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踪的上清寺

 
失踪的上清寺
2016-07-05 16:52:31 /故事大全

上清寺在哪里(一)

如果你问我,重庆最出名的寺庙在哪里?也许几天前,我的答案会是华岩寺,但现在我的答案不同。

重庆有一座寺庙,几乎每个重庆市区的老百姓都能叫出它的名字,我也从小就听说过,却没有任何人找到过,而几天前,我不小心走进了这个神秘的地方,那是一个深夜。

2007年的五一节,我没有象往常一样地去驴行,而是在鑫隆达大厦的写字间里加着班,每天都在10点左右下电梯。

5月5号这天,重庆突降大暴雨,我象往常一样10点下楼,发现雨太大,就回办公室多等了一会,离开鑫隆达大厦时,已经是12点过了。

走在牛角沱的街上,雨象横着一样地扫过来,长裤和皮鞋一下就泡在水里了,天上不停地响着闷雷,街灯熄了不少,一些没有熄的,也忽明忽暗。

鑫隆达下面的的士站上,没有一辆的士,这也不奇怪,这么大的雨,的士的生意肯定好惨老。 由于没有的士,我只好退到牛角沱的汽车总站等待雨小点。零点左右的牛角沱站台,漆黑一片,有几个人也在避雨,但看不清样子。 这时,其中一个人向我走来。

那是一个清秀的女孩,大约20多岁,穿着白色短袖T恤,披着长发,牛仔短裤已经打湿。走到我面前的时候,这个女孩用普通话说道:“先生,可以送我去上清寺吗?”

一个清秀的女孩请求帮助的时候,估计没有几个单身男人会拒绝,我也不例外。何况,应该很近的。

是的,应该很近,上清寺和牛角沱都是这一带的地名,虽然我不知道上清寺具体指哪里,但就应该在这周围。

我答应了:“好的,我送你。”

后来我才知道,上清寺,离我们那么近,却那么远。

上清寺在哪里(二)

“你到上清寺哪里呢?”我问道。

“就到上清寺啊,你不知道在哪里?”女孩说。

“上清寺应该就是这附近一个区域的统称,但你得告诉我具体去上清寺哪里啊。”我感觉事情比我想的复杂。

“啊,我就是要去一个叫上清寺的寺庙,你不知道在哪里?”

晕了,我还真不知道叫上清寺的寺庙,从小在重庆长大,市区的几个庙都走过,就是没有听说过上清寺。

“我真不知道这个叫上清寺的庙,你有具体的地址么?”我问。

“家人只告诉我来重庆,找叫上清寺的庙,今天雷雨,航班晚点了,的士司机把我放这里就走了,我不知道在哪里啊?”女孩看来和我一样茫然无措。

“那好,我问问朋友吧”,我随后拨通了几个朋友的电话,有报社的,有搞文学的,也有快50多的老重庆,除了异口同声地抱怨我深夜电话骚扰,就是异口同声地说从来没有听说过上清寺有寺庙。

街上风雨大作,我们回到鑫隆达大厦的底层避雨,守夜的保安小王,也帮我们问了做保安的同行,还有派出所值班的朋友,没有人知道这个叫上清寺的庙。

“是谁叫你来找叫上清寺的庙呢?”我问道,我非常怀疑这是一个被网友骗来重庆的女孩。

“是我父亲”女孩迟疑地开口,“他临终前要我尽快把一个东西送到那里去,我叔叔在那里出家,而且一定要在夜里送,但他没有讲原因。”

“你叔叔出家有电话没有呢?”

“不清楚,至少我没有他的电话,他和父亲很多年没有联系了。对了,父亲那给我画过一张图。”女孩象找到一根救命稻草,从包里翻出一张烟盒纸来。

那是一张老版黄果树的烟盒纸,草草地画着至少是30年前牛角沱地区图,上清寺被标在正中间,连着一条线,线的另一头写着“牛角沱防空洞入口”几个字。

“图上好象只有一个地方到那里,就是牛角沱防空洞。”我说道。

“牛角沱的防空洞,早就不在了,现在应该就是鑫隆达的士站旁边的人行地下通道啊”小王说。

“要不,我们去看看?如果还开着门的话?”我说。

这时一阵冷风吹起,门外的雨猛扑进来,把我们吓得往大厅里面多走了几步。

“你们能陪我去看看吗?对不起,我有极特殊的原因,今天晚上一定要找到。”女孩很坚定。

小王说:“那里好象只是一条通道,什么也没有啊,看也没有用,不过,如果你们非要去看看,我可以给那边保安打个招呼,把通道门打开。”

几分钟后,我和那个女孩已经站在了人行地下通道里面,由于停电,里面什么也看不见。

上清寺在哪里(三)

“半夜三更,你们要找啥子?”守门人老庞用一束手电光帮我们扫在通道的四周墙上,一边问。

“半夜麻烦你,真不好意思,这里以前是防空洞吧?”女孩问,“有没有通向其他地方的通道?”

“以前有啊,就在这里墙壁后面”老庞用手电照到通道中部的墙上。

“噫?!”老庞诧异地叫道,手电光扫过的墙壁上,几个大字在发着微弱的荧光,写作“SOS->”。箭头指向一张牛皮癣广告,在风中飘动着。

我上前取下那张广告纸,老庞用手电照上去,正面就是普通的性病广告,但背页显然有毛笔字的痕迹,翻过来,上面有两句话:

七星岗闹鬼上清寺镇邪

敲敲墙壁,背后似乎有空洞的声音,但这个通道显然已经没有探究的价值,我们的收获只有手上的这张纸。

我说:“我们这样找是没有用的,一起上去研究一下这张纸吧,姑娘,你得告诉我们更多,我们才能帮上你。”

老庞说:“到我的稀饭摊子上去坐坐吧,说说是啷个回事。”

一行人从地上通道上来时,大雨已经停了,老庞带我们来到他的粥摊,他的老婆和丘儿正在忙碌地摆摊,时间已经2点过了,摊前停了不少的士。

老庞的夜间粥摊在夜游神中很出名,一碗粥一元钱,小菜免费,有16种之多,所以许多的士夜间都会来这里喝上一碗,只是早上7点就收摊了,白天活动的人们不太知道。

老庞给我们专门安排了一张桌子,小王回去值班了,而女孩和我一起端起粥来喝着。

“我叫徐敏,叫我小敏吧,从上海来,爷爷、父亲和叔叔在重庆工作过”,女孩开始向我们讲她的故事。

“我的父亲前些时间去世了,在过世前,他说爷爷曾经把一个东西交给他保管,要他在2007年5月5号到6号这个夜间,交给叔叔。但叔叔失去联系很久,只听说在重庆一个叫上清寺的庙里出家,但许多年没有来往了。”

“我从小就在上清寺一带长大,是听说以前有一个寺庙,位置应该在大礼堂附近吧,会不会是修建大礼堂时拆掉了?”老庞操着标准的渝普说道,“我白天都找不到,你一个姑娘家,非要半夜三更去找,哪里找得到嘛”。

“能不能把你要送的东西拿来看看?”我说。

小敏拿出一个绸布包,打开后,里面有一个锦盒,锦盒里,是一只陈旧的ZIPOO打火机,上面刻着两个小的中文字,“令俊”。

老庞接过打火机,看了一看,说道:“我以前开的士,捡过不少打火机,从来没有看过这种,应该是款式非常老的了。”

我说,“令俊这个应该是人的名字,小敏你听说过么?是不是家中的长辈?”

“不知道啊,没有听大人提过。”

“也,45年生产的哦,嘞种自动打火机,那个时候不晓得好先进,一般人是买不起的,名牌加刻字,你们老辈子肯定嘿有钱。”老庞从打火机上发现了新大陆。

小敏沉思了一下,说:“我从小没有见过爷爷时,家里人提到他时,也小心地避开,不晓得是不是有钱,但我从小家境并不宽裕。”

我说:“这样吧,我让办公室的人去网上查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另外我们应该研究一下这张奇怪的传单。”

五一节期间,办公室的两个家在外地的小伙子没有回家,我打电话时,小陈还在玩网络游戏,我安排他去网上查找上清寺的历史资料,顺便搜索一下“重庆,令俊”看看有什么线索没有。

老庞戴上老花镜,仔细地看那个传单,说:“看不出啥子名堂。”

我问道:“七星岗闹鬼,这句话我从小听过很多次,是怎么回事啊?”

“七星岗闹鬼,是出老名的,原因是通远门死过好多人。”老庞喝口茶,继续说,小敏瞪着大眼睛,好象有点害怕。

“七星岗,其实过去是一个乱坟岗,就在通远门外是埋死人的,三十年代左右,兴修城市中干道时,挖出数不清的尸骨,所以修了塔来镇邪。”

七星,这个名称应该和道教有关系,我插嘴道:“那上清寺那个庙和七星岗有关系没有啊?”。

“当然没得关系,距离弄个远,上清寺镇不倒七星岗的邪,七星岗那里有一个菩提金刚塔,现在还在的。”

线索似乎又断了。

这时手机响起,小陈的电话来了:“查不到上清寺的庙子,但在百度上查重庆令俊的时候,查到一个名人,猜是哪个?是著名的孔二小姐!百度上第三、四排都是她,她叫孔令俊。”

我听说过孔二小姐的故事,估计这个故事重庆人不知道的太少了。莫非这个打火机是那个著名的打火机?

小敏问:“孔二小姐是哪个?”

“我以前在文化宫讲过重庆掌故,这个故事不晓得讲过好多回老。”老庞一下子高兴起来,象脸上有了神采,“孔二小姐是解放前四大家族孔祥熙的二小姐,她喜欢去心心咖啡馆,有一个警察局长被她打了耳光,结果被升老官。”

老庞接下来精采地向小敏讲述了孔二小姐和心心咖啡馆的那个故事,听得小敏发了很久的呆。

“如果这真是那个打火机,那值钱得很啊!你们祖辈一定和孔二小姐有很深的交道哦,对老,那个警察局长也姓徐啊!”

意外的进展让我们不敢相信。

“我想去一下七星岗那个塔看一下,好不好?”小敏转过头,看着我说。

五一节没有出门,我一直觉得过得很闷,好容易有这些精彩的事情,我一点瞌睡都没有了。正准备答应,比我还兴奋的老庞插了嘴:“去,当然要去,我找辆车陪你们一起去!”老庞比我还兴奋。

上清寺在哪里(四)

老庞找来一辆的士,向老婆请了假,搭上我们向七星岗方向开去。

去七星岗又能找到什么?上清寺倒底在哪里?盒子里的打火机是不是孔二小姐的遗物?这个小敏为什么一定要在今天夜里把一只打火机送交他的叔叔?地道里的传单究竟是谁贴的?

一堆问题,在我的脑袋里面装着。

“这里是广电局,重庆的广播电台都在这里。”

“这里是文化宫,那边是大田湾,有重庆新中国第一任市长贺龙的雕像”

老庞不断向小敏介绍着路上经过的地方。

“这里是两路口,旁边是重庆以前最好的电影院,山城电影院。”

是啊,重庆山城电影院,曾经与重庆人民大礼堂并列为新中国十大现代代表性建筑之一,是重庆人的骄傲。可惜现在却变成了一个重庆最牛的烂尾工地,变成一个装着臭水的大坑,已经十年了,依然没有动工的迹象。

旁边的皇冠大扶梯,原址是重庆最有特色的上坡缆车站,儿时到火车站,总喜欢去坐坐,缆车行进,重庆山城特色一览无余,很有回味,可惜,现在却变成了号称亚洲最长的电梯,阴暗,杂乱,毫无品味。

这两处是重庆城市建设的两大污点,两路口曾经是重庆最重要的经济中心圈之一,现在已经萧条了,和这两个污点一起,被市民日益淡忘。

“我的舅舅大武斗时死在这里,是一个英雄”老庞说道。

“大武斗是怎么回事?”小敏问。

我说:“1968年,重庆文化大革命期间,不同的造反派都以保卫革命的名义,互相指责和攻击,发展到大规模的武斗,一个重庆城,到处都是战场,我就是那年生的。”

“是啊,死了好多人,恐怕有几万吧,重庆人不应该忘记这些事情。”老庞掌着方向盘继续说:“68年的时候,由于市区到处枪林弹雨,粮食运不进来,重庆老百姓眼看就没有饭吃老,我舅舅的部队为老百姓押运粮食进入市区,在两路口的时候,我舅舅被造反派抢粮的人打中了胸口和腹部,有好几处,但他把肠子塞进肚子里,坚持开车,他的粮车穿过战场,四吨粮食都送到了粮库时,他才死。”

“他是我最尊敬的老辈子,我们每年给他上坟,死的时候,他才20岁。”老庞眼睛看着前方,眼神却穿透着重庆的历史尘埃。

我们一时都没有说话,深夜迷人的重庆夜色在窗外闪过,仿佛和老庞的故事不在一个城市。

“孔二小姐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小敏问到。

“解放前,中国有四大家族,掌握了全中国的政治、经济与军事命脉,就是蒋、宋、孔、陈四家人,孔二小姐的母亲是宋氏三姐妹之一,是宋美龄最疼爱的外甥女,孔祥熙的二女儿。”我只知道这么多。

“孔二小姐人品不怎么样哦,不管你和她是什么关系,我是有啥子说啥子哈”老庞转头向小敏说。

小敏点点头。

“孔二小姐从小是被宠坏老的,长大后,打扮也特殊,总是一身男装,据说枪法很好,但她脾气很坏,来重庆之前,在南京,曾因一次驾车违章遭警察骂老,她逗一枪将对方打死,引得南京警察上街游行。所以,重庆掌故里面讲孔二小姐,是把她当反派人物的”。

我补充了一下:“孔二小姐已经在台湾死了十多年了,死前留下几亿财产,但没有交遗产税,前几年有新闻传出她的大姐被台湾政府罚了1亿多的台币,她大姐认为是因为孔二小姐的财产多得理不清楚造成的误会。”

小敏拿出那个打火机,仔细看着,没有说话。

也许这辈子听过的故事中有无数个打火机,但这个打火机,无疑是老重庆人最熟悉的。

上世纪三四十年代,重庆最著名的评书人程梓贤,也许已经去逝了吧,他一定想不到,他最轰动重庆的评书《心心咖啡店》中那只著名的打火机,可能就在我们身边。

那个评书刚才喝粥时,老庞向小敏又重新讲了一遍,我不禁回味起来,希望从里面发现些线索。

那个故事发生在1940年左右,当时孔二小姐在重庆最豪华的心心咖啡馆里喝咖啡,那个地方大概就是现在纽约纽约大厦的一层,以前的友谊商店。

那时重庆的警察局长闯进咖啡馆里,不巧没有空位,就坐到了孔二小姐的同桌,回味以前,我仿佛看到徐大局长当年30多岁,一身西装,头发打着摩丝,令孔二小姐多看了两眼。

徐大局长掏出烟,才发现没有火,看见同桌的孔二小姐面前摆着的打火机,就大大咧咧地一把抓过来,评书中讲他:“揿,揿不燃,扳,扳不燃。甩,也甩不燃,车过来翻过去,整了半天,都没有整得燃。”

孔二小姐看得不由笑起来,一把抓回,手指轻轻一弹,打火机就燃了,这时我们徐大局长做了他一生最正确的决定,他条件反射般地叼着烟,伸头过去就那火焰。

孔二小姐也条件反射般地做了她习惯的动作,一耳光打在徐局长的脸上,整个心心咖啡馆的客人们都惊呆了。

咖啡馆的田老板,那时急忙出来向双方做介绍,传说徐局长反应很快,向周围的客人解释,是自己脸上有蚊子,孔二小姐帮他拍了一下。

随后,孔二小姐开车带走了徐局长,事隔三天。《中央日报》头版头条,中央社消息:重庆市警察局局长徐中齐荣任四川省警察厅厅长,而且心心咖啡馆的生意从此更火爆了。

故事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由于是评书,真假莫辨,反而让我更糊涂了。

“小敏,1940年,那个局长30多岁,如果活到现在,应该快100岁了,不会是你爷爷吧?”我问道。

小敏算了一下,说:“如果我爷爷在世,应该才80多,他的职业是建筑师,不是警察啊。”

“管他是哪个,这个打火机如果多半就是那一个,你要发大财老哟,我估计一百万都有人愿意买。”老庞就是有经济头脑。

通远门到了,凌晨2点多钟,夜景灯已经关闭。停下车,老庞打开对讲机,向频道中的士司机问路,我和小敏从车中出来,呼吸着雨后新鲜的空气。

重庆市政府前几年翻修了通远门,塑不少当年攻城战的一些战士雕塑。攻城的人,和守城的人,在夜色中对峙着,就象一部大碟按了暂停键,仿佛等待着我们,也许,不小心按中哪个机关,这些历史人物将重新活动起来,继续他们的命运。

上清寺在哪里(五)

老庞从车里出来,在后面打断了我的思路:“两位朋友,我的摊摊被车子挂倒老,我马上要回去看看,不能陪你们老,菩提金刚塔逗在这上头,你们可以顺着通远门城墙向上走,到顶上打抢坝问个路,就能找到老。”

小敏说:“已经很感谢你了,庞老师,我们自己找。”

“那好,这把电筒你们带上去,可能有的地方没得路灯,小罗回来还给我逗是。我估计上去看也不一定能找到啥子,实在送不到,逗回来再做打算,上清寺那几家小宾馆我都熟悉,可以打嘿低的折。”老庞说完,急匆匆地开着车子回去了。

“大哥,你知道路么?”小敏问我。

我说:“放心,虽然有点晚了,但重庆人夜游神多,一定能找到人问路的。现在实在也没有什么线索,这张纸一定是有人故意留给你的,我的直觉也应该是和那个镇邪的金刚塔有关系,如果实在找不到,我也建议你先去休息。”

小敏没有说话,点点头,向通远门城门走去。

通远门通远门,进进去去抬死人,这是小时候听过的儿歌,通远门内,是抗战时的重庆城区,门外,是那时的郊区。这一带曾经有大量的坟地,有主的坟埋葬在七星岗,无主的坟埋葬在大田湾。

看着周围灯光闪烁的夜景,谁能想到在70年前,这一带曾经在夜里那里荒凉可怕呢?

通远门几经维修,站在城门下,还是那么高大而充满气势。城门两侧的腰洞已经在最近一次维修中不见了,少了一些古战场的神秘感。路灯不太亮,我刻意拿手电筒扫了一下原腰洞的位置,想指给小敏看那历史的痕迹,却猛然发现了意外的东西!

又是模糊的荧光字!这次是“SOS”三个字母加上一个指向地下的箭头。

但地下显然什么都没有!

小敏看见这个符号,兴奋而紧张地拉着我的手,说到:“又出现了!”

我四周看了看,已经太晚,路上无人,仅城门正对的金汤大厦里还亮着几家灯光,地上很干净,连一张废纸也没有。

用电筒光扫着墙,我边观察边蹲下来,发现紧挨着地上有用刀刻出的字,但由于石面粗糙,太不清楚。

小敏拿出手机,帮我补着光,很勉强地,我们一起识别出几个字:

“乱坟闹鬼不清净,菩提镇邪多宝藏。”

“啊!”小敏轻声地叫了一声,“这个和地道里的那张纸,都应该是连续的暗示啊!难道是叔叔在给我指路?”

我心里说:“但愿是的。”

小敏把这几个字念着,一个个字地敲到手机上,记录下来。然后问我:“大哥,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菩提金刚塔,传说修建的时候,曾经在里面放置了大量的金银财宝,应该是指这个吧。”我说:“走,你说去看那个塔,本来我只想帮你了个愿,但现在看来,这一路有名堂,应该去。”

我们沿着城墙边的上石阶上去,通远门城墙顶上已经变成一个休闲观光的好地方,“小时候,这个城墙上有一个石头雕塑的巨大的拳头,现在不知道移到哪里了。”为了不让小敏太担心于走夜路,我开始东拉西扯给她讲讲沿途的景观。

“哦,我好象看到过那张照片,家里有一张重庆的照片,上面就是城墙上有一个巨大的拳头,为什么修那个?”

“那是为了纪念在这里被枪杀的杨闇公先生,知道么,这个人就是以前国家主席杨尚昆的哥哥。”

“他是,一个什么人呢?”小敏不太习惯走上坡路,有点喘气了。

“杨闇公是30年代四川省的共产党地委书记,但他不是因为国共两党战争而死。”

“27年的时候,北伐军占领了南京,中国的军阀割据历史眼看就要结束了,但英国人和美国人不愿意看到中国统一,用军舰炮轰南京城,打死了当时许多庆祝统一的老百姓。很难想像啊,看看现在的英国和美国的电影,很难想像他们当时能对中国人那么野蛮。”

“他们好过份啊!”小敏说,紧跑几步跟上我。

“是啊,国家弱小,自然只能被欺负,现在的伊拉克也是一回事嘛。当时中国人都很气愤,杨闇公就组织群众在这上面的打抢坝集会,抗议英国美国支持中国分裂。那时的四川省长刘湘却认为这是集中消灭共产党组织的好机会,向参加这场集会的人开抢扫射,还派人冲进去用刀砍,打死了好多人。”

“那时没有法律吗?”小敏瞪大了眼睛,20多的姑娘,依然还那么幼稚。

“军阀时期,军政府是不讲什么法律的,还有更过分的呢,杨闇公后来被追捕,抓到他后,杨闇公不断喊爱国口号,刘湘的人就割了他的舌头,砍断他的手,还挖了他的眼睛,然后在佛图关把他抢杀了,死得好惨。”

讲完这个我有些后悔,本来走这条深夜无人的路就有点吓人,担心把她吓着了。

“还好,我们生活在21世纪,那个时候好乱啊!”虽然走得有点热了,小敏还是缩起了脖子说。

沿石阶走了一段路后,我看见了右侧出现了那个熟悉的拳头雕塑,原来,重修通远门后,拳头雕塑向上移了一段路,现在在不太显眼的地方了。

石阶边的路灯有点少,路上没有一个人,我们走得很快,经过一片片密集的居民区,我们来到了最高处,却没有看见任何塔,只看到一个还亮着灯的茶园,有两桌中老年人在打麻将。

我走到门口问路,茶馆的老板回答我:“塔?这里有两个塔,一个是水厂的水塔,旁边的围墙挡住了,另一个是金刚塔,从这边下梯坎过去,在那边两个楼那里。大半夜的找塔做啥子嘛?”

谢过老板,我们拾级而下,旁边正好有一个治安亭,亭中几个治安人员在聊天,我上前确认,治安员告诉我:“前面有一个十字路口,直走和右转都可以到。右转会经过一个公共厕所。”

“太好了,我们没有走错路!”小敏在黑灯瞎火地走了半小时,无数次担心终于消失了,精神一下子就好起来。

我们很快地来到路口,经过一个公共厕所上去,几个火锅摊还开着,香味及其诱人,穿过火锅摊,我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大楼。

“抗建堂?这是抗建堂啊。”我的好朋友肥猫就住在抗建大厦顶楼里,我去过好几次,但从来没有注意过楼下有什么塔啊。

“抗建堂?很出名?”小敏问。

“呵呵,抗建堂本身不出名,但几十年前,这是是中国名人最多的地方啊!”我说:“抗建堂是冯玉祥建议修的,你知道雷雨那个话剧吧?第一次就在这里演出,不过现在这个高楼当然是后来修的了。”

我们迅速地向上走,一边向抗建大厦边上的坡顶看,果然一个印度风格的塔就塑立在上面的黑暗中!

听说过没有见过的菩提金刚塔!整个中国内地唯一由西藏活佛来亲自主持修建的佛塔,居然就隐藏在七星岗的高楼大厦之间,默默伫立!

一个佛塔,能和道教的上清寺什么关系呢?什么样的人把我们引到这个地方?是人还是新的线索在等着我们?

我带着小敏在黑暗中找路上去,心里狂跳起来。

上清寺在哪里(六)

眼看目标越来越近,我非常担心这个历史的文物,会不会关着大门呢?

抗建大厦背后,上几步石梯,拐过一个弯,离塔越来越近。必经之路有一个小卖部,一个短发的中年女人,在店里迅速瞟了我们一眼,然后把头低下。

没有问路的必要了,直接向里走,菩提金刚塔庄严地挺立在我们的身边,四周密集的大树围绕着塔,默然无语。

“这个塔好壮观啊!”城市的暄嚣已经离得很远,小敏的声音在突然钻出来,惊飞了树上的一只鸟。

神秘的金刚塔,本来为镇无数的凶灵而建立,但深夜站在这里,心中只有一遍祥和,没有一点恐怖的感觉。

“不仅仅是壮观啊,你现在站在数亿财宝的旁边呢!”我说。

“在哪里在哪里?”小敏活泼起来。

“国民党挖过财宝,解放时政府清理过财产,文革时红卫兵来破过四旧,四周修房子还挖过大坑,要是那么好拿,你也没有机会嘛。”我嘲笑着。“那些财宝,就在这塔的肚子里面。旁边的石头非常厚重,谁也挖出不来。”

“为什么把财宝藏在里面?”

“1930的时候,重庆有一个市长叫潘文华,他挖断了重庆许多城墙,打破了旧重庆的狭小的城区,我们开车过来那条路,就是他修的第一条主干道,那时候挖出来了大量的尸骨,居民传说闹鬼,为了镇邪,潘市长集资修塔,还请来西藏最大的一位喇嘛开光,按习惯,这个塔里装了许多人捐赠的财宝,传说价值黄金万两。”

小敏听得两眼放光:“哇,要打开这个塔就发了!”

“其实还有比那些财宝更值钱的东西,里面的几十颗舍利子,每一颗都价值连城!”我笑道,“但是不要忘记了,这些是用来镇邪的,就算你真打开了,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我嘴上在聊,脚下却没有闲着,拿着手电围着塔一圈圈地转,试图发现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修这么大一座塔,要镇的邪一定很厉害吧?”小敏问。

“那我可不知道了,有两个传说供你参考”我说,“据说大喇嘛开光的时候,突然天上飘来乌云,就在塔顶上电闪雷鸣,参加开光仪式的潘市长都吓着了,这时大喇嘛登上塔顶,念了一段经文,乌云就散去了。”

“另一个传说,文革破四旧时,红卫兵来这里想把塔毁掉,敲掉了塔的一部分,突然一个人就从上面失足掉下来,摔断了腿,于是没有人再敢破坏它。”我用手电找着这个传说的证据。

“看,那一块断痕,应该就是红卫兵当年敲掉的”我用手电光照着塔基一段破损的痕迹。

“啊!那里!快看!”小敏指着塔另一个方向说。

塔的基座四周,有四根石柱,每个石柱对着的塔身,有一个凹处,小敏指着的凹处,仿佛有我们熟悉的荧光字。“SOS”!

凭着个子高,我爬上塔基,仔细观察塔边的柱,柱上贴着一小条白胶布,很不显眼。我取了下来,纵身跳下塔基。

小敏连忙过来,和我一起查看那块胶布。

突然,一束手电光扫过来,照着我们,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弄个晚老,你们在做啥子?”

眼睛好容易适应过来,看见一个大约60左右的老人拿着手电警惕地看着我们。

“也,是小罗啊,泡MM泡到嘞点来老所?”

居然是认识我的人?我定睛一看,仿佛见过。

“不认识老唛?我是老曾啊,在老林那里聚过的。”老头说。

老林,是我在驴圈的朋友,他开着一个户外店,许多喜欢驴行方式旅游的人们常在他那里聚,老肖是其中之一。

“啊,我想起来了,老曾啊”见到老曾,既突然,又兴奋,老曾是一个老重庆,从来就喜欢研究陪都时代的重庆历史,已经退休多年,总是到处搜集文物史料,有他帮助,上清寺就不难找了。

“老曾,你怎么半夜在这里?”我也很奇怪。

“我家就住在抗建大厦啊,我一个老单身汉,半夜睡不着,嘿正常三。看见这里有手电光在晃,还以为又有想盗宝的人,逗来看看,盗宝的人没有看到,结果看到泡MM的。”

小敏听到这里,笑盈盈地看着我,仿佛很好玩。

上清寺在哪里(七)

深更半夜带个女孩,出没于残旧的古迹中,要说清楚不是泡MM,估计需要几十万字的演讲,我不准备那么做。

“老曾,这年头泡个MM不容易啊,躲到这里,而且在后半夜,都会被人打扰,重庆城真的是太打挤了。”我向老曾抱怨。

小敏瞪我一眼,连忙说:“曾老师,不要误会,我有很特殊的事情请他帮忙呢,希望您也能帮助我。”

“明白了,不是哥哥泡妹妹,是妹妹泡哥哥,”老曾永远都能成功地把话题搞乱,“说吧,想怎么泡他?我帮你忙就是。”

“情况是这样,”小敏一边笑一边说:“我急着找重庆的上清寺,大哥一路陪我找过来的。”

老曾一拍我肩膀,“你果然是直辖市的模范市民,找上清寺可以找到这里来,佩服佩服!”

“不扯老,曾老师,曾大才子,曾大侠,问你一个正事”我说,“重庆以前的上清寺有一个叫上清寺的庙你知道么?搬到哪里去了?”

“搬到哪里去?上清那个寺已经烧了70多年老,重庆哪个庙我不晓得?现在没有叫上清寺的庙了。”老曾说,“以前的上清寺原址,有两种说法,一种说法是在口腔科医院背后到检察院之间的那个山坡上面,另一种说法是在渝澳大桥旁边靠江的地方,以前水上派出所那里。我倾向于在水上派出所。”

“那以前里面的和尚呢?”小敏问道。

“和尚?小妹妹,道书上讲:老子一气化三清,上清是典型的道家,上清寺肯定是一个道观嘛”,老曾说,“解放前七星岗上这一大片,从山脚到坡上,有好多道观的。”

“道观那么多,为什么要修一坐佛家的塔来镇邪呢?是不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我问。

“有那种可能,七星岗上打抢坝,刘湘杀过的人太多了,古时候张献忠入蜀也杀过数不清的人,七星岗整个地方,太多的冤魂,道观虽然多,老百姓还是传说闹鬼。”老曾摸摸塔的基石,说:“这座塔很灵验,文革破四旧,七星网上的庙都消失得差不多了,这个塔被周围的老百姓保护了下来。”

“对了,你们找手电筒找啥子?”老曾说道。

于是我把故事原原本本向老曾讲了一遍,说:“她家里的遗愿是今天晚上得把这东西交到她叔叔手上,看来不太可能了。”

“也,有点奇怪哦,”老曾问小敏,“上清寺那个寺是30年代烧掉的,你的叔叔今年最多五、六十岁,怎么可能在那里出家?”

小敏也很疑惑:“家里人讲过叔叔是文革时在重庆出的家。”

“文革出的家,在重庆肯定不是上清寺”老曾说:“你最好明天白天向家里的老辈子问清楚,这里有名堂。”

“不行啊”,小敏说,“一是家里老年人都过世了,没有问的,另一个是家里要我今天晚上送到。”

“那个宝贝打火机给我看看”老曾把手电交给我。

小敏把盒子取出来,小心地打开,拿出打火机递给老曾。

老曾左手拿起打火机,用右手食指轻轻弹了一下,“嘣”地一声轻响。

“呵呵,这么多年,应该打不起火老”老曾仔细打量着打火机,我手里拿着两个电筒给他照明,他接着说,“这个打火机形状和功能就和那个评书讲的好象是一样的,而且孔二小姐喜欢的东西,一定会留下刻字,‘令俊’这两个字的写法,和我见过她旧居中的遗物是一样的。”

“问题更多了,”我说,“如果这是那个打火机,为什么一定要在2007年的5月5日晚上,送到她叔叔手上呢?”

“也许是老辈子的讲究或者迷信,是不是这一天是哪个的生辰和忌日?”老曾问小敏。

小敏摇摇头,什么也不知道。

“小姐,现在是凌晨三点,也不是晚上,按你家老人的说法,你已经送不到了。”我插嘴道,“我们不要站在这里说话,下面火锅馆香得我流口水,我们去那里商量一下吧。老曾,这是你的地盘,你请我们吃火锅。”

“呵呵,你小子厉害也,自己泡MM请客,还要我这个电灯泡来出钱,请就请嘛,走!”老曾转身就向塔的出口走去。

小敏说:“好啊,我早就想尝尝正宗的重庆火锅了。”

路过门口的小卖部时,老曾向里面的短发中年妇女微微点了一下头。

金刚塔下的火锅摊旁边有一个菜市场的地名引起了我的兴趣,“老曾,这里叫纯阳洞?”我问。

“是啊,这里是上纯阳洞的地段”

“纯阳洞是典型的道教称呼,那一定以前有一个道观吧。”我说。

“纯阳洞的地盘就是金刚塔占了,现在已经没有了。”老曾选了个位子,招呼小敏坐下。

凌晨雨后的重庆,安静而潮湿,火锅摊是唯一热闹的地方,还有两桌的士司机在小聚。

“老曾,我觉得这事情有点怪,一路上有人给我们引路呢。”我拿出那个胶布条来。

胶布条上,用黑色的笔写着几排小字。

上清寺在哪里(八)

“城头变幻大王旗,箭楼空留守城兵,上清道人何处寻,登高轻敲打火机”。字条上的字迹清灵,有力。

城头变幻大王旗,这一句来自鲁迅的诗,是为被国民党抢杀的五个文学青年而作,中学语文课上背过,我不禁念出来:

惯于长夜过春时,挈妇将雏鬓有丝。

梦里依稀慈母泪,城头变幻大王旗。

忍看朋辈成新鬼,怒向刀丛觅小诗。

吟罢低眉无写处,月光如水照缁衣。“

“这首诗写的年代也应该在30年代初,军阀混战最厉害的时候,老曾你看看,这应该是指的哪里?”我把字条递给老曾。

“‘城头变幻大王旗’,在重庆那一定是通远门了,”老曾开始教小敏烫老肚,不紧不慢地分析着。

“军阀混战时期,几路军阀争夺重庆城,都是攻打通远门,打进来的,就插上自己的旗帜,通远门周围的小店主,经常都备着交战两方的旗子,每天枪声一停,就派丘二出门看看通远门,城门上插的是谁家的旗帜,就把店门口换上一样的。”

战乱时期的重庆商人,就那么坚强而灵活地承受着政局的变幻。

“通远门经过很多次翻修,最近这一次动得很大啊,那处箭楼应该是指哪里?”我问。

老曾给我倒了瓶啤酒,说道:“通远门的箭楼,那可不一般,好多国外的军事历史和建筑学家都来研究过,所以几次翻修通远门,都没有动那个箭楼的基础。”

“那个箭楼有什么特殊性?”小敏跟着问。

“一般箭楼,是在城墙上突出的一个方形的小雕堡,有些也修成半圆形的,但这个箭楼,是菱形的平面,突出在城墙上,方形和半圆形的平面,需要三个守卫才能看清敌军的情况,菱形平面,只需要两个守卫就行了,而且在放置狙击手时,更好布置。”老曾用筷子蘸了些酒水,在桌上画出两种箭楼的差异。

菱形箭楼:——◆——

传统箭楼:——■————○——

“中国古城墙很多,但象这样设计的箭楼非常少,所以是珍贵的遗迹,重庆18个古城门,只有通远门有特殊的箭楼,而且也拆得差不多了,如果这首诗是线索,应该在这里。”老曾拿杯子找我碰了一下,一口饮尽。

已经60岁左右的老曾,长得非常年轻,不了解的人,还以为他才40左右,听驴友讲他从小习武,没有人敢和他比酒量。

“‘上清道人何处寻,登高轻敲打火机’,这两句应该是指约见的喑号了,没有什么技术含量,对吧?”我问老曾。

“上清道人,道家的人经常都这么自称,说不定就是小敏的叔叔,打火机,应该是约会的信物。”

小敏辣得大口大口吹气,还是不断地把锅里的东西向嘴里放,一边说:“太好了,我们快吃吧,吃完就去那个箭楼。”

老曾安慰着:“这里从抗建堂旁边出去,就是外科医院车站的天桥,向下走就是通远门,很近,我带你们去,不要急,慢慢吃。”

“遇到你,真是太感谢了”小敏说。

老曾结过帐,我们一起向通远门走去,凌晨三点多的街道上,已经有清洁工在扫地,偶而有的士车迅速经过,整个七星岗的干道上,很少的行人。

快到通远门洞口时,老曾指着靠皇嘉大酒店一侧的城墙,“那边就是箭楼,但被新修的女墙挡住了,还有些树,看不清楚,我们去上面。”

穿过明代的古城墙,踏上06年铺的青石板,来到一小时前经过的通远门上广场,广场依旧一望无人,尽头处的茶社,门口的招牌灯还红彤彤地孤单亮着。

老曾带我们向茶社方向的角落走去,上几步阶梯,树木掩隐处,路灯下模糊看见一个四方形的小平台,“那就是箭楼,在上面看,感觉是四方形的。”

小敏拿出那个打火机,脚步快起来,我也快步跟上,箭楼平台的黑暗中,隐约有一个人影向我们转过身来。

上清寺在哪里(九)

“蹦”的一声响,那个身影手中一团火亮起来,映出一个老年人的面孔。一个沙哑的声音说到:“你们的打火机呢?”

