咒语,其实有两部分,第一部分正是针对神鸡,这么多年一直起着作用;第二部分乃是针对米山坟墓而言,为了不破坏坟墓的脉气,他设计了这个恶毒的咒语来保护坟墓,这个咒语是如此恶毒,以至于方子平看了咒语的全部内容,也是悚然心惊。

他叹口气,心中有些烦躁,只得自己拼命压制。

这个咒语,无需任何外力,只要涉及了它的范围,它就会启动,一切其实都是预先的设计,委实玄妙无比,子平看着,心里感叹着。本来他在接触到外面的八卦和地图时还有点沾沾自喜,毕竟自己的设想是正确的,说明自己这么多年确有所获,然而看到这里,他才真正感叹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现在,一切要看这最后一搏了。

从那首字面简单含义却深得小诗来看,今晚坟墓将有一个重大变故,诗的内容很明确,但没有指明时间,不过现在再简单不过了:当一切准备工作就绪以后,那就是它发动的时间了!

子平现在要弄明白的是,他还需要做什么,这很头疼,还有某些未知数,需要去解开,尤其要估量发动以后的后果,时间呢?现在是什么时候了呢?

不想到时间还好,一想到时间,肚子竟然开始饿了,事实上早就饿了,但此前集中精力思考,还不觉得咋样,现在可是被突然唤醒了。一旁的思纲,也是饥肠辘辘,两人只得拼命压制住饥火,静下心来想其他的事情。

子平觉得,如果这时候李山西在就好了,看来还要首先寻找他。思纲说过,他已经被困在另一间石室,唉!这里石室真多,怎么会有这么多呢?

也许,跟那个咒语有关。他还未及多想,只听得门外轰隆之声大作,两个人转身就要往外冲去。

就在他们刚要往外走时,旋转门那儿却出现了一个人影!

思纲举起马灯,才要去照,那人说话了:“是我呀!李山西!”

三个人同时大笑,子平忙问:“怎么出来的?”

“嗨!别提!我进去石门就关闭了。我对那些机关不在行,找了好久也未找到,后来干脆不去找了,等你们来找好了。”

“哦,那里面,有什么吗?”

“嗯,我都看过了,可惜我的灯已经熄灭了,正不知道如何是好,没想到误打误撞,竟然把门给打开了!哈哈,我还以为要埋骨于此了呢!”

子平苦笑着,雅不愿此时告诉他洞口无法打开的问题,所以只是说:“走吧,再去看看。”

原来李山西看子平他们进去之后,大锅再不回复原位,料想无碍,随即尾随而入,他看子平他们在石室内察看,自己没有进去,而是来到东侧石室,这间石室很小,李山西还在察看,没想到石门竟然自己闭上了。

墙壁上,到处都是石箭,却不着一字,李山西想了很久,也不知道这些箭是干什么用的。

“那你又是怎么出来的呢?”子平望着他问,思纲也望着他,盼望他给一个解释。


三四、万事具备

李山西笑了:“说起来其实非常简单,我的灯熄灭了,伸手不见五指,我在里面呼救,你们也听不到,只好靠墙站着。”

说起来奇怪,这时候人反倒能够收摄心神,认真思考问题了。李山西想了很久,倒想明白一个问题,他自己觉得很兴奋,很想有个人说一说,可是跟谁说呢?

在一个位置站的久了,身体感觉很累。他抬起胳膊,原地动了一动,立即感觉房间好像变了位置!

他本来在灯熄灭之后,凭着感觉来到门口,现在用手慢慢摸去,发现身周都是箭!

他吸了一口冷气,开始一根根摸去,这些箭,形状各异,大小粗细不均,箭头并不尖利,甚至可以说有点鲁钝,似乎这些箭不具有攻击性。

然而无论如何,在一间石室内,密布着这么多的箭,还是很让人吃惊的。

李山西一路走着,一路摸着,石室并不高,李山西举起手来,几乎可以触摸到顶,他也不知道摸了大概多少根箭,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反正他自己感觉很久很久了。

突然,他感觉手中的一根石箭似乎能够活动,他的手慢慢顺过来,两根手指被箭头的倒钩挂住,他轻轻往外一拽,整根箭就被拽下!