小敏在自己那把打火机身上也敲了一下,“蹦”的一声,却没有火焰。迟疑地说道:“你是?叔叔?”

“请把打火机给我看看”老人要求。

小敏毫不犹豫地递上那只珍贵的打火机。老人举起来,在周围的灯火中查看了一下,然后笑起来,在夜色中,笑声沧桑而满足。

“哈哈哈哈,你是徐道士的后人吧,等了十年,终于等到你了,不容易啊。”

“我姓徐,叫徐敏,老人家你是?”

我和老曾站在一边耐心地看着,没有打扰。

“你是徐道士的侄女吧?这么年轻漂亮啊。我是你叔叔的好朋友,他去世已经十年了,唉。”箭楼平台上有一条长木凳,显然是老人带来的,他拉着小敏的手一起坐到凳上,一眼也不看我们。

“徐道士生前托付我一件事情,要我每年在他定的一个晚上,到这里来等人,不知道等的是谁,我答应他要等满十年,今年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啊。”老人说,语气中有无数的故事。

老曾悄悄告诉我,“每年不同时间接头,这种约定叫乱码接头,过去陪都时代的情报人员经常用这种方法联络和发报。”我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父亲也去世了,他要我来找上清寺出家的叔叔,把打火机交给他,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小敏很失落。

“上清寺出家?呵呵,这个说法有意思,孩子,你的叔叔要我凭这个打火机,把一样东西交给他的后人,现在去我的家吧。”

老人拉着小敏的手站起来,向我们打个招呼。

“二位朋友是陪小敏一起来的吧,我受故人所托,要给这位姑娘一样东西,我家就在这旁边的金汤大厦,但家里狭小人多,不请二位上去了,请二位在这里等等她,几分钟就回来。”老人不由分说,一手拿起长凳,一手牵着小敏的手向通远门下走去。

小敏不好意思地向我摆摆手:“曾老师、大哥,对不起啊,我很快就回来。”

我和老曾相视苦笑了一下,虽然我们都有许多疑问,但知道现在不是问的时候。

老人和小敏离去了,我递给老曾一只烟,“你老人家经历多,分析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老曾说:“首先,那些记号一定是这个老头留下的,目的是给徐家的后人指路,但不想被无关的人搞明白。其次,她叔叔的遗物肯定不简单,我猜和民国时期的宝藏有关系。”

“民国时期的宝藏?是指什么?”我在城墙的石头扶手上坐下来。

“在陪都时代,重庆是全中国的政治和经济中心,中国最有钱最有权的人,都在重庆居住,由于政治腐败,战争频繁,捞钱的机会太多了,很多级别稍高点的人,都有不少财路。可以讲那时候,起码中国的几分之一的财宝都藏在重庆。”

“重庆解放的时候,国民党败退得非常快,解放军进城,国民党只能坐飞机逃跑,级别不够的人,包括一些高官的副官、待卫,都没有资格上飞机,留下了大量的财物,失散在重庆城里。所以一直有传说重庆城里许多地道中,埋藏着数不清的民国宝藏。”老曾扶着城墙,向远处眺望。

“一双绣花鞋的故事,和这个有没有关系?”我问。重庆有一个非常出名的惊险故事,说是国民党撤退出重庆前,在重庆挖了许多地道,放置了炸药,想把重庆城炸掉。

“那个故事是瞎编的,重庆城这么大,是炸不完的,写故事的人是一个外地人,不了解重庆历史,重庆是有许多地道,但绝大部分并不是国民党挖的。”

“一九三几年的时候,潘文华市长是一个喜欢搞城市建设的人,他请德国人来设计了重庆市的地铁,就开始在重庆地下施工,后来因为财力不足,中途就停下了。抗战时期国民党用来做为防空洞。所以重庆老城周围的地下通道,四通八达,非常多。”

我问:“现在重庆的轻轨应该用上了这些地道吧?”

“是用了一部分,但三分之一都不到的。”老曾吸了一口烟,“重庆的地道大的大,小的小,已经有近三千年历史了。你知道秦国的张仪吧?”

“张仪,我知道,是墨家的知名人物,他用‘连横’策略帮助秦国打败六国统一了中国,《鬼谷子》那本书就是他写的。”

“不错,不过他有另一个身份许多人不知道,他曾经做过江州太守,就是那时的重庆市长。重庆最早的古城墙是他修建的,而且”老曾向我挤了一下眼睛,卖个关子,“你应该知道墨家有三样绝学天下无敌,猜猜张仪为重庆留下了什么?”

提示那么丰富,我当然猜得到:“墨家三绝学,是兵法、攻城术和机关术,你的意思难道是张仪在重庆驻守时,留下了装着机关的密道?”

“对了,有野史讲,张仪富可敌国,他把不少财产留在重庆城里,只是谁也不知道在哪里。我研究过重庆非常多资料,还没有找到头绪。”

“从张仪时代,到陪都重庆,诺大一个重庆地下,几千年来,都是一个大宝库啊。”老曾轻弹着烟灰,烟雾在夜色中飘然消逝。

失踪的上清寺(十)

小敏还没有来,我有点担心了:“老曾,你觉得那个老人和小敏她家应该是什么关系呢?”

“这个只好等小敏来讲,但那个老头可不平常!”老曾眼睛突然一亮,“你注意到没有,那个长条板凳?”

我还真没有留意。

“我的鼻子很灵,闻到那个长条板凳有特殊的香味,象是沉香木。沉香木,是能沉在水里的木头,古时很多人用来做兵器。重庆长江三峡一带,从古到今,经常有人在水底打捞沉香木换钱,这种木头在水中泡了几十数百年,都不会腐败变质,非常贵重。所以,我觉得那板凳有两个地方很不简单,你猜猜看?”

我明白了:“那条板凳如果真是沉香木做的,应该有至少30斤重,一般人一只手是拿不起来的,那个老人家一只手拿起好轻松!另一个奇怪的地方,是谁愿意用如此昂贵的木材来打这么一条形状普通的板凳!”

“是啊,重庆数次大移民,民间藏龙卧虎,这个老头,让我想起一个叫安道士的人。”老曾一拍大腿:“对了!我晓得了!小敏找的上清寺,可能是这么回事情!”老曾兴奋不已,我则摸不着头脑。

“安道士是一个有名的异人,如果活到现在,应该快100岁了,解放碑较场口长大的老重庆,没有不知道他的。

他解放前是国民党一个大官的警卫,武功高强。国民党撤退后,他留在了重庆,出家在较场口。较场口建设公寓背后,原来是一个关庙,那条街就叫关庙街,安道士就住在关庙里面。

由于身份特殊,安道士解放初期每天去统战部上班,帮统战部做通讯员,工作是送信。统战部就在现在临江门附二院的代家巷旁边,做道士只是安道士的兼职。

我从小经常看到他在路上走,那时他的腿已经瘸了一只,传说是比武受伤造成的。他每天早上拄着一根象玻璃杯那么粗的大铁棍从较场口走到临江门,又从统战部带信出来,穿越解放碑把邮件送到各个与统战部有关的部门。

他拄的那条大铁棍,只怕有80斤重,我们小时候都害怕他。现在想来,那条铁棍并不是帮助他走路的,而是平时练功的方法,刚才那个老人随身带板凳,可能就和安道士的武功是一种路数。“

“那安道士又和上清寺是什么关系?”我不解。

“上清寺在清末时,里面有不少武功高强的道士,一些有钱人还送自己孩子去道观学武,上清寺大约在30年代失火烧掉了,后来那里就变成了一个面粉厂,以前那些道士因为没有道观,就回家修行,据说安道士的师傅就是从那个寺出来的。”

我奇怪地问:“重庆的老君洞不就是一个著名的道观么?为什么那些道士不去那里修行?”

“老君洞,呵呵,那个时候太远了,其实安道士后来也去了那里。文化大革命时,安道士失去生活来源,就去老君洞挂单,一直到他去世。以前我常去看他,他鹤发童颜,就象一个老神仙啊。”

老曾接着说,“上清寺那帮道士分散在重庆隐居,后来重庆解放,有不少国民党的警卫官和保镖向这些人拜师出家,安道士就是其中一个,他的师付就在关庙附近住。”

“明白了,小敏的爷爷说他叔叔在上清寺出家,并不是指一个具体的庙,而是跟着清寺出来的这些道士修行吧?”我恍然大悟。

“很有可能。如果那个老人是安道士的徒弟,那小敏的叔叔可能也是安道士的弟子之一了。”老曾把烟头丢到垃圾筒里,转身说:“那些出家的警卫,身边都有一堆故事,解放前他们守卫他们的长官,解放后,他们守卫历史的秘密。”

“大哥,曾老师!”小敏气喘吁吁地向我们跑过来,很兴奋地抱着个盒子,自己的坤包则在背上一甩一甩的。

“叔叔给你的东西拿到了?”我问到。

“是啊,还给我聊了一些叔叔的事情。”小敏喘够气,问道,“我们现在去哪里呢?这个盒子想请你们帮我研究一下。”

还好五一期间不上班,我想,一晚上没有睡觉,居然都没有困。老曾插嘴到:“到我家去嘛,我一个孤老头子,房子太大了,缺点人气。小姑娘如果信得过,可以住我那里,免得花钱找宾馆。”

我说:“好啊,听说你那里藏书万卷,正想偷几本回家看看呢。小敏,怎么样?”

“好啊,快走快走,大哥你帮我拿包。”小敏总是无忧无虑。

天色已经有些发亮了,清洁工在开始打扫通远门,一些路边的小餐馆已经亮灯准备早上的餐品。

沿大街向上走300米,就是抗建大厦,老曾的家就在上面,不知道小敏抱着的盒子,将开启一段什么样的尘封往事?

失踪的上清寺(十一)

盒子里,空无一物!

怪不得走路的时候,盒子没有响动。难道是高爷爷打开过,拿走了里面的东西?我不愿意那么想。

我和小敏一下都傻眼的时候,老曾却一点也不意外:“这么容易打开的锁,还有东西才是奇怪的事情啊。”他掏出一只放大镜,捧着盒子左看右看,毫不着急。

“来看看,这里有一个小眼”老曾指着盒子上盖边上的一个不起眼的地方,“这是一个机关,盒子盖的厚度不对头,你们没有发现?”

果然,盒子上盖部分显得很厚,和盒子的重量并不匹配。

“我的一个老朋友,文革时被抄了家,80年代平反后,要求政府帮助找回失物,找了很久,在现在若瑟堂的仓库里面,找到他家的一个首饰盒。打开后,里面当然什么都没有了,但那个朋友拿出一把铁丝一样的钥匙,一捅,上面盖子打开出一个夹层,里面放满了珠宝,当时政府的工作人员都看呆了。”老曾转身看着小敏:“你家里有象铁丝样的钥匙吗?”

小敏一呆,从颈子上取下一个项链挂着的饰物,那是一个象笔筒样的金属小圆柱体,小敏拧开柱体,里面有三厘长的一段铁丝,弯弯曲曲,顶端还有齿,“这个是我小时候就挂着的,爸爸说这是不能丢的吉祥物。”

老曾接过来:“各位,演出开始啦!”向那个小孔里一捅,“啪”地一声,盒子盖掀出一个夹层,夹层里放着一叠发黄的纸!

“哈哈哈”老曾笑道,“这才是你爷爷、爸爸和叔叔两代人留下的东西啊!就算盒子里曾经有过什么,肯定都没有比这几张纸更有价值!”

小敏急不可耐地去拿这些纸,老曾手一挡,递给她一双白手套,说:“应该用这个。”小敏不好意思地笑了。

老曾移开茶几上的东西,铺上一层报纸,让小敏把那些纸小心分开,展在桌面上。

大约有十多页,清一色全是图纸,有些图纸上好象是密宫的路线图,几乎每个密宫的尽头都标着一个阴阳符号,但图纸上都没有字。

“藏宝图?”我对小敏讲,“你家留下的东西是一堆藏宝图,老曾早就想到了!”

老曾拿着图纸,一张张地看,“呵呵,有图未必有宝,有宝还未必能挖,这些图纸上没有文字标注。一时看不出个名堂,够得想的,收好这些东西,睡一觉再商量吧?”老曾说。

是啊,我也困了,窗外已经亮起来,车辆来来去去的声音已经响起。小敏的眼睛通红,这一夜够她折腾的,却还有些不情愿,经不起我和老曾做工作,她才同意休息,把图纸收进铜盒里。

老曾打开给儿女们留的卧室安排小敏住,自己住大卧室,我不愿意住另一间长期无人的房间,选择在客厅睡沙发。本来还准备洗澡,一倒下就睡着了,一堆奇怪的梦不断在眼前变幻着。

突然,一阵凉风把我惊醒,窗外的光线照进来晃得我难以睁开眼睛,模糊看见一个人影站在我的面前,提着一把亮闪闪的刀,向我弯下腰来,一个声音说道:“买了点菜,是做回锅肉,还是盐煎肉?”

“曾老头,你吓死我老。”我回过神翻身坐起,打开手机看时间,已经是中午11点过了,“听说你做的菜一流境界,做啥子都可以,我给你打下手。”

我们在厨房里忙碌起来,一大砣鲜肉煮了个半熟,香味扑鼻,老曾熟练地切着肉片,菜刀上下翻飞,一片片的肉倒下来,排列得整整齐齐,而且厚度极其整齐,让我赞不绝口。

老曾对我讲:“一会小姑娘起来,问问她的意思,如果愿意让我们帮忙,我们就把那些图纸整理一下,我起床前想到三种办法,有可能找到哪些图纸所在的地方。”

“好啊,好啊!”背后小敏的声音响起来,估计是被肉的香味勾起了床。

“我在重庆就你们两个朋友,亲人也没有了,高爷爷说他心愿已了,不再过问尘世中的事情,更不想知道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小敏说话的样子有点可怜兮兮,“不管有没有财宝,都想和你们一起找,没有比这样过假期更刺激的事情了啊。”

几张毫无头绪的图纸,是什么东西也不清楚,重庆几十年天翻地覆的变化,找寻她祖上留下的东西谈何容易!但是,的确没有比这更刺激的事情了。

我逗她:“找到值钱的东西,是献给国家,还是倒卖了换钱啊?”

小敏咬着嘴唇,考虑了一下:“法律许可的情况下,发点财是可以的嘛,哪个女孩不想买点化妆品和名牌包包呢?反正我一个人找不到,找到大家一起分。”

“我年龄大了,不象你们年青人那么着急,一会吃过饭,我们先慢慢研究一下图纸。”老曾嘴上说着,手上不停,一锅香喷喷的回锅肉炒了出来。

失踪的上清寺(十二)

在老曾的家里吃饭是一种享受,五月初的重庆,不热不冷,三个人在晒台花园上狼吞虎咽,还有一堆悬念下饭。

小敏换了一身衣服,短袖衬衣和一条长裙,长头发披下来,突然显得有些女人味,当然,除了她吃饭的动作。

“你什么时候假期结束?”我问小敏。

“才炒了老板的,准备换个工作,可以多玩几天呢”,小敏满不在乎,“说不定就留重庆了。一边工作,一边找那些宝贝,才是真正的人生。”

我和老曾笑起来。

老曾说:“要搞清楚那些图纸,你得把家世尽量多地告诉我们。”

“行啊,只要不问我感情问题,其他都可以。”小敏摆出答记者问的派头。

由于小敏所知不多,我们一边问,一边启发,加上猜测,总算弄清楚一点眉目:

小敏的爷爷解放前学建筑,中途辍学参军,具体做什么不清楚,我们分析,他很可能是在重庆的警察局里,做了徐中齐局长的卫兵。解放后,他没有跟国民党去台湾,而是参加了新中国的建设工作,重新成为一名建筑师。重庆解放初期的十大建筑,有可能留下了他的痕迹。

据高爷爷讲,后来在一些左倾运动中,小敏的爷爷由于历史问题被打成右派,在重庆扫大街,大约在67年重庆武斗的时候,死于造反派的流弹。

小敏的叔叔在70年代出家,和高爷爷成为道友,但并不清楚出家修行的地点。小敏的父亲在70年代下乡,文革结束恢复高考后,考到上海学建筑,然后在上海定居下来,小敏的母亲是他父亲的同学,在生下小敏时,难产去世了,小敏跟着父亲长大,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叔叔,直到父亲今年初患癌症。

理完这些头绪,老曾开始讲他的判断:

“你爷爷那个年龄和身份,不可能和孔二小姐搭上线,这个刻字的打火机,要么真的是孔二小姐的,要么可能是警察局长徐中齐为了纪念孔二小姐而定做的仿品,而且一仿几个,其中两个现在就都在我们手上。”

我说:“对了,这个可能性更大。我想起另一件事情,心心咖啡馆那个重庆掌故中讲,徐中齐被孔二小姐打耳光,过几天就升了官,我认为背后不那么简单,孔二小姐性格直率,从不怕得罪人,职务越高,她越不在乎,打了就打了,不太可能心里抱歉去升徐中齐的官。”

老曾同意地点点头:“对,心心咖啡馆那个故事还有另外的版本,说是徐长得英俊帅气,被孔二小姐看上了,完全是打胡乱说,孔二小姐那个时候迷恋胡宗南,区区一个重庆警察局长,哪里能和当年春风得意的胡宗南相比呢。”

说完这些,老曾站起身来收拾桌子:“我猜孔家财雄势大,孔二小姐一天又喜欢四处乱逛,结交很广,她可能买到或者找到了一些重庆更早时期的藏宝资料,需要徐中齐这个警察头儿帮助查找。”

老曾的话,仿佛帮我拨开几十年的迷雾,让我仿佛看见上个世纪40年代的那一天发生的事:

孔二小姐打过徐中齐的耳光,心满意足地从心心咖啡馆中出来,上车时突然觉得徐局长懂事,而且是一个正好派得上用场的人,于是转身招呼他上车。

受宠若惊的徐中齐,后来拍胸膛承诺了要帮孔二小姐一个大忙。几天后,徐中齐升任四川省警察局长,找来学过建筑一个警察做他贴身副官,那就是小敏的爷爷。

“这些图纸,可能是两种情况:一种徐中齐或小敏爷爷画的,内容是徐中齐在逃离重庆前留下的东西藏匿的地方;另一种是徐中齐帮助孔二小姐整理的藏宝图资料。当然,也可能两种均有,因为这些图纸象是同一个人画的。”老曾接着说。

我在心里描绘当时的情景:

1949年11月,解放军已经开进重庆城,势如破竹,国民党军队无心恋战,飞机在重庆频繁起落,把高级官员撤向成都。许多高级官员慌乱上机,在机场附近掉下大量财物、文件,而且许多人就在那天与自己的家属失散。一个姓徐的青年副官悄悄地脱下军装,携带着徐中齐的箱子离开了混乱的机场,几个月后,在台湾,孔二小姐又打了徐中齐一个耳光。

姓徐的青年,并没有向政府交出那个箱子,而是一直保留了下来。也许是人性的贪婪,也许只是不想惊扰那些尘封在地下的故事。

七手八脚收拾完饭桌,老曾在屋里点上檀香,放起音乐,才让小敏捧出盒子来。

一张张陈旧的图纸摊开在茶几上,老曾戴着白手套,拿着放大镜,第二次仔细端详。

失踪的上清寺(十三)

“30-40年代,保密文件经常会用各种隐影药水来写,然后用各种办法来显影,我虽然没有研究过,但也知道几种方法。”老曾拿出一个酒精灯架,架上放上一个烧杯,架下点起酒精灯。

烧杯里的水开了,蒸汽冒出来,一份又一份的年代久远的图纸,被老曾轻轻放到蒸汽上。

“最常用的办法之一,是水蒸汽显影,我们来试试能不能起作用,我只是有点担心会不会损坏这些文件。”老曾小心翼翼,我们屏住呼吸。

第一张没有什么变化,第二张也是,一直到了第7张,突然显出了字迹!

老曾停下手,我们兴奋地凑到一起,看那张展开的图。

这张图纸上,画的是一条弯曲的路,中间有几个标点,显影出来的是四排行草字体写的一首诗:

“禹王宮下暗河悠,洪崖洞壁印佛手,明清川亂萬民死,古洞藏經為誰留。”

老曾摇头晃脑地读着这首诗,起来在屋里踱步:“小罗,你觉得这首诗是什么意图?”

用特殊的方法才能显示出的文字,当然是主人留下的不愿轻易让人知道的秘密。我说:“这首诗指示的是地图所在的地点,但交待的地方我不清楚,你老人家不要悬吊吊的哈,不然我叫小敏拨光你头上的头发!”

小敏咯咯地笑起来。

“你显然是嫉妒我头发比你多,”老曾得意地摸摸自己60岁了依然浓密的黑发,“这首诗提示的地方,很可能是湖广会馆和洪崖洞间连通的暗河!你来说说这每一句的意思吧。”

我说:“第一句我就不清楚,禹王多半说是的大禹治水的那个大禹,但禹王宫这个地方我没有听过。难道大禹治水来过重庆?禹王宫是不是重庆另一个消逝了的道观?”

“嘿嘿,你看第三句,明清战乱万民死,应该给你点提示。”老曾继续卖关子。

我说:“明清战乱,应该是指明清交替的时候,那个时期,重庆死了很多人吧?”

老曾点烟一支烟:“是啊,三百多年前的那个时候,有四场大规模的战争,打了近40年,重庆人基本都死得差不多了。第一场是张献忠起义,是张献忠和明军、清军打,打了6年;第二场是张献忠死后,他的部下孙可望、刘文秀和清军打,打了9年;第三场是清军清洗残余的起义军和明军,打了4年;第四场是清军打吴三桂,打了7年。”

“四十年的战争,老百姓怎么过日子呢?”小敏问。

老曾说:“是没有办法过,所以重庆城的人口当时减少到基本没有人!康熙刚上任的时候,派来一个巡抚叫张德,他向康熙汇报说:绕着重庆开了几天的船,连人的声音都听不到。小姑娘,这几天过节,你上街的话,肯定看到重庆街上密密麻麻都是人,挤得人心烦,哪里想象得到那个时候的惨状啊。”

我补上一句:“小丫头,幸福来之不易哦,我们活在这个年代,真是运气好。”

小敏接着问:“现在有了这么多人,就是那个两湖两广填四川来的吧?”

“你从哪里听来的两湖两广?湖广填四川,不是指湖南湖北广东广西,是指的湖广省,清初的时候,湖北和湖南是一个省,就叫胡广省,填四川来得最多的人就是那里的。禹王宫就和他们有关系,小罗猜到没有?”

“猜到了,湖广人崇拜大禹,禹王宫肯定就在湖广会馆,你老人家绕好大一个圈子啊!”

“答对了,加十分!禹王宫就在湖广会馆,这首诗很清楚地说,在湖广会馆的禹王宫下有暗河,可能通到洪崖洞那边一个壁上有佛手印的地方,藏的东西和经书有关系。”

老曾把其余的图纸放到水汽上蒸,但是,其他的图纸都没有再显影:“看来这一招并不是总有效。”

放下图纸,老曾一点不着急,吩咐小敏收好图纸,还端出一套茶具准备泡茶。

“曾老师,我们快去那个洞看看吧?”小敏着急地恳求道。

“急没有用的,那个暗河洞其实有不少人知道。前些时间,重庆有些文人朋友,向政府建议开发那条暗河,做成一个旅游点,联通湖广会馆和洪崖洞。但是一问入口具体地点,大家都不清楚。就算我们知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难道你准备背个铁铲去挖?”老曾不紧不慢。

我说:“这样吧,反正小敏对重庆不熟,顺便旅游一下,我们一会去洪崖洞和湖广会馆走走。”

“不着急,这是我朋友带来的资格龙井茶,不好好品一下太可惜,我去打几个电话,看看能不能找人带我们去。”

失踪的上清寺(十四)

老曾去书房打了一通电话,回客厅告诉我们:“我朋友的儿子是做导游的,和湖广会馆很熟悉,可以带我们去。但我们最好别告诉他寻宝的事情。”

一会老曾的手机响起,老曾朋友儿子的车已经到了。下到抗建大厦楼底,一辆贴着“熊出没注意”的越野吉普车停在刘一手火锅店的旁边,有个胖乎乎的青年人在车边向老曾招手。

一看那人,我不禁笑了,是一起野外扎过帐蓬的驴友,叫潘天棒。

潘天棒快30了,还没有固定的女朋友,前些时间老在网上缠着我给他介绍对象,平时开车瞟到漂亮女孩,都要减一档油门的人,看到小敏漂亮,眼睛都直了。看看小敏,看看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鬼念头。

老曾上前向潘天棒介绍小敏是他亲戚的女儿,我悄悄告诉潘天棒:我是专门来找老曾的,也是才认识小敏,他有的是机会。这家伙一下子就活泼起来,忙前忙后地为我们开车门,麻利地把车子从人行道开到马路上去。

一路上,潘天棒发挥他搞旅游的专业才干,不停向小敏介绍路过的地方,车到下半城时,他介绍道:“这里就是重庆的下半城,重庆主城就这里没有充分开发了,整个下半城,靠湖广会馆和朝天门那边建筑要好些。”

老曾忍不住考问潘天棒:“重庆下半城发生过一场大火,差不多下半城的木结构房屋都烧光了,你知道是哪一年不?”

潘天棒摸摸脑袋,支吾一阵说不出来。

我问道:“是不是抗日战争时期,日本人对重庆大轰炸造成的?”

老曾说:“八年抗战,日本人轰炸重庆几百次,丢下炸弹近万枚,炸掉房屋近二万所,老百姓死伤近三万人。下半城是起过很多次火,但都没有九二火灾那次大,那一次是在四九年,重庆解放前三个月,房屋烧了八千多幢,死了几千人。国民党当年的报纸讲,唐家沱打捞起来的尸体就有几千具啊!”

想起来了,经常听老辈子讲重庆发生过一次很大的火灾,原来是这个。下半城多灾多难,如果暗河口在湖广会馆附近,会不会受到影响呢?如果藏宝的时间先于1949年9月2日那场大火,会不会受到影响?

我问:“大火的范围是哪里?烧到湖广会馆没有?”

老曾讲:“大火的范围是朝天门附近的两江沿岸,朝天门、东水门、千厮门都烧了,十万人无家可归,但湖广会馆没有受到影响。火灾只烧到了湖广会馆对面的曹家巷,这场大火主要烧的是棚户区,当时天干物燥,那些竹木结构的房子,还有朝天门那些库房和码头货物才容易着火,湖广会馆专门有防火挡墙,就算烧到了,也影响不大的。”

潘天棒接上话:“对了,当时听说江上的船都烧起来了,是不是真的哟?”

“是真的”,老曾说:“那个时候,日本投降了,重庆的经济发展起来,港口贸易很发达,朝天门附近江风大,烧起的货物飘起来到处飞,其中就吹到了民生公司的船上,只不过引起的火灾被船员扑灭了。当时还有一件事情,国民党空军有三只木驳船,是装满了炸弹和燃烧弹的,就停在起火的船附近,还好民生公司派船去拖走了,如果当时被引上火,下半城要被炸翻天!”

“那场火是人为的,还是不小心失火呢?”小敏问,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失火会不会和那些搜刮宝藏的行为扯上关系?

老曾说:“国民党当时就指责是共产党放火,还抓了几个纵火犯,然后枪毙了。解放后,有些书指责是国民党故意扩大火势,而现在研究历史的人,普遍认为是无意失火造成的,不过那三只装满炸弹和燃烧弹的船确实可疑,因为居然军人无人开船,靠老百姓去拖走。”

潘天棒讲:“对头对头,我以前带过团参观歌乐山烈士墓纪念馆,要介绍一个叫杨汉秀的人,她是杨森的亲侄女,共产党员,杨森一直劝她脱党。报上说是共产党纵火,她就出来反对,杨森不仅抓了她还逼她承认是纵火犯,后来重庆解放前几天,杨森急着逃跑,派人把她拖进一辆小车,然后勒死了。”

“那时的人,怎么那么残暴啊!”小敏感叹到。

“是啊”,潘大胖说:“我看过她的照片,长得好漂亮,死的时候不到36岁。”

重庆久经战乱,死掉了无数的百姓,杨汉秀只不过是千千万万个不幸生存在那些时代中的一个,也许每一个人的故事,都是那么悲惨,那些可能存在的宝藏将会为一场场战乱的做证。

车到湖广会馆,潘天棒进去联系,不一会就出来得意地领我们进入,免去了每人30元的门票。

湖广会馆我上次来时,是2005年10月,刚刚翻修好。解放后,湖广会馆被安置了许多居民,99年开始撤迁居民进行修复,花了1亿多。也许历经几十年的居民入住,加上大规模重建,我们寻找的暗河口已经不在了吧?

一进大门,小敏就问:“禹王宫在哪里?我们先去那里吧。”

潘天棒把我们带到禹王宫,禹王大殿前,摆着几柱大香,有人在跪拜。

宫殿内外的地面,都是新砌的石头,周围看不到什么暗河的痕迹,老曾一点不着急,向潘天棒提出一个问题来:“你知道大禹和重庆有什么关系?”

潘天棒说:“没有听说过,哦,我明白老,朝天门是大禹修建的。”

我笑道:“闯你个鬼哟,朝天门是明清时期修建的。大禹是重庆人的女婿,他有个老婆在南山。”

老曾也笑了:“对,大禹的四老婆叫涂山氏,南山上有个地方叫涂山,涂山氏就是那里人。在南滨路上重烟厂过去,枯水季节能看到长江中有一块大石头,叫呼归石。传说大禹三过家门而不入,涂山氏久等大禹不到,就变成了那块石头,后来大禹归来,对着那块石头哭喊涂山氏的名字,石头裂开,生出一个小娃儿,就是后来夏朝的国君。”

“对了对了”,潘天棒插嘴道:“重庆弹子石那个地方,古时候写成诞生的诞,不是枪弹的弹,就是纪念涂山氏变成石头生儿子的事情嘛。那夏朝的皇帝,实际上是我们重庆人哦。”

我打断他:“天棒,这个禹王宫地上有没有地道和暗河呢?”

潘天棒说:“这个地下,全部都是阴沟,设计师是按以前的图纸恢复的,整个湖广会馆,地下排水系统是当时最先进的,但没有听说过地道和暗河。”

老曾说:“我听说湖广会馆也有防空洞,禹王宫附近有没有防空洞?”

潘天棒说:“有啊,就在禹王宫背后,不过那里不让人进去,是这里管委会用来堆东西的。”

我和老曾对视了一下,老曾问:“有没有办法带我们去瞄一眼?我写书需要用。”小敏也跟着说:“潘哥哥,想想办法吧。”

潘天棒看了一眼小敏,勇敢地说:“这个没有问题,我马上去搞定。”转身就去找人了。

我把老曾和小敏拉到一起,说:“这是文物保护的地方,就算有防空洞,我估计也进不去,而且如果我们能轻易进去,那里藏的什么东西也不可能在了。”

老曾同意道:“是啊,不过如果能看一眼,确定一下位置也行。”

过了几分钟,潘天棒灰溜溜地回来了,“实在不行,防空洞要从他们管理区过去,那边有不少修复中的文物,外人绝对不能进。”

老曾说:“没有关系,今后再找机会吧,小敏难得来看看,你带我们一起逛逛。”

潘天棒向小敏介绍会馆各个景点的时候,我问老曾:“整个湖广会馆,有些道教的痕迹,你注意到没有?会不会和那个上清寺有联系?”

老曾笑了:“怎么会没有留意,虽然湖广会馆是典型的儒家建筑,但中国儒释道三家混杂,有也不奇怪,反过来,你想想,上清寺的最早的道士从哪里来的?还不是湖广填四川时来的嘛。但齐安公所那边有个奇怪的东西,看看去吧。”

我们来到齐安公所,老曾指着戏台顶上给我看:“看见没有,那里有一个铁链系着的石兽,那叫镇宝兽,道家有些教派的庙里,经常出现。”

消逝了的上清寺,在这里仿佛出现了一丝联系。

失踪的上清寺(十五)

老曾讲:“那个石兽据说以前就有,翻修是按原貌恢复的。”

“是什么人在房顶上放一只寻宝兽,向什么人提示呢?”我问。

老曾一挥手:“这些查不到,也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只镇宝兽,标志着湖广会馆在修建的时候,在地下装过藏,就象菩提金刚塔一样,装藏是要用金、木、水、火、土,五种不同属性的珍贵物品,湖广会馆地下有宝,这是明显的证据!”

“那我们还是等小敏他们回来,去洪崖洞那边想想办法吧。”我们在齐安公所的戏台对面坐下来,戏台上,几个女孩穿着古袋在练习古乐器,是哀怨的调子,但几个女孩却奏得兴高彩烈。

整修一新的湖广会馆,背后的故事也很多,小敏似乎看得忘记了寻宝的事,跟着潘天棒逛得有滋有味,直到我们电话催促才想起正事没有做。

出得大门,潘天棒殷勤地给我们打开车门,然后开车送我们到洪崖洞下面的滨江路,就准备离开:“我就不陪你们上去了,回去处理点事情,小敏晚上要逛重庆夜景的话,给我来个电话就是,陪到天亮都可以。”

洪崖洞经过重庆一家餐饮集团投资改造,过去民居的痕迹已经找不到了,恢复的吊脚楼,也不再是历史上真正的竹木吊脚楼,而是结合钢筋水泥仿制,成了一个旅游休闲景点。

小敏看着高高的洪崖洞,问道:“这里以前是什么样子呢?”

我笑道:“这里有上千年历史,你问哪个以前?”

老曾说:“这里在解放前,有一个码头,好象就叫一码头,石梯一直通到顶上,周围全是吊脚楼。”

“那,这里以前都住什么样的人?”小敏追问道。

老曾解释:“应该讲,这里最早住的都是无家可归的人,他们用简单的木材穿在崖壁上,搭成房屋,一边用两根木头支撑,木柱子嵌在悬崖的半壁,另一边悬崖的绝壁当墙,其他三面墙柱,一般是用楠竹和竹篱笆捆绑而成。后来这些人在码头上做苦力,也做些小生意,吊脚楼就越修越好了,住的商人就多了起来。”

小敏说:“要是住的都是穷人,崖壁的防空洞内,就不会有居民留下的宝藏吧。”

老曾笑笑:“这里的防空洞,全部和解放碑地下是通起的,其中有几条还通向上面银行的金库哦!”

小敏吐了一下舌头。

因为是节日,来洪崖洞的人非常多,从下面入口,走到美食街,都没有发现什么明显的线索。

美食街上到处是小吃的香味,香得小敏不断地吞口水,缠着我们停下吃东西。

我们来到靠最里边的一家卖鸭血汤的小馆子,才找到座位,老板是一个30多岁的女人。

结帐的时候,我问女老板:“老板,你是不是以前住在洪崖洞的人?”

女老板说:“是啊,我小时候住这里,后来撤迁了。”

“那你知道不知道洪崖洞这里,哪里有印着佛手印的墙壁?”

女老板摇摇头:“没有听说过,不过在这个新洪崖洞旁边的有个防空洞,洞里面倒有一个,印着好大一只手在墙壁上,我们小时候经常去玩,不晓得是不是你们说的那个?在洪崖洞下面看得到那个防空洞。”

得来全不费功夫!

谢过老板,我们急匆匆地来到洪崖洞下滨江路。果然!洪崖洞面向江面的右侧,新建的洪崖洞区域以外,靠近沧白路的山腰上,有一个防空洞。

远远看去,洞口有一个铁栅栏做的门,门是虚掩着的,小敏急着就想上去,被老曾拉住了:“进防空洞什么都不带,只怕进得去,回不来哦!”

说得有道理,而且那个洞是否能随便让人进出,也是一个问题。

老曾掏出电话找朋友,一会告诉我们:“我有一个搞人防工程的朋友,他讲那是一个废洞,可以进去,不过里面很深,靠门堆着不少垃圾,很臭,所以没有人进到过最里面,他们也都没有进过。”

“太好了,我们要准备些进洞的东西再来。”我提议。

老曾说:“行啊,我以前陪朋友探过洞,有些工具,回我家再说。”

打的回到老曾的家,他翻箱倒柜,拿出三只驴行用的头灯,一圈长绳,还有一个指南针,换上登山鞋,还带上一个医药包,还找出三只非典时期准备的口罩,一副扑克牌。

“好齐的装备,”我说:“我经常驴行,装备都没有你齐。”

老曾笑道:“呵呵,不打无准备之仗,朋友讲里面有点深。小敏怕不怕黑?”

小敏犹豫了一下,说:“有你们在,我不怕的。”

失踪的上清寺(十六)

打的来到洪崖洞的时候,天色已经傍晚,我帮老曾背着登山包,三个人沿着洪崖洞边上的石阶,来到防空洞口。洞口的门锈斑斑,一把旧铁锁被撬开挂上门上,洞门微微张开着。

老曾带头走进洞里,小敏跟在我身后。洞口很脏,有股子臭味,显然有过不少人把这里当成了厕所,墙壁上靠着一块沾满水泥的木料,灯光照过去,木料的墙上果然凹进去形成一个大手印。

“肯定就是这里了,快走快走!”小敏很激动。

我们一步步从亮处走到黑暗里,嘈杂的街上车声人声突然消失了,一阵潮湿的气味向我们扑来。

洞里很多建筑施工的杂物,我们互相搀扶着,走得很慢。

不知道走了多远,突然看见前面右侧出现了岔洞,一阵凉风从这个岔洞吹过来,老曾让小敏拿出那个图纸,果然,图纸上指示的方向是走入右侧的道路,老曾拿出扑克牌做了一个标记。

这个洞很低矮,而且很挤,不小心贴在壁上时,能听到隆隆的声音,不知道是地面上车行的声音,还是暗河的声音。担心是幻觉,我告诉老曾和小敏这个现象,结果大家都听到了,于是很兴奋。

侧洞走了很久,又不断出现分岔,还好有图纸引路,我们踏着脚下的乱石,喘息声在洞中显得格外响,不断地向前推进。

终于,一个新的岔洞出现在面前,这是一个半人高的洞,如果要进入,只能爬进去!

我们停下来商量,老曾反复核对图纸后,说到:“如果按图纸走,这里就是最后一段路了,但这张图纸年代很久,如果这个洞后来改造过,新挖过岔洞,那我们就可能已经走错路了。”

一只硕大的老鼠突然从我们六只腿边串过来,吓得小敏尖叫起来,死死地把我们老曾抓住,尖叫声沿着洞飘出去,似乎有回声。

我也吓了一跳,是被小敏吓的。

我安慰她:“不要怕,那么大的老鼠,一般是偷米吃的,你知道偷米吃的老鼠在美国叫做什么鼠吗?”

小敏在黑暗中摇头,显然惊魂未定。

我很郑重地告诉她:“偷米吃的老鼠,在美国就叫米老鼠。”

小敏“噗”地一声笑出来。

老曾也笑了,说道:“怎么办?爬还是不爬?”

我说:“老曾,你各人爬,我们钻!”

小敏听不懂这种重庆方言的玩笑,但显然也不愿意轻易放弃,开始整理她的衣服,并且把长头发盘起来。老曾带头钻进去。

一段路后,小敏在背后说:“哥哥,后面好象有声音,我怕。”我们停下来,仔细听,却一点也没有。

老曾说:“在洞里钻久了,有时会耳鸣,误听是很正常的,别怕。”小敏才定下神来。

又爬了大约几十米远,我的肚子膝盖都疼起来,小敏却一声不吭,老曾在前面叫:“有风了!有风了!”

再爬了十多步,老曾叫道:“快把背包给我,前面落地有点高!”

老曾的装备终于派上用途了,他在洞壁上卡了几个岩钉,装上外挂,绳子在外挂上穿好,绳子的末端在我身上绕了两圈,就放心大胆地慢慢地从前面滑下去。

没有老曾挡住视线,我用头灯照出去,前面居然照不到墙壁。

“快下来吧,安全得很,才2米不到!”老曾在下面喊。

听到这句话,不觉有些羞愧,让一个60岁的老人探路,我心里好不难受,谁叫人家专业呢。

我和小敏七手八脚地从矮洞中用绳子滑下来,老曾从包里拿出高亮度的手电扫射我们来到的这个地方。

这是一个相当开阔的大洞,洞中的空间高达四五米多,有上百个平方那么大,地面上有一条一米多宽的水沟,从另一个洞子流过来。

手电光晃动处,突然看见远处正前方洞壁上有一个雕像!

我们跳过水沟,走近一看,这是一个高达3米的浮雕,雕的是一个太上老君骑牛像。像前有一个石头做的香案,香案前,有三个石头做的圆蒲团。

“哇!太棒了太棒了,大发现啊!”小敏在洞中大叫,四周的回声响起来,象有七八个小敏在叫,一群蝙蝠惊飞起来,小敏才吓得住了声。

老曾用手电观察着四周,一边看,一边说:“这里墙壁上,都有半深的洞,如果没有分析错,这里应该是难民躲避战乱的地方。神像应该是后来才增加的。”

小敏用头灯仔细地看香案周围,突然兴奋地低声说:“曾老师,大哥哥,我找到上清寺了!”

我们赶快走到香案前,小敏手指着的地方,香案前部赫然刻着“上清寺”三个大字!

仔细一看,香案的上面也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是篆体,只有老曾能看懂。

老曾打着手电,读了很久,然后告诉我们:

“香案上落款是青云道人,以前他在重庆上清寺出家。这个洞原来是明清战乱时重庆一个大户人家藏身的洞。30年代上清寺起火烧掉后,为了寻找闭关的地方,青云找到这里,发现这家人几十口在几百年前闷死在这里了,成为一堆枯骨,地上撒满了珠宝玉器。

青云道人心中感概不已,他埋葬枯骨后,在这里刻石壁造老君像,改造成为他和徒弟修行的地方。上面还讲,那些珠宝玉器,嵌到了壁中告慰亡灵。“

失踪的上清寺(十七)

三个头灯,加上一支高亮电筒,照着这个香案。仔细看去,香案的案面上也刻着密密麻麻的字,是篆体,只有老曾能看懂。

老曾打着手电,边读边说:“香案上落款是青云道人,以前他在重庆上清寺出家。”

小敏问:“这个香案会不会是那个叫青云的道士,从老上清寺庙里移来的呢?”

“我看不可能,”老曾分析道:“这个香案是石头的,我们一路进来那么困难,看这石头和周围的石壁都是青石,有可能是这里现成做的,只是刻上了‘上清寺’几个字。”

“那么为什么要在石头上刻‘上清寺’呢?这里又不是一个寺庙。”我有疑问。

“香案上没有写清楚,但讲了一个故事,”老曾说:“这个洞原来是明清战乱时重庆一个大户人家藏身的洞。30年代上清寺起火烧掉后,为了寻找闭关的地方,青云找到这里,发现这家人几十口在几百年前闷死在这里,成为一堆枯骨,地上撒满了那家人的金银珠宝和玉器。青云道人心中感概不已,他埋葬枯骨,在这里刻石壁造老君像,改造成为他和徒弟修行的地方。”

“估计是为了纪念失火毁掉的上清寺,他在香案上这么刻。”老曾补充道,他的脸都快贴着石案了。

那么,青云道人如果没有去其他的道观,这个地方就一定是他在那段战乱年代最好的修行所!

小敏问:“父亲讲,我叔叔出家在上清寺,难道就在这里?

“不太可能吧,”老曾说:“青云到这里,大概在1930年左右,你叔叔出家在70年代初,从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到文革期间重庆大武斗,历经四十年,这里不可能长期住人。”

“我同意,”我补充道: “这里并没有人居住的痕迹,除了有水源外,没有睡觉和吃东西的条件。”

老曾从香案上抬起头来:“所以,我猜‘上清寺’这个名字是泛指与老上清寺有关的一些地方,或者是一群道人,应该与那些图纸所指的地点都有关系。”

“按我们分析的情况,孔二小姐要徐中齐帮的那个忙,是找寻重庆战乱时期分散的宝藏,小敏爷爷的作用是帮助徐中齐在解放前夕藏匿宝藏,那这个地点是挖宝点,还是藏宝点呢?”我问老曾。

“我看两个点都可能,”老曾指着香案上的一段话,说:“香案上说那些遗下的财物,全部被青云嵌到了洞中石壁里告慰亡灵,那么至少30年代,这里还藏着很多值钱的东西,45年到49年,如果徐中齐得到线索来寻宝,这里的宝藏应该依然还在,而且有可能和护宝的道人发生冲突,你们估计结果会怎么样?”

小敏摇摇头,用头灯扫着四周的石壁,似乎有些担心。

我闭上眼睛,脑袋里出现一幅画面:

四十年代下半叶的某一天,小敏的爷爷和一些警察寻宝来到这里,发现闭关修炼的道人,也发现了香案上的字,在挖出宝藏的时候,道人企图制止,但被持枪的警察逼了回去。

壁中的财宝被取走,道人在抗议,小敏的爷爷向徐小齐请示如何处置,为了保护这一秘密,也为了避免给徐中齐和孔二小姐带来负面消息,徐中齐可能下达了可怕的密令,而且让书生从戎的小敏爷爷难以接受,却不得不执行!

老曾开口了,和我想的一样:“战乱时代,人迹罕至,为了财宝而杀人灭口,那时候很普遍。那天在这里的道人,现在应该都不在了吧。”

虽然老曾说得很婉转,我心里还是感到一阵强烈的寒意,小敏也紧紧抓住了老曾的手。

“如果这里的藏宝都已经取走,小敏爷爷留下图纸用意在哪里呢?”我还有问题。

“有一种可能性,如果徐中齐帮孔二小姐挖到很多财宝,重庆解放前夕,肯定还没有拿完,那么多的财宝是不能都带上飞机的,国民党撤退时,都不相信再也回不来了,徐中齐肯定吩咐过小敏的爷爷妥善安置这些无法带走的东西。”老曾说。

“对,”小敏急切地说:“那么这里在49年底,就从寻宝点变成了藏宝点了,可能有东西还在这里!”

“要有两种前提才行,”我说:“前提一,当时与青云道人有关的这些上清寺道人都死光了,没有人知道这里,才能放心隐藏;前提二,小敏的爷爷和上清寺没有死掉的道人合谋,一起处置了这些东西,我希望是后者。”

我接着说:“我很希望的事实是,小敏的爷爷和其他执行命令的军警,并没有执行徐中齐的杀人密令,而是悄悄地放过了修行的道人。”

老曾讲:“也有这个可能性,抗战胜利后,到内战时,都有许多军人出家,而且高官的警卫出家不少,我知道成都昭觉寺的一位高僧,就是蒋介石的警卫!”

“为什么那些人会出家呢?”小敏问道。

“国民党那时很腐败,抗战胜利的时候,一些国民党军人有功却得不到奖赏,内战开始,许多军人有厌战情绪,而且反对蒋介石中国人打中国人,就选择了出家。特别是那些高官的近待,他们知道大官们的太多秘密,如果不出家避世,只怕会被人暗算封口!”

对了,从老曾提过的安道人,到见过的神秘高爷爷,都是会武功的道人。而且高爷爷和消失的上清寺有紧密联系,那么当年小敏的爷爷来到这里遇到的修行道士中,很可能就有战友和熟人!

我说出自己的想法:“如果道士中有出家的军警,小敏的爷爷肯定会选择保护他们,他们可能活了下来!”

失踪的上清寺(十八)

小敏点点头:“我爷爷当兵前学建筑,为了抗日才参军,他肯定不会乱杀人。”

我站起身来,走到水沟边洗手,一边说:“如果道士们活了下来,徐中齐逃跑时,小敏的爷爷很可能把一部分东西又带了回来,物归原主,放回洞里。”

老曾离开了香案,仔细观察四周的石壁:“‘古洞藏经为谁留’,这是图纸上留下的提示,而没有说‘古洞藏宝为谁留’,这个地方留下的东西可能已经不同,所有宝藏中最值钱的东西,应该是一部经书。”

老曾讲:“香案上讲那些财宝藏就在周围的石壁中,能装东西的石壁,敲起来是空洞的,我们大家一起仔细找找。”说完,他从地上找石头,挨着四壁开始敲。学着老曾的样子,小敏也捡了石上的碎石,敲击起来,洞里充满了“叮叮铛铛”的敲击声。

我是一个逢庙必拜的人,洗完手就走到老君像下,在中间的石蒲团上跪下来,磕了一个头。一辈子我磕过无数个头,但这个头,肯定是磕得最正确的。

磕完头抬起来,我的头灯碰巧照到老君浮雕像离地1米左右的地方,那里出现了我们新的线索!

那是在隆起的青牛头与岩壁的缝隙中,藏有一个方形的物体!

快步走到浮雕像前,我伸手进去,掏出了一个生锈的铁盒子来,似乎很轻。

“大家快来!”我连忙招呼老曾和小敏,小心地把铁盒子放到香案上。

盒子上没有锁,但已经锈死了,老曾掏出带着的瑞士军刀,小心地撬开盒子,里面赫然放着2张发黄的纸!

老曾掏出白手套戴上,拿出两张纸来,我和小敏给他提供着光线。

两张纸的新旧并不相同,更陈旧的那张写的是:

“当年遗骸之洞,珠宝遍地,青云道长镇寺于墙,今失而复还。唯有玉制金刚经一卷,疑为古董至宝,今借走玉经,贿于权贵,换得天下无价宝,留驻山城。”落款是:“民国三十八年罪人徐留。”

“罪人徐”,应该是小敏的爷爷因心中不安而自称的。“失而复还”,应该就是我猜的那样,他把取走的东西还了回来。但文中讲到一部玉制的经书,则被他换了一样更宝贵的东西,“天下无价宝”,不知道是什么。

“民国三十八年,应该是哪一年?”我问老曾。

老曾讲:“民国历比公历少11年,民国三十八年,就应该是四九年。”

果然,正是在四九年,重庆解放前夕,小敏的爷爷送还了徐中齐无法带走的宝藏!

较新的那一张,上面用大字写着:

“藏宝于石壁,莫如取之利用;镇邪以道藏,莫如大公大德。古洞余宝,价值无匹,取之于祖,用之于民。遗宝先贤,后来子孙,必同意之。”

落款是:“一九五一年,上清寺道众。”旁边一侧小字写着,“阆中佳液,秘图顿开”。

这张纸的笔迹和第一张一样,肯定也是小敏的爷爷所写,看来他在1951年,已经成为上清寺道众的一员了,取之于祖,用之于民,小敏的爷爷应该拿去派了什么用场。侧边的小字,应该是新的线索。

铁箱内,除了这两张纸,就什么都没有了。

老曾把两张纸看了又看,情绪从兴奋一下跌落下来,有些失望。

坐到背包上,老曾把手套递给我,自己抽起烟来:“看来我们今天是空忙一场哦,小罗,给小姑娘解释一下吧,不懂的地方我来补充。”

戴上手套,我拿起两张纸来,小敏给我照着亮:“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都明白吧。”

小敏说:“当然明白,坏消息是这里所有的宝藏都已经不在了,好消息是,我爷爷把宝物送给了老百姓,他是一个大好人!”

我笑着说:“心态不错嘛,不过并不是没有宝藏可取了。你爷爷信中说,玉经换了一个无价宝,如果找到那东西,你还是有发大财的机会哦。”

老曾站起身来:“取之于祖,用之于民,你爷爷可能并不是分给了老百姓,也许今后我们会知道,用在了哪里。”

小敏说:“对啊,对啊,家里还有几张图纸没有解出来呢。老曾想想办法吧,我们回去继续找线索。”

老曾说:“线索已经有了,小罗,你来解释一下,阆中佳液,秘图顿开是什么意思。”

这可考不到我,去过阆中两次,知道阆中的保宁醋:“小敏爷爷是在提示我们,用保宁醋可以显出其他图纸的影!”

“好啊,好啊,我爷爷太好玩了”小敏很高兴,声音在洞中很响,几只蝙蝠刚回来,又惊飞起来,“我们快回去吧,这里好吓人。”

虽然洞里阴深,空气也不好,但我还不太想立刻就走,我说道:“过一会吧,这个洞子难得来一次,我再仔细看看”。

老曾也同意:“刚才我发现有5条支洞连到这里,我的朋友建议市政府打通洪崖洞和湖广会馆的暗河,这次来了,我得帮他看看。”

我想多呆一下的原因和老曾当然不同,刚才洗过手,后来摸过香案,取过铁盒,但是,我的手仍然是干净的!

香案上没有灰,铁盒上没有灰,跪过石蒲团的膝盖,依然是洞壁跪爬时粘上的湿黑土壤。

这些都说明一件事,近期有人来过这里,而且做过清洁。为了避免吓着小敏,我没有说出来。

一直急着看香案上的字,我们都没有注意到香案的特殊性。一般的香案上面,应该有香炉,但这里却没有,难道是有人希望让我们更容易看到字迹?

失踪的上清寺(十九)

想到背后幽深的洞里可能有双眼睛一直看着我们,我不寒而栗。

老曾带着小敏在大洞里四周逛了一圈回来,说:“这个大洞有5个支洞出去,其中一个洞流水过来,流向下坡方向另一个洞,估计是流向禹王宫。就我们来的那个支洞最小,而且在腰上。”

我问老曾:“这个水沟很窄,不像图上所说的暗河啊。”

老曾讲:“49年到现在,重庆城建设变化太大了,树木少了,山体的出水量大量减少,而且现在才5月初,去年重庆旱情严重,现在江水都少啊。”

说着,老曾用手电扫那条水沟的周围:“你看这附近凹陷很深,以前这个沟可能又宽又深。而且越流越宽,进入下面那个洞后,可能就真正像条暗河。”

突然,我的头灯闪了一下,暗下来,看来电不多了。

小敏急忙问:“我们要不要换个洞子出去?”

老曾不同意: “其他的洞口,通向哪里还不真正清楚,会不会被封门也不知道,而且我担心有岔路,还是原路按图纸回去稳当。”

曾经藏过财宝的那些石壁,我们已经没有兴致去敲探了,大家都似乎急着出洞。

攀绳爬上进来的腰洞,我在前面开路,老曾在后面收尾。一路回去似乎比来的时候快了很多,途中我只字未提那些让我担心的事情。

从洪崖洞旁边的防空洞出来,已经是晚上8点过了,左侧洪崖洞灯火辉煌,晚风中清凉的空气一下就拥抱过来,舒服了许多。

互相看看,我们浑身衣服都弄得脏兮兮的,小敏的脸和头发也沾着泥,不由得都笑起来。

这时,小敏的手机中连续不断地响起了铃声,她打开一看,原来都是未接电话记录,全是潘天棒打来的,最后是一则短信,他邀请小敏去逛南滨路,这家伙追女孩子的效率一贯如此。

浑身这么脏,我正为如何坐车而发愁,突然有了主意:“小敏,给天棒去电话,叫他来接我们。”

老曾说:“好啊,但我们不要给他讲太多。”

20分钟后,洪崖洞边的浜江路上,潘天棒惊讶地停车在我们面前:“你们是啷个搞起的哟?几个钟头不见,都变得弄个时尚!”

老曾讲:“我带他们探探洞,你喜欢的话,下次也叫你一起。”

潘天棒帮老曾把背包放到后备厢,一边说:“我才不和你们去,要去我单独带小敏一起,黑灯瞎火加上耗子,肯定嘿浪漫!”

我们大笑。

车到抗建堂,老曾吩咐潘天棒在楼下等着,我们上楼收拾。

穿过超市上电梯,四周的人奇怪的眼光看得我和小敏不好意思,但老曾毫不在意,向好奇的邻居解释:“旅游回来,上山下乡,忆苦思甜了一下。”

一进老曾的家,小敏就急着去抱出铜盒叫老曾:“我们快快试一下那个保宁醋,看看爷爷留的图纸吧。”

我心里也很急,但还是调侃他:“下面还有一个大帅哥在等你,别让人家等急了。”

老曾说:“那些图纸好歹也是文物了,浑身脏兮兮的,我们还是洗过再看,天棒想泡妹妹,就得让他学习等人,不着急的。”

收拾完毕,我来老曾的客厅,老曾正和小敏对着摊开的图纸和一瓶醋犹豫。

“怎么了?”我问。

小敏托着脸,发愁道:“我们想用醋来泡图纸,但又怕把图纸损坏了。”

“阆中佳液,秘图顿开,关键是怎么开法。醋是酸性的,有腐蚀性,很容易破坏图纸。”老曾下不了决心。

我拿起醋瓶看,还真是保宁醋,于是放了心,说道:“如果你能确定这是真正的保宁醋,就可以放心地浸图纸。原因有二:一是按小敏爷爷的交待,应该没有风险;二是我恰巧了解一点情况,保宁醋和其他的醋有较大的区别,据说是唯一一种可以防腐的醋。”

去过阆中两次,曾经看过保宁醋的资料,所以我知道这些。

老曾犹豫地找了一支棉花签,取了一张未显影的图纸出来,轻轻地把醋涂抹到图纸上。

整个图纸没有显示什么东西,但图纸的一角,出现了一个汉字,“叁”!

老曾停下手来,没有继续:“这个”叁“,会是什么意思?”

我检查了涂过醋液的图纸,没有被破坏的痕迹,于是鼓励老曾:“放心,我们试过另一张再说吧。”小敏也急切地同意。

老曾取出另一张图来,更仔细地涂了一层醋液,一分钟不到,纸上又显出字来,还是一个字,还是在角上,这次是“柒”!

我恍然大悟!

“老曾,这肯定是图纸的编号,图纸是有顺序的!”

老曾怀疑地把已经显示过的第一张图取出来,选了四个角,涂上醋液。

又是漫长的一分钟后,果然右下角出现了一个汉字“壹”!

我们兴奋极了,老曾把每张图纸的四角都涂上醋,过了一会,除了一张纸没有显影,其他都露出了编号!

从“壹”到“拾贰”,12张图纸,有了一个顺序。

这个顺序会有什么意义?

那张没有编号的图纸上又有什么特殊性?我们如何能打开的其中一张?

大家正在猜测,小敏的手机响了,自然是在楼下久等的那位可怜的潘天棒。

小敏拿着电话,对我们说:“天棒哥说,我们十分钟内不下去,他就带东西上来,免得我们饿着。”

这家伙,真有一套!

老曾说:“那么,你把图纸留给我们研究,你和天棒两个人去玩吧。”我极力赞同。

小敏说:“那不行,我再让他等下,我们开张图纸再走,我已经猜到哪张图纸能被醋显影了!”

失踪的上清寺(二十)

小敏说完,从图纸堆里取出编号为“贰”的那一张,递给老曾:“肯定是这一张。”

老曾仔细地在图纸上涂上醋液,图纸果然出现了文字!这次,又是一首诗:

“老子無為出函谷,君王從此知神仙洞藏墨宝唐宋时,廟滿香火雲如煙青山坐看兩江匯,牛車疾行黔路遠壁守對岸千年城,後世前生續善緣”

反复读了三遍,老曾沉吟半响:“这首诗不象第一张图那么清楚啊,要搞清楚,得费些脑水。”

我也有一样的感觉。这首诗,似乎只有“洞藏墨宝”几个字与宝藏有点关系,可其他的寓意又指什么呢?

看见小敏焦急的样子,我抄下这首诗,说道:“能把字显影出来,已经很不错了,我们不要太心急,晚上好好想想。”

老曾也劝小敏:“小姑娘,估计你也帮不上忙,南滨路是重庆最漂亮的地方之一,你可以跟天棒去逛逛,老罗也回家换身衣服,我晚上要查些资料。”

小敏只好同意了,收拾一下,和我下了楼。

刚出大厦,只见潘天棒急不可耐地上前,看见和我小敏一起,又停下脚步不怀好意地向我笑。

我悄悄对他说:“我是回家换衣服的哈,你不要心慌暴燥的,不得当你们的电灯泡。”

潘天棒居然说:“你想哪里去老嘛,我才不怕你当灯炮。泡妹妹嘛,没有电灯泡要上,有电灯泡时关掉电灯泡也要上。”

我笑着和他们道别,打了个的士回家了。

回到沙坪坝,换好衣服吃过饭,就一边上网查资料,一边研究这首诗。

“老子无为出函谷,君王从此知神仙”,这句应该是道教创始的传说,周朝时间一个叫尹喜的地方官观天象预测有圣人来,于是在函谷关接到用青牛驾车来的老子,拜他为师,记录下老子的话,整理成《道德经》的故事。

“洞藏墨宝唐宋时,庙满香火云如烟”,这句应该是指藏宝图所指的东西,为唐宋的字画,而且地点在一个庙里,结合第一句,应该是一个香火很旺的道观。

太好了!重庆保护下来的道观本来就不多,即使陪都时间,那时知名的道观也少,第三、四句似乎说的都是这个庙的地理特点。

想到这里,手机响起来,是老曾的:“小罗,地点肯定就在老君洞!”

哈,和我想的一样。

我问老曾:“不过‘青山坐看两江汇’,说的是能看到两江会合的地方,老君洞看不到吧?”

老曾讲:“隐约还是可以看到的,其他能看到两江会合的道观,又在江对岸的就只有玄坛庙了。”

玄坛庙?这个道观我听说过,却不知道在哪里。老曾说:“玄坛庙,就在五院靠长江的边上。”

听老曾说过,以前的上清寺,他认为应该是在临江而建原面粉厂处,玄坛庙也靠江边,会不会和上清寺有什么联系呢?于是问道:“玄坛庙这一带解放前都有什么?”

老曾介绍说:“玄坛庙那一带不得了哦,有四个国家的水兵部队驻扎,是法国、英国、日本和另一个国家,我记不清楚了。1930年左右,一个日本水兵自杀了,日本人居然跑来主城市区来抓人,完全不讲理,后来知道抓错人才放了。

就在五院上面一点的坡上,‘中央电影制片厂’就在那里,抗战结束才搬走。那里有地理优势,他们拍了许多重庆大轰炸的纪录片。那个时候,胡蝶和白杨那些中国最出名的电影明星,就经常在上新街上晃来晃去的。“

我问:“那这首诗会不会是指的是玄坛庙呢?”

老曾不同意:“你看后面有一句,‘青山坐看两江汇,牛车疾行黔路远’,南山上面,正好有一条通向贵州的川黔古道。现在的教育管理学校后面,有一个黔南义庄,相当于解放前的贵州省驻重庆办事处,同时也是贵州难民收容所,贵州的商人去世后,要运棺木回故乡前,就在那里停灵。玄坛庙离川黔古道太远了。”

那么,藏宝地就是老君洞了,但最后两句诗意很不清楚,看不出具体地点来。

“老君洞地方那么大,啷个找嘛?”我问道。

“明天我们去看一下再说吧,好好休息。”老曾挂了电话。

整个晚上,睡得很不好,那首诗的一个个字,在我眼前飞来飞去,还不断地出现今天洪崖暗河洞里的场景,一个看不清面目的道人在后面追赶我。

早上10点多,老曾的电话响了:“小罗,快起床,小潘的车来接你了。”

下得楼来,天棒的车已经到了,他抱怨说:“小敏非要我来接你,不然沙坪坝这个堵城,我才不来呢。”

上到车,我问他泡MM泡得怎么样?天棒又抱怨:“连手都没有拉到,小敏的性格不象我们重庆妹妹弄个直率,老是说几句话就走神。”

我心里暗笑,遇到那么多事,还有一堆心中的疑问,不走神才怪呢,安慰他说:“她可能没有见过象你这么帅的熊,所以走神嘛?”

天棒摸摸他的胖肚子:“你啷个说我是熊呢?别个最多说我体形影响交通。”

我说:“你自己车上贴个‘熊出没注意’嘛,下次改一个‘帅哥出没注意’,我就叫你帅哥。”

到观音岩接了老曾和小敏,我们向南山开去。大假最后一天,路上车流已经多起来,开得比较慢,快到12点才到黄桷桠口,看见老君洞的大门。

天棒说:“肚子饿了,我们在老君洞吃素斋还是去黄桷桠镇吃泉水鸡?。”

整个南山上,在当年的抗战时期,曾经有大量商人居住,还有所有国外的使馆,陪都时代南山是一个富人特别多的地方,如果老君洞藏着什么,会不会与这些历史有关系呢?

所以,我强烈支持去镇上,希望老曾能讲讲陪都时期的南山,理点线索出来。

失踪的上清寺(二十一)

老曾突然给我使了一个眼色,说:“泉水鸡已经没有以前那样好吃了,老君洞的素斋有个跑堂的,黑好耍,我们还是去吃斋饭吧。”

这个老家伙,好象有什么话要告诉我。

小敏显然也更急于到老君洞,催着潘天棒停好车,就陪他去买门票了。

从车上下来,老曾拿着两个包,自己背上一个35升的小登山包,递给我一个装相机的摄影包。看着潘天棒和小敏走得够远了,他古怪地向我笑笑,问我:“你难道没有看出那首诗是藏头诗?”

整晚在我眼前飘的文字突然在我眼前有了意义,我气得差点晕倒:藏头诗是中国再普通不过的线索提供方法,昨晚一直推敲诗中的寓意,居然没有向这方面想过!

我马上把抄的诗拿出来一看,每一句诗的开头组合起来赫然是:“老君洞庙,青牛壁后”!

显然,这个图纸里的宝藏应该在老君洞庙一个青牛壁的后面。

老曾安慰我:“我昨天也想岔了方向,因为第一个地图推敲诗意就可以判断地点,没有用这种暗示。给你打完电话,我才想到,一看,嘿嘿,弄个简单。”

“死老头,你想到了,啷个不马上打电话告诉我?”我推了老曾一下。

老曾哈哈笑起来:“我想你肯定想得到嘛,结果没有发现你弄个笨。青牛壁后,那个地点我知道,不过我担心有问题。”

小敏和天棒买票回来,我们向老君洞庙里走去。老曾拉了我衣服一下,我们就故意落在后面。

大假马上结束,老君洞今天没有什么游人,由于早上下过一场雨,老君洞整个山坡上,云雾弥漫,空气潮湿而清新,路上很幽静。

“线索中那个‘青牛壁’,是不是在供奉太上老君的神殿呢?”我悄悄问老曾。

“不是,供奉太上老君的神殿是三清殿,没得哪个墙壁雕塑了青牛。”老曾说,“靠着山顶的地方,有一个悬崖,很光滑,悬崖壁上,雕刻着一个神秘的牛脑壳,不晓得是哪个朝代的,青牛壁就只可能是那里。那个青牛头上1米多,就有一个长方形的扁洞,扁洞上面还刻着四个字‘日月星辰’。因为周围都是树林和杂草,很挡视线,那里一般人根本注意不到。”

“那你啷个晓得呢?未必你不是一般人?”我抢白道。

“我不仅晓得,而且还进过那个洞!”老曾得意地讲。

我瞪着老曾,象看一个外星来客,直到他慢慢地把事情讲清楚。

30多年前,老曾还是一个20多的小伙子,那是文革时间,由于停工闹革命,工作很清闲,他也常到这里找安道人,几个年龄相近的朋友,也经常和他一起来这里爬山。

73年秋天,树叶落了不少,林子里能看到更多的东西。他们偶然在三清殿的院子里,拿望远镜发现了刻在悬崖上的青牛头像,再仔细看,发现了青牛头上的洞。

几个小伙子闲来无事,就打赌,谁能进那个洞里,其他人就请他去上新街吃一碗小面。

他们通过侧面的山坡,来到悬崖的顶上,伸头一看,大家都怕了,只有老曾胆大,拉着树枝一步步下去,进到了扁洞里。

“虽然当时已经进去了,但我担心树林中的洞有蛇,所以才走进去几步就回来了,没有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老曾说:“后来我去外地读书,然后工作,再也没有去过那个洞,没有想到这次又有机会来。”

素斋餐厅在山下三清殿的旁边,青牛的石壁却在山上,我问老曾:“要不然,我们先去看看?等他们两个去点菜。”

老曾摇摇头:“不用急,我有一个担心,最好吃斋饭的时候问一下旁边的道士。”

我问他担心什么,老曾说:“老君洞90年代来了一个周至清道长,努力恢复老君洞,他得到宗教局和统战部的帮助,从房管局和银行把庙产要了回来,然后对老君洞进行了扩建,新修了不少庙宇。山坡那边,还发现了远古文化遗迹。青牛壁下面,现在建了一个慈航殿,不晓得那个洞受到影响没有。”

是啊,年代这么久了,那些藏物会不会还在那里呢?

那个洞在悬崖上,不知道那里游客多不多,如果人来人往,我们可能今天就没有机会上去;如果晚上来,老君洞关门,更不可能进来,记得在2002年,重庆生活网上的驴行天下论坛的几个版主相约半夜翻墙来老君洞,结果全部被警察抓了个现行,被批评了一顿。

我拍拍老曾背着的登山包,问:“老曾,你又把探洞的工具带来了吧?”

老曾笑了:“不管去不去得成,东西还是应该准备好。”

边说边走,到了一个岔路口,左边上山到玉皇楼、观音殿,右边下到三清殿和素斋餐厅。这时,右边一个人影一闪,快步走上来一个中年道士,他古怪地瞟了我们一眼,然后向上坡方向走去。

那个道士胡须又黑又长,脸色红润,很有一种仙家的派头。

向前走了几步,老曾突然告诉我:“那个道士我好像见过,95年左右从外地,据说来到老君洞想出家修道,但老君洞不收他,他就在附近住下来独自修行,没有生活来源时,就在黄桷桠街上吹乐器讨点生活,难道他终于被老君洞收了?”

我转身去看那个道士,已经不见了。

素斋餐厅快到了,潘天棒已经在下面招手,我们快步走下去。

天棒忙前忙后地安排伙食,小敏才得到机会和我们去逛三清殿。小敏问老曾:“你说的那个洞,一会怎么去呢?天棒哥哥缠着我,不好当着他去吧?”

潘天棒喜欢小敏,很难避开他,这些图纸可能涉及各种各样的地方,多一个可靠的朋友也方便些。于是我向大家建议,只要不告诉他图纸的事情,具体的地点可以带他一起:“就说那里有个洞,老曾年轻时候去过,问他是不是敢进去。”

小敏和老曾都笑了,天棒一定会中激将法的。

三清殿外,有一个老道人在香烛铺子边上闲坐,老曾问他:“老君洞顶上那几个新庙子,是哪一年修的?”回答是98年左右,老曾接着问:“那修庙时,发现过什么没有?”

老道人看了老曾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走了。不知道是出家人的性格,还是确有不愿意讲的事情。

失踪的上清寺(二十二)

逛完三清殿,坐到餐桌上,菜已经开始不断上来。一个胖胖的居士不断地报着菜名名字送餐,每个菜总是大声报菜名,再小声做解释:“来了,烧白一份!”胖居士的声音很洪亮,离我们还6、7米远的时候,整个餐馆的噪声都被他盖过了。

端到我们面前时,他一弯腰,低声补充道:“假的,南瓜做的!”

一会,他大声叫道:“麻辣鸡块来了!”,到了我们面前又是低声:“还是假的!”

第三次,又是大声叫:“春芽炒蛋!”,走到我们面前还是低声:“这次是真的。”

小敏被他逗得嘿嘿直笑,老曾说,这就是他喜欢来这里的原因。

吃完饭,大家出门,我走在最后面,胖居士在后面大声叫道:“送客上山了,一路小心路滑!”然后突然在我的身后很低声地说了一句:“真的要小心!”

胖居士的声音非常低沉,气息都快到我的颈子里了,我不由惊得一身鸡皮疙瘩,转身一看,他已经若无其事地闪进了厨房。

我的心里七上八下,在洪崖暗河洞里那种被人在暗处盯着的感觉又回来了,难道刚才那个胖居士是有意在提醒我们什么?

沿三清殿右边上山,古树参天,整个老君山象在云雾中泡着,神秘而宁静。一路上,天棒不断在介绍老君洞的历史、重新整修的浮雕;老曾则介绍哪里是解放初期人民银行存放票据的仓库,哪里是他以前钻过的洞子。我断断续续地听着,一直在走神。

“老君洞又叫涂洞、禹洞,传说是大禹老婆涂山氏的住所,这坐山以前叫老君山,道观修建后,因山得名才叫老君洞。”

“老君洞边上有许多小洞,小洞上面有不少方孔,是用来搭蓬子的。解放前,青年军在这里搞过培训。”

我突然想起那个安道人来,那个和小敏爷爷叔叔有千丝万缕联系的神秘道人。

“老曾,安道人以前住哪里呢?会不会就住在哪个洞里?”我插话道。

老曾说:“他主要是住三清殿那里,6、70年代的老君洞,就只有三清殿和这几个洞子。文化大革命的时候,安道人在这里住,那时没有人烧香上供,他没有生活来源,只好把一些不珍贵的铁法器拿去当废铁卖,换点吃的。”

“我记得有一年冬天来看他,天气黑冷,安道人冷得着不住,就把几幅古字画裱在门窗上抵挡寒风。我问他:这么贵重的古字画拿来糊窗子,不是可惜了么?他说:”身外之物,能糊窗子,已经算不错了。‘“说到这里,老曾的眼睛突然闪了一下,很有些意味深长的样子。

安道人出家前是高官的警卫,应该是小敏爷爷那一帮伙伴之一,他身边应该有不少值钱的东西。而且他孤守老君洞,那时庙里无人管,能用来换大钱的东西也不少,可他除了用铁法器当废铁出售外,维持着极低的生活条件,真是变成了一个不知金钱为何物的标准出家人么?