而石门也在那一瞬间轰隆隆大开,李山西辨明方向,闪身而出,他根据感觉,摸到隔壁石室的门口,而方子平和常思纲,竟然就出现了。

三个人虽然饥肠辘辘,但再度相逢还是让他们极为兴奋,他们喝了水,勉强压制一下不断上升的饥火,又分别交换着看了一下其他石室的情况,三个人就围着那盏不明的孤灯,讨论下一步的方案。

还是思纲先想到:“我们还是应该先给我岳父通个消息,他们没有我们的消息会着急的。”

“对!”子平表示赞同,李山西则似乎还沉浸在刚刚看过的八卦图中,一脸茫然,未置可否。思纲就摸索着来到门口,和外面通消息。

巧得很,才从王箭回来的宋柏青敲击了五下,表示任务完成了,常思纲得到消息也没回信,就返身进入了石室,然后好半天都没出来,因为这时候子平和李山西正商量到紧要关头。思纲也就蹲在旁边,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着。

子平听说王者之箭已经启动,脸上并无喜色,相反,眉头紧锁了。

他们三个人来到八卦图旁边。

李山西认真看着山谷内的布局,并思考着那个神秘的诅咒,他想起了唐雪霜。雪霜现在怎么样了呢?如果不能在今晚完成一切,那么雪霜也许将性命难保。

问题是,为什么在有了这样一个诅咒之后,雪霜和雪衣竟然未受侵犯呢?他刚才还想到,如果神鸡被歼灭,那个咒语是否也就解除了呢?他看着子平,不觉就问出来了。

子平不即回答,却转头看着思纲:“常兄弟,你来告诉李前辈好了。”

李山西转头看着常思纲,不解所谓。

思纲也面对着他:“听说李前辈曾经和我岳父攀登过飞鹰山?”

“是呀,”李山西看子平聚精会神的盯着地图,他就继续和思纲说话,“就在那次,我就决定命名飞鹰了。”

“那李前辈一定注意到飞鹰的翅膀了?”

“你说的是两侧的山峰?是呀,不过我们只是远远的看着,并未上去。”李山西记得很清楚,当时为了抄近道,并未登上两侧的山峰。

“那就是了!那两座山峰,一名衣屏峰,一名翼展峰,早早的就命名了。我岳父倒是听我说过的。”

衣屏峰?翼展峰?那是什么时候命名的?方子平既然没有把这座山命名为飞鹰山,又何必这样命名两翼乍展的山峰呢?

“哦!”李山西一拍大腿,恍然大悟!方子平哪里是没有识透?其实他早就看出,不过并未作修改而已。或许他是要留到最后才用。自己可不能倚老卖老,看不起这个年轻人。

“李前辈,你请过来一下。”子平招手叫了。

等李山西蹲下身,子平比划着地图,问:“李前辈,你看为什么坟墓所在米山没有命名呢?”

的确,这座山在地图上没有名字,只有坟墓的位置,标在其中。

这座山和被锅山路分开的另一座山峰相连,地图上也标了出来,这两个山峰,被用线条勾画出来以后,竟然是一个虎的形状!

两个人同时发现了,相互对视了一会,忽然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座山山向基本是正南正北,尾部直伸到飞鹰山的山角,毗邻桃花箭,圆丘型的米山则成了虎头,而虎口,正是坟墓!

前人的设计多么巧妙,子平由衷的佩服,李山西也是笑逐颜开,到此为止,所有的关节都被打通,剩下的,就是发动了。

这个设计的前半部分,方子平已经完成,那就是最大限度的利用地形,压缩神鸡的活动范围,然后在启动王者之箭后,利用一龙二虎,逼迫神鸡出动,最终歼灭它!

发动的时间大约是在午夜子时,一切要等待最后的关头。三个人都很兴奋,竟然连饥饿也忘记了。

“方老弟,看来我当初还是错怪你了,总感觉你和唐家有仇怨,哪知方老弟胸怀宽广,屈己就人!”李山西对子平说。

子平则显示出了一种豁达:“李前辈别如此说,当时您还不了解这个诅咒,而我对他已经有了初步的了解,所以预先作了布置。”

“是呀。或许唐家命该如此,你已经最大限度的作了努力。不过唐家现在总算还剩了两个人,如果今晚我们顺利完成任务的话,也许就能保住她们的性命。”

“现在还不好说,一切要看造化了。”子平想起了唐雪衣,她曾经造访过子平,那双朗若寒星的眼睛,给子平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思纲又回来了,他已经同外面取得联系,了解了时间,专等月上中天,便即动手。

“方老弟,我们自然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了,不过这位常家侄儿,乃是宋老弟的佳婿,方老弟看可有什么好的办法让他趣趋避?”