经过老君古洞,一直向上走,到了慈航殿前。老曾带我们来到殿边的一个平台,平台上没有游人,一个铸铁香炉有几支香还在烟雾缭绕。旁边有一个四方的矮亭,亭上的四支石柱上都写着“金库”两个字,老曾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就在亭边,老曾指着慈航殿顶的背后给我们看,那里就是一个悬崖石壁,石壁上果然有一个雕着的青牛脑袋!不经指点,根本无法注意到。

用老曾相机的长焦镜头拉过来一看,青牛的头上显然有一个方形的洞口,洞口上面1米左右,勉强可以看到四个大字:“日月星辰”。

我的心急速的跳起来,那个洞口向上3米多,就是悬崖的顶上,新建着一个叫南天门的庙门。旁边的观景扶手栏,应该容易爬下来。

我拉着潘天棒,指给他看相机上的数码相片:“天棒,那个洞子老曾年轻时进去过,传说里面有宝藏,你敢不敢和我去看看?”

小敏在一边怂恿:“天棒哥哥,去看看,去看看!”

天棒看了一眼小敏,对我说:“当然敢去,赌啥子?”

我说:“你如果敢和我去,晚饭我买单,如果你不敢去,你就买单。”金钱加上美女,我就不相信潘天棒有不敢做的事情。

天棒勇敢地接受挑战,我接过老曾的包,和他一起从侧面上去。从慈航殿一侧上南天门,已经修了一个石板路,但很陡,天棒最近几年缺乏锻炼,走得气喘。

来到南天门边,我们运气很好,这里居然看不到一个游客。老曾打开包,帮我和天棒缠好登山绳,把头灯交给我们,还给了我们各自找了一根树枝,说:“打草可以惊蛇,小心点。如果有蛇,我包里有蛇药”。

天棒听了不仅没有放心,眼睛都差点鼓出来:“我最怕蛇了!不要说这些。”

南天门朝江这一面的悬崖上,有两棵大树,左边一棵象是黄桷树,右边一棵是钉着块路牌的松树,可以做我们的支撑点。从观景的扶手探头向下看悬崖的壁上,隐隐可以看到洞口,洞口前铺着一堆黄色的松针,似乎有人踏过的痕迹。我心里跳了一下,没有说出来。

老曾和小敏在上面放哨,拉着保护绳,我率先下到洞口。

这个洞口在下边看感觉很小,其实有1米5左右高。探身入洞,洞里空间又高了不少。

把肥硕的天棒接下来后,他喘得象头牛,在洞里回音很大,他很得意:“啷个嘛,我还不是进来老!”

我们用头灯扫描洞子,这个洞的地面是向下的坡,越向下,洞的空间越高,洞边堆着一些建筑杂物,不到十米处,左边有一个拐口。

老曾的绳子不长,我们得解下绳子向里走。转过弯处,就发现地上堆着不少木箱,都打开了盖子,一路下行,墙上有许多人物石刻,仿佛是道家的故事,但已经模糊不清了。

走了十几步后,我们到了一间石室,大约能装20个人左右,到处堆着陈旧的实木箱子,一股木头的腐烂味道在空气中散着。我一路看着墙上的石刻,突然发现一块光滑的地方,刻写着“上清寺”三个大字!

失踪的上清寺(二十三)

壁上这三个字孤零零地立在那里,仿佛和周围的石刻毫不相关。我凑近仔细用头灯打量,三个字棱角分明,显然年代很近;字体苍劲有力,和洪崖暗河地道的香案上的题字显然同源!

这个壁刻,难道又是青云道人留的?如果是那样,这个洞是否又是上清寺出来的道人修行的地方呢?

洞中遇到这个标记,大大加强了我的信心:这个洞里,一定有小敏爷爷留下的东西!

打量石室周围,有三个洞口相连,一个是我们来的路,2个通到更下方。石室中的壁上嵌着一些木架,象是存放书籍的,地上还有几只大铁箱子,锁显然是被撬掉了。

看见箱子,天棒高兴极了,急忙上前打开其中一个沉重的盖子。

箱子里,空无一物!

我们又连续打开其他的几个铁箱,都没有任何东西!

天棒很失望,说:“肯定被哪个先来了一步,啷个办?”

我背对着天棒,悄悄打开老曾给我的图,图上标的方向,应该在前面左边支洞。

“不要灰心,前面还有两个洞子,肯定有东西,我们分别走一个,你怕不怕?”我激他。

“怕啥子嘛,除了美女,我啥子都不怕。”天棒说。

“那好,我走左边这个,你走右边这个。”说着我就向左边支洞走去。

沿着粗糙的石阶一直向下走,走了没有几步就遇到了麻烦:原来这是一个一直斜着下坡的洞,下面已经浸满了水,堵住了向下的路,用树枝探了一下,探不到底。

看来,如果要下去,除非潜水才行!

我又拿出图纸仔细看,应该就在这个洞下方的更深处,还有一个石室,东西就应该在那里了。用头灯扫射水面,水深处看不见什么东西,洞周围还不断地浸出水来。

此路不通,看来得另想办法。

这时,突然听到“啊!”的一声惨叫,是潘天棒的声音,不知道他遇到了什么危险的事。

我冲出支洞回到石室,潘大胖已经从右边的支洞跑出来,他急促的叫道:“蛇!蛇!蛇!”,拨脚就向外跑。

我曾经听说,遇到蛇拚命跑是不对的,反而会被蛇追,如果用光照,蛇会停下来不动弹。于是冷静下来,用头灯照向右边那个支洞,洞口的地上,果然有一条大蛇!

那条蛇足有有手臂那么粗,约有1、2米多长,大得吓人,完全有资格去西郊动物园办展览!我看得冷汗直冒,不由得退了一步,握紧了手中的树枝。

再定睛一看,大蛇一直没有动弹。鼓足勇气用灯光扫过去,发现蛇的头在地上瘫着,大张着嘴,闭着眼晴,七寸处似乎被打得扁扁的,象是已经死掉了。这下我松了一大口气。

用树枝捅了一下,大蛇一动不动,于是胆子更大了,再用脚轻轻踩了一下,蛇身浸出血来。

看来,这蛇才死不久!

是什么人在我们进来之前不久,打死了这条蛇?

潘天棒已经吓得到了洞口,在那边不断地招呼我,“老罗,快出来,快出来!”

我故着镇静,平和了一下呼吸说道:“天棒娃儿,怕啥子嘛,只是一条死蛇,闹麻老。”

他还是催我:“真的啊?真的死老?还是快点出来嘛,这个洞里面肯定还有蛇,不要去老,赫人得很!”

反正正确的那条支路也填满了水,我也只好撤出来,快步向着洞口走。

一边走,一边感觉后颈发凉,仿佛有人在身后跟着。一转身,用头灯照去,什么也没有!

心里七上八下,一心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还没有到洞口,天棒已经招呼老曾协助他爬了上去,在上面催促我,喊声仿佛很远。

洞檐很低,正准备弯着腰出去,我的头灯扫到了洞檐内壁,上面有一件东西!那是一卷黄色的纸,卡在洞檐的石缝中,在青黑石壁上非常明显!

这个位置,刚进洞时向里看是看不到的,出洞时却很醒目,潘天棒肯定是吓慌了,居然没有注意。

上面老曾、小敏和天棒还在不断地叫:“快出来!快出来!”。来不及看纸上有什么,我小心地将纸卷从石缝中取出来,揣到口袋里。

攀着黄桷树和岩壁,回到南天门时,惊魂未定的潘天棒在向小敏夸张地描述那条死蛇,我悄悄地向老曾点了一下头。

老曾却埋怨道:“我做蛇汤最拿手了,怎么不把死蛇拿出来?”但谁也不敢再下去了。

什么也没有找到,天棒依然很兴奋,非要带小敏参观山顶新修的玉皇殿,我和老曾借口累了不想走,在南天门等待。

仔细讲完洞里见到的一切,我拿出洞里取得的那一卷纸来,打开来是两张,都是陈旧得发黄,可上面一个字也没有。

我递给老曾:“你认为这个会不会是线索?”

老曾接过仔细看:“有可能,这个纸说不定又是需要显影才能看的,不然啥子人会塞两张空白的纸在那个石缝里面?这两张纸,只是微微有点湿润,应该放进去的时间很短,一定是有人故意留给我们的。”说完,老曾四处张望,南天门周围,以及下到慈航殿的陡坡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是什么样的人在悄悄给我们提供线索?是什么人打死了那条大蛇?他或者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老曾打断了我的思路:“你说那个支洞被水淹掉了,说不定这纸上会告诉我们啷个进去,一会回我家,研究一下这张纸,这个古洞一定有很不简单的东西。”

我问:“你认为这个洞里面藏的是谁家的宝藏?”

老曾沉呤道:“洞藏墨宝唐宋时,庙满香火云如烟。如果藏的是唐宋墨宝,也许是当年香火旺的时候,文人墨客为老君洞题的吧。”

“重庆这个地方偏远,会有什么样的大文人和画家来过呢?”我问老曾,因为如果不是唐宋时期的名人,就算找到墨宝,也不见得有价值。

“嘿嘿,你还不晓得哈,重庆有很多大才子来过。唐朝时,李白写‘思君不见下渝州’,宋朝时,苏东坡和黄庭坚也在洪崖洞题过诗,只是后来被破坏了。”老曾一个个地数起重庆到过的文人来。

我没有听得进去,因为我突然想到一个念头。我一把抓起老曾的数码相机,打开那个在下面拍的洞口相片,仔细放大每个细节,老曾诧异地看着我。

一个个细节和我所说的历史串连起来,在我眼前不断放大,我激动万分:“老曾,我晓得老,这里藏着的宝藏来历非凡!”

失踪的上清寺(二十四)

我滔滔不绝地向老曾抛出我的一连串问题:

第一个,是牛的问题:

照片中,青牛头像面向着长江对岸的重庆渝中区,那是重庆古城所在地,为什么要让这头牛在看着那个方向?

按道教的习惯,雕塑的青牛身上,应该坐着老君,但这头牛的主人却不在,能不能理解成这头牛在等他的主人?

古代君王也称君,没有老君的牛,难道意指没有君王的臣?等待老君的牛,能否理解成等待君王的臣?

第二个,是洞上题字的问题:

洞口顶上“日月星辰”四个字非常奇怪,一般道家修行的洞,都直接写洞名,这四个字有什么特殊寓意?

“日月”为明,“星”指零落,“辰”与“臣”谐音,“日月星辰”会不会暗指明朝飘泊无依的臣子?

第三个,是宝藏用途的问题:

我们都相信这批藏宝图是孔二小姐委托徐中齐派人寻找的,能让孔二小姐看得上的宝藏岂能是一般的东西?

古洞藏宝,如果价值不菲,出家道人藏大量珍宝来做什么?

他想交给什么样的主人?

如果是一个明朝的大臣,收齐了大量宝藏,又出家在这里看护,他在重庆等待哪个君王?

“重庆历史上,只有一个明朝皇帝与重庆关系密切,而且需要大量资金来复国,那就是建文帝!这批财宝是帮助建文帝复国的资产!”我下了一个惊天大结论。

老曾一拍大腿:“厉害啊,这么多年,我也在想这个洞的来历,你的思路很有一套!”

我得意地补充:“建文帝出家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悬案,他在重庆到处留下痕迹,却不能成为历史学家认可的证据,我们不仅能挖出一批无价珍宝,而且还能为中国历史补上一个重要证据!”

“先不要激动哈,”老曾递给我一支烟,“我同意你的推断过程,但并不赞同你的结论,这批宝藏和建文帝无关!”

老曾接着说:“历史上,确实传说建文帝曾经逃到重庆,重庆南岸的建文峰有他一堆传说,磁器口的宝轮寺,原来叫龙隐寺,也是指建文帝曾经在那里出家,红岩村边上有一个化龙桥、龙隐路,这里的龙字,都和他有关系。但这些都不成为证据。”

一口口烟圈从老曾的嘴里吐出,就象一个个密团:“首先,如果建文帝流落到重庆,他们随便带很多珍宝是不可能的。其次,建文帝出家为僧,不是道士。”

我反驳道:“建文帝逃难时,还有不少臣子忠于他,这些臣子肯定也听说他到了重庆,会不会有一个人,跟随他的足迹到了重庆,找他不到,就四处收集财宝等着他,想帮他复国?久等不见,就把财物藏在这里,并且雕牛头,刻‘日月星辰’四字来表明志向呢?”

老曾说:“建文帝在重庆的遗迹,许多是附会而已,重庆许多文人官员喜欢建文帝,讨厌朱棣,与建文帝有关系的遗迹实际上不是指建文帝去过,而是修来纪念他的。而且,建文帝到重庆一年,又跑到云南去了。”

指着相机上的数码相片,老曾接着说:“你注意的‘日月星辰’几个字,在道教中有斗转星移的含义,实际上是代表阴阳变化。这个变化,不是指换了一个皇帝,而是暗指改朝换代,却不忘明朝。所以,我认为这里藏宝的明朝遗臣,不是建文帝的大臣,而是明末清初想反清复明的人!”

老曾指出的这些,确实有道理,没有把建文帝扯进来,我感觉很失望:“那会不会是明朝亡国后,在重庆的抗清名将呢?”

老曾说:“在重庆抗清最出名的,莫过于女将军秦良玉了。她是忠县人,也是中国正史里面唯一立传的女将军。花木兰、穆桂英那些传说,就算是真的,无论战功和传奇色彩,都无法和她相比。她曾经分别和张献忠、清军作战,打过不计其数的胜仗。70岁的时候,很多人还不敢和她为敌。可惜的是这里藏宝,肯定与她无关,因为她只来过一次重庆城,然后就回到石柱了,她也没有出家。”

对,换上道袍,守着一堆财宝,隔江遥望清军占领的重庆,这种行为象是书生所为。

“另一个名将,就是明末时期的宰相文安之,文安之在1659年从下游攻打清军占领重庆,应该来过南山,但他打败后就回了巴东,郁郁而终,他的处事风格倒有点象这个藏宝人,但正史上记载他是回了巴东,也和这批宝藏无关。”

“在重庆明末抗清名将有几个,后来明军还和张献忠的接班人一起联合抗清,有一些人最后向清军投降了。我想不起其他谁可能做这种事情。”老曾弹掉烟灰,“看来不进入那个支洞,是无法搞清楚主人身份的。”

我们正在讨论,小敏拉着潘天棒回来了:“回老曾家吧,我不习惯爬山,累死了!”

老曾向我笑着眨了个眼,都知道小敏是急着回家了解我们的发现。

回到老曾家中,潘天棒被小敏支走了,老曾在客厅把他的茶具摆开,泡上一壶永川毛峰,慢条斯理地开始研究那两张空白的纸。

有了以前的经验,老曾果断地选择先用保宁醋,涂了醋液一分钟左右,两张纸果然都显出字迹来!。

小敏拿起一张纸,念道:

“明末遗臣,洞藏财物7箱,以聚财复国,然斗转星移,物是人非。东坡先生真迹一幅,为换无价之宝而挪用,藏品中共余珠宝30件,今取之为民,实现洞主聚宝之初衷,其余唐宋墨宝,难明其值,藏于洞中,告慰先人。一九五三年,上清寺道众。”

“看来你爷爷又送了一部分出去哦,不晓得救济过好多人。”老曾说。

小敏说:“送多少都没有关系,我最关心的是爷爷的故事,而且留下的唐宋墨宝肯定也是非常值钱的啊。”

说到我担心的事情了,我指出:“那个支洞浸了水,如果是书画藏在那里,会不会被水泡坏了?”

老曾指着图纸,“不会的,这个地方支洞在图纸上是向上走,还有石阶上去,水淹的肯定只是其中一段路。我们可能得想办法潜水过这一段路。更麻烦的是,如果财宝是古代的字画,潜水回来怎么保护又是问题。”

上哪里去借潜水装备?如果洞里还有蛇,如何应付? 那些在暗处盯着我们的人,在我们进洞后,会给我们带来什么样的危险?我有一堆担心,只说出了前两个。

老曾却道:“潜水和蛇都好办,我更担心另一件事情。进去时,你们发现洞口有建筑杂物,门口有许多打开的实木箱子,但73年我进去时,那里门口什么都没有。我得马上打几个电话。”

说完,老曾就进了书房。小敏拿起另一张纸念道:

“老君古时洞,何处望长空,石边赏古典,醉后一场梦。”

读了几遍,我们都不懂诗中的意思。

小敏捧着爷爷留下的字迹,对我讲:“大哥哥,经历过这么多年,重庆变化又那么大,要保留下来很难啊。那些宝藏万一都不见了,你会不会陪我继续找呢?”

我明白,在小敏心里,没有比了解她从未谋面的爷爷更重要的事情,我说:“当然要陪你找,不解开那些秘密,我睡不着觉的,但是,你要明白,我们很可能要遇到各种危险。”

我没有指出那些跟踪我们的人。

老曾打完电话回来了,向我们手一摊: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先听哪个?

失踪的上清寺(二十五)

小敏急着说:“当然是先听好消息。”

老曾坐到沙发上:“好消息嘛,就是我们不用潜水了。”

“坏消息呢?”我知道老曾这样说话,一定没好事。

老曾长叹一声说:“坏消息是,1998年老君洞修慈航殿,建筑工人进了那个洞,找出来大量文物,这事还上了重庆晚报。现在我们要找的这些东西,估计已经在重庆博物馆里了!”

我说:“你啷个晓得的呢?”

老曾解释:“你提到有建筑材料在洞口,那肯定是外人带进去的嘛。我刚才向当年一起打赌进洞的老兄弟伙打电话,问他们后来去过那个洞没有,他们说没有,但是其中一个朋友说他98年就知道那个洞找到了文物,他现在家里还留着那一张剪报。”

老曾呷了一口茶:“你们进洞时那些打开的空箱子,可能就是98年发现文物时留下的,洞口太窄,箱子不好搬。”

看来今天是一场空欢喜。我笑道:“老曾,要是当年你多走几步路,可能现在就已经发了哦。不过,那条支洞填满了水,当年那些工人未必进去了,说不定没有拿完。”

老曾讲:“这些我当然也考虑了,根据你讲的情况,这个洞并没有水源,一定是是山体浸出来的积水,我探过很多野洞,有些经验。老君山是岩土混和的山,岩缝的土壤是会漏水的,几天不下雨,就会渗到山体下面去。这几天大暴雨,所以今天积得多。报上说,发现那堆东西是在98年冬天,因此不可能积水挡路;而且现场找到的大量文物,其中有字画。”

老曾往沙发背上一靠:“所以,我们再去肯定没有用了。”

小敏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她走到老曾旁边,扶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曾伯伯,别灰心了,重庆变化那么大,我也知道这些东西不能抱太大希望。但是,爷爷留下的还有10张图没有开,不去搞清楚,始终心里不安。”

我把那张看不明白的诗递给老曾:“曾老头,打起精神来,分析一下这首诗,争取把其他的图纸解开。”

老曾把诗读了一遍,问我们:“先说说你们的想法吧。”

小敏逐句来解说:“老君古时洞—意思是指古时代的老君洞,是不是说和现在有什么不同之处?何处望长空—这句话不知道指的什么;石边赏古典—经和典同义,这个可能是指一个故事,有没有哪个名人在石头边上看经书呢?醉后一场梦—喝醉就明白什么事都可以不在乎。”

老曾说:“这首诗的含意比较模糊,象是拼凑出来的,所以一定是机关句。从诗的字面上,无法判断主人要告诉我们的话。”

我想的是另外的方向:“我仔细看了几遍,肯定不是藏头诗,如果当藏尾诗讲,结尾是‘洞空典梦’四个字,难道是告诉我们‘洞中空了,那些珍贵的经书就别做梦了?’”

嘿嘿,老曾笑起来:“我看不大像。我敢打赌这一定是解开其他图纸的线索。只有两种人会故意留线条给我们,一种是帮助我们找东西的,一种是阻挡我们找东西的。如果是阻挡我们找东西的,直接写明就行了,说不定还威胁两句,生怕我们不明白。如果是帮助我们找东西的,多半是给我们打开其他图纸的方法。”

“那你老人家说说是什么意思?”我逼他。

老曾沉吟很久,说:“我精神损失太大了,没有灵感,今天是五一大假最后一天,我们带小敏逛逛解放碑吧,换换脑袋好想事。”

从抗建大厦下来,老曾选择了702公交车去较场口方向。

车过通远门,老曾开始给小敏讲老重庆:“右边是火药局,是清朝的军械库,现在是渝中区区委,那个上去的小石阶,一直走就是老区委的大院,是永乐年间明朝太师骞义的花园。

我奇道:“骞义这个人是明朝最著名的清官之一,没有想到居然在重庆住过。”可惜不是明末的大臣,不然老君洞上的复国宝藏还真和他有关系。

老曾又开始考我:“骞义有一个后代更有名气,中国佛家有个临济宗你知道吧?”

“德山棒、临济唱”,临济宗是中国佛教著名宗派,大学时在峨眉山实习,我曾经与伏虎寺的年青僧人闲聊,知道临济宗是中国佛教禅宗有名的宗派。正是因为有了强调禅意的临济宗,才使禅宗成为最有中国特色的佛教宗派。

难道,这个蹇义还有一个高僧的后代?我一拍老曾的肩膀:“你老人家就直说嘛,不要绕圈子。”

“临济的开山祖师海明和尚,就是骞义的曾孙!他出生时是明朝末期,长大后明朝亡了国,他就以明朝遗民自居。因为江山易主,河山破碎,所以他有个别号叫‘破山’”。

“哦,我知道了,破山海明,重庆梁平县的双桂堂就是他建的啊!”我想起来了。

“不止这一点,成都三大庙:昭觉寺、文殊院、宝光寺,还有峨眉山第一大寺伏虎寺,以及现在重庆香火最旺的华岩寺,这几个大寺庙的开山祖师,每一个都是他带来出的徒弟!”老曾得意地补充道。

中国禅宗历史上最重要的僧人,又生活在明末清初的乱世中,藏宝图指引的宝藏里会不会有他的一份?

我这样想,并不是空穴来风。

破山海明开辟的梁平双桂堂有一柱奇案。价值连城的贝叶经是双桂堂的镇寺之宝,六十年代突然神秘失窃,失窃前双桂堂庙前的古桂树死了一棵,失窃后,方丈去世,这个事情很多人都知道,至今仍是公安部头号悬案。传说那个贝叶经,就是破山海明传下来的,他会不会在重庆也留下了什么呢?

一些乘客好奇地听老曾神侃,我没有说出我的胡思乱想。

售票员报出站名,下一站是较场口。

小敏问老曾:“较场口这个名字有什么来历呢?”

老曾说:“现在经过这条街以前叫走马街,较场口转盘原来是个坝子,是清军操练和考武状元的地方,所以叫较场口。”

较场口下了车,老曾指着中兴路边的坎下,“下面叫十八梯,原来是从南纪门,储奇门进城的老路,上来才算进了城。”

他曾又指着较场口的转盘:“较场口这里,以前有一个街心花园,花园里有一个纪念碑,修轻轨时撤掉了,是‘较场口事件’纪念碑。”

“什么事件啊?”小敏问。

我帮老曾补充道:“这个地方是解放前国民党政治上的一个大污点。46年的时候,国民党为了阻挠中国政协的成立,在这里在成立大会上打伤了中国许多文化名流。”

老曾点评说:“国民党在解放战争时期,兵败如山倒,输就输在政治上。顺民者昌,逆民者亡,历来如此。”

走过较场口,老曾指着建设公寓那边说:“那背后以前就是关庙,安道人50年代住过。每天跛着一只脚,拄着大铁棒,背着一只布口袋,就在这街上走。那么多年了,仿佛我好象还感觉到他随时会从巷子里突然走出来。”

想起老曾讲过安道人在南山上用字画糊窗的事情,我不禁猜想,也许他糊窗的有些字画,就是从日月星辰洞中取的吧?那天我有机会也用价值连城的古画来糊窗户,真是人生一大快事!

正在胡乱猜想,突然看见一个穿着棕色僧衣的尼姑从身边走过,回头望了我们一眼,一闪身转弯进了旁边的巷子,动作异常敏捷。

失踪的上清寺(二十六)

正是解放碑步行街的口子上,尼姑拐进去的巷子叫杨柳街,那是去能仁寺的方向,能仁寺旁边的吴抄手已经撤掉了,背后还有一个建筑大坑,不复当年的宁静。

老曾见我在看杨柳街,告诉我们:“这条街上,有两个了不起的女人,想不想听故事?”

解放碑来了至少几百趟了,掌故也听得不少,但这条不起眼的小街,还真没有听过什么故事。看见老曾卖起关子,倒也很想一听究竟。

我正准备催问,老曾倒先捅破开来,指着街道:“那条街为啥子叫杨柳街?想过没有?”

他一提示,我一下就明白过来,正准备说话,不想小敏嘴快,插上一句:“我知道,是不是一家姓杨一家姓柳?”

老曾笑了:“当然不是,这条街无关杨柳姓氏,却和张献忠有关。”

我想起那个故事了:

据说当年张献忠打进了重庆城,传说张献忠杀人不眨眼,准备屠城,重庆百姓吓得四处逃难。张献忠骑马寻街,在路上看见一个妇人逃跑的方式很奇怪,背着一个6、7岁的大男孩,而另一个3岁的小男孩却是牵着跑,于是上前截下来盘问。

他问这个妇人,是不是因为大儿子是亲生,小儿子是别人的?妇人回答,大儿子是丈夫前妻所生,小儿子是自己的,因为前妻一生辛苦,所以她要多照顾大儿子一点。

张献忠向周围群众确认是事实后,非常感动,他吩咐妇人不用逃跑,回家在门前插上杨柳为记,就没有人敢侵犯。

妇人回到家,向左右邻居说了这事,一条街门前都插上了杨柳枝,果真安然无事。后来,这些杨柳生长成树,这条街上每年六月都要挂上杨柳枝来纪念。

可惜这个了不起的重庆母亲,历史上并没有记录她的名字。

我把这个故事告诉小敏,然后问老曾:“难道那个故事中的杨柳街就在这里?重庆最繁华的地段?”

老曾说:“是,虽然只是一个传说,但确实就在这里。”

小敏问:“传说张献忠杀光了四川重庆两地的人,原来也有发善心的时候啊。”

老曾喜欢钻研历史,自然有不同观点:“张献忠屠城,一直是史学家争论的话题。正史上记载,张献忠在重庆并没有乱杀人,只是在较场口杀了皇帝的弟弟和当时的地方官员。他死后,四川、重庆还打过很多场大仗,没有百姓,怎么征兵?而且很多人支持张献忠和他死后的部下,供给钱粮。如果张献忠乱杀光了两地的人,哪来百姓供养军队?所以我一直相信:四川重庆两地屠城,不是张献忠干的,而是最后几年战乱中清军干的!清朝的历史上,自然不会写。”

小敏好奇地追问:“另一个了不起的女人是谁呢?”

老曾说:“另一个是现代人了。杨柳街旁边藏着一个能仁寺,这个寺的住持原来是遍空法师,去年103岁才去世,在重庆佛教界非常受人尊重。”

“网上传说能仁寺僧尼合住,有这回事没有啊?”我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则消息。

“那是打胡乱说,”老曾讲:“弹子石的慈云寺才是全国唯一的僧尼合住的寺院。小时候我进能仁寺的时候,连男厕所都没有呢,是非常纯粹的尼姑庙。”

一边走,老曾一边接着给我们讲遍空法师的故事。原来遍空法师出家前叫陈卓君,是民国时间的一个大官的七小姐,因为信佛,很年轻的时候在峨眉山洗象池拜高僧为师,又去南岸弹子石大佛寺办的华岩佛学院学佛,后来又去过南京上海游学,在杭州出的家。

出家后,遍空法师回到重庆,在能仁寺修行。家里人多次来这里劝她回家,但她心意坚定,家里人只好在家中为她修了一个庙。

“1949年解放后,讲究生产自救,她组织尼姑生产副食品,50年代非常出名,老重庆都知道能仁寺的咸菜好吃得不得了。60年后,能仁寺改成服装厂,生产童装,直到80年左右才恢复寺庙。全靠她的努力,才让能仁寺被保护到现在。”

“她103岁的时候,她还清醒得不得了,重庆几十年前的事情都记得很清晰,是重庆历史的活字典,可惜去年过世了。”

我问:“能仁寺背后的大坑,解放前是不是能仁寺的?”我心里想的是,如果能仁寺以前也有什么宝贝,会不会被这个建筑大坑给破坏了。

老曾显然知道我在想什么,笑了一笑,说道:“这倒不是,现在政府对庙产保护非常重视,一点也没有动到能仁寺的范围。”

快到解放碑了,碑前人流拥挤,解放碑在周围巨大的建筑物围绕中,显然并不高。

当年重庆市政府曾经规定周围任何建筑物高过解放碑,但改革开放后,经济发展太快,这个政令从会仙楼修建时就取消了。

小敏很意外重庆有那么多洋气的高层建筑,不断地要老曾给她拍照留影,还不断地缠着老曾问问题。

“这个解放碑,是解放时立的吧?”

“不是,解放碑最早是抗战时期1940年用木板搭的,当时叫‘精神堡垒’。那时经常有抗日的集会在这里搞。‘精神保垒’前,挖着防空的壕沟,集会的群众遇到空袭就躲到下面去。”

听老一辈说,1938到1943年5年间,重庆上空经常响起空袭警报,日本飞机不断扔下炸弹。那时,重庆的老百姓都这么传说:“只要解放碑炸不掉,中国就不会亡国。”

“那个精神堡垒是怎么换成石头的呢?是不是被日本飞机炸了?”小敏问道。

“嘿嘿,说来也怪,日本飞机飞来飞去,‘精神保垒’居然就是炸不掉,最后是风吹日晒垮掉了,抗战胜利前,只剩下街心草坪上一支旗杆,挂着中国民国的旗帜。”

精神堡垒的历史,就如当年国民党政府的写照,日本侵略没有打垮国民党,内部的腐败却造成了民国政府在解放战争期间迅速灭亡。

老曾接着说:“抗战胜利后,1946年到47年,当时的重庆市政府在这里用石头修建了抗战胜利纪功碑,这个碑修得很扎实,它也是现在中国唯一规模最完整的抗战胜利建筑物,下面还有一个地下室哟。”

一听见地下室,我和小敏的情绪一下被提起来。

“地下室?下面埋的什么?”小敏抢先发问。

“呵呵,不要激动,抗战胜利纪功碑,不是佛家道家的塔,不会放什么金银财宝和经书法器来镇邪。下面倒是放着一个不锈钢板,上面雕刻着罗斯福总统祝贺中国人民抗战胜利的一封信。而且97年改造解放碑广场前,地下室是可以进入的。”

我和小敏也笑起来,这个地方如果藏宝,也太夸张了。

“那是什么时候改名叫解放碑的呢?”小敏好奇地打量碑上的题刻,没有找到“解放碑”三个字。

“1949年,新中国的重庆市政府成立后,把抗战胜利纪功碑上的碑铭和所有碑文去掉了,另外请当时作西南军政委员会主席的刘伯承改题了碑名,变成‘人民解放纪念碑’,老百姓都简称它为‘解放碑’。”

“97年直辖后,解放碑又改造了一次吧?”我想起当年修解放碑广场的事情来,当时广场修好,却因暴热导致地面裂开,还翻修过一次。

“解放碑修广场的时候,碑也重新搞了一下,”老曾指着碑顶的钟,“那个钟以前是老外送的大摆钟,直辖后换成了电子钟。 ”

重庆老百姓有句歇后语:“解放碑的钟,不摆了”,讲的是解放碑在文革后,年久失修,停止了运行。现在换了电子钟,真的是永远不摆了。

每年过新年,甚至情人节的夜晚,重庆都有几万人来听解放碑的钟声,要是恢复成以前的摆钟,也许能多几分历史的味道吧。

由于不是正点,我们没有赶上听解放碑的钟声,小敏的电话却响起来,是潘天棒打来的。

失踪的上清寺(二十七)

潘天棒的电话,自然是约小敏吃饭的,我忍不住提议宰他一顿,让他请客吃老四川。小敏笑着告诉潘天棒要请就请三个人,电话那头的天棒一口就答应了,说从办公室赶过来。

潘天棒在地王广场上班,我们穿过解放碑,在会仙楼底下等他。

老曾指着现在建行的方向,告诉小敏:“以前心心咖啡馆,就在现在建行那个位置,这一带叫会仙桥。”

“老曾,这个地方为什么叫会仙桥?”我好奇问道,难道这里以前有水沟还有桥?

“会仙楼这里,以前有一个大水沟,就是大阳沟,为了过路架着一座木桥,清代变成石桥。民国初期为了建房,填掉了大阳沟,拆了桥。会仙桥的得名,是来自一个传说。

传说古时候有个老头在桥头开了个冷酒馆,经常有个南岸涂山上在涂洞修行的道长来他馆里喝酒。那道长便邀请老头到涂洞去耍。老头去了,道长招待他吃豆花,端了一碗豆花出来,两个人总是吃不完。下午,老头回到酒馆,老太婆问道:“你啷个好多年都不回来哟?‘老头说:”你昏了哟,我才耍半天。’但一照镜子,竟然胡子都变白了。老头才明白,自己遇到的道长是个神仙。“

“涂洞,就是老君洞吧?”小敏问。老曾点头称是:“老君洞古时候就叫涂洞。”

我心里一惊,想起从老君洞得到的那首诗来:“老君古时洞,何处望长空,石边赏古典,醉后一场梦。”不由一下得豁然开朗,我一把拉住老曾,“我猜到了,那首诗的谜底是四个字:涂上碘酒!”

老君古时洞是“涂”洞;何处望长空,当然是“上”;石边赏古典,应该是一个“碘”字;醉后一场梦指的是酒,如此清楚!

“对对对!”老曾高兴地补充道:“如果用米汤写字,涂上碘酒就可以显形!”

这时,小敏一指前面兴冲冲跑过来的潘天棒:“天棒哥哥已经来了,我又想快点回家解图,怎么办?”

我笑着向潘天棒迎过去:“天棒,刚才我告诉小敏你烧得一手好川菜,小敏想尝你的手艺,我们去老曾家吧,不宰你了。”

听见自己优点的时候,潘天棒总是很客气的:“我的川菜是一流境界,不过我最擅长其实是做超一流的西餐,不怕饿得慌的话,今天就给你们露一手!”

到王府井超市买了一堆东西,天棒开车带我们回老曾家。原来天棒曾经在一家西餐厅做过,今天准备给我们做意大利面和黑胡椒牛排,一路上给我们大吹:“黑胡椒牛排,要用牛背柳,胡椒也要三种:黑胡椒粉,黑椒粒,黑椒碎。这些王府井超市不齐,还好我前几天在麦德龙买了放在车上。”

回到老曾家,潘天棒下厨房,我们悄悄聚到老曾的书房里。

小敏取出编号为“叁”的图纸,老曾找出一瓶碘酒,轻手轻脚地用棉签涂到图纸上。

字迹慢慢显现出来:“日暮独上美联处,遥望古道分两路,还忆当年轰炸后,犹存茶亭黄桷树。”

“美联处是什么地方?”看了这首诗,我完全摸不着头脑。

老曾说:“美联处,应该就是陪都时期的美军联络处,现在两路口市教委那里最高那里的两幢小洋楼,最近才撤掉。古道分两路,应该就是山城电影院背后那个坡,以前没有大道的时候,从枇杷山下来,那个坡上可以去两个地方,一个向左去江边,右边去成渝古道出佛图关。”

“当年轰炸,是指重庆大轰炸吧?和两路口有什么关系呢?”日本对重庆的大轰炸,是从1938年到1943年,持续了近5年左右,诗中提到这个,我不清楚是什么意思。

老曾讲:“以前山城电影院下面,到较场口直通一个长达三公里左右的防空洞,诗中提到大轰炸,估计是指最惨的那一次,41年左右,日本人实施‘无差别轰炸’,就是老百姓也炸的意思,开始炸重庆的居民区,6月5号那天炸了8个小时,造成许多洞口塌方,闷死几千人。现在较场口旁边还有一个纪念馆,诗里提到这个事件,可能是与这边的防空洞入口有关系。”

茶亭,好象听说过这个地名,应该在哪里呢?老曾接着补充:“那个山城电影院背后的坡上,以前有一个清朝留下来的茶亭,当年走远路的人,都在那里喝杯茶再赶路。所以,那一带的老地名叫茶亭,又因为两条路是分岔,也叫两路口,现在那条街叫两路口菜市场,是重庆最古老的街道之一,有些居民在那里都住了三、四代了。实际上,那里才是真正的老两路口。”

原来两路口的地名是这样来的。

小敏问:“那诗中的意思,就应该是在那个老茶亭的黄桷树下有东西吧?”

我说:“那不见得,既然是一个高坡,估计那时茶亭下面有防空洞,而且通向下面那个大防空洞去。”

老曾同意我的想法。

天棒在厨房里面叫:“吃西餐的,把刀叉准备好老哟!”打断了我们的讨论。

老曾拿出一把野外用的猎刀,还有一把瑞士军刀,加上筷子,凑合着给我们开了饭。

几盘意大利面和黑胡椒牛排端上来,香气扑鼻,不知道是因为今天解开了线索,还是天棒做的好,我们吃得很开心。

吃完饭,老曾给小敏使个眼色,告诉天棒:“两路口有一条古街,你去过没得?那里是重庆现在真正最老的街道,比磁器口还老。”搞旅游的天棒也摇头不知。

我说:“小敏还没有看到过真正的重庆老街,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小敏自然欢声附合,天棒立刻表态开车送我们去。

车到两路口,天棒把车停到港天大厦,路过两路口派出所,从中山宾馆边上的一个巷口,我们来到了一条极其古旧的街道上。 街上的地面,有的是古老的青石,有的是水泥板,两侧有很许小饭馆和杂货店。

两侧的房屋,建设的年代差异还非常大,有的屋基石,看起来比通远门明代的石头还要古老,有的又是现代的水泥浇铸。两侧房屋的墙,有的还是干打垒加夹壁墙,有的则显然是新砌的水泥墙。

街上两侧的电线横七竖八地挂着,天气不冷,许多居民在路灯下坐在房前,感觉很悠闲。两边街上的气味很复杂,有火锅摊诱人的香味,也有不知道哪家炒肉飘出来的气味,同时混杂着路边垃圾筒的味道。

我们一路向高处走,老曾一边向我们介绍这条老路通向的方向,但我始终感觉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每每回头看时,街上的人好象都神态自然,没有一个可疑的目光。

走到最高的地方,沿路都没有看见任何茶亭,我问了几个路边闲坐的居民,都没有知道的。

来到最高处,路边有两块街道办事处的告示牌,告示牌正对着一坡石阶,估计是可以向下走到文化宫方向。这时有一个70多的老年妇女走过,老曾上前问路。

“大姐,你晓不晓得以前那个的茶亭在哪一截?旁边还有一棵大黄桷树的。”

“茶亭?早都不在了哟,59年修山城电影院,整个山坡都挖掉了!那个茶亭就刚好在拆的范围内,这里拐弯过去,还有堵院墙,就是在以前茶亭的边上修的。”

我追问到:“老大姐,以前那个茶亭下面是不是有防空洞。”

“对啊,有一个,我年青的时候还去门口歇过凉,也是一起挖掉了。”老妇说着就走了。

“哦嗬,”我悄悄对老曾说:“这下好了,就算有啥子东西,修山城电影院的时候,肯定也不在了。而且我们还没有办法找到打开其他图纸的线索。”

“先过去看看再说。”老曾不死心。小敏和天棒在前面边说边笑,还不知道出现了新情况。

向左一转弯,有一条分路,沿着围墙向左,似乎有一条窄巷。我告诉潘天棒和小敏:“等一哈,我们去左边,看一下电影院的大坑。”我们一起向左沿墙走去。

围墙上有一个洞,探头出去,隐约可以看见原山城电影院处,是一个巨大的坑。

老曾说:“山城电影院的全名叫山城宽银幕电影院,曾经被评为重庆十大代表建筑之一,能容纳观众一千多人,是当时重庆惟一能放映宽银幕影片的新型影院,在国外被誉为‘建筑结构纪念碑’。59年的时候,为了建电影院,当时许多单位参加劳动,重庆人用撮箕一撮一撮地将山坡上土石端到文化宫,填埋一个几十米深的山沟。那个沟,就是现在贺龙像前的那条路。”

“60年电影院建成后,当时两路口热闹惨老,你们听说过一个重庆著名的开锁匠段前超吧?他那时是电影公司的跑片员,每天骑着摩托来这里,神气惨老!”我和天棒点头,经常见到“段前超开锁”的招贴广告,没有想到他的本行是这个。

“好好的电影院,为什么撤掉呢?”小敏问。

“对头,”潘天棒说:“1996年,山城电影院拆迁时,好多人反对哟,还有好多人给政府写信,还是拆掉老,我还以为拆老要盖啥子世界级建筑呢,结果只想修个大坑坑来耍!”

“最近几年,据说要恢复山城电影院,但是方案不没有定,有些人想在大学城去重建,有些人建议原址原建。”老曾补充道。

沿到围墙一直向里走,尽头处是一个垃圾坑,左侧是一间古老的院子,看来没有路了。天棒带着小敏进院子好奇地打量,我则站到垃圾坑的边沿上向围墙里面张望。

围墙里面,是一个极深的建筑工地,如果茶亭就这里,洞里无论有什么,也早被挖掉了,无论尘封着什么样的宝藏,其结果要么是建筑工人发现了,要么是随着建筑泥土不知所终。

工地中孤单单地停着一个高大的塔吊,坑中还有一个黑乎乎的小工棚,守着不知道什么样的秘密。

我摇摇头,从垃圾坑沿上下来,老曾说:“看来没有啥子搞头了,左边这个院子很古老,随便看一眼再回去吧。”

老式的砖柱拱门里面,有两三家人亮着灯,天棒和小敏还在里面悄悄地张望。我随着老曾走进狭窄的入口,突然感到颈后有阵冷风吹过,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但刚才站过的垃圾坑沿上赫然多了一只烟盒!

失踪的上清寺(二十八)

上前抓起烟盒,我几步跑出狭窄的巷口。张望两头,零零星星有几个路人在古老的小街上慢慢走着,看不到任何值得注意的人。

也许是听到跑动声,老曾他们从小院出来了,我把烟盒随手揣进口袋里。

潘天棒好奇地问我:“在跑啥子?”

我掩饰道:“刚才好象看见一个熟人,结果看错了。”

老曾和小敏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情,但都没有问。

走了几步,老曾领着潘天棒去看一户人家屋檐下的老石头,落在后面。我趁机悄悄地把烟盒交给小敏,嘱咐她收好,同时告诉他,这个藏宝点除了这个烟盒已经一无所有了。

小敏握了我一下手,说道:“大哥哥,这些图纸涉及的藏宝,已经有60多年了,我真的不在意能找到什么。这几天你和曾伯伯陪我找了这么多地方,知道了爷爷那么多的事。走在这些路上,我真有一种幸福的感觉,就象在爷爷身边一样。只是,耽误了你和曾伯伯的很多的时间,很对不起。”

其实,在我心里固然期望寻到那些神秘的宝藏,另一方面却也一直盼望着这种寻宝的经历。要不是遇到小敏,在我平淡的生活中,不可能突然卷入这样的事情。两三天来,随时都象翻开了一幅幅重庆的历史画卷,心中充满了一种时空交错的激动。

我告诉小敏:“放心吧,我本来每个长假都要出门去旅游,特别是在驴行的时候,我很喜欢去了解当地的历史和内在。没有想到,因为你的藏宝图,让我发现我这个从小长大的城市还有那么多精彩。即使12张图都找不到东西,我也会觉得很值。”

小敏停下脚步,“对了,大哥哥,说到了解重庆,我来重庆几天了,还找不到东西南北呢!哪里可以买到地图?明天你就要上班了,我想到处走走。”

“弄个晚老,这一带,估计火车站才有地图卖。”潘天棒突然从背后回头插上话来,“我带你去买,顺便带你看号称亚洲最长的电梯。”

原来这家伙一直担心我和小敏单独呆得太久了,总是有机会就凑上来。

不能那么便宜他,让他们两个单独行动,我忍不住想故意逗天棒一下:“老曾,皇冠大扶梯我也好久没有去过了,我们一起陪小敏下去买地图。”

天棒狠狠地盯了我一眼。

一路向前,沿着老旧的石阶下坡,前面就是原山城电影院和两路口百货之间的通道,很多杂乱的小摊在两侧摆着,不复当年商业中心的景象。

记得90年刚参加工作的时候,两路口百货是重庆最好的百货公司之一,我来这里买过一条牛仔裤,不知道是因为山城电影院拆掉影响了商业圈,还是因为交通环境的改变,两百已经不复当年的档次,完全成了一个乡村级的百货店。

穿过两路口的黑暗而闷人的地下通道,我们来到皇冠扶梯购票入口。潘天棒上前买票,旁边一个穿白衬衣的男子很不礼貌地插了他的队,潘天棒不由得回头向我们苦笑。

皇冠大扶梯的坡道非常陡,而且光线昏暗,两侧的广告都是斜放着,更给人一种压抑而危险的感觉。随着电梯下行,小敏觉得很害怕,左手把扶梯抓得紧紧的,和天棒站在我和老曾前面。天棒趁人之危,忽然地把小敏右手拉住,小敏没有拒绝。老曾转头对我鬼笑了一下,我当没有看见。

潘天棒摆出导游的姿态:“各位游客,重庆皇冠大扶梯,长度112米,垂直提升高度52.7米,是亚洲最长的电梯。”在潘天棒前面两排处,站着那个插队的白衣男子,听见潘天棒在解说,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老曾不客气地打断潘导的解说:“那是老黄历了,现在香港海洋公园的最长,有200多米,黄果树的最高,有80多米。”

我补充道:“其实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电梯,建电梯以前,这里是一个缆车站。缆车上上下下,是重庆有名的景观。这个电梯阴森嘈杂,只适合拍恐怖片,拆掉缆车站和拆山城电影院都是错误的做法。”转身对老曾道:“对不对,老曾?。”

老曾笑着说:“对头,嘿多老重庆都骂这个电梯建得冤枉。”

潘导气得导游词说不出下去了,回头向我们比了一下拳头。

漫长的电梯,眼看还差十多步就要到底,突然,站在潘天棒他们下面的那个一个男人转身过来,一把抢过小敏悬在左肩上的小包,拨腿就向电梯下面猛跑!

小敏被扯偏了身子,惊呼起来,差点摔到扶梯上,潘天棒一把扶起她,告诉我:“扶好她!”就跳到电梯扶手上,连滚带爬地滑下去,追赶那个抢动者。

我们一起喊:“抢钱了!抓贼!”

出口的保安和检票员惊讶地向我们这边看过来。

滑到尽头,潘天棒人都没有站稳,就急步向前冲,摔到了地下,却一把扯着了那个男子的一支腿。

那个抢钱的家伙,把小敏的包扔到天棒的面前,引天棒放开手去拿包。天棒刚一松手,那家伙就撞倒拦路的保安,向前面敏捷地跑远了,一路上没有人阻挡他。

我们已经下到电梯出口,小敏冲到天棒面前,扶起他来。不知道撞在什么地方了,天棒额头上渗出血来,小敏从包掏出一张餐巾纸帮他止血,一边着急地问:“天棒哥,疼不疼?要不要紧?”

小敏的声音温柔而急切,我第一次发现小敏的上海普通话那么好听。

天棒咧开大嘴,从地上站起来,把包交给小敏。然后摸了一下额头,顺势拉到小敏帮他擦血的手,故作轻松地用川普回答:“没得啥子,没得啥子。万一破相老找不到堂客,你嫁给我逗是。”

小敏脸红着推了天棒一下,却没有挣脱他的手。

老曾悄悄地在我耳边说:“追女娃儿,英雄救美这一招是最好用的,你啷个不搞快点?”

我严肃地告诉他:“老同志,这种机会,当然要让给年轻了,追我的女人太多,小敏又太小,不适合我。”

上前仔细检查了天棒的伤口,确实是轻微的撞伤,只破了一点皮。

小敏放下心来,但从此牵着天棒的手不松开了。天棒向我做个鬼脸,好不得意。

惊魂已定,围观的人也散去,我们继续向火车站走,虽然是晚上,火车站仍有不少五一长假归来的人在兴冲冲地回来。

小敏问老曾:“这里为什么叫菜园坝?解放前是不是种菜的?”

老曾指着正在施工的菜园坝大桥:“这一片,实际上是两个地名,菜园坝是靠大桥方向,以前真的就是种菜的。车站所在这一片,解放前叫烂泥湾,除了一堆烂泥什么也没有。”

重庆新的火车站,已经在龙头寺开门迎客,这一带今后免不了会人烟凋落起来,走在开阔的火车站广场,从小多次从这里出发去全国各地,也许很长时间不再有机会从这里坐车了。

我在回忆往事,而小敏和老曾一问一答,显得很有兴致。老曾的情绪上,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失掉的藏宝。而潘天棒这个时候,居然难得地一句话也不说,拉着小敏的手,安静地享受着幸福。

只有我的心里不平静。

一路上,我时常用余光扫射周围,连续2天有人在侧的感觉,让我忐忑不安。是谁在悄悄地把一个个线索递给我们?刚才那个抢包的人是偶然还是跟踪着我们的人?烟盒里的秘密又是什么?

买好地图乘电梯回到两路口,潘天棒去停车场取车时,小敏对我们讲:“我想把藏宝的事情告诉天棒哥哥,好不好?”

我同意道:“天棒这家伙对人梗直,从来没有什么坏心,只是口风不太紧,我有点怕他到处讲,你要提醒他注意哦。”

老曾说:“没得关系,多一个人帮忙是好事,而且这些东西不见得真的找得到。”

我忍不住问老曾:“今天第三号图纸又没有搞头了,你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你晓得三,我是一个贪耍的老头,但并不缺钱花。有宝藏开开眼当然好,没有的话,借机会享受寻宝的感觉也不错,对不对?

我点点头,越来越喜欢这个老头子了:“对了,刚才我捡到一个烟盒,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的,现在在小敏手上,估计又是需要你老人家来解的谜语。”

这时,天棒的车开过来了:“快上车,我们去哪点?”他大声伍气地问。

我们上到车,小敏说:“天棒哥哥,向老曾家开,我有事情要给你讲。”

于是,小敏在车上把寻宝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天棒一边开车,一边把嘴张得老大,象听到神话传说:“怪不得你们几个神秘兮兮的,我都不好问。”

小敏从包里掏出烟盒,里面又是两张发黄的纸条。借着街道两边的光线看去,果然又是空白的。

“走走,去老曾家开藏宝图!”天棒兴奋地说,全然不在意我们两天来一直在瞒他。

失踪的上清寺(二十九)

回到老曾家里,我们在客厅坐下,取出烟盒里藏着的纸条,老曾用上了我们以前用过的所有办法,结果用醋将字迹显示出来了,看得潘天棒目瞪口呆。

一张纸条上写的是:“清朝故洞,上连茶亭,下通防空。不知何人留百宝箱于洞中密室。满箱玉器首饰,疑为明清大富人家所藏,无主之物。当年掘墙而入,古物完好无损,奉于长官。四九年长官撤离,携之不便,弃于机场。余藏至于洪崖古洞,今取之于公,留字于此。 五三年徐”

另一张纸条上写的是又是一首诗。

紫气东来处佛光普渡人将心照汗青本来无纤尘

我们互相传着纸条,我分析着情况:“把这两个条子留在那里的,一定是小敏爷爷的朋友,不晓得为什么不愿意直接交给我们?”

“有些老辈子,经历太多,所以忌讳和讲究也比较多,不必追根问底。”

老曾指着第一张纸条讲:“这一回写得很清楚,小敏的爷爷当年找到这里藏的东西,交给了长官,可能就是徐中齐。但他长官撤离重庆时,没有带得走。然后他在五三年取洪崖洞那里的东西时,一起用了。”

小敏的爷爷倒底把这些东西用到哪里去了呢?

他提到过的天下至宝又是什么?藏在哪里?

还有几张藏宝图打开后,是不是宝藏也都动用了?

既然动用了,为什么还留藏宝图给后人?

他的朋友们为什么不断地提供线索给我们,又不和小敏见面?

宝藏没有找到一件,心里的问题却越来越多。

潘天棒这时插上嘴来:“既然徐中齐上飞机时不带茶亭发现的东西,估计也不管钱。找不到就算老,老曾,你还是做点有意义的工作嘛,快点想办法开其他的图纸哦。”

老曾讲:“值钱是肯定的,不然就不需要小敏的爷爷专门来找了。只是四九年国民党撤退的时候,飞机要尽量多装人,有严格限制不许超重携带东西。徐中齐在撤退的人中间,官不算大,带不了多少。另一方面,他肯定还有更贵重的东西要带走。”

我注意到,小敏爷爷这次的落款没有“罪人徐”的写法,也许是因为这处的东西,并没有国宝级的物品;也许是这个地方的东西没有主人。

小敏把那首诗递给老曾,说:“每个字我都看得懂,可就是看不出意思来。”

老曾也摇头:“如果是字谜,那我是一个字也解不开;诗里面‘紫气东来’,是道家的典故,讲的是老子出函谷关前的预兆,‘佛光普渡’又是佛家的用语,‘将心照汗青’是文天祥的诗句,‘本来无纤尘’应该来自佛家禅宗慧能的故事,‘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一首诗,用这么多典故,还是看不出意思来。”

潘天棒大声叫道:“我猜到了,弄个多典故,逗是叫你多用点碘酒的意思!”

我气得笑了:“有你这种解法啊?肯定不对的,多用碘和少用碘化学上不会有本质差异。”

老曾和小敏也笑了,小敏说:“我仔细看了的,肯定也不是藏头藏尾诗。”

提到藏头藏尾,我心动了一下,中国古代藏头藏尾诗是一个大系列,除了可以将隐话藏在句首句尾,也可以藏中间,还可以斜藏。

“对了,是一首斜藏诗!”我不禁喊出来。

第一句的“紫”,二句的“光”,三句的“照”,四句的“纤”,连起来是“紫光照纤”四个字!

“纤”字指的是什么,我也不管了,我知道人民币验伪时可以用紫外光照出隐字来,难道四号图纸可以用紫外光照暗藏的文字?

“哪个有验钞的紫光电筒?”我问道。

大家都摇头时,潘天棒混身上下一阵乱摸,居然摸出一只打火机来递给我:“这个可不可以用?”

这种打火机我见过,一端有电筒,另一端是验钞紫灯。

“嘿嘿,你做导游肯定经常收小费,随身带上验钞设备了啊!”老曾嘲笑他。

“不要笑我,老罗猜得有问题,那个时代啷个会用上验钞技术?”潘天棒说得有道理,如果纸条写在五十年代左右,紫外光验钞技术应该还没有出来,可字谜只能那么解释啊。

老曾皱了皱眉头:“紫外光民用肯定晚于军用,小敏的爷爷在军警机关做过,也许他那时已经知道实现办法了吧。”

我们还在讨论,小敏反应很快,一溜烟进卧室把那堆图纸取出来了,选出标有“肆”的那一张,递给我。

我摁开打火机上的紫光灯,对着纸上一照:“哈哈!出来了!”

一把挡开潘天棒来抢图纸的手,我把纸上的字念出来:“十八洞前忆神仙,二六火后失真颜,御制碑赞镇密室,深藏红绿翡翠圈。”

一个新的谜,摆在我们面前。

老曾找了一张纸,逐字抄下来,摇头晃脑地研究,迟迟不给答案。小敏捧着头,乖乖地坐在一边看着老曾,不敢打断他的思路。

潘天棒这时插嘴了:“整首诗我就看出一个地方,十八洞。”

“我只听过十八梯,十八洞在哪里?”我问道,老曾也抬头看着潘天棒。

“秀山县有一个旅游景点,叫凤凰山,那里有一个九溪十八洞。”潘天棒讲。

难道藏宝藏到秀山县那么远的地方去了?我正在想这个可能性,老曾笑着打断了:“你嘞个半罐水导游啊,九溪十八洞不是指一个地方,是贵州一堆洞子的统称!这里的洞,实际是指的是少数民族的部落,元朝的时候,封了九溪十八洞,秀山有一段属贵州,凤凰山上有一个地方是十八洞之一。”

潘天棒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了。

老曾回头问我:“小罗,你说说看法。”

我知道这首诗有几个地方值得注意,于是点出来:“‘十八洞’应该是重庆某个地方,‘二六火后’应该是一场火灾,发生于二月六日,洞中藏的宝贝是一枝翡翠圈。最后一句我搞不懂,但肯定和一个什么碑有关系,你老人家怎么看?”

潘天棒插上嘴:“翡翠圈,到处都是,每个旅游点都有人卖,哪里值啥子钱?”

老曾讲:“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翡翠等级差异很大,翡是红色,翠是绿色。杂有红绿色的翡翠,非常值钱,如果是大红大绿的一对手镯,价值过百万呢!”

潘天棒吐了一下舌头,小敏睁大了眼睛。

老曾继续讲:“十八洞这个地方我得查书对一下,二六火灾也没有印象,‘御制碑赞’的意思,是皇帝为庙子开张写的东西刻在碑上,成都非常多,但重庆只有一个地方有!”

说到这里,老曾开始卖关子:“我去书房查资料确认一下,你们猜猜看在哪里,我回来再宣布答案。”

老曾一走,我们热闹起来,潘天棒猜华岩寺,小敏猜老君洞,我迟疑地说道:“难道,在失踪了的上清寺?”

失踪的上清寺 三十

大家还在乱猜,老曾已经回来了,他微笑着公布了一个意外的答案:地点在东华观,藏经楼。

这个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过:“东华观在哪里?”

“东华观都不晓得啊,那是重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道观哦。现在还残留了一小块,就在解放碑凯旋路上转弯的地方,有一座房子,叫藏经楼。”老曾说。

藏经楼,武侠小说里面经常出现的名字,居然在21世纪的重庆市中心!

潘天棒问:“那不对头,皇帝题字的地方,应该不止一个哟,凭啥子说在东华观?缙云山上那个缙云寺,也是皇帝题的嘛,而且从唐朝到明朝,都有皇帝给那里题字。”

“呵呵,”老曾笑了:“碑赞和题字是不一样的,题个匾额容易,重庆很多庙都有皇帝题的匾。但碑赞就完全不同了,是指皇帝专门写篇文章来赞扬这个庙。得到碑赞非常不容易,比方说,你们公司请重庆市长给题个字,那还是有可能的,但要让哪个市长专门写篇文章来表扬你们,那逗难得很老。”

“曾伯伯,你具体讲讲那个东华观和这首诗好吗?”小敏端起一杯茶递给老曾。

“当年东华观非常大,从凯旋门上面,新华路,越过储奇门到江边,都是道观的地盘。可以想象为什么会有皇帝的碑赞,多半是因为气势宏伟啊。另外,在靠近新华路的坎下,有十八个古洞,又叫神仙洞。所以诗里讲十八洞。”

我觉得很奇怪:“东华观这么大的规模,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刚才查到资料,远在1926年10月,那里失了一场大火,诗中的‘二六火后’指的就是这件事。那个时候,大殿两廊都烧毁了,只剩下灵主殿、玉皇殿、藏经楼几处。这场大火烧得才叫惨啊,整个东华观占地共有300多平方丈,烧掉的就有200多平方丈。”

真巧啊,上清寺失火毁坏,应该也是那段时间。如果按老曾的说法,前上清寺的庙产,有可能从江边的面粉厂到口腔医院背后,那规模也非常大啊。

连续两个规模宏大的道观,在26年左右失火毁坏,真的是巧合而已么?八十年了,这些历史谁能搞得清楚呢。

小敏问:“那个‘御制碑赞’被烧掉没有?”

老曾抬起头来:“资料上没有讲,如果是在藏经楼,应该还在的。”

潘天棒对小敏说:“搞清楚了吧,这张图是藏经楼的地道图。不管那块石碑还在不在,那下面,都有一座密室,里面藏着东西,在等我们去挖!”

“聪明的小伙子。”我一拍潘天棒的肩膀,洗涮了他一句。

“那我们还喝啥子茶哟,马上去挖宝,挖老喝燕窝,我现在就去借个铲铲。”潘天棒说。

“那里住着人的,现在去挖宝,你不是借个铲铲,是挖个铲铲。”老曾调笑道:“现在太晚了,明天白天去看看再说”。

“你啷个晓得住倒人的?”潘天棒还不死心。

老曾说:“东华观藏经楼,我正好了解过。”

老曾给每个茶碗都补上水,才接着说:“1926年,地方志上讲,由于庙子烧得差不多了,重庆警察厅就准备将东华观收归公有,开一个农贸市场。但当时的政府很懂得保护历史文物,没有批准。

地方志上记载,公署批复:根据《修正管理寺庙条例》,寺庙不得废止解散,庙产不得侵占没收,所以有几年,东华观还有恢复的机会。“

这件事情我倒好象在网上看到过,许多网友感叹八十年前的旧政府都懂得保护文物,而我们现在却在城市发展中失去历史。

老曾的话在继续:“可惜啊,30年代潘文华市长扩大重庆城市规模,修了几条出城路,凯旋路就是其中一条。这条道路只能从东华观里面穿过,再次影响了东华观的修复,东华观从此就消失了。

只剩下前殿,所以现在叫做藏经楼。那个时候从正面看,还有三间屋。

从30年代到1956前以前,藏经楼一直住着道士,只是解放后,东华观的地段大部分地方被粮食公司、食品公司占了。

到了1956年左右,藏经楼正面的三间屋再次受到损坏。紧贴倒藏经楼正门,居然修建了一幢楼房,就是重庆印制第十一厂,直接把藏经楼。到1960年后,那里好象就没有道士了,藏经楼住上了居民。

2004年,市政府宣布,半年内,重庆印制第十一厂搬迁出东华观。最近又说,准备恢复东华观,但是易地重建,建到湖广会馆那边去。“

几分钟里,一座气势恢宏的古庙就这样从老曾的嘴里消失掉,我们都觉得很遗憾,小敏问:“重庆市政府难道一直没有保护过这个道观吗?”

老曾说:“我经过那里好多次,靠马路边上,有保护的碑,以前是两块,一块是‘重庆市级文物保护单位’,另一块是渝中区的区级保护标志。”

突然,老曾一拍大脚:“对了!有一件稀奇的事情,还上过报纸的。2004年宣布印制11厂搬走后,出现了两个很神秘的武疯子,三次砸坏保护石碑!”

“什么是武疯子?”我们问。

“都是借口练武术,把石碑砸坏的。情况是这样,2004年3月的一天晚上,一个30岁左右的女人,拿了一把铁锤,来到藏经楼,突然开始狂砸墙边的石碑,把石碑全部敲裂才离开。

过了两周,又来了一个男的疯子,用扁担狂敲石碑,当时没有敲烂完,再过几天,他又来了,先用扁担敲,后来运气把裂开的石碑全部震到地上。“

潘天棒说:“我怀疑那两个人不是疯子,可能是印制十一厂的员工,对搬迁不满吧?”

老曾说:“有这个可能性的。”

我深思起来,在我心里,并不相信是疯子,更不相信是厂的员工,我怀疑这事与我们进行的探宝有联系。莫名其妙奔着石碑去的二个人,三次破坏石碑,更可能是在寻找东西,而且后者能把几百斤的石头震开,一个疯子或者一个普通的工人,怎么能做到呢?

虽然这两个人出现在两年前,会不会也是得知线索来寻找碑下宝藏的?想起这两天在身后有人的感觉,我浑身一阵发凉。

小敏问道:“难道没有人阻止他们?”

“有啊,最后一次砸碑的时候,住在里面的老头出来问他做啥子,他说在练功,然后突然就跑了。这事情还上了新闻的,估计网上都查得到。”

老曾转头对潘天棒说,“所以啊,那里住得有人,太晚了去不合适的。”

“什么时间去合适?”小敏急切地问。

“现在已经11点过了,小罗和天棒他们两个明天应该要上班,明天我们两个先去看看吧。”

失踪的上清寺(三十一)

恋恋不舍的潘天棒和我一起下楼来,开车送我回沙坪坝。

一路上,潘天棒都缠着我问小敏,我忍不住逗他:“我觉得你们并不合适,趁倒感情才开始,早点分了吧。”

天棒奇怪了:“凭啥子说我们不合适?你肯定是嫉妒我。”

我说:“理由有两条,第一条是长像:别个小敏弄个苗条,你一身肥肉,肚子大得象孕妇,啷个配得上嘛。”

“嘞个你放心哈,萝卜白菜各有所爱,男人又不是靠肚子出来混的。别个小敏逗是喜欢我胖得可爱,不象你瘦得弄个枯燥。”天棒嘿嘿一笑:“第二条理由是啥子?”

“第二条是经济地位差距悬殊:你是一个打工仔,别个是一个小富婆。”我存心夸张一下。

“也,她啷个变成富婆老嘛,前几个月还在上海打工。”

“你动动脑筋想想看,小敏手中的藏宝图指示的是啥子?是当年孔二小姐委托徐中齐寻找的一批藏宝。孔二小姐看得起的东西,怕不是只值几百万。现在藏宝图有十二张,只要有一张找到宝物,小敏就会有过百万上千万的财产了,难道不是富婆一个?”

天棒扶着方向盘,突然楞了。看来他真的担心起来。

我继续逗他:“那你是希望小敏找到这些宝藏呢,还是每张图纸都找不到?”

“嘿嘿,感觉还是找不到好些哈。”天棒好象在我和商量。

“找不到宝藏,也有差距嘛,你可能还不晓得哈,小敏手上有一只打火机,非常可能就是星星咖啡馆那个评书提到的那一只!想想看,孔二小姐在国外订做的,上面还刻有她的名字,当年值多少?加上那个评书一讲,又过了70多年,告诉你,就这一只打火机,价值就至少上百万!”

潘天棒回过神来说:“我才不怕呢,小敏不是有钱就不认感情的人。”

说到这里,潘天棒突然对自己有信心起来:“而且,我认为吃软饭嘛,有条件要吃,没有软饭创造软饭也要吃!我肯定会帮她想办法找到宝藏的。”

这时,车子正好经过嘉华大桥工地,工地灯火通明一遍繁忙,过些天,嘉华大桥就要通车了,以前的住民再回来,肯定已经看不到过去的痕迹。

一路从李子坝到红岩村沿线过来,旧房正在一幢幢消失。前些时间听说红岩村以前搞撤迁,挖到一个古墓,东西被工地上的人一抢而空,派出所去追回了一部分。

诺大一个重庆城,有多少宝藏还在地下沉睡呢?

车到沙滨路,潘天棒又开始瞎担心起来:“老罗,小敏住在老曾家里好不好哟?”

我笑起来:“难道人家住你家里就好啊?才拉了手,你就想东想西的。”

潘天棒摸摸头,笑了。我心里却突然开始打鼓:小敏在老曾家白吃白住,一次次没有找到宝藏,老曾也没有半句怨言,他真的仅仅是为了兴趣?

回家好好睡了一觉,第二天一上班,成堆的事情扑面而来,忙得我不可开交,几乎忘记了寻宝的事情。直到中午,潘天棒打来了电话。

“老罗,我从十点就给老曾和小敏打电话,都是关机,不晓得啷个回事!”潘天棒在电话那端很着急。

我也担心起来,他们会不会找到了藏宝地点,遇到了什么危险?

“你给老曾家里打过电话没有?”我问。

“没有人接。”

“你去老曾家里看看,我把手上的工作安排一下,如果有啥子事情,我马上就出来。”

说完,我就开始料理手中的工作,一会潘天棒电话又来了:“家里没有人,啷个办?”

“你马上开车来接我,我们一起去藏经楼看看。”我把工作交待给同事,顺手抓起老庞的手电筒,就去等电梯了。

鑫隆达大厦最大的缺点就是电梯少,28层楼高的楼,才二部电梯。下午下班高峰时,经常满载,等得许多人只好步行下楼。

果然,我在电梯口心急火燎地等了十多分钟才下到底,潘天棒的车已经到了街边,来不及还老庞的电筒,我们向凯旋门驶去。

找到东华观藏经楼的时候,我吃了一惊,重庆历史上规模最大的道观,居然破败成那个样子!

孤零零的一座古楼,隐在树叶和杂草之中,房顶的杂草高的已经超过一米,一丛丛紫罗兰从地上长到了一楼顶上的房瓦,二楼的窗破败不堪。向江边的房檐被印制十一厂的楼房抵断,向上面街边的房檐则被人工锯断。

靠凯旋路上面,有一个围墙挡住了道观,墙外有一块石碑,刻的是“重庆市级文物保护单位”,但上面所有的字都被水泥涂抹了!

古楼侧面是一个连接上下凯旋路的捷径,这一面,楼墙、街边石坎和印制十一厂四边围起来,形成了一个肮脏的垃圾坑!腐败的垃圾堆积如山,从一楼一直铺到二楼上面,臭气熏人。

潘天棒把车停在印制十一厂库房门口,和我一起围着藏经楼转,寻找入口。印制十一厂那幢楼,堵着了藏经楼的前门,正门处是一家火锅店,在靠街边的一侧,我们发现一个很窄的黄色小门直通藏经楼。

刚到入口,一只黄猫从边上闪过,吓了我们一跳。

入口处的黄桷树上,挂着衣裤,门口放着个兰色塑料垃圾桶,一把扫帚倒在地上,小门闭着,没有上锁。

我上前敲门:“请问有人没有?”

潘天棒则在背后喊:“小敏,小敏!”

屋里没有人回答,贴着门上,听到里面有响动,里面不断传来“咿咿呜呜”的声音。

“情况不对!”我一边回头对潘天棒说,一边用力拍打房门,房门居然开了!

原来这是一扇老式木门,并没有关上,一用力拍打,门开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

我一边推开门,一边问:“有人吗?”

门刚一打开,屋内似乎有一堆东西倒在地下,仔细一看,居然是手足被绑住的老曾,而且被一团烂布塞住了嘴!

我上前抽出老曾嘴里的布,发现旁边还躺着小敏和另一个30多的女人,和老曾一样地被捆着。

这时潘天棒也进来了,见小敏倒地,大惊失色,赶快七手八脚地解开了小敏和那个女人的捆绑。

扶老曾坐起来,我才开始打量这间屋。

整个房间堆满了杂物,靠墙边有一个杂乱的双人床,房内没有神像,完全已经看不出是一个道观的殿堂。

地面依稀可以看出来是青石的,一个柜子倒在地下,柜子边上有一把铁撬,一块撬起来的厚重青石板,就在青石板的旁边,赫然有一个地洞!

失踪的上清寺(三十二)

“今天有点霉哟!”老曾喘了一口气,说:“还好你们来得快,不然我骨头都要散架老。”

小敏看见我们,就一下哭起来了:“天棒哥哥,我的手好疼,吓死我了。”

天棒扶小敏坐到床上,心疼地帮小敏揉手:“哪个干的,老子打死他个狗日的!”

地上那个女人松绑后并没有醒来,我上前查看,发现她呼吸正常,应该是昏迷了,于是叫上潘天棒扶她到床上躺下。

都安顿好了,我上前查看那个地下的洞口,一边问情况。老曾和小敏你一言我一语,潘天棒又不停地表达愤怒,花了好半天,我才弄清楚情况。

原来今天上午老曾带着小敏准备来这里打听情况,小敏还带上了那张地图。敲开门后,就有一个女人开了一条门缝问来意。老曾出示了他过去的记者证,说是想看看这个庙子内部,采访一下,女人就爽快地让他们进去。

屋里光线暗,老曾他们刚进门时看不清情况,结果里面好多人。那女人突然一把关上门,前面上来两个男人一下用亮晃晃的尖刀对着老曾和小敏,说:“不准叫!”

小敏发现,其中一个就是昨天在皇冠扶梯抢她包的人!