“嗯,常兄弟倒是吉人天相,对他一生而言,这一关最具凶险,但在我看来,依然可以平安涉险,我预先也作了安排。”

思纲走了过来,对李山西说:“两位不必多虑,你们为了山谷出力,我自然也不会退缩。”

“常兄弟,常平快要出生了。”子平低声说。

常平,那是子平给思纲的儿子起的名字。方子平其实姓平,这个名字似乎是用了他的姓,实则含有常保平安的意思,而倒过来看,那就是平常,而恰恰是这个平平常常,可保孩子长命百岁,一生幸福。思纲想着子平给孩子起名时的那一幕,眼睛有点潮湿。

孩子,那就是思纲生命的延续,思纲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柔情,那种即将为人父的自豪感,令他豪气陡生!

“今天我们所做的一切,正是为了子孙后代的幸福,即使牺牲一己的性命,那也在所不惜了!”

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着,本来剑拔弩张的气氛竟而缓和了!


三五、生死搏斗

坟墓外的人们都非常焦急,虽说能够和里面互通消息,但是无法了解更为详细的情况,只知道里面三个人安好,然而这无论对宋柏青还是唐雪衣,都显得不够。

常思纲带出来的消息是一切布置就绪,专等时辰一到开始动手,那么方子平和李山西身具坟墓如何控制指挥呢?这也是一个令宋柏青苦恼的事情。

还有,外面是否需要人,如果需要,多少人比较合适?光靠敲门无法取得实质性的信息,宋柏青眼看着月亮慢慢移上中天,心中的急躁也越来越强烈,以至于脑门上都是汗水。

而唐雪衣在这个时刻,依然显示出了难得的冷静,她跟宋柏青商量,让多余的人散去,光保留五六个人,其余人回家,不得出门。然后他们准备好灯笼火把,以及干粮和开水,守在石门边,安静的等待着。那分镇定,连宋柏青都自愧不如。

而此时的方子平和李山西正在紧张的准备着。

李山西已经看过了这首诗,他认为一切会自行发动,不需要借助于外力了,子平本来还有点疑惑,现在听他一说,也就不作他想。他们转到西侧的石门,去查看死亡的五个人。

那五个人尸体完好,神态犹生。不过脸上表情极为惨怖,他们三个人把所有尸体抬到接近坟墓大门口处,静等石门开启。

石门真的会自行开启?常思纲有点疑虑,但他对子平已经奉若天人,所以也不出声。

宋柏青来敲门,按照约定的信息,这是说时间到了。

坟墓外的六个人都听到了隐约的鸡鸣声,他们都满脸郑重,互相诫惧,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所以也都不做声。

常思纲连敲十下,那表示有非常紧急的情况,每个人都应该离开!

在这个时候离开,无论是刘立本、宗人诚还是宋柏青、唐雪衣,都是雅非本愿,所以一时大家都没有动。

急促的敲门声再次响起,宋柏青果断的一挥手,六个人鱼贯而出,甬道内更无人声。

正如子平所料,石门就在这一刻突然自行开启,轰轰隆隆的声音在甬道内显得格外响亮。李山西首先背着人出来,常思纲也背着一个人,最后是方子平,横拖着一个人,来到甬道外面。

月光下看得分明,那是三具尸体!而唐雪衣看到其中一具,扑上去大放悲声,原来那竟然是雪衣失踪近一年的父亲唐生礼!

宋柏青等惊骇之余,大喜不已,他们三个人最终还是顺利的走出了坟墓,而关键是,有了李山西和方子平,宋柏青肩上的胆子一下子就卸掉了,这种轻松的感觉真是久违了,自己本就觉得不胜负荷,现在好了,他又有了主心骨了。

常思纲只来得及和岳父打了个招呼,就带着两个人去搬运另外两具尸体。而子平扫了唐雪衣一眼,就坐下来,闭目养神。

李山西和宋柏青老友重逢,都有劫后余生的感觉,而李山西清楚的知道,真正的考验就要到来了,他们只是打个招呼,没有过多的寒暄,李山西就开始了准备工作。

在此之前,方子平就让思纲在米山的位置上刻上了三个字:黑虎山!而他自己,在乾卦的位置钉下了一个楔子,他认为,这里正是八卦发动的主机关。因为乾卦乃是八卦的关键所在,而乾卦身为太阳,正好可以用来对付神鸡。子平相信,自己的判断不会错。

尸体已经全部运出来,子平和李山西席地而坐,令余人退到西侧百步以后,他俩则面朝鸡鸣山,开始做法。

神鸡的鸣声越来越响,人们要掩上耳朵,才能勉强抵御,与此同时,山谷内所有的居民都听到了那令人胆战心惊的鸣叫声!