那个女人在背后阴阴地笑道:“我就猜到他们今天要来。”

两个男人嘿嘿地笑起来,老曾和小敏才注意到地上还躺着一个女人,人事不省,地上还撬开了一个漆黑的洞口。

那个昨天抢包的男人伸手扯过小敏的包,开始乱翻,东西丢了一地。最后找到了小敏带上的那张地图,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背后那个女人还补充道:“搜搜那只打火机。”

结果那支刻着“令俊”的打火机被搜了出来。这伙歹徒很兴奋,继续逼问小敏,地图上为什么没有字。老曾怕小敏吃亏,只好给他们讲了地图需要荧光才显影,指的就是这里的洞。

歹徒们问清楚后,就把老曾和小敏捆了起来,还找了些臭哄哄的破布,把他们塞上嘴。那几个家伙开始研究那张图,商量下去怎么走。

通过一些零星对话,老曾他们才知道,原来这伙人昨天晚上就来了,地上躺着的是住在这里的女主人,是被他们用麻药麻翻了的。估计是麻药已经用完,才没有给老曾和小敏用。

这伙人原来花了很长时间才找到位置,撬开青石,下到洞里后,又发现下面空气极差,而且很多支洞,只好退上来商量。

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些人完全清楚我们的行踪,猜到今天我们会来。他们早上去储奇门的桐君阁药材超市买了便携的氧气瓶,就在这里死等老曾和小敏。

果然,等到老曾他们,抢到了图纸。一个男人守着,一男一女下去寻宝。过了很久,地洞里一个男人在闷声吼:“找到一个箱子,搞着老!快点下来,下面可以出去!”

上面守他们的家伙举着刀,在老曾和小敏面前晃了晃,恶狠狠地说:“不准报警!不准说出去!要不然捅得你们浑身都是洞洞!你们一举一动我们都晓得。”然后戴上氧气面罩,翻身下了洞。

歹徒走后,老曾和小敏想尽办法也没有打开绳索,直到听到我们在门外叫喊。为了提醒我们里面有情况,老曾聪明地故意倒下,由于用力过猛,还把头上撞出个包来,却发现我们已经进了门。

“你老人家性子就是急。”听到这里我笑了。

“早知道你们动作弄个快,我就没有必要去撞个包老!”老曾在吃后悔药。

“这伙子倒底是啥子人,啷个对我们的情况弄个清楚?”潘天棒在问。

我和老曾都很疑惑地摇头。想到前几天背后如影随行的感觉,我已经感到这次探宝越来越不是一件安全的事情。

我趴在洞口往下听,里面没有一点声音。洞里发出一股子霉臭的气息,非常闷人。洞口呈长方形,大约刚好容得一个人下去,潘天棒怒气冲冲地想回车上取来电筒下去追人,但被老曾阻止了。

“追不得!如果他们还在下面,人家在暗处,我们会吃亏。即使他们不在了,我们没有图纸找不到路,另外下面闷人,没有氧气也危险。”

老曾说得很有道理,而且这伙人已经取到了藏宝,还找到了另外的出口,追下去只能看看以前藏宝的位置,意义不大了。

小敏已经缓过劲来,也对潘天棒说:“天棒哥哥,不要追了,我的手被捆破皮了,在出血。”潘天棒吓得马上仔细察看,还好伤不重,就马上出门去车上取医药箱。

房里居然有简易的厨房,我找到条干净毛巾,用自来水打湿后,给那个女人敷脸,小敏也来帮忙。

一会儿,那个女人清醒过来了,惊恐地看着我们:“你们是啥子人,要干啥子!”

老曾好不容易才向那个女人解释清楚,他是来了解文物的记者,不是我们迷晕了她,而且自己的小敏也是受害者,还给她看了记者证。

清醒过来后,那个女人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给我们讲了经过:

昨天晚上,她一个人在家,半夜有人敲门,说是来房管局来收房租的。她家在这里住了三代人,几十年从来没有交过什么房租,她觉得很突然,但前些时间听说国家要把藏经楼收回去,也担心是政府来的人,才打开了门。

当她好奇地打开门缝时,一个男人就用刀抵着她,闯了进来。那个男人她好象见过,就是前两年在藏经楼边两次砸烂石碑的人,当时还以为是一个疯子呢。

后来又进来一男一女,逼问他知道不知道庙里面有一个碑,在哪个位置,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她猜想三人中的那个女人,可能就是第一次砸保护石碑的人,难道这些人真是些练武的疯子,在门口砸石碑还没有砸够,还要进来再找碑来练功?

后来这些人就商量麻翻她,用一张手帕盖了她的脸,她就晕过去了。中间她醒过一次,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现这伙人在地上撬,柜子都移开了。她告诉这些人,家里没有值钱的东西,庙里即使有碑,五几年也毁掉了。可这些人不由分说,又用帕子蒙她,她再次晕倒,直到被我们用冷水激醒。

女主人讲完这些,担心起财物来,发现手机居然还在,就打电话给她老公,哭着让他快回家,电话那端的老公在催她打110.

潘天棒给小敏和老曾的擦伤的地方贴上即时贴。老曾建议女主人打110前检查一下财物,我陪女主人清点了一下东西,结果除了地上多了一个洞,屋里弄乱了,没有损失什么贵重物品。女主人很奇怪住了几十年的庙里会出现一个地道,问我们强盗去地道做什么,我们也都说不知道。

怕事的女主人打了几次110没有打通,就开始担心报案后,会不会影响她家继续免费住这庙子,居然停下不打了。但地上那个洞她越看越害怕,央求我们帮忙把青石移去盖上,还用衣柜压到上面。一边搬,她一边说,这里住不得人了,老公回来就一定要想法搬走。

昨天老曾才说过砸石碑的武疯子,居然今天就遇上了,而且也是知道这里藏宝的人!但是他们前两年得到的线索很模糊,不清楚是什么碑,也不了解历史,才会可笑地去砸烂墙边政府立的文物保护碑。也许这一次,他们是通过跟踪我们,知道了这个地方。

但他们倒底是怎么知道的呢?

我们在确认这个地点的时候,还仅仅是一种猜测,而且是在老曾的家里面。那个时间,他们估计已经到了这里,他们怎么知道老曾和小敏第二天多半会去呢?而且不担心我们四个人都去?

危险,已经在我们身边。

安慰了女主人后,我们离开藏经楼出来。老曾和小敏浑身都疼得厉害,决定先回家再说。走出狭窄的巷口,从隐在茂密的大树和杂草中的藏经楼出来,居然没有路人注意到房里有异状。街上人来车往,声音嘈杂,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上车前才发现,天棒的后门车窗居然忘记关了。扶老曾坐到后排,我上了车,脚下突然踩到一件东西。定睛一看,居然是一个古旧的铁匣!

失踪的上清寺(三十三)

我拾起铁匣,发现锁扣已经被撬坏了,急忙打开。里面居然又是两张发黄的纸!

拿起纸来,纸下面露出了那把熟悉的打火机!

我急忙把打火机递给前座的小敏,小敏拿起仔细一看,喜出望外:“这就是爷爷留下来的那一把,有‘令俊’两个字!”

潘天棒也靠过头去:“这就是那个打火机啊,好吃皮哟!啷个找回来的?”

我把铁匣举起来:“还好天棒没有关好后窗,有人把这东西丢了进来。”

大家的眼睛都瞪大了。

老曾瞟了一眼我手里匣中的两张纸,一点也不急,靠到椅背上,把眼睛闭起来养神:“肯定又是空白的,对不对?”

潘天棒从前排转过头,一把抓起过去看,说:“对对,弄个旧的纸,肯定是线索三!”

铁匣锈蚀极其严重,匣内衬着厚厚的布,匣盖上居然雕着“上清”两个字。我把匣子递给老曾看:“老曾,快看看,和上清寺有关系!”小敏也惊奇地从前排凑过来。

老曾睁开眼接过去,边看边说:“‘上清’不一定和上清寺有关系,但这个铁匣多半应该是装翡翠的了,可惜我们只差一步拿到。”

“肯定是抢东西那三个杂皮!怕我们找他们麻烦,所以取走老翡翠,还个空盒子回来。”潘天棒下了结论,可这个结论根本说不服我。

想起老君洞打死的蛇,还有两路口老街墙边留下的烟盒,一定是什么人帮助我们抢回了铁匣!

我说出自己的猜测:“这几天,我觉得一直有人在暗中帮助我们,这个铁匣多半是从那些歹徒那里抢回来的。”

老曾不太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好的事情:“如果是那三个混蛋放回来的,还好解释:他们拿走了翡翠,还回两张纸,目的是让我们继续帮他们找线索;还打火机的原因,是担心有些线索需要它。但是,有人暗中帮我们,他们的目的又是啥子?”

两种可能性,引起大家一阵七嘴八舌。

联想到小敏爷爷前面留下过的三次说明,我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个匣子里的翡翠,很可能早已不见了。

闭上眼,静静地思索,我仿佛看见了一个小时前出现的一幕:

一男一女两个歹徒找到匣子后,招呼另一个从另外通道出去。洞里狭窄,不便开锁,三个家伙没有试图打开。从另一个洞口钻出来,是一个僻静的地方,他们用刀撬开铁匣上的锁扣,打开了铁匣。这时才发现,里面只有两张发黄的纸。也许正在他们大失所望之时,一个或者多个人影靠近了他们身边……

老曾用手拍了我一下肩膀,打断了我的幻想:“在想啥子哦,回去再说。”

潘天棒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赞成:“对头对头,回去再说。”

趁着潘天棒倒车的时候,我观察了大街周围,却没有我希望看到的两种人。

回到老曾家,潘天棒忙前忙后地泡茶,老曾靠在沙发上,指导我和小敏用醋显出了两张纸上的字迹。

一张纸上写道:

“古道深处,莫名藏宝,翡翠价值连城,虽寻得,然匣盖奇特,却不敢取,故违上峰之命,置于原地。经多年,求来历不得,今为天下苍生取用,前辈仙道,必不罪我。五三年徐。”

看到这里,我暗暗一笑:果然和我猜想的一样,小敏爷爷早已取走藏宝,留个空匣子在那里。那三个歹徒费了这么大的周折,一定快气疯了!

“你的爷爷害人不浅啊!”我把纸递给小敏,对老曾讲:“老头子,东西早已经拿走,那三个家伙白忙一场!”

“活该!还好里面没得,不然就便宜那三个杂皮老!”潘天棒高兴地说。

老曾点点头,拿起另一张纸,念出来:

“左也有一点,右也有一点,本是真人;贫亦济万民,富亦济万民,此汝先父。”

又是一个新的考验。

老曾把纸条递给我,又闭上眼睛养神,老家伙一定累坏了,一个意见也没有说。

天棒和小敏都一头雾水,又不好催老曾,就要我说说想法。

我说出一句话,却让他们都紧张起来:“先不要忙着找线索,我担心老曾家里是不是被装了窃听器!”

是啊,那三个来历不明的人,虽然没有得到藏宝,却知道我们的行踪,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继续寻宝将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老曾说道:“藏经楼住的女人说,那三个人,是昨天晚上十点过到的藏经楼。但我们分析出来在藏经楼的时候,差不多都十一点了,你不觉得奇怪?”

对了,时间对不上号。

“那么,这些人怎么知道地点的呢?他们又没有线索!”小敏问。

“如果他们在我们猜到地点前就清楚,只有一种情况了,”老曾皱着眉头慢慢说:“这些人本来就知道地方,只是在等我们的地图,想一想,什么人会知道地点?”

小敏爷爷当年寻宝一事,其实知道的人不少,在洪崖洞遇到的道人们一定知道,他的警察同事也知道,还有他的上级也知道。

“那些歹徒2004年打烂过错误的石碑,说明他们并不真正清楚地点。”我指出来。

“小敏的爷爷有后代,小敏爷爷、叔叔一起修道的人,自然也有后代!”老曾把我心里想的点了出来。

潘天棒担心起来:“那些人又是怎么知道小敏来了重庆,而且跟踪上我们的呢?”

“他们可能跟踪了高爷爷,因为高爷爷和我叔叔最要好!”小敏一阵后怕:“说不定我来重庆那天晚上,在通远门见到高爷爷的时候,就有人开始注意我们了。”

看来,老曾的家已经很不安全了,那几个藏在暗处的歹徒说不定就在左右,每当我们一出门,就会跟上来。

“啷个办?报警?”潘天棒一脸担心,把小敏的手握着不放。

“这个警啷个报?”老曾说:“目前这些人并没有犯罪,除了非法入室,绑了我们,并没有做出后面的事来。而且,他们在暗我们在明,如果报警,搞不好会给我们捅上一刀。”

“那这个宝还要不要继续找?”潘天棒问道。

小敏说:“别找了,我不想因为我连累你们。”

想法太天真,我和老曾同时笑起来。

我说:“小妹妹,现在想抽身太晚了,就算我们不寻宝,这些人一样会来想办法逼我们,特别是逼你。”

老曾也说:“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是继续找下去,只要我们在找,他们就不会真正伤害我们,今天他们也只是绑了我和小敏,但并没有动粗。如果停下来,反而有危险。”

“多找几个兄弟伙,怕他个铲铲!”潘天棒说完加上一句:“今天起我就住老曾家的沙发哈,保护你们两个!”

这家伙,真会利用时机!

大家一边讨论应付的办法,一边陪着老曾查看了所有的房间,没有找到任何窃听器。

其实,虽然我们都担心危险,但宝藏的悬念更让我们难以抗拒。所以检查完老曾家里的安全情况,放下心来,我们都急不可耐地开始研究纸条上的对联。

我对小敏说:“从这字条的字面上看,似乎是你爷爷给你父亲和叔叔留的,是讲他自己的人生态度。他不赞同极左,也不赞同极右,主张人性。另一方面,你爷爷其实是一个忧国忧民的人,对财富并不看重。”

小敏听到似乎很受触动,接过纸条细细地看。

天棒说:“那这两张纸都没有告诉我们图怎么开啊?还有八大八张图哟,啷个办?”

“天棒娃儿,你不要着急,那张象对联一样的纸条其实有机关。” 老曾说话了:“帮我拿个杯子来。”

天棒急忙递上一个小茶杯,老曾啜了一口:“小罗,你把第一句当字谜看看,应该是啥子字?”

老家伙一提醒,我反应过来:“左右各一点,中间摆个人,是一个‘火’字啊!”

“对老,用火烧一哈试试!”潘天棒说道:“我看过好多电影都是火烧的时候,字显出来。”

“那万一烧了没有显出来呢?”小敏担心地问。

我知道潘天棒这办法行不通:“烧了后,图纸也不见了哦。”

老曾呵呵笑道:“肯定不是用火烧,还有第二句,‘贫亦济万民,富亦济万民,此汝先父’,小罗你不觉得后面四个字有点勉强吗?”

失踪的上清寺(三十四)

是啊,如果用来表达同样的意思,完全可以写成下面这个样子:

左也有一点,右也有一点,本是真人

贫亦济万民,富亦济万民,方为道者

“此汝先父”用得很奇怪,机关就在这里了。

看见老曾那张对着我的灿烂笑脸,我突然想到了:“老曾,‘先父’在古文中有一个敬称,是啥子字?”

这次潘天棒得意地接上嘴来:“老罗,你也有比我懂得少的哈,提醒你一下,有一个成语叫‘如丧考妣’。我猜到了,整首诗是一个‘烤’字!”

对了,‘考’就是死去的父亲,上联是“火”下联是“考”,潘天棒是导游,很多景点有墓碑需要讲解,让他赢了一次。

老曾吩咐小敏取出标着“伍”字的地图,自己去找了一个台灯来,接上一只百瓦灯泡。

用灯来烤!老曾确实聪明,这样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把图纸损坏了。

老曾拿着镊子夹着图,在灯上烤了一会,图纸有些地方就发黑了。

关点灯后,我们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再仔细看去:这张图有四个入口,每个入口处,显出了1、2、3、4四个数字,图的一侧,写着一首诗:

青牛出關寺边草下水邊溝中木生於土土在進門萬事大吉

显然是受到了猜出谜底的激励,潘天棒抢着表达意见:“这首诗是在第二列的藏头诗,谜底很简单,就是‘牛下生门’四个字,肯定就在牛角沱,河边的一个门!”

小敏恢复了精神:“曾伯伯,你认为上清寺庙以前应该在牛角沱边的水上派出所,‘牛下生门’会不会就在以前上清寺那里?”

我已经看出了诗里的名堂,老曾也一脸坏笑,肯定他也已经猜到了。

我故意不指出正确的解法,逗着潘天棒玩:“这个‘生门’,应该是啥子门?”

潘天棒把体恤的短袖卷到肩膀上,伸出粗大的手臂,象演讲一样比划着:“我小时候听过《说岳全传》的评书,十岁逗晓得,中国古代的阵法,里面有‘休、伤、生、死四个门’,对应于五行八卦。只要找一张八卦图,进门对着看,就找得到生门了,那就一定是洞口。”

我和老曾都大出意外,鼓起掌大笑起来。小敏看着我们,猜不到我们为什么笑。

我笑得喘气:“一个错误的解释,居然能被你给扯得象烧饼一样圆!潘天棒,你的确是中国超一流的导游人才,你们领导应该给你最高职称!”

潘天棒不服气:“我说得不对啊?”

“那个‘牛’字要指牛角沱,就太勉强了,其实这个谜面一点都不难,很清晰的。”

我还没有来得及解释,潘天棒的灵感又上来了:“嘿嘿,我猜出来了,你考不了我!地点是青木关!”

我吃了一惊,向这首诗看去,诗中果然隐隐有青木关之意!如果不是确信我没有猜错,差点就被误导了。

小敏问:“青木关在哪里?”

老曾说:“青木关在老的成渝公路上,壁山方向,是歌乐山脉上的一处,是进出重庆的要道。抗战时间,有不少名人住那附近,对了,青木关和一批价值上百亿的财富有过关系哦!”

一听价值上百亿,我们都来了精神,逼着老曾快快交待。

原来老曾指的是中国历史上有名的四库全书!

这套书成书于乾隆年间,装订成三万六千余册,是中国最浩大的文化工程之一,经历十年编成,它既是中国古代最大的一部官修书,也是中国古代最大的一部丛书。

这些书出了七套,如果说每一套价值上百亿,只怕还低估了价值。

七套书分散保存在中国各地。1860年英法联军火焚了一套,太平天国战乱毁了两套,蒋介石带到台湾一套,日本人抢走一套。

尚在中国大陆的,有一套极具传奇色彩,就是曾经藏在杭州西湖文澜阁的,史称‘文澜阁本’。

文澜阁本在太平天国时,因为文澜阁垮掉,散落到民间。到1911-1925年才修订补齐。

抗战期间,东北沦陷后,日本人抢走了沈阳文溯阁的那一套,把文溯阁《四库全书》运到了东京。杭州沦陷后,日本人又打文澜阁的主意。

当时浙江图书馆馆长陈训慈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他四处借债,筹得运费,于1937年带领浙江图书馆员,冒生命危险辗转数千里,在1938年把书运达贵阳,躲过了日本人的掠夺。

但贵阳存点地母洞很潮湿,不利于保管。1942年时,浙大校长竺可桢就向蒋介石反映这个情况,蒋介石听到后,专门发布命令要求保护好这套国宝,于是1944年日本人从广西打贵州的时候,就有军队负责转移文澜阁《四库全书》,1944年底藏到重庆青木关。

抗战胜利后,1946年由6辆军车经过2个月的押运,从青木关运回杭州。

“一套《四库全书》可以装满我家这个客厅,前几年,中国故宫博物院翻印了七套线装本出来,在全世界拍卖,起拍价都是260万元。”

“还好我们找的不是它,”潘天棒说道:“如果是这批宝物藏在哪个洞里,让我们几爷子找到献给国家,我们就成民族英雄老!”

大家都笑起来。

圈子绕够了,我开始解释:“这个谜实在有意思,居然能得出三种解法来。‘牛下生门’,是无意中构成的,那个‘牛’字要指牛角沱,就太勉强了。青木关猜成谜底也是偶然。”

我一指那张图:“其实图上这首诗只是字谜,但是猜出来了却没有完,还有一层谜!”

老曾点点头,递给我一张纸一支笔,我在纸上写下四个大字“特”、“范”、“桂”、“周”。

青牛出关寺边,指的是“特”;草下水边沟中,显然是“范”;木生于土土在,自然是“桂”

进门万事大吉,估计是“周”

小敏仔细一看:“对啊,原来这是不难的字谜,可这四个字是指哪里?”

潘天棒小心地说了一句:“会不会是说:被特务贩运到了贵州?”

老曾和我大笑起来。

失踪的上清寺(三十五)

没有理会潘天棒的疑惑,我在纸上把图上描下来,每个出口那里,分别对上“特”、“范”、“桂”、“周”四个字,百思不得其解。老曾看着图,端起一杯茶,点上一根烟,开始陷入了思索。

从地图的结构上看,“特”字和“范”字代表的入口很近,“桂”在中间,“周”字很远,这几个字一定是某种地名。我问老曾:“重庆哪里有‘特’字开头的地方?”

老家伙嘿嘿地笑,就是不开腔,小敏求他:“曾伯伯,你告诉我们答案吧,别卖关子了。”

“其实地点呢,我已经猜到了,关键是可能进不去啊!”

把烟头轻轻放到烟缸边上,老曾拿起地图来,才慢慢开口:“重庆带‘特’的地点,除了双碑的‘特钢’,我知道的就只有一个:”特园‘。如果知道了’特园‘,其他的就自然解开了。“

“特园?在哪里?”我们异口同声地问道。

“唉,小敏不晓得很正常。但是,你们两个人,一个天天在上清寺上班,一个到处做导游,不晓得就有点丢脸哦。”老曾说:“上清寺车站边上,靠着向阳电影院有一个纪念碑,叫‘中国民主同盟成立纪念碑’,如果看过那个碑,就知道特园了。”

天天从上清寺车站回家,看见过那个碑,却从来没有注意过。

老曾随后聊起特园的情况来,原来,每天路过的上清寺车站边上的山坡上,有一个特殊的老别墅,就是特园。这个地方不寻常的原因有两点,一是三次接待过毛泽东作客,二是中国民主同盟就成立在那里。

特园的主人叫鲜英,外号太平绅士,一方面结交广泛不论派别,另一方面嫉恶如仇。他年轻时曾是袁世凯卫队保镖,因看不惯袁世凯称帝,借口读军校离开袁的身边,然后参加了反袁的革命军。后来他做官到师长,还曾经做过一个有趣的工作:担任过位于南岸的铜元局的局长。

陪都时期,民主同盟创始人,著名的大胡子民主人士张澜借住在特园,中国很多著名民主人士来这里会面,号称“民主之家”。中国民主同盟就是在特园成立的。

毛泽东到重庆和谈时,三次拜访张澜都是在特园。张澜在这里见到毛泽东的第一面,就断定:“江山今后是共产党的。”后来张澜曾任新中国的国家副主席。

“不过,特园这个地方失过一场大火,剩的房子很少了,我担心大火烧掉的,是不是入口所在。”老曾有点担心。

“明白了,如果特园是其中一个入口,其中三个就在不远的地方。应该都在上清寺一带。”我恍然大悟。

“哦,那‘桂’字,肯定是毛主席住过的桂园;那个‘周’字,肯定是周公馆,周总理住过的曾家岩50号,都是我们抗战一日游的线路景点。”潘天棒一下子指出其他两个入口。

最后还余下一个‘范’字,那么这个‘范’字又指那里呢?

老曾说:“‘范’是指范庄,大名鼎鼎的范绍增将军的公馆,范绍增是哪个,知道不?”

说到范绍增,我似乎听说过,却又不熟悉,天棒和小敏更是摇头。

老曾说:“呵呵,《傻儿师长》看过吧?范绍增就是哈儿师长的原型。”

小敏点起头来:“我看过,挺搞笑的,那个哈儿师长憨憨的,很可爱。”

“其实,真实的范绍增并不是那个样子的,范绍增长得很帅。”老曾说:“我以前看到过他的相片。”

《傻儿师长》这部电视剧曾经多次重播,主人公也塑造得非常成功,难道这个范庄就在我每天上班的附近?

老曾说:“范庄,就在上清寺转盘旁边。以前是邮电局,现在被电信公司占用了。”

“原来离我那么近!怎么没有注意到呢?”我奇怪。

“从转盘看过去,范庄被一幢楼房挡着,这幢楼可不简单,解放前那里是美国军人俱乐部,能在那里出入的人,都是高官,陪都时期,孔二小姐就经常去跳舞。”

提到孔二小姐,我们不由都点了一下头。

我问:“那个美国军人俱乐部建筑还在吗?”

“在啊,但是非常可惜,那幢楼结构还在,可是被电信公司贴了一层不伦不类的黄色磁砖,窗户也是难看粗俗的铝合金,完全象个乡镇招待所,哪里看得出一丝当年的辉煌啊!”老曾说起来就生气。

“范庄在现在的情况啷个样?如果好的话,我给我们老大说,搞成旅游景点不晓得好找钱!”潘天棒其实很敬业。

“呵呵,主意提得不错啊。范庄在历史上非常有名,40年代就有网球场和游泳池了,号称陪都时期重庆顶级宾馆,而且蒋介石、孔祥熙、宋子文都在这里住过,加上电视剧的影响,这些因素,都是旅游开发的题材,只是有一点小问题。”老曾又开始卖关子。

“啥子问题?”潘天棒急着问。

“前些时间,我听说范庄最后一幢房子都被拆除了,不知道是真的假的。”老曾很担心地说,“而且,孔二小姐和范家关系也非常好,常到范庄打球。这是四个地点中唯一孔二小姐最经常去的地方。”

只要是与孔二有关系,就有可能是最重要的地点,所以我们都很关注。我拿起图纸再细看,标的中心点离范字还有些距离呢。四个入口所在地,估计都是当年四个庄园的防空洞入口,通到地下后,与其他道路联在了一起,成了一个复杂的防空网络。

问题是,四个地点,除了范庄外,都是纪念馆,我们如何进入呢?

老曾说:“这就是我担心的问题,对于知道这几个庄园的人来讲,解谜是很简单的事情,但能不能进入,才是真正的考验。”

我提议:“坐在这里,我们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们实际去走走吧。”

小敏提出一个问题:“我们一下楼,今天上午那几个人肯定有人会跟踪,要想好对策再去。”

潘天棒挺身而出,让我们放心,就打电话安排去了。

下到楼下,坐上车,已经四点过了,潘天棒才想起打电话向公司请假:“孙总啊,我肚子痛得着不住,现在在医院头的。啥子?医院头是有点吵嘛。你要来看我?唉呀,不用老,我马上就输完水老,有兄弟伙开车送我回去。那个三峡团的事情,我喊杨子帮我处理老。要得要得,谢谢你哈。”

潘天棒一边打打电话,一边对我们挤眼睛,打完电话撒完谎,脸不变色心不跳:“没得办法,其实五一长假刚刚完,是我们最轻松的时候,只不过我,对于公司来我实在太重要老,我们老大几分钟看不倒我,他心头逗慌。”

我说:“‘对于公司实在太重要’,这句话里多了一个‘要’字。”

老曾和小敏都笑起来。

车子启动后,我们四处张望,却没有发现跟踪者。

从观音岩出发,潘天棒居然直接把车开到了鑫隆达大厦,直下楼底停车场。

到了停车场后,潘天棒让我们都下了车,他打了个电话,就有一辆桑塔那2000开到我们面前停下。一个体形和潘天棒非常像的男子钻出车来,笑着问潘天棒:“也,你今天要躲哪个美女?”

潘天棒支吾道:“反正有特殊情况,改天解释哈,帮我个忙,最好出城,绕远点。”

“要得,”那个男子说,“正好,我在黔江那个女朋友已经三个月没有见面,今天就去一下,算帮你的忙。重庆这边老婆问起来,你要帮我解释哈,就说是你去黔江带团,顺便请我过去帮忙。”

说完这些,那家伙开着潘天棒的车走了,小敏似笑非笑地盯着潘天棒。

让我们上了桑塔那,潘天棒就连忙解释,那是一个求他帮忙的铁哥们,喜欢四处风流,为了躲避妻子的追踪,经常找他帮忙换车。每次换车,就在这个地方。

“鑫隆达大厦这个地方,一直没有通过房管局验收,所以停车库不收费,我们每次都来这里换车,可以免得花钱。”

老曾笑起来:“反跟踪的方法用来对付老婆,你那个朋友够厉害的!”

等潘天棒那辆醒目的车离开停车库约十分钟后,我们才开出车库,朝向阳电影院驶去。

失踪的上清寺(三十六)

“我们先去哪里呢?”小敏问道。

“先到特园吧,这么近都没有去过,太可惜了。”我说。

“还是先到周公馆吧,离停车库近了,我怕尾巴找到我们。”潘天棒掌着方向盘,眼睛左顾右盼,很警惕。

“另外,去周公馆可以停在雾都宾馆那里,那是我们旅行社的业务合作单位,我可以不交停车费。”

我噗地一声笑出来:这个家伙真会节约。

“好,我们就先去周公馆,一路倒着走回来。”老曾定了板。

车到周公馆门前,潘天棒放我们下来,自己去雾都宾馆停车。

老曾指着雾都宾馆那一片:“晓得不,80年前,雾都宾馆那一片实际上也是一片坟地。”

小敏好奇地问:“那么,这里也有闹鬼的传说吗?”

老曾笑了,说:“没有,要闹鬼才好耍,会是白皮肤,蓝眼睛的洋鬼!那个时候,这里叫做‘洋人坟’”。

我问:“为啥子叫洋人坟呢?”

“鸦片战争以后,马关条约中要求‘开重庆为商埠’,所以1840年开始,重庆的外国人就多起来了,并且长住。有生必有死,死了总要找个地方埋嘛。这一片估计是老外租下来的,算是一个外国人的公墓。抗战开始后,这里才逐浙修起了房子。”老曾解释到。

坐在广场边等潘天棒,广场中周恩来的雕塑显得很矮,很平和,一如他平易近人的风格。一个叫‘佳桥洗脚城’的按摩小店与周公馆并肩迎客,招牌却比周公馆醒目多了。现代享乐主义与革命教育之地,就是这么友好地和谐相处着。

小敏抢先去买了四张门票,潘天棒停车回来后,我们一起走进周公馆。

馆里面,四处挂着说明与老照片,气氛宁静悠远。我觉得非常奇怪,这地方称为周公馆,实际上是共产党南方局主要办事处。从1939年到1946年,经历国共和谈时期七年,都是共产党的机要地,怎么会有入口通向下面的藏宝点呢?

把疑问告诉老曾,老曾推测,这段时间曾经经历过重庆大轰炸,一定有防空洞入口,而这个防空洞正好与下面的地道联通了。

老曾告诉我:“其实曾家岩五十号住的并不只是共产党,还有国民党官员混租在里面。有国民党的2个慈善机构,解放前的大名鼎鼎的端木恺大律师也住这里。这种合租的状态,并不象一个戒备森严的地方,有地道入口不奇怪啊。”

潘大胖接上话来:“对头,1947年国民党把这里的共产党人赶走了,就挖地三尺找有用的情报,说不定就挖通了啥子地方哦。”

一边悄声地聊,我们一边在周公馆里面四处乱转。潘天棒在后院发现了一个防空洞口,却是参观禁区,守门的大姐警惕地跟着我们,看来无法接近,于是大家只好出来商议。

老曾说:“反正有四个入口,趁着时间还早,最好去看看其他几处的情况。”

曾家岩50号对于重庆人来讲,是一个神圣的地方,按潘天棒的话来说:“打死也不愿意在这里乱动”,所以我们一致同意另选入口。

走出周公馆,小敏拉着老曾在广场上给她拍照纪念,摆着各种POSS,潘天棒在一旁边帮她拎包,笑得也很灿烂,我则四处打量周围的状况。

周公馆旁边一个小巷引起了我的注意。

就在周公馆边上,有一个拱门,门上隐约刻着有四个字:“从善如流”,似乎是民国时期教育部门的宣传口号,但已经被铲掉了。

我好奇地独自走进去。

巷子很窄,多走几步后,街上的声音就消失了,安静得仿佛走进了另一个时空。巷道似乎是从一个房子里开辟出来的,巷中两侧都是居民的房间。

拐过几个弯,有一处临江的地方,凭栏望下去,是一大片荒坡,直铺到滨江路和轻轨。

一直向里走,在路的尽头被一个居委会的老大姐拦下来,说前面的路早已经堵死,走不通,只好打道回府。

就快拐弯走出小巷时,我眼睛的余光突然感到两侧居民的窗户中,有人在冷冷地盯着我!

急忙定神看过去,却没有人。

我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急步走出来,老曾他们已经在等我了。

“发现了啥子?”潘天棒问我。

我摇摇头:“啥子都没有。”

老曾讲:“那是一条通往河边的路,下面就是下曾家岩,以前曾经有些街道,一直到江边都有房子。但现在那些房屋都拆掉了,只有坟地和废墟。”

我使劲晃了一下脑袋,忘掉在小巷中的幻觉。

“我们现在应该去哪里呢?”小敏问。

“范庄不用去了,本来就拆得惨不忍睹,而且电信公司和市二招还占着那块地。桂园虽然完整,也是文物保护点,只能瞧瞧而已,就算有洞口,也不可能让人进入。”老曾建议:“我们还是重点看看特园。”

潘天棒犹豫了一下:“曾叔叔,特园离上清寺转盘太近,还是晚一点去的好,我始终在担心那几个人。”

小心驶得万年船,我和小敏都赞同他的意见。

老曾说:“那也好,我们不开车,沿路走过去,这一路有些老院子和学校,如果遇到那些人反而方便躲开。”

从周公馆向前没走多远,一个小门前挂着“渝中区文物保护单位”的牌子,居然是“康庄”,当年国民党特务老大戴笠的公馆!

我和潘天棒多次路过这里,却都从来没有注意过。出于好奇,我们让老曾带着进去参观。

名声显赫的戴笠,其公馆却早已经荒残不堪,入口到处是垃圾,岗亭成了堆破烂的地方。大楼的走道上,每一层都晾着衣裳。

穿过一楼到崖边,是一个不小的院子,可以看江景。周围的大树不少,有点风景的样子,但院子里到处是鸡鸭的粪便。

整个康庄,建筑结构很别致,老曾说当年戴笠是半买半抢拿下这个豪宅的,用来做了自己的住所兼军统局的一个监视点。由于离周公馆不到100米,戴笠这完全是贴身防备了。

康庄楼里住着几家人,一楼的那一家在欢天喜地的打麻将,没有理睬我们这些在楼里乱走的陌生人。潘天棒很想在这里再发现一个洞口,却被老曾洗刷了一番:“天棒,这是军统的地盘,小敏的爷爷是警察,根本惹不起他们。放置宝藏不可能找一个接近军统的地方。”

是啊,当年戴笠是全中国最令人害怕的人物,没有几个人愿意接近他。

经过他的命令,不知道暗杀过多少对国民党统治不满的人。可惜,恐吓并没有达到目的,反而激怒了更多的民主人士反对国民党。

记得一篇讲述戴笠的文章中写,国民党政治的失败,与戴笠的特务机构暗杀大量民主人士有极大的关系。

站在戴笠的院中,正面是他高大压抑的住所,左侧是他的特务手下宿舍。今天天气很阴,江风从背后吹过来,不禁想起他发明的一套套酷刑和毫不留情的暗杀手法。

突然,一楼走出来一个老太婆,她拎着只鸡来到院子里,一刀接一刀,开始杀起来。鸡的惨叫声和飘飞的羽毛,散发出一股浓烈的血腥味。

不知道什么原因,鸡老是杀不死。

失踪的上清寺(三十七)

我们惊讶地看着那个老婆婆,看得我们毛骨悚然。

在小敏催促声中,我们逃命似地穿出一楼离开康庄,跨出门坎前,我回过头,那个老婆婆好象终于把鸡头切了下来,一手拎鸡,一手拎刀,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们离开。

“老子着得住哦!杀个鸡杀弄个多刀,逗象拍恐怖片一样。”走出康庄后,潘天棒摇头说。

小敏说:“那个婆婆脑子不太正常吧?”

老曾说:“也有可能是故意的,在撵我们走。这里可能忌讳外人来。”

如果老曾判断没有错,为什么忌讳外人呢?是像藏经楼那家人强住在这里的,还是另有不愿意让人看到的秘密?

从康庄向前走,我问老曾下一站目标,他说:“桂园可以顺便去看一下,不过别抱希望,就当是旅游。”

经过人民小学和求精中学,我问老曾:“这两所学校,在曾家岩这一片,陪都时期会不会也是哪个官员的私家住宅呢?”

老曾讲:“这两处在清末时期是陶园的地,但陶园具体是谁的,就搞不清楚了。先是1891年改建为求精中学,在大轰炸时期,就被两个慈善机关占用了,一个叫‘全国妇女指导委员会’,另一个叫‘战时儿童保育会’,猜猜看,这两个机关的负责人是哪个?”

我猜道:“应该是宋庆龄吧,她一直搞过许多关于妇女和儿童的慈善事业,我小时候常看的《儿童时代》,就是她题的字。”

“答对一半:这两个机构的负责人都是宋美龄,而宋庆龄是中国战时儿童保育会的名誉理事长。”老曾说:“人民小学是解放后才成立的,主要用的是求精中学的地,人民小学里面有个五星楼,是刘邓曾经住过的地方,那个楼还在。”

“那这两处应该也有防空洞啊,特别是抗战时期。”小敏分析得很及时。

“我小时候就在人民小学读的书,这里熟悉得很。求精中学就有可以通到河边的防空洞。”潘天棒接上话来:“接下来就要问是不是有藏宝了吧?嘿嘿,还真的有!小学的老师摆龙门阵,文革时期,当时学校里面有N多文物都被红卫兵抢老,然后学校里有些老师晚上就背背篼去偷,偷出来又不敢放家里,因为怕被查就埋地下藏起。”

老曾笑道:“那些‘文物’主要是各界人士赠送给求精中学和人民小学的礼物,虽然也珍贵,但不是极具价值的文物,和我们要寻找的东西更没有直接关系。”

来到桂园,潘天棒和守门大姐聊了几句,就成功免掉了我们的门票。

桂园是国民党八大金刚张治中将军的宅子,取名为桂园的原因,是园中有棵大桂花树。

张治中这个人是中国现代史上极特别的人物,一方面,他号称‘和平将军’,在蒋介石身边最重要的人物中,是唯一没有和共产党打过仗的将军,力主与共产党和谈,并接毛泽东来重庆,还住他家里。另一方面,他却是著名的抗日名将,1932年保卫上海时,他就是第五军军长,和十九路军一起阻挡日本攻打上海,当时曾经留下遗书,决心以身许国。

园中人不多,显得很安宁。第一次来到桂园,感觉整个园子比我想的小多了,中间一幢小楼,侧面一排佣人房,加上进门的警卫楼,显得很简朴。

张治中号称国民党八大金刚之一,怎么住处这么小呢?

老曾说:“其实桂园的原址比现在大很多,只是周围单位占用了不少,另外,沙坪坝土主镇三圣宫村那边,他还有一处房子。”

潘天棒陪着小敏上楼,我和老曾则围着一楼逛了一圈,一楼的两侧地上,各有一处明显的出气窗。

难道这是地下室的通风口?

我指给老曾看:“这是不是地下室用的?”

老曾蹲下来,仔细看过,遗憾地回答我:“不像,应该是一楼铺木地板防潮用的。”

桂园很小,没有花多长时间就逛完了,三个建筑都没有发现任何有防空洞的痕迹。

一个国民党高级将领家里,为什么没有防空洞呢?

老曾说:“其实他并不需要防空洞,一有空袭的时候,早就有专车接他去躲避的。和谈的时候,毛泽东来住这里,已经没有空袭了,所以也不需要建。”

“那为什么图纸上把这里列为出口之一呢?”

老曾指着园中的芭蕉树后:“桂园这幢楼旁边,原来有一遍荒地,估计图上的入口,应该在荒地中。张治中在重庆时,由于亲近共产党,解放前就差点被害,早就是特务的监视对象;而且后来毛泽东住这里,更有暗中监视的必要。如果图上指这里有地道入口,多半是特务挖的,但你看周围这些密密麻麻的单位宿舍,应该早就找不到了。”

一楼背面看得到一个小后门,旁边是一个杂物间,却很象地下室的入口,忍不住隔窗望进去,地面却任何痕迹都没有。

从一楼背后绕出来,潘天棒正在桂花树对小敏许愿:“八月桂花才开,过几个月,我陪你来看桂花,香得遭不住!”

我在背后一拍:“我现在就遭不住!”

从桂园出来,老曾指着市委大院的方向:“这背后当年就是范庄了,我听朋友说过,那里面确实有过地道,但布满了他们的电信机要线缆,所以根本不可能去。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是特园。”

继续向前走,经过已经关门的向阳电影院,在电影院与车站之间,果然有一个纪念碑,碑上写作“中国民主同盟成立纪念碑”,特园就在这碑的背后山坡上。

碑前有一个残疾人,在用断肢和嘴写毛笔字,以此求乞。他的身边,人来人往,就要下班了,乘车的人多起来。

纪念碑边,有一个雕花铁门。穿过铁门走上石阶,就是特园仅存的一座房子,正在维修中。

老曾说:“藏宝图上标的特园,不知道是特园哪里。鲜英买这块地建房的时候,整个这匹山是一个荒坡,只有几个守坟人搭的草蓬。这整座山9亩地,都是特园的范围。但是,解放的时候,鲜英将鲜宅以外的特园内外房产都捐给了国家,只留了一座楼,不清楚是哪一座。”

这幢楼现在叫民主之家纪念馆,我感到奇怪:特园位置非常高,离街道至少有十多米,就算修防空洞,也用不着挖那么深,连到防空洞地道网去啊。

问老曾,他说:“有两种可能性:其一,有可能鲜英挖了很深,而且与防空网接上,原因是鲜英家里民盟人士来往很多。最多的时候,据说有上千人吃饭,就象当年孟尝君一样,当年周恩来有一次来晚了,都只好吃点剩饭剩菜。因此,特园可能需要更深的洞。”

“第二种可能是其他人帮他修了下面的洞,接到山上来了。”

“哪个会做嘞种好事哦?”潘天棒问。

“呵呵,特务机关就会做!鲜英这个人是和共产党走得很近的,而且民主人士来这里集会频繁,发起了民盟。冯玉祥将军当年为这个地方题了一个匾,叫做 ‘民主之家’。当年只要是带‘民主’字样的组织,都是特务机关紧盯的地方。其实,1938年到1947年,特园一直都是国民党重点监视区。”

“你们看这边。”老曾指着广电局的方向,“解放前,这一带没有什么楼房,可以直接看到那边广电局老大楼。那几年,广电局楼顶上一直架着机关枪,抢口就对着我们这里。”

然后老曾又指着山坡下面:“那个时候,这下面也有很多小商小贩,有擦皮鞋的,卖水果的,卖凉粉小吃的,其实都是监视特园的特务。”

我不禁向下面望了一眼,车站边上除了许多候车的人,小商小贩还真不少。如果那些人有1、2个是暗中盯我们梢的人,已经让人害怕。遥想当年鲜家人,看见下面无数特务,对面楼顶机枪,天天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一些工人正在打磨地面,说是赶着十月开张迎客。我问老曾:“难道这里鲜家一直就没有后人住这里了?他们去了哪里?”

老曾讲:“鲜英一家后来非常悲惨:鲜英57年就被评为大右派,经过11年的批斗,1968年在因为肺炎而死。”

“鲜英的一个儿子,曾经冒生命危险去说服杨森向共产党投降,是使重庆城免于战火洗劫的有功之人。这个人才华出众,当时香港汇丰银行请他做总经理,他选择了留下来建设新中国。结果,1967年在下班回家时,淹死在长江里面。”

“怎么会淹死的呢?”小敏问道。

“那个儿子当年在南岸汪山林场劳改,右派儿子嘛,每天要挑百多斤的粪水,从长江边挑到山顶。一天下来已经累得不成人形,但他老婆娃儿生病,急着回家。但那个时候的鲜家,连4分钱的过河船钱都付不起,他就只好游泳回家。比他父亲还早死一年。”

“文革里鲜家人没有住这里?”

“1967年,上清寺街道要办无线电厂,把将鲜家人赶出了达观楼。”

我问道:“达观楼是哪一座?”

老曾指着紧邻嘉陵江大桥的那一片建筑:“那边就是,但建筑是重新修的。68年武斗时,参加武斗的一方烧传单,引发了大火,烧了一天一夜就洗白了。”

小敏问:“鲜家后来平反没有呢?还住这里不?”

“平过反了,1985年平的。据说得到的赔偿金不足三万元。鲜家人当时搬回来,住在当年的厨房和书斋。但现在改修”民主之家“纪念馆,鲜家人又搬了出去。”

“鲜家人,真的太惨老!”潘天棒说。小敏也陷入了沉思。

是啊,鲜英如果知道后来他的命运,他一家人的命运,还会不会支持当年的民盟活动?还会不会三次接待毛泽东?还会不会把全部房地产捐给政府?还会不会在特务机枪口下给上千民主人士开免费大餐?

我把这些问题问老曾,老曾说:“历史是无法假设的,我相信按鲜英的性格,让他再来一次,他也是一样。”

纪念馆不能入内,我们绕到后院,看到一堆空调风机组贴着山壁上放置,山壁上还有有防滑坡的铁网,一些排水孔将山水滴下来。老曾认为这种情况,说明这地下至少有排水沟和地下室。正想仔细多看看,装修工人来干扰了:“这里还没有开放,你们过些时候再来吧”。

四个地方都无法入内!怎么办?

从特园下山,我们第一次无技可施。

真像一次捉弄,唯一一张有四个入口的藏宝图,却一个入口找不到,进不了!

我坚持一定去范庄看看,实在不行,再想办法。

下到街边,小敏要老曾给她在纪念碑前留影,潘天棒趁机闹着要合照,我则去欣赏那个碑前残疾乞丐的书法。

那个没有手的残疾青年,用嘴在写毛笔字,旁边还堆着一些写好的大字,好奇地一看,最面上一幅居然写的是 “上清之寺”!

我急忙走到他身边,拿起这幅字,下面还有一张发黄的纸,写的也是四个小字:“特范桂周”!

我的神啊!

失踪的上清寺(三十八)

拿起发黄的纸,我的手不禁抖起来,提供线索给我们的人,此刻肯定就在我们左右!转头四顾,仍然找不到希望看见的面孔。

残疾青年说话了:“那张纸,要的话,200块钱拿去哈!”

我蹲下来,问他:“请问这幅字是你写的吗?”

他说:“不是,是有人托我卖的。”

我说:“那个人在哪里?是不是一位老年人?”

他说:“她走了好一阵了,是一个30多岁的大姐,她说200块钱肯定有人买,卖的钱归我。”

我一直以为在暗中帮助我们提供线索的人,是神秘的高爷爷,或者他的道中朋友,没有想到却是一个女人!

残疾青年说:“要不要?不要就放倒起,不降价的。”

我掏出两张百元钞票递给他:“我要了,谢谢你。这张上清之寺也是你写的?”

他说:“是我写的,那个女人给了我二十块钱,但她没有拿走,你喜欢就送你嘛。”

拿着两张纸,我兴奋地快步走到正在拍照的老曾旁边:“曾老头,有搞头了!”

大家围了过来,看到一新一旧两张书法,都大为惊奇,四处张望。

下班时间,牛角沱车站边,到处是匆忙赶路回家的人们,街边一辆辆大车轰鸣着进站出站,小摊小贩们的呦喝声杂在其中,让人心情浮燥。

四个人在如此的闹市中围在一起看东西,引来不少路人的眼光,我很紧张,提醒大家回去再看,然后把两张纸交给小敏保管。

老曾很兴奋:“太好了,刚才我还担心,范庄去了也是白去,这回四个入口都到不了藏宝点,结果天无绝人之路,肯定应该马上回家看线索。”

刚才从雾都宾馆一路走过来,没有觉得有多远,现在快步赶路,才觉得路途遥远,潘天棒心疼小敏的脚,于是让我们在电影院边等他,一路小跑去雾都宾馆取车。

在街边,我四处警惕地察看,直到车开到面前,没有发现有人跟踪,也许潘天棒的换车战术已经成功地引开了暗藏的威胁。

车到观音岩,我们迅速上楼回老曾家。

老曾用钥匙打开门,我们吓了一跳:门厅乱成一团,许多东西被扔在了地上,有人显然闯进来过!

我把大家拦住,随手抓起靴柜上的一把雨伞,对大家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然后轻手轻脚向里走。潘天棒把小敏推出门外,自己跟在我身后。

慢慢走进客厅,没有人。厨房和卫生间,也没有人。

穿出一楼客厅,花园里,花园的书房,依然没有人。

从花园,小心地沿着楼梯上了二层,除了四处翻动的凌乱,还好没有发现危险,看来窃贼已经离开了。

检查完后,我们才让老曾和小敏进来。老曾扑向他的花园书房,小敏则冲向她的二楼卧室。

“啊!”小敏在楼上一声惊呼,我和潘天棒冲上去询问,原来那个装着全部图纸的盒子,不见了!

正要告诉老曾这个情况,老曾在楼下花园向我们扬起手来,手中举着那一叠图纸!

他嘿嘿笑了两声,“幸好我留了一手!我就担心那些家伙找到我的屋,所以下午出门的时候,我已经把盒子里的图纸取出来了,藏在一个机密的地方,只是没有告诉你们。”

虽然解释在理,图纸还在,我心里却有点莫名的担心,小敏的表情显得意外。

这个老曾,没有告诉小敏就取走图纸,是不够懂事,还是另有原因?

抛开念头,我和大家一起仔细检查过老曾家里所有地方。老曾确信失窃的,只有那一只空盒子。

坐到客厅里,我们一起商量了一下。

虽然被人闯入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但还是一致决定不报案。一方面是因为没有任何损失,报案价值不大,另一方面,我们更担心寻宝的事情传出去,问题与危险只会来得更多。

“这里太不安全了,晚上我们换地方住,我在观音岩临华大厦那边还有一套房子,是以前单位分的,守门人通宵值班,陌生人很难进去。房子有三室一厅够我们住,只是空久了,灰有点多。”

老曾说的时候,眼睛向我和潘天棒看,显然有邀请之意。

我单身一人,本来就不用天天回家,何况形势危险,住一起大家都安全,自然同意。潘天棒更不在话下,他甚至要求:“我直接搬个沙发住小敏房间的门口哈!”

关于如何撤退是一个问题,我说:“大包小包地搬,是不是太显眼了?”

老曾说:“是太显眼,我们最好走后面。抗建大厦背后有一条路,就是菩提金刚塔这边。”

潘天棒想了一下,提出一个不错的建议:“现在我换的这辆车,停在刘一手火锅旁边的,刚才上来的时候,我们动作很快,就算他们看到我们进来,也不一定知道我们是坐的哪一辆车。刘一手火锅有个后门在金刚塔下来的路边,我们就从那里进去后穿过楼上大厅下一层楼出来就到观音岩车站,直接上车出发。”

虽然潘天棒想得比较乐观,我还是觉得这是唯一的办法,补充了一下:“上车后,我们再绕上下半城一圈,再去那个地方,估计他们盯不倒,路上车多,我们注意看后面情况,有尾巴也可能甩得掉。”

商量完撤退细节,大家心情安定了不少。老曾收拾东西很利索,一套驴行的行头在我的帮助下,五分钟就搞定了,而天棒还在帮助小敏仔细地把晾干的衣物整理好,动作很罗索。

趁着等他们的功夫,我和老曾也没有闲着,用醋显出了两张纸中的一张,当然,就是那一张写着四个字的旧黄纸。

字迹显示是在“特范桂周”四个字的背面:

白鹤庵前巨石峨,大书忠烈鬼神呵

年年鹃血啼归好,处处渔歌唤奈何

一点心悬山吐日,九回肠寄水旋沱

可怜蔓子尤遗洞,独钓寒江泪逝波

失踪的上清寺(三十九)

拿着这张纸,我向老曾问道:“这首诗的目的,应该是提醒我们下一个藏宝图的解法呢?还是提示什么地点?”

老曾斜靠在沙发上,把眼睛闭着回答:“这首诗,背后题的是‘特范桂周’,那应该是对地点的补充。这张图连具体地点都没有找到,既然有人故意留给我们,多半就是更详细的提示了。”

我说:“我只是奇怪,一个三十多的女人帮我们,她究竟是谁?”

“这个世界上,有人帮助你,是一种幸福。弄不清楚,就不要急着去搞清楚。先把这首诗搞明白才是正事。”

我仔细读着这首诗,似乎是一个纪念某个英雄烈士的,以前用过的解密方法,都找不到头绪。

看看老曾,他的眼睛还闭着。

突然,一只手从我背后把纸抽走,原来是潘天棒。

他大声地说:“这个简单,是藏头诗,只不过藏在肚子里面,地点是‘峨好日洞’!”

我转过身,故意笑嘻嘻地看着他,一句话也不说,看得他心发慌:“哦,没有嘞个地方,名字有点勉强哈。”

小敏也来到客厅,换了一身打扮,上身是黑色的小背心,露出了漂亮的肩膀,长头发披下来,散发着一股子清香味。她走到潘天棒旁边去看那首诗,潘天棒的灵感一下就被触发出来:“对了,这首诗提示的是三个地点,可能是原来藏的宝物,被分散到这些地方了!”

小敏问:“哪三个地方呢?”

潘天棒得意的说:“第一个是在合川,白鹤庵就在那里,第一句的意思是在那个庵前的大石头处;第二就应该在唐家沱,第三个就在七星岗的巴蔓子墓!”

三个地方?

白鹤庵是诗中的关键,但我却从来没有听说过,于是问道:“你怎么知道这个白鹤庵在合川?”

潘天棒得意地笑:“我带过团去的。合川的钓鱼城古战场,那边就有一个白鹤庵。”

钓鱼城古战场是重庆第一次影响全世界的地方,当年蒙古人灭宋,钓鱼城一直坚持抗元,被围攻了36年都没有打下来,而且蒙哥大汗还在战场上被打死了,蒙哥的子孙因此从欧洲、非洲战场上后撤,回国争夺汗位,而且一争就是几十年。一些史学家认为,如果蒙哥没有死在钓鱼城战场,那欧洲、非洲多半就被蒙古人全部占领了。

这么有意思的景点,我还从来没有去过:“你去白鹤庵时,有没有见到一块巨石呢?”

潘天棒摇摇头:“记不起来有啥子大石头了,除非再去一次。”

老曾说:“那第二个为什么是唐家沱?”

潘天棒答道:“九回肠应该是指江水转了很多弯,水旋沱指回水沱。重庆哪个回水沱有唐家沱大呢?”

重庆民间有话“死到唐家沱”去了,是指很远的意思,主城一带意外在两江落水淹死的人,从上游冲下,尸体会漂到唐家沱浮起来。

“唐家沱是一个镇,范围不小,如果藏宝点只是说在唐家沱,根本无法寻找。”老曾不同意,闭上眼睛继续养神。

“那么巴蔓子墓呢?那是什么地方呢?是不是一个外国人的墓?”小敏问。

潘天棒说:“不是的,巴蔓子墓在通远门下去一点。是战国时期巴国将军巴蔓子的墓。”

老曾说:“如果真在那里,那就麻烦了,渝海城修了后,盖在了巴蔓子墓上面,我就再没有去过。听说现在要到渝海家具城的地下室仓库,才能看到巴蔓子墓。”

我很惊奇:“巴蔓子墓是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啊,难道还要进入渝海家具城,才能进入?”

老曾说:“不是的,渝海城给巴蔓子墓留了一个通道,但是非常难找,我上次去过,转来转去头都晕了还是没有找到。去年老年大学的一些老人,还专门到处呼吁拯救巴蔓子,但是吼了一阵,报纸也报道了,还是没有啥子变化。”

我又重新看了看那首诗,感觉潘天棒分析的有问题,不仅是第二个站不住脚,第三个也很牵强。

诗的本意是:“可怜啊,巴蔓子死了还留下一个洞,这个人死了,却只能看见江水在流”,并非说地点就在巴蔓子墓,那块巨石和江水,才是线索!

我试着问老曾:“重庆有没有哪位名人死了,没有给他修坟墓,只是在巨石上给他刻字纪念,而且这块石头在江边呢?”

老曾一拍大腿:“对头!我想起来了,的确有一个忠臣死了后,在江中的巨石上刻字纪念他的,就在上清寺旁边的江中间,靠着嘉陵江大桥,下游方向!”

坐轻轨时,经常看见嘉陵江大桥下面有一块巨大的礁石,有朋友说过那叫纱帽石。

我问道:“你说的是纱帽石吧,那块石头实际是个纪念碑?”

“是啊,那块石头上有几个大字写的是‘董公死难处’,石头上还有很多题刻。”

“这个‘董公’是谁啊?”

“董公,是指董尽伦,在明朝的时候,董尽伦已经辞官回合川了,听说奢崇明造反占领了重庆,他就自己花钱募兵来收复,从江北攻打牛角沱,结果战死了,后来有人在纱帽石上题字纪念他。这首诗讲的地点,肯定就是纱帽石!”

“不对哟,白鹤庵是合川钓鱼城的庙,怎么会和这块石头粘边的?”潘天棒不服气。

我说:“有两种可能性:第一个,董尽伦是合川人,诗里提白鹤庵,是交待他的家乡;第二个,有可能当时这里江边还真有个白鹤庵。”

老曾说:“老罗这个分析有道理,牛角沱也是回水沱,这样一串,就对上号了。”

潘天棒问道:“我也看过那块石头,光光的怎么藏宝呢?”

我提出观点:“不要忘记这张纸背后写的是‘特范桂周’四个字,交待的地图也画得非常清楚,这张藏宝图的位置,是以四个庄园为出口的,只不过我们进不去。新给的线索只有一种可能性,就是交待除了四个庄以外,其实还有其他入口!”

“正确!”老曾补充道:“从特园到周公馆,都是靠着山壁的,这一带,防空洞四通八达,多半有洞到达下曾家岩至牛角沱江边一带,纱帽石对着的山上,可能就有其他的防空洞入口!”

潘天棒被我们说服了:“分析一万遍,不如走一趟。我们赶快搬家,搬家马上去看看嘛。”

失踪的上清寺(四十)

我背起老曾70升的登山包出门,里面塞满了装备,沉得要命。潘天棒手上只有小敏的简单行李,很得意地向我偷笑。小敏怀里则抱着一个随身小包,估计里面装的是失而复得的图纸以及珍贵的打火机。

老曾没有忘记带上书和衣物,用一个小登山包提着,顺手反锁了门,还一边叹气:“锁只能锁君子,哪里防得了小人啊”。也许他在担心,下次再回来,家里还会更乱。

按照计划,我们乘电梯下到5楼,向左边的小道,进入刘一手的后门,然后再穿过火锅大厅下楼。晚餐时间,用餐的人很多,服务员诧异地看着我们从后门进来,想为我们安排坐位,我们借口找人,飞快地下到火锅馆一楼出门,上了潘天棒的车。

上车后,潘天棒麻利地掉头,驶向临江门。

今天车流出奇的多,让我们有了一些安全感,潘天棒绕过了临江门,从一号桥左转,又经过钢铁设计院沿途的窄路,绕来绕去,终于驶到临华大厦后面。

一路上,我们从车窗、后视镜不断打量周围,没有发现跟踪者。

老曾住的是临华大厦旁边的一幢单位楼,修在半山腰上。已经很陈旧的大楼,仍然显得很高,平街层一进去就是第九层,乘电梯再上升,到了老曾的第二个家。

家里很杂乱,地上和书柜都堆满了书。这个家不太宽,客厅能直接看到1间书房和2间卧室的内部。其中一间卧室里,堆着让我们意外的东西:几个旧的电台收发报机和两架飞机航模,墙上还挂着打野战的装备!

原来老曾前几年迷过电台和航模,50多岁时,还经常和驴友一起打真人CS.潘天棒也是一个贪玩的人,看见这些东西眼睛都直了,强烈要求住那间卧室。

老曾把小敏安顿在相对整洁的书房里,把堆满那些玩具的卧室让给潘天棒,我则坚持睡在客厅沙发。

一方面,我确实不习惯和老曾同床;另一方面,却是为了大家安全。

老曾虽然练过功夫,但毕竟不如当年;小敏是一个女孩子,只能是被保护对象;潘天棒和我一起驴行过,上床五分钟,会睡得象死猪一样。

如果晚上睡觉有什么意外来到,我可能是唯一能增加安全因素的人。

老曾没有坚持,分配好房间后,就开始检查登山包里探洞装备。小敏很懂事,在冰箱里找到还没有过期的方便面、方便饭,忙着给我们煮上。

我问老曾:“这几天所有装备都在包里面啊,你还在忙啥子?”

老曾说:“我要分装成两个小点的包,洞里背大包肯定不得行。另外还要加3样东西:雄黄粉、蛇药和登山杖,曾家岩这个地方实际上是一座山,向江那一边,到处是杂草,又非常潮湿,很可能有蛇。对了,听说这一片的防空洞里面,夏天有些地方积水很深,你们要做涉水的准备。”

我踌躇起来,今天上班,身上是衬衣和西裤,而且才买不久,如果真去钻又潮又脏的野洞,这身衣服算是毁了。但如果找到入口,要我一个人在外等候,却也不甘心,更不放心他们的安全。

小敏和潘天棒看出我的担心,都哈哈笑起来。小敏还是上面黑背心,下身牛仔短裤的打扮,只是把头发扎了起来,显得很精神;而潘天棒今天居然是一身休闲:上身体恤,下身短裤,穿的是凉鞋,手里还端着一把老曾卧室拿出来的M14电动狗。

我想,如果给潘天棒加上一付墨镜,他就像是哈哈镜里的施瓦辛格。

老曾很周到地给我找到一件体恤和一条短裤,另外丢给我一双旧拖鞋:“下楼买双凉鞋,这拖鞋就可以丢了。”然后对潘天棒说:“不要拿那把仿真枪,如果你路上太招摇,警察叔叔会请你喝茶的。另外在洞里遇到有人袭击,还不如登山杖有用。”

潘天棒恋恋不舍地放下枪,拿起老曾的登山杖来。

我展开体恤,准备换上,发现体恤上居然印着 “1998年特丽伦杯滑翔赛”的字样。

我问道:“老曾,这个体恤是啷个来的?”

老曾笑起来:“当然是参赛,觉得奇怪所?”

我摇摇头,这个老头子,东西好多,太让人意外了。

大家吃过方便面和方便饭,小敏抢着收拾掉,然后说道:“我们走吧。”

车开到神女峰宾馆一侧的出口,我下楼在地摊上买了一双结实的凉鞋,顺便警惕地检查了周围的环境,很好,没有可疑的目光。

车到上清寺,从嘉陵江大桥头右边向滨江路开,一路不能停车,直开到一家小小的路边洗车场。

下车后,我们向回走,老曾前面领路,我和潘天棒一人背上一个小登山包,与小敏跟在后面。

路上有车无人,走了百米左右,我们从滨江路左侧的缺口,沿石阶下来。

天色已晚,石阶很陡,而铁扶手似乎早被人据掉当废铁卖了。小敏走得很害怕,潘天棒耐心地牵着她一步步下来时,我和老曾已经等了很久。

桥下是一个小平地,旁边山壁上有一个小神龛,摆着三尊小小的神像,地上有几柱还没有烧完的香在飘着烟。平地靠江边有一些铁栏杆,围着高大的滨江路桥墩。高处还有轻轨的轨道,抬头看时,一列轻轨正好驶过,灯光明亮耀眼。

面向江边,右侧有一条小路,走上几步,就踏上平铺在地上的建筑钢管,旁边的简易的工棚亮着蜡烛,似乎有人在里面。江边一条方形的巨大排水管从渝澳大桥那边直穿过来,贴岸连向嘉陵江下游,排水管道以外的夜色中,伫立着古老的纱帽石。

看见纱帽石,老曾转过身来,用电筒扫射山壁,却没有任何洞口。

我们跟着老曾走回小神龛边上仔细检查,老曾叹了口气:“洞口应该就是这里,不知道哪一年这里被人封掉了。”

“你们在找什么?”一个声音在问,我回头一看,是一个老头,他身后的工棚门已经打开了,露着一张简单的床,原来是守夜人在盘问我们。

“老大爷,我们要写本关于旅游的书,请问这里以前是不是有一个防空洞口?”我撤了一个谎。

“我不晓得,不过这里以前倒处都是防空洞口,修轻轨时都堵了。”守夜人说道,看见我们失望的脸,他及时指着洗车场的方向,补上一句:“其实这些洞口都是通的,可以一直通到上面山坡上,那个洞口边有个烂房子,还住着几个捡破烂的。洗车场那边有条路上去。”

老曾还不死心地用电筒到处照,我悄悄告诉他:“如果这些洞都是通的,去上面找可能离目标更近。”

告别警惕的守夜人,我们又沿石阶走上滨江路。来到洗车场边,果然有条石阶上山。

山上杂草丛生,蚊子不少,我们都被叮了好几口。多走几步,森林茂密,山下滨江路的车流声,在虫鸣中显得非常遥远。山顶上有些灯光,可能那是求精中学边上的路灯,透过树叶映了些过来,反而让林子显得更黑暗。石阶上有几处勘探留下的圆洞,如果不是有电筒和头灯照路,我们可能已经多次踏进去。看来这里的大荒坡不久会开发,我们也许来得足够及时。

顺利地到达山坡靠顶处,果然有一个破烂的平房,周围堆满了破烂。一看就知道,这个小屋住的是拾荒的流浪者。

平房没有灯光,勉强能看见两个人影坐在房边,两个烟头在夜色中一明一暗地闪着。

潘天棒和小敏还远远落在后面坡下,我紧走几步越过老曾到最前面。

房前,一个只穿着短裤拖鞋的青年人站起来,问道:“你们是来做啥子的?”

旁边一个瘦削的老人也转过身来,意料之外,他戴着眼镜,气质儒雅,象个学者。

失踪的上清寺(四十一)

老人大约六十岁左右,穿着一件陈旧的白色体恤,下身是一条短裤,脚上是拖鞋,很显然,从打扮上看,他是住在这里的,但看他的目光与神情,他却不属于这里。

“我们想看看防空洞,请问你们知道洞口吗?”我问道。

老人做了一个听不清声音的姿势,青年人说:“他耳朵不好,听不见,洞口就在旁边。”他指着平房的尽头。

走过他们身边,我用头灯扫向山壁。山壁上,长着一棵巨大的黄桷树,旁边是悬崖。树根仿佛一张网,裹着悬崖与山头。在大树根的左边,果然有一个洞口!

洞沿砌着石头,那应该是废弃的标准防空洞。在平房通向悬崖的方向,一根供水管破口处喷着自来水,水声与虫鸣奇怪地交响着。

但是,从平房到洞口,几步之遥,却布满了垃圾。肮脏而且冒着腐臭味。

老曾、潘天棒和小敏跟着过来,在洞口张望着,商量如何进入。

我回到平房的门廊,走到老人和青年人的跟前,向他们递上两支烟,他们都接过抽起来。

我问那个年青人:“你们一直住在这个平房吗?”用头灯照他们住的平房角上那间屋,非常拥挤地摆着两张床和生活杂物。

年青人讲:“我才来不久,糜老师住了几年了。这个平房住了八个人,旁边那些人都睡觉了。”

“那你们靠什么生活呢?”

“我以前在火锅馆打杂,现在捡垃圾卖。糜老师好象以前是地质队的,退休后离了婚,就到这里来住。他不捡垃圾,靠低保费生活。他前妻就在上面住,他经常从这棵黄桷树爬悬崖上去。”年青人指的方向,是悬崖上方的求精中学一带。

夜色中,那棵黄桷树挺立在悬崖边,很难想像一位聋老人能在上面攀爬。

糜老师虽然听不清,但从我们的手势猜到我们在讲他,于是笑着说:“现在我是山顶洞人了,过的是穴居人的生活,这个旧房子没有人收房租的。”

平房的门廊上,有一条长凳,老人邀请我坐下。

我接着问道:“请问这个洞口通向哪里?”

青年人说:“这个洞子四通八达,很深,我没有走通过。”他一指我们来的方向,“其中一条路,是穿过山肚子,通到那边出来,那边洞口住着一个老头,也是捡垃圾的。听他说,以前这个洞向上还可以通到求精中学和市委,向下通到江边,但现在都封了。”

青年人接着问道:“你们半夜三更来这里做啥子?”

我解释说:“我们没得耍事,上来探探洞。”

青年人讲:“最好不要从这边进洞,这边洞里没有住人,太脏了。”

捡垃圾的青年都嫌脏,确实是一个问题。

青年人接着说:“孤老头那边入口干净些,你们进洞耍,哪个洞都一样的。”看来他一点也不怀疑我的说辞。

看看洞口的同伴,果然在犹豫中,洞口实在太脏,难以下脚。

我把青年人的建议告诉老曾,老曾向小敏要过藏宝地图仔细查看。原地图上,有两条支路似乎和青年人描述的洞口对应,考虑到让小敏钻这种又脏又臭的洞口太困难,我们立刻决定更换洞口。

经过老人与青年身边时,老曾和聋老人目光对视了一下,两个六十多的老人,都曾经走南闯北,都是老来离异,他们的目光里,自然有我看不懂的东西。

谢过他们,我们踩着石板路向另一边的洞口走去。

小敏问老曾:“这一带怎么那么荒凉?”

潘天棒说:“荒凉就对了嘛,重庆植被少,这里倒处是大树和草,收拾一下完全可以变成一个不错的公园。”

老曾说:“其实这里滴水崖到下曾家岩一带,以前有很多房子,还有厂,后来撤迁了。以前这些防空洞口,都是藏在房子后面的,很不容易发现。我们现在来找,运气不错。”

小敏接着问:“这些流浪汉住这里,要是有什么生老病死,谁来管呢?”

老曾说:“派出所定期来巡视一下,但生病就没有法了。他们已经算幸运的,有旧房子住,有防空洞住。”

防空洞虽然潮湿,但对于无家可归者,也算是一个难得的栖身之地了。

大约走了3、5分钟,似乎就到了尽头。杂草丛中,有一个人影站起来。

灯光照过去,那是一位盲了一只眼睛的老人,年龄大概在七八十岁左右,浑身穿得很破旧,似乎就是青年所讲的拾荒者。

我向他走上几步,马上就看见独眼老人身后有一个洞口。

老人看着我们,没有说话。我问道:“老大爷,你住这个洞子里面啊?有几年了?”

“我才搬来一年多,84岁了,阎王爷不收啊!我只是冬天和夏天住里面,太潮湿了,住着恼火。”

“你的儿女怎么不照顾你呢?”

“他们不孝啊,所以我才一个人来重庆,收点垃圾讨点饭。我家是在万县那边的。”

“这个洞子深不深?”潘天棒在问。

“老人家,我们想进洞去看一看,可以吗?”小敏的声音。

“这个洞子深得不得了,不过里面有蛇,还有脏水,不好耍哟。”独眼老人说。

“没有关系,我们只是随便看看。”老曾说。

老人侧身让开,似乎同意了。向老人道过谢,我带头钻了进去。

洞口堆着一些生活用的物品,看来是独眼老人的。身后,小敏和潘天棒讨论着独眼老人的可怜处境:“要是我爷爷和父亲还在,我不知道多幸福。”小敏的声音有些哽咽。

低头从洞口向里走几步,空间就高起来,高的地方,我站直伸手都摸不到顶。前面很快就出现了分支,右边的分支,应该是通向平房的出口,而左边一条,则纵深延去。

按图示的方向,我们一直向里走,沿途石壁上有不少地方嵌着木棒,老曾认为是以前放蜡烛的。

洞里逐渐出现了积水,深的地方,超过了膝盖。我在前探路,老曾在我身后用登山杖敲打石壁,做着打草惊蛇的工作。

按图走过多个分支,我们发现了一个小石室,从地图上看,离目标已经非常近了,可是,图上标着应该出现支路的地方,却没有支路!

老曾用登山杖敲打四周,希望发现一个由于塌方封闭的支洞口。我们在一旁等候他。

潘天棒突然说:“这里石头好象有点不对头。”就蹲下来。

原来他身材沉重,一块石头被他踩后,很松动。我上前帮忙,和潘天棒一起移动沉重的青石板,地上居然出现一个向下的洞口,能容一个人下!

“一定是从这里下去!”老曾一边看图,一边分析。

我正要带头下行,老曾止住我,从包里掏出一支蜡烛,点燃后放到洞口,洞口居然有风从下面吹上来,蜡烛一下熄了。

下面一定有通风口,应该很安全。

一行人从潮湿的石梯下来,涉水走了不远,一个稍大的石室出现在面前。石室正中有一块石碑,灯光一照,碑上呈现出三个大字,小敏惊声念了出来:“上清寺”!

失踪的上清寺(四十二)

我急忙走到石碑前,用头灯仔细看。石碑插在土中,是一个半截条石,上面有断痕,刻在石碑上面的三个大字是隶书,边缘已经不太清晰,显得很古朴。如果不是这三个字,会显得非常平常。

看看四周,四处是石壁,其中一处有个小洞,只能非常勉强地容下一个人,有风从小洞来,象是通向外面的出气窗。另一边的石壁正中,有一个小石台,石台上,放着一个铁盒子!

潘天棒一把拿起盒子,笑道:“嘿嘿,搞着老,搞着老。”顺手就递给了小敏。

老曾突然在一边吼道:“不要动!”

上前一步,老曾从小敏手中迅速抓过铁盒,放回石台上,然后用手电仔细照射我们周围石壁,看到并无异常,才抱怨潘天棒:“在密室里面,放得这么明显的东西,经常都有机关。这次算我们运气好,万一有机关的话,你已经把我们全部害死了!”