隐隐的,鸡鸣山背后传来了虎吼,吼叫声并不大,但是低沉有力,令所有人闻之一振。

站在子平后面的宋柏青等人蓦地发现,青龙河水开始发出极大的流水声,似乎河水突然暴涨。

唐雪衣早已把父亲的尸体放在地下,她抬起头,看到了!鸡鸣山的山头,开始晃动。

而月光开始变淡,星空也如被遮住一般,田野在一步步走向黑暗。

高高的飞鹰山似乎慢慢隐去,然而鹰头昂然独立,两翼也开始煽动,总未被完全遮住。

一切都已经发动,在经过了六个时辰之后,王者之箭终于要图穷匕见了!

亲身经历这个时刻的人们弄不准自己的心情,到底是激动还是惊骇,一个个大汗淋漓,心,好像要跳出胸膛,年轻人则几乎不敢睁开眼看!

刘立本清楚的感觉到了压力,前一个夜晚他曾经深切的感受过,现在,那种无形的压力又来了。

压力越来越大,周围的诡异气氛越来越浓,子平和李山西却如两个入定的老僧一样,毫无反应,旁观的七个人只能看到,风渐渐鼓起了他们的衣服,似乎他们正在努力的抗拒着,然而周围地上却非常平静,纤尘不生。

可是期待已久的坟墓机关,却一直不曾发动!

这个机关一经发动,那就是欲罢不能,如果不能得坟墓内的机关及时相助,后果不堪设想,连玉石俱焚都只能是妄想,很可能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大灾难!

子平浑身被汗水湿透,心中念头电转,却总是想不出来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眼看着神鸡已经离了老巢,振翅欲飞,这一刻决不容有失,和李山西取得默契以后,他独自站起,双手上举。

背后的唐雪衣只看见似乎有一柄宝剑,从子平身上拔出,剑尖向上,举火燎天,剑气如虹!而旁观诸人犹未明所以,只有宋柏青知道,那是剑泉之剑!

是的,这正是剑泉之剑!这一剑刺出,有惊天动地之势,混沌的月光渐明,星垂平野,周围的地势开始遥相呼应,坟墓内乒乓作响,子平长出一口气:终于发动了!

旁观诸人看的分明:刚才矗立不动的米山,松涛阵阵,绵延到桃花箭附近的米山后山,晃动着身体,远处飞鹰似乎已经振翅高天,宋柏青犹未忘记回头,峙山双峰似乎也在向这边赶来,带着风云三箭前来助阵。

白虎山黑虎山开始长嘶,青龙河水得剑泉相助,宛若蛟龙出海,波涛滚滚,对鸡鸣山形成了合围。

神鸡似乎并未现身,但地上却有一个巨大的阴影,投射到青龙河心,也掩盖了米山(黑虎山),那正是神鸡,它无法安坐老巢,只能冒险出动,做最后的挣扎!

子平现在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手中的宝剑需要很大的力量才能举起来,他两腿颤颤,几乎支撑不住了。

而远在数十里之外的唐雪霜,此时只剩了一口气!

这场人神大战,何时结束?大家都带着深深的企盼,关注着形势的变化。

对峙!就这样对峙着,天地万物似乎不再存在,大家的念头里,只有方子平的身影,昂然屹立!

突然,月光忽明忽暗,满天星斗若有若无,子平但觉有个影子来到身边,周围的一切顿时隐去,慌乱中,他听到其他人一起惊呼,而唐雪衣的娇叱声,更是深深敲击着他的心扉!

此时已不容多想,他转身望坟墓里跑去,那个影子也是如影随形,进入了甬道,但听得后面大翅扇动,神鸡已然进入了坟墓。

子平闪身欲躲开,已然不及,石门内刷刷作响,黑暗中但觉箭雨无边,纷纷而至!


三六、梦里落花

唐雪霜就好像是在经过了一个巨大的波浪之后,突然浮出水面,此前震慑着她的一切梦魇转瞬消失,她立即下床,来到门外,此时月亮刚过中天。

雪霜拜倒在地,虔诚的磕了两个头,起来要吃饭了。衣本正也和她一起叩谢上苍,他们并不了解发生了什么事,但他们依然感激李山西,感激苍天对他们的眷恋。

不光他们,还有很多人也不了解,甚至曾经和李山方子平共同谋过事的刘立本和宗人诚,也不了然。但在那个时刻,他们看到唐雪衣娇喝一声,随即躺倒在地,宋柏青上前扶起,发现唐雪衣已是气若游丝。

这时候也已顾不上她,子平已经追进了坟墓,宋柏青让别人照顾雪衣,自己则和李山西随后跟进。

前面传来鸟类翅膀震动时发出的猎猎声响,看子平时已经接近坟墓大门,李山西突然想起什么,大叫一声:“不好!”拉住宋柏青转身奔出。

就这一刻,神鸡悲鸣之声大作,响彻在山谷,鸡鸣山周围顿时被这种极为凄厉的叫声所包围。

本来卧倒在地的唐雪衣突然神奇的站了起来,也就在此时唐雪霜也神奇的恢复了。一旦神鸡被消灭,那个神秘的咒语也就轰然不存,唐门中硕果仅存的两姐妹终于得以死里逃生。

月光真好,照得每个人面目清楚异常,大家神色焦急,都在关心方子平的情况。

李山西侧耳细听,坟墓内已经了无声息,他招呼柏青,一起进入,而思纲和唐雪衣也坚决要求进去,四个人急匆匆走了进去。

李山西在前,常思纲紧随其后,而宋柏青走在最后。甬道内满目狼藉,鸡毛遍地,场面说不出的诡异,李山西心中有数:这说明神鸡确已经被歼灭了!

石门依然大开着,常思纲首先沉不住气,大声呼唤着子平。

没有任何声音,坟墓内一片死寂。

血迹沿着甬道,进入了坟墓,最后来到那口大锅前,消失了。

思纲举起马灯,看着大锅,大锅内似乎还在沸腾,冒着气泡。

慢慢的,大锅内平息了,思纲把马灯凑到近前,可以清楚的看到,里面是一泓碧血,碧油油的发出惨淡的光芒。

然而,方子平呢?

一行四人开始搜寻石室,每一间石室都看遍了,没有子平的身影。

但这时候他们也发现了很多奇怪的事情。首先是八卦图,已经神秘消失了,那张山谷地图则清晰异常。唐雪衣站在地图旁边,看呆了。

这张地图,再清楚不过的表明了山谷的地理形势,唐雪衣看到,几乎所有的命名都和方子平的命名一致!这就是说,子平的命名确实是对付神鸡,而不是唐家!

李山西在旁边看着,他明白雪衣的心情:“是的!唐家灭亡,乃是另有原因。”

雪衣看着李山西:“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请到这边来。”李山西说着,领雪衣来到隔壁石室。那首诗不见了,但是咒语还在。

雪衣看完,眼含热泪:“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我唐家居住此地已有五十余载,没想到祖坟选在米山,竟然是错了!”

李山西看着这个女孩子,心里充满了同情:“的确,这个诅咒乃是为了保护坟墓不受侵犯,所以凡是涉及到他的势力范围的,均在被剔除之列!”

剔除!是的,咒语中使用的就是这个字眼。可同样是唐家人,为什么唐雪衣没事呢?

“原因很简单,是方子平预先为你做了布置。飞鹰山两翼,一名衣屏峰,一名翼展峰,那就是屏障,纵然是这个咒语,也没有冲破子平设置的屏障!不过那也是你的造化,假如再晚一点消灭神鸡,你的生命也许还是有危险。唉!难怪这位方老弟在当时丝毫没有犹豫,奋起泉剑,发动了机关。而你的姐姐雪霜,也在方老弟保护之列!”

“那又是为什么?”雪衣很奇怪。

“你姐夫他姓什么?难道不是姓衣吗?这位方老弟,我真是佩服他了!现在你姐姐当可无事了!”

雪衣想到子平对自己竟然爱护有加,在如此强烈的诅咒之下,竟然成功的保护了唐家两姐妹,心底对他的怀疑和怒火早已一扫而空,而再联想到现在子平下落不明,顿时心乱如麻。

思纲和岳父一起,也来到了那间布满了石箭的房间,奇怪的是,石箭没有了,四壁光滑如镜,似乎从来没有存在过石箭。如果不是常思纲预先看到过,说什么他也不会相信!

多么奇妙的坟墓!就算是从一个匠人的眼里,他也够神奇的了。

然而,方子平呢?这样一个坟墓,不会对子平不利吧?然而子平确实不见了。

当初那五个人,还可以因为进入了坟墓内部,被困而死,现在坟墓的秘密已经全部揭开,子平还能到哪里去呢?

每个人站的立场不一样,但是对子平的感激却无二致,无论是作为朋友,同道,还是恋人,他们都在内心呼唤子平,企盼他凭借自己的一身本领,逢凶化吉,涉险过关。李山西仔细勘察了坟墓,子平的确没有半点痕迹留下。

方子平最先了解了这个诅咒,他尽了自己的努力,保住了唐家两姐妹,他本人呢?是否会因此而被祸呢?李山西不敢想下去。

月亮已经西斜,这个中秋之夜端的是无比美好,假如方子平不出意外的话。

看看这样搜寻下去没有什么结果,宋柏青果断的让大家都回去,等天亮了再说。雪衣也没有带走父亲的遗体,毕竟,大家都太累了。

思纲和雪衣都没有回自己的家,他们连同李山西一起来到宋柏青的家里,宋永荷陪着母亲,灯下静坐,因为中秋节,宋夫人才从女儿家回来了,两个人一般的提心吊胆,忧心忡忡。看到柏青一行回来,这才放下心来。

“方子平没来?”柏青的夫人看大家心事重重的样子,首先关心方子平。

“是,还没有下落。不过,神鸡是被除掉了!”宋柏青简短的回答。

“那快吃点饭吧,给你们留了饺子。永荷,快去端上来。”宋夫人给女儿发话了。

唐雪衣洗了洗手,擦去眼角的泪痕,和永荷一起收拾。每个人都吃了一点,实在是困倦不堪了,男人们挤在一起先睡了。

永荷拉着雪衣,到自己的床上,迫不及待的问这问那。雪衣也是长话短说,满足了永荷的好奇心,自己悄然而卧。

可她哪里睡得着?心事如潮水,纷至沓来。一页竟然不曾安睡。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山谷内的人们在经受了长时间的骇怕之后,终于可以高声的唱歌了。大家都在庆祝,从此不再受神鸡的折磨了。

宋柏青等人细看了阳光下的山峰,所有的山峰和山谷,依然如故,似乎昨夜什么也没有发生。

寻找子平,成了山谷内居民唯一的心事。然而,到处都找遍了,子平却踪影皆无。

五具尸体被安葬,唐雪衣下午回到家,大院空落落的,萧条不堪,再也不复有往日的快乐了。

雪衣回到房间,倚墙而坐,芳心可可,全在方子平身上。

而方子平就那样走来了!脸上还是微微的笑,看见雪衣,向她伸出手,似乎在说:“我说过要给你一个交代的,现在我实现了!”

“是呀!”雪衣快乐的简直要蹦起来了。

他们依偎在一起,畅谈着过去种种,这一年内发生的事情,让雪衣迅速长大了。

“那你还恨我的伯父吗?”雪衣看着子平,深情的问。

“不,在我看到那个诅咒之后,我就没有恨过他,说实话,我对你们一家只有深深的怜悯。可惜我力量有限,不能保护住你们唐家满门。”

“那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雪衣轻轻的说。

“可惜,我就要走了,我已经做完了我应该做的,答应我,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为什么?你要去哪里?你不能留下来吗?我们大家需要你,我也……需要你呀!”

子平微微笑着,轻轻摇头,那种眼神,令雪衣心醉,然而也是心碎!方子平挣脱了雪衣的怀抱,慢慢向外走去,雪衣非常着急,站起来追了出去。

一阵浓雾过来,子平不见了,雪衣因为跑得太急,撞在了一根柱子上,她一下子就醒了,竟然是南柯一梦!而梦中情景,历历如见。

那根柱子,竟然就是院子里的桂花树,被雪衣一撞之下,纷纷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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