潘天棒吐了一下舌头,向小敏不好意思地笑了,敏却显得更为担心。

虽然周围没有出现异常,老曾还是坚持让我们远离那个铁盒。他先从包里抓起一把雄黄粉,撒到我们周围,然后才伸长手臂,轻轻地用登山杖敲了铁盒子一下。

铁盒子没有反应。

老曾继续敲打,越敲越重,每敲一下,都停一会。

我们屏住呼吸,紧张地看着老曾,知道他这么谨慎总是有道理的。

“啪”地一声,老曾用登山杖把铁盒子撬翻,盖子打开来,里面似乎有东西。

老曾走向前去,拿起盒子打开来,抽出一卷纸来。

盒中依然没有我们寻找的宝藏!

潘天棒失望地说:“费弄个大阵仗,啥子都没得!”转身看着小敏不解的神情,知道她听不懂,用普通话补充道:“我是说,我们白费了好大劲。哦,不要误会,我不是在怪你的。”

小敏感到很抱歉说道:“真是对不起,我们还是看看纸上说的什么吧?”

老曾对我苦笑了一下,把纸卷递给小敏:“收好,不用看,肯定是空白的,回去我们再研究。”然后就抱着铁盒仔细打量起来,最后叹了一口气,将铁盒交给潘天棒。

他说:“带上这个铁盒,好呆是一个纪念品。”小敏想把纸卷放进铁盒时,我制止了。

“不要把纸卷放进去,分开放吧。”我解释道。

虽然我们都估计收获藏宝的希望不大,却仍然不甘心就此离开,老曾还在洞里寻找万分之一的希望,寻常的通风口都仔细检查了几遍;我和小敏则指望找到一点只言片语,连地上的石头香炉都没有放过。

一无所获之后,我们随即原路返回。从密道出来,我叫上潘天棒,一起把挡住洞口的石板移回原位。

其实洞里并没有真正值得封闭的东西,我只是不愿意有人再惊忧这个洞曾有的宁静。

老曾一边查看地图,一边带着我们向前出洞,快到洞口时,我突然感到一丝不安:洞口居然听不到一点声音。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老曾第一个弯腰出了洞口,小敏也紧跟了出去。

我一捏潘天棒的手,把他拉到我身后,这时外面传来两人的惊呼,和一阵响动。

我知道外面发生了意外,来不及给潘天棒交待什么,我把背包取下来,挡在头的前面,紧跟出洞。

刚出洞口,一阵风声响过,一根木棒猛地敲在背包上,势大力沉。背包脱手掉在地上,我伸双手抓住那支木棒,定睛一看,夜色中,我面前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正赤膊和我争夺。

老曾已经倒在草地中,小敏则被一个男人把双手拧到背后,惊得一边挣扎一边喘气。

潘天棒没有象我希望的那样多藏一会,他可能听到了小敏的惊呼,跟着我冲出了洞。

我还在和那个横肉男缰持着,潘天棒直冲向小敏的面前,一个身材臃肿的女人突然站出来挡在他面前,脚一绊,掌一推,潘天棒200多斤的身躯一下就滚到了洞口的坡下草地中,手中的铁盒子已经被那个女人轻巧地夺了过去。

估计被草中的石头磕伤了腰,潘天棒使了几次劲,没有站得起来,只是在下面一边喘气,一边喊:“把她放开,不然老子不依教!”

我面对的这个横肉男,不懂得用巧,只知道使蛮力,还好我小时练过武术,勉强可以相持不下,但一看其他人都在地上,我的心就凉了。

正在绝望之时,头顶上的树枝和杂草一阵响动,一阵风卷下来,带着一股浓烈的香味,我的手突然松了,面前的横肉男飞了出去,比潘天棒滚得更远!

回过神来,欺负潘天棒的胖女人面前已经出现了另一个女人,穿着一身在家里时才会穿的棉质长袖衣裤,由于那个长发女人背对着我,我只能闻到她身上洗发水散发的味道,却看不到她长什么样。

胖女人把铁盒扔给抓着小敏的男人,拿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向长发女人砍过来,长发女人拚命用左手去挡,右手背在后面却没有帮忙,隐约看去,似乎是抓着一只手机。刚看清,正在此时,那手机真的就响了,还是特别的铃声,一个童声在手机里喊:“土豆土豆,我是地瓜,快接电话!”

长发女一边挡格胖女人的刀,一边拿起手机接电话,气都喘不过来,声音却依然温柔:“幺儿啊,妈妈在外面的。要怪逗怪外公,是外公喊妈妈出来办点事,现在回不来。啥子呢?作业做不起?做不起逗不要想打游戏!妈妈一哈儿逗回来,乖!”

连续几刀砍不出个名堂,看见长发女人已经接完电话,那个胖女人才明白过来自己不可能是对手,楞了一下。突然扔下刀转身就跑,还没有忘记从控制小敏的那个男人手中把铁盒抢去;抓小敏的男人看到这一幕,也突然放开小敏,跟着胖女人跑走了。

草地里那个横肉男已经站起来,看到长发女人在看他,吓得退了一步,拨脚飞奔,跟上同伙。这家伙摔得那么重,居然还能跑得飞快,显然比潘天棒更经得起风吹雨打。

老曾已经从草地慢慢爬起来,小敏颓坐在地上,潘天棒也在动弹,至少大家都没有事。

我的手臂经过刚才的争夺已经非常疲累,但还是打起精神追上去:我想要仔细看看他们的脸。

那个长发女人从我身后追上来,脚步声极轻极快。滴水岩这一带杂草丛生,石板路并不整齐,夜色中还能那么飞跑,真是不简单。

三个家伙向我们来时问路的平房处飞奔,由于平房走廊堆满了东西,他们只好从平房前面的乱草堆绕过。背后的女人已经超过我,准备从平房走廊抄近路过去,却不巧其中一扇门突然打开,一个好奇的青年向外张望,差点被女人撞倒,长发女人和我都不得不慢了下来。

当长发女和我到达平房边的山壁下时,三个家伙已经身手敏捷地从黄桷树根窜上了崖壁。那个女人一手抓树根,一手抱铁盒,落在最下面。

长发女人在旁边草丛中抓了一根长树枝,跳起身来,抽打到胖女人的肩上,铁盒子就从胖女人的手里掉下来。看见长发女人一把抓住了铁盒,胖女人又惊又气,不敢下来抢夺,喘着粗气一边爬上崖,一边向下面看。长发女做了一个要上崖的动作,她吓得转身跑掉了,三个人都消失在崖顶。

崖上面,那里是求精中学足球场的位置,旁边有一条公路经过,我肯定已经追不上他们,于是停下脚步,等着感谢中途帮忙的女人。

长发女人轻轻地转过身,把铁盒递向我,这时我才第一次看清她的脸,白得吓人!

失踪的上清寺(四十三)

我吓得退了一步。原来那女人的脸上居然覆盖着一层面膜!

我平生最害怕的事情之一,就是长头发美女盖着面膜出现在我面前,特别是这样的荒郊野外,就象一部恐怖片的场景。因此,那几秒钟我处于一种大脑空白状态,没有伸出手去接那个铁盒。

“快点哟,拿倒起!你们这些人,要钱不要命!财迷心窍老唛?我最烦做你们这种人的保姆!”女人不耐烦地把盒子塞到我手里。

听见女人说起重庆话,我神智才恢复正常。我相信,当时我接过盒子时手一定在发抖,因为我的声音也在抖动:“谢谢你,你是,你是哪位?”

女人没有理我,转身撕掉面膜,扔到本来就垃圾遍地的草中,然后走向崖边。一探手,她扯着黄桷树根几下就攀上了悬崖。在崖顶上,那个女人丢下一句话:“那些人我只能赶走一时,不能赶走一世,你们好自为之!”

女人说的话,让我心中一凉:我倒底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在参与寻宝,还是真的希望发笔横财?

老曾和小敏在藏经楼被绑起来,已经是一个危险的警告;接着老曾的家被闯入,搞得不敢回家;如果刚才没有那个女人暗中保护,我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转身向回走,平房住的那个捡垃圾的青年向外张望着,然后向房里招了招手,一个老人走了出来,是那个防空洞里住着的独眼老人。

老人对我说:“刚才好吓人啊,一个女人拿刀逼我出来,我才跑到这里来躲一下,你们没有出事吧?”

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心里只庆幸还好那些人没有伤害这个孤身流浪的老人。

我摸出一张百元钞票给独眼老人说:“老大爷,我马上去看看他们,你的家当可能被那些人打坏了,我赔给你。”

说完,我就快步向回跑,老人还在后面叫我,我没有回头。

回到洞前,三个人正坐在洞口的石阶上,老曾在指导小敏处理潘天棒的创口。我连忙上前看他们的伤势。

老曾虽然年龄大,却反应很快,被打到地上时,就势滚了一下,虽然头和手擦破了皮,却似乎没有伤筋动骨。

小敏被扭了手臂,只是酸痛,看她照顾天棒的样子,应该没有受伤。

潘天棒就麻烦了,他的腰好象直不起来,头和腿到处是擦破的小伤口。

小敏正在用湿纸巾给他清掉伤口上的污泥。

见我回来,潘天棒第一句话就是:“追到没得!”老曾问的是:“那女的是哪个?”

我摇摇头,心情有些复杂。

小敏对我说:“罗哥,还是不要追了,那些人我们不能惹的。”

老曾说:“今天这个事情不好耍,我们要马上把天棒娃儿送到医院检查一下,他太重,我们先休息一下再动他。”

我帮助老曾处理他的擦伤,小敏则坐到地上,让潘天棒的头枕着自己的腿,潘天棒痛苦而幸福地轻轻呻吟着。

独眼老人走回来了,边走边说:“你们这样人,在找啥子宝贝哟,搞得象演武侠电影一样!”

然后,老人把那一百元钞票递回给我:“年轻人,我白天才捡垃圾和讨饭,晚上不上班。”

我很意外,没有接钞票,对老人说:“老人家,你没有人照顾,留倒起嘛,伤风感冒好买药。”

独眼老人很固执地一把塞给我:“我从来不看病,早就活腻了,只是阎王爷不要我。”

老人随后走到潘天棒面前:“小伙子,我给你看看。”估计是老人身上异味很大,小敏皱起了眉头。

老人伸出很脏的手把潘天棒的腰摸了一遍,然后说:“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只是扭伤。你们可以扶他下去。”

被老人摸的时候,潘天棒对着我呲牙咧嘴,不知道是被捏痛了,还是被异味熏的。

告别独眼老人,我尝试扶着稳重得超过200斤的潘天棒,沿着石阶一步步下山。至少休息了十几次,才把这家伙运到山下洗车场。

我开着潘天棒的车,送他到中山医院挂了个急诊,折腾了一小时左右,确认他只需要卧床休息。我准备送他回家,他却执意要住老曾那里,说是怕父母着急和追问。

在老曾家里,大家安顿好潘天棒,围在他床前,才想起那卷传递线索的纸。

小敏从牛仔裤口袋把纸卷拿出来,纸卷已经皱得不成样子。她拿在手里看着它,没有展开,沉默了一会,突然说道:“我不想解开这个新的谜了,曾伯和罗哥。刚才我一路上都在想,这件事情太危险了,我决定回上海,不想再寻宝了。”

潘天棒一下就坐了起来,又痛得躺了下去。

小敏摸摸他的头,温柔地说:“天棒哥,我不是马上走,要走也得等你身体好了再说。”

小敏把手上的纸卷递给老曾:“请你帮我保管,我怕我会忍不住打开它。”

我叨上烟,沉默不言,也许小敏这样做是对的。她爷爷留下的东西,也许有巨额的财富,却带来了难以预料的危险。而我自己的小公司,也有许多事情要做,已经耗了过多的精力在寻宝上。

曾经想过,帮助小敏寻到宝,分得一笔巨额的资产也有利于公司发展,但现在面临的风险越来越大,开了四张图都还没有得到收获,再寻下去,会不会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呢?

潘天棒看起来心情很复杂,没有表态。也许,他并不是想寻什么宝,只是喜欢小敏,但如果不再寻宝,小敏可能会回上海,他才开始的感情就此断掉,肯定心有不甘。

老曾说话了:“我很理解小敏现在的想法,可以停一下,想清楚再说。我从来就没有缺过钱花,再给我一千万,我也是象现在一样的过法。寻宝这个事情对我来讲,只是退休了找个耍事而已。现在遇到危险,那个家都不敢回去,确实也不好耍了。”

停了一下,老曾接着说道:“但是,我老头子倚老卖老,多一句嘴。如果能找到巨额的财产,对于你们和我意义是不同的,你们一辈子可能过上不同的生活。我觉得做人,做事,都不应该遇到困难就轻易放弃。所以今天不要下啥子结论,休息两天再说为好。”

外面开始下起大雨来,小敏接了水给潘天棒擦身体,我则和老曾避到客厅,给他们一个单独相处的机会。

老曾拿着小敏递给他的纸卷问我:“你想不想打开这两纸图呢?”

我心里想得不得了,嘴上却不能承认:“没有想好之前,这张图开不得,一有线索,我们都会忍不住继续下去的。”

老曾说:“那个高道人,可以守着小敏叔叔留下的盒子十年不打主意,那是修道修出来的。这个线索在我手上,我哪里有那种道行控制好奇心?迟早忍不住的。”

我点点头,在这一方面,我和老曾是一种人。

小敏知道这类线索的解法,自己不留着却交给我们,估计她也抵挡不了解密的诱惑。

点上一支烟,老曾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就象在欣赏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

过了半晌,突然开口说道:“其实,危险并不象小敏想的那样大,只是我们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而已。我刚才突然想到一个办法,一定能让那伙人不再骚扰我们!”

失踪的上清寺(四十四)

老曾一提到有办法摆脱危险,我的精神就来了,急忙问道:“你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老曾说:“卖个关子,我先去试试,搞定了再说。今天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

说完,他居然就转身进屋给我抱被单,根本不理睬我期待的眼神。

我知道,按他的性格,关子不卖足是不会给答案的,只好带着悬念睡觉。

早上八点,手机中的闹铃吵醒了我,大家还在沉睡。

我进屋叫醒老曾:“我上班去了,你老人家昨天折腾得不轻,好好休息一下,有事给我电话。”

老曾含糊地应了一下,也不知道他听清没有。轻手轻脚离开时,潘天棒的卧室开着门,呼噜声还在震天响。

观音岩的早晨很繁忙,街上全是匆匆来去的人群,一如平时。恍惚中,昨天的惊魂就象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一到公司,就陷入忙碌之中,完全忘记了寻宝的事情,直到下班后,才想起打电话问老曾情况。

老曾说:“天棒请了病假,正在享受艳福呢。他的扭伤应该几天就能好。不过,我估计他就算好了还会继续装病。”

显然,老曾完全摸透了潘天棒的性格。

我问:“你昨天说的那个办法呢?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吧?”

老曾在电话那端鬼笑:“嘿嘿,性急吃不得热锅汤,等倒起好消息吧。对了,楼下的守门人和保安都是些老兄弟伙,我给他们打过招呼,说可能有人找我麻烦,他们都说给我扎起,绝对不放陌生人上来!所以,你不用再担心这边的安全问题。对老,过不过来吃我做的啤酒鸭?”

虽然又被卖卷,但最后这句话太引诱人了,可惜我准备回家看看老母亲。“算了,睡你的沙发不舒服,我还是回自己的家睡觉吃饭,你们有啥子事就马上通知我吧。”

从鑫隆达大厦下楼,没有忘记去还老庞的手电筒,才七点钟,老庞的摊子自然没有摆。

找保安小王代我还电筒时,他说:“那天老庞陪你们找人后,这几天就没有再摆稀饭摊。我觉得奇怪,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今天他旁边摆烟摊的大姐说,好象老庞回江津了,而且不准备再回来。”

接下来几天,工作一天比一天忙碌,脑袋里装满了挣钱的现实问题,小敏的宝藏仿佛离我越来越远。有几次打通老曾家的电话,都是小敏接的,说每天老曾一早出去,晚上才回来,不知道在忙什么,而提起潘天棒,小敏的语气也越来越温柔了,居然也没有提她什么时候回上海。

直到一周后的晚上,加班到7点钟,老曾的电话来了:“小罗,还在加班啊?快来我家吃饭,有好消息!”

连时工作的疲惫,一下就消失了,我打的冲到老曾家里。一进门,就看见潘天棒正在厨房忙碌,又是做我最不喜欢的西餐,但他身体显然已经完全恢复了,小敏则守在厨房给他帮忙,见到我,有些不好意思。

吃饭时,老曾宣布:“这几天,我找了很多人,办了很多事情。为了大家的安全,不能给大家讲详细情况,总而言之,大家可以放心,那几个人绝对不会再骚扰我们了,明天我就可以搬回去!”

大家七嘴八舌地追问,老曾打死也不说原因,只是问小敏:“如果再也没有危险,你愿不愿意一起找下去?毕竟这些东西是你爷爷留下来的,我们只是帮忙的外人。”

小敏沉吟了一下,看看旁边眼巴巴看着他的潘天棒,下了决心:“好吧,我们接着找,但有一个条件:只要有危险,我们就马上停下来。”

潘天棒一下就眉花眼笑起来。

老曾一拍手说:“好,就按你的意思办。”饭也不吃,他马上冲进房间,拿出小敏给他的那个纸卷,“这几天陪着这个宝贝睡觉,拚了老命不去打开,害我失眠了好几天。小姑娘,你差点把我把个老骨头整疯老。”

大家都笑起来。

无需吩咐,我去老曾的厨房里找来醋,老曾则仔细地展开皱得不成形的纸卷。

纸卷里有两张纸,逐一抹上醋后,遗憾的事情发生了:两张纸显出的字迹都乱成了一团。

“唉,估计是因为折皱太多了,加上曾经放在小敏的身上,被汗水浸过,所以字已经模糊不清。”老曾说。

大家都大失所望,我后悔道:“都怪我当时叫小敏把纸卷放在身上。”

摆在桌上的两张纸,一张排列象一封信,但只能识别几个字,猜不出整体意思来;另一张纸上,看排列象是一首诗,勉强可以识别出最后几个字,“白在人間”。

老曾点上烟,思索了一会,突然讲:“不要担心,第一张纸,应该是交待藏宝的来历和去向,其实关系不大;第二张纸,估计是打开5号图的办法,我们只要多想想有哪些办法可以让纸显影,就能对上号!”

才说到这里,小敏插上话来:“我知道了,是石灰水哩!”

我们都奇怪地看着小敏,小敏说到:“小时候,我父亲最喜欢背的一首诗叫石灰吟,最后四个字就是这个!”

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小敏轻轻地念起这首诗来,仿佛回忆起他父亲。

明朝著名的忠臣于谦写这首诗的目的,是表明自己洁身自好的追求。小敏的父亲常背这首诗,一定不是偶然的,而小敏爷爷经历国民党最腐败的时期,解放后来参加建设工作,后来却又被打成右派,对此诗应该更有感触。

如果小敏爷爷写这首诗,一点也不意外。

老曾也同意小敏的判断:“对对,极有可能是石灰水,石灰水是碱,有些东西遇碱变色的!”

不等吩咐,潘天棒马上主动请缨下楼,十分钟后,他就搞来了石灰。

由于石灰腐蚀性非常大,老曾很慎重,把浓度调得非常低,才敢开始使用到图纸上。

随着老曾轻轻地涂抹,第5号图纸上的一角果然显出字来:江山煙雨霧茫茫當年鴻儒留茶香八一英魂安息處猶聽思鄉訴衷腸

看到这首诗,我和老曾都陷入了思考,前面用过的解密方法,一招也用不上,看来只能从诗意着手。

但诗里每一句话,都缺乏清晰的指向,莫说小敏对重庆不熟悉,无从猜测,我和老曾也是茫茫然没有方向。

草草吃完饭,潘天棒和小敏负责收拾,我到书房上网查询,老曾则抱了一堆书在沙发上翻检。

过了十多分钟,潘天棒突然从厨房冲到书房来:“上网查一下,在八一路那里,有没有一个殡仪馆或者纪念碑?”

失踪的上清寺(四十五)

我还没有来得及答腔,潘天棒已经反应过来,一搔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哦,不对头,八一路好吃街我去过几百遍,啥子都没得嘛。”

我也笑了,解释说:“八一路是解放后的名称,这首诗应该是解放前所写,当然不是八一路。这里的八一,可能指的是一个日期,或者是一个数量。”

小敏也进书房来,问道:“罗哥,我父亲会拉小提琴,他拉得最多的曲子之一就是思乡曲,你看看这个线索有用没有?”

我马上在网上搜索,查到《思乡曲》的作者马思聪,曾经于1940年到重庆成立了中国第一个交响乐团,叫“中华交响乐团。”这个乐园成立的第一场演出,是在重庆中山公园,《思乡曲》是这场音乐会上的重点演奏曲目。

诗中“犹听思乡诉衷肠”,是否指的是在中山公园那场音乐会的余音绕梁呢?

“中山公园在哪里?”我问潘天棒。

“嘿嘿,我家就住那一带,现在叫人民公园。”潘天棒拉着小敏,坐到电脑边的床上,一起看我的电脑屏幕。

老曾也进书房来,补充道:“中山公园就是现在的人民公园。是1926年,潘文华当市长时修的,最早叫中央公园。抗战时修了孙中山的像,就改名为重庆中山公园。解放后又改成了人民公园。”

“如果这首诗指的是人民公园,那其他几句的意思是指什么?”我问。

老曾嘿嘿地笑起来,端起茶杯饮了一口:“一提人民公园,全部都对上号了!人民公园里面,有一个长亭茶园,这个长亭最早的名字就叫‘江山烟雨阁’,第一句肯定就是指那里;”

潘天棒说:“啊,好吃皮的名字啊,有点金庸、古龙的味道。”

小敏小声地问:“吃皮是什么意思?”

“就是很拽的意思。其实还有更吃皮的,在陪都时期,江山烟雨阁是中国名流聚集的地方哦。茅盾、张恨水、曹禺这些文化名人,没得事的时候,都要来喝杯茶,研究研究小说和剧本。那时候名人太多,在茶馆里喝茶,一不小心,杯中的茶水就会溅到一个名人的长衫上。‘当年鸿儒留茶香’,指的就是这么回事。”

“嘿嘿,要是当年我在的话,我天天带旅游团去喝茶,顺便签个名!”

“那第三句呢?”我问道,这一句我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老曾挤开潘天棒,在床上坐下,书房的床是钢丝床,三人坐下,床嘎嘎着响。

拿着杯盖抹了抹茶水表面的浮渣,老曾开始考我们:“在人民公园里面,有一个特殊的纪念碑,在全国别无仅有。天棒住在那里,知道不知道?”

“辛亥革命烈士纪念碑?”潘天棒问。

“不对,答错了。是有一个纪念辛亥革命烈士的,不过那叫‘四川革命先烈纪念碑’,这个碑不算最特殊。”

我已经打开了有关人民公园的网页,帮了潘天棒一把:“应该是纪念消防人员那个。”

“是的,解放前为消防人员立的碑,就重庆有,全世界也没有几个。这个碑的名字叫‘重庆市消防人员殉职纪念碑’!”

“啊,我晓得了,是为‘九二火灾’立的!”

“导游又犯错误了,”我已经查到碑的情况:“那个碑是1947年修的,九二火灾是1949年,怎么会是纪念九二火灾呢?。是纪念重庆陪都那五年时间,日本人对重庆进行大轰炸,引起了大量火灾,很多消防人员为了救人殉职了。”

“那和‘八一’两个字又有撒子关系?”潘天棒问。

老曾说:“老罗你已经打开网页了,看一看。”

“知道了!八一指的是81个人!这个碑是纪念五年中因救火殉职的81位消防人员!”

小敏说:“哦,我爷爷是在感叹那些因公殉职的同事吧。五年死了81个,如果算上受伤的,至少有几百人,在大轰炸的时候灭火,真是太危险了。”

是啊,这首诗指的是人民公园已经清楚,小敏的爷爷这首诗除了给出线索,似乎同时也在为那些消防队员感慨,在警察局任职期间,和他打过交道的消防人员应该不少吧。

电脑晃得眼睛很累,闭上眼,我的眼前仿佛出现大轰炸期间的重庆场景:

一架架日本飞机在天上盘旋,投下大量燃烧弹。竹木结构房屋构成的重庆市区,瞬间变成一片片火海,自来水管很多已经被炸断。消防人员在轰炸中向着一个个火堆奔去,扛着水枪水带,推着装着水的大黄桶,在危险中出没。一些同事在火海中和爆炸中倒下,另一些人继续向着火场冲去。

那是一门什么样的职业啊?几十年后,重庆的城市已经繁华起来,只有公园里一个石碑还留着他们的痕迹。

老曾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说起那个碑,我想起来人民公园发生过的一件怪事。2004年3、4月份,就在武疯子砸藏经阁石碑那几天,有流浪汉用黑漆把消防殉职纪念碑和四川革命先烈纪念碑用黑漆泼了,都发生在大白天!”

“居然有这种事情?当时抓到没有?”小敏问。

“旁边的人怕他们是疯子,不敢制止,跑掉了。新闻上讲,一个中年乞丐不知从哪里捡来的一桶黑漆,先往四川革命先烈纪念碑上泼,后来又用烂布醮漆往消防人员殉职纪念碑上涂抹,他说把油漆泼了,方便拿空漆桶卖废品换钱。”

为了拿漆桶换钱就泼漆到碑上,显然讲不走。这两个乞丐对碑的破坏,一定是故意的。

他们会不会和藏经楼武疯子是一同批人呢?

如果他们是冲着藏宝来的,破坏石碑是为了掩盖什么?

潘天棒问:“如果藏宝是在人民公园,那会是在哪里?”

老曾分析:“这首诗里,其实讲了人民公园三处地点:长亭、纪念碑和溜冰场。”

“诗里没有提到什么溜冰场啊。”我奇怪了。

“1926年建好中央公园时,里面有一个网球场,孔二小姐都经常去。中央交响乐园演奏,就是在网球场里面,解放后改为溜冰场了。五十年代扫舞盲的时候,那里还搞国标舞场,重庆许多干部都去那里学跳舞。”

“当年孔二小姐也经常去?”小敏惊奇道。

“不仅常去,而且在那里发生过一场枪战哩。有一天孔二小姐在那里遇到云南王龙云的三公子,两边吵起架来,二人的警卫就在公园里进行枪战,伤了不少人,是那时的大新闻啊。现在想来,孔二小姐常去,怕不止跳舞那么简单,与云南王一点小口角就动枪对射,怕也是另有原因啊。”

潘天棒说:“我听过传说,说是中山亭下有宝贝,但是我不知道中山亭在哪里?”

“以前的中山亭,就在溜冰场旁边,一条很窄的石梯通上去!”

“那我们就去那一带找吧?”小敏站起身来。

潘天棒说:“去也没有用了,中山亭和溜冰场那个地方,现在是一个巨大的坑,要搞开发。如果亭下有宝贝,早就被挖走了。”

我没有死心,问道:“那人民公园下面的防空洞是不是都被工地破坏了?”

潘天棒说:“那倒没有,防空洞还在。从很多修脚摊那个亭子下去,现在防空洞入口,是一个很大的垃圾堆。”

老曾说:“垃圾堆?那就没有人管我们进洞了,这是好事,我们要不要现在就看看去?”

说着,老曾也站了起来,准备出发。

失踪的上清寺(四十六)

“等一等,”我说道,“为了安全起见,我们要做些准备工作吧。”

老曾回答:“放宽心,我安排一下就好了。”

也不给我们解释,老曾就去他的卧室关上门打电话,过了一会出来,他说:“一切搞定,不会有人妨碍我们”。

听见老曾这么肯定,我们也半信半疑地放了心。

潘天棒已经用他花枝招展的越野吉普,载着我们到达人民公园旁边的得意大厦,从停车场出来走向人民公园,已经8点过了,路上来来往往的人依然不少。

我问潘天棒:“入口在哪里?你去办个免票吧。”

老曾笑着在马路上回头说道:“这回不用天棒去搞特权了,现在你已经进了人民公园。因为这里正好也是连接上下半城的干道,为了方便老百姓过路,没有办法收门票。”

“哦,这里解放前收过门票没有?”

“1929年有过,只收过几天,结果报上有人写了一首诗来讽刺,收费就马上取消了,一直到解放后都没有收过费。对了,那首诗很绝,”老曾摇头晃脑念起来:“中央有地号公园,门禁居然森且严,园中未贮杨妃履,也收游资一百钱。”

“园中未贮杨妃履,这句是什么典故?”我问道。

“传说杨贵妃被缢死后,一双鞋被一老太太捡去,有人想看看就得给钱,老太太靠这个发了财。这诗是讽刺中山公园连杨贵妃的臭鞋都没有一双,还好意思收钱。”

“那么,这里一直都没有值得收门票的项目?”小敏退着走路,一边问道。

我想,她心里一定多半是在想,有没有与宝藏相关的东西。

“有啊!解放后,1959年前,公园里还有动物园,有猴、虎、狮、豹及各种雀鸟,后来移到西郊动物园去了。其实当时有了收费的理由,政府也没有收过费。”

这里已经进入园中,路边马上就看见了一个碑,小敏指着说:“是不是那个?”我快步走过去一看,居然刻的是“重庆九三学社成立旧址纪念碑”。

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一个。

“老曾,九三学社和这里什么关系?”

“我也不知道,不过这里名流出入不少,估计九三学社就是在这公园里喝茶时成立的吧。”

九三学社里,科学家和企业家都有,难道这里的藏宝,竟和那些名流有关系?

“这里的茶那时候很贵吧?”想到长亭当年的风光,我问道。

老曾说:“很便宜的。其实这里虽然名流云集,但抗战期间,他们都穷。对了,还有一个留法化学家,抗战胜利后拒绝国外高薪,归国效劳,结果在重庆找不到工作,吊死在了中山亭边的厕所里!”

潘天棒指着山下一个建筑大坑:“中山亭以前就在那边吧?和溜冰场一起都被拆了。解放前吊死人的这事,我也听说过,所以我们小时候都怕晚上去园子里那个厕所。而且前几年,大概04年的时候,我们老商业局家属区这边,老是听说闹鬼的事情。有不少人半夜晚上在园子里面上厕所的时候,听到厕所里有人哭,却看不到人!”

老曾的目光正好移过来,对我会意一笑。我们都不相信鬼,半夜厕所鬼哭声,只能是一种情况,有人装鬼!

我一听到04年,心里就有数了,正好和黑漆泼碑的时间对上。

装鬼的人,无疑是来这里寻宝的人,他们当时的目标是中山亭。

小敏听不得闹鬼的事,吓得用手抱着潘天棒的胳膊讲:“那个大坑什么都没有了,我们别去那边,直接走防空洞吧。”

老曾点头称是,显然那个建筑大坑不可能有什么看头,潘天棒带着我们一路向坎下的防空洞走去。

下过几步石阶,平台上就有消防人员殉职纪念碑了,还有几个流浪汉在整理着一天的收获。也许是刻意想忘记刚才闹鬼的故事,小敏要我一起去碑前瞻仰,可还没有走拢,就闻到很大一股子尿臊气。

潘天棒在后面哈哈地笑起来,说:“消防碑和先烈碑这边,好多人在这里撒尿,臭得很的,快回来吧。”

我们只好退回,小敏气愤地说:“怎么能在纪念碑这里撒尿呢?”

老曾说:“这里有天时地利适合撒尿。天时是人民公园没有封闭式管理,任何人都能进来;地利是那个消防碑和堡坎可以挡住视线。另外,厕所离得远了一点,不太方便,所以很多不自觉的人就在这里乱来。”

“考考你们,明朝时期说渝城八景,清代说巴渝十二景,名列第一景是什么?”

我们摇头不知。老曾说:“是金碧流香啊!金碧山就是我们现在这个山坡,传说当年山上有神秘的香气。可惜现在不是香气流转,而是遗臭熏天!”

小敏问:“难道一直都没有人过问吗?”

“前几年报上就登过,呼而无效,禁而不止,公园管理处只好申请把这两个碑搬个地方保护。”

呵呵,我苦笑:“如果两个碑搬走了,这里就真成为流浪者的厕所了。”

“那也不是坏事嘛,”老曾说:“想一想这个新闻标题:”为方便流浪汉撒尿,有关部门特地把两个极具文物价值的纪念碑移走。‘全世界都会觉得我们重庆很有人情味呢?“

我们都笑起来。

“防空洞就在下面,”潘天棒指着一大片垃圾中的残壁断墙,飞舞着苍蝇之处,显然有一处防空洞口,而且没有门。

我正准备带头下去,被老曾制止了:“现在时间才八点过,公园人太多了,我们坐一会再进去。”

我们找到石凳坐下,小敏拖着潘天棒去买了几瓶水,缠着老曾说:“曾伯,你能不能分析一下这里藏的宝藏是什么呢?”

老曾灌了一口水,说:“我们坐着的这个金碧山,几百年来一直是重庆最重要的地方之一。以前重庆城还没有扩城的时候,是重庆古城的政治中心。山下面,是重庆府衙,负责管理重庆城区;左边是川东道衙,负责管理四川以东;右边是巴县县衙,负责管理重庆以外的农村。这么小块地,省地市三级政权都在这里办公,战争一来,政府资产需要找地方隐藏,这就是藏宝的可能来源之一。”

“那之二呢?”我们齐声问。

“为什么这座山叫金碧山?宋朝时有一个人叫余玠,他以重庆为中心,建立了整个巴蜀一带的抗元体系,成功地抗击了蒙古人入侵。那时,他在这里建了一个金碧台,激励官兵坚守城市的士气。正史上没有讲金碧台的名称来历,但是有传说:金碧台下面,深埋了大量黄金与碧玉,以示抗元的决心。元、明、清三代,都有人寻找这笔传说的宝藏,但一直没有人找到过!”

失踪的上清寺(四十七)

我心想,人民公园这一带,是一个大斜坡,古代没有高楼大厦时,这是一片森林,如果当晒,阳光洒过来,就可能显得金碧辉煌,那才应该是“金碧”二字的本意。

小敏问:“第二个说法可靠吗?”

老曾说:“其实,我并不相信第二个说法,因为如果真的埋有大量金玉,还取名为‘金碧台’,那岂不是引人起贪心?这座山早被挖空了!”

我说道:“有意思的是这张藏宝图的来源,会不会是孔二小姐找到了这里藏宝的资料,就让小敏的爷爷他们来挖呢?”

老曾说:“我认为,孔二小姐也许只是想落实一下这里是否藏宝。陪都时期,警察进去检查安全、搜查可疑份子是非常正常的事情,进出很方便。小敏的爷爷学建筑,完全可以发挥他的知识,在这里慢慢寻找。既然留下这张图,说明他已经在这里找到了一批宝藏!”

一阵山风吹起,凉意袭来,时间已经九点左右,看看四周,天色已晚,行人渐少。我站起来,看着防空洞的方向:“老曾,这个防空洞应该是大轰炸时期留下的,那应该有多个出口,我们从这个洞口进入前,应该对照图纸计划好前进的路线。”

“放心吧,”老曾把图纸展开,指着图纸上两个入口,一个标着一个门,另一个画着小山峰。

“这个洞口画着门,多半是当年的防空洞主入口;另一个洞口画着小山峰,肯定是在溜冰场边上的假山出口。以前没有拆溜冰场的时候,假山一直有防空洞,洞口开着一家千秋相馆。由于溜冰场拆掉了,那边的洞口肯定已经消失,我们只能从垃圾堆这边的主洞口进入。”

计划停当,我们踩着碎砖头穿越垃圾堆迅速进洞。潘天棒走在头里,老曾和小敏在中间,我则最后一个进去。进洞前,我特意向周围看了看,两侧的行人,有人向我们望了望,但都没有人干涉我们。

从洞口下来,是整齐的石阶,四处都是垃圾,臭气熏天,我们都戴上了口罩。一个转折后,继续下石阶,洞身宽而直,居然亮着烛光,旁边还躺着一个人。

原来,是一个老乞丐睡在地上,头发乱蓬蓬的,地上散放着几支短烛,其中一支点亮着。亮光照着老乞丐浑浊的眼神,向我们打量:“你们又是来宝藏的?不要费精神了,好多人都来过,啥子都没有,还闹鬼!”

听见闹鬼,小敏惊了一下,紧紧拉住了潘天棒的手。

老曾摘下口罩,向乞丐递上一支烟,问道:“我们是进来玩玩的,都有些啥子人来找过宝?”

乞丐接过烟,卡到耳朵上,然后撇撇嘴,居然不理我们,倒头就睡了。

老曾给我们做了一个无奈的眼色,我们继续赶路。

这一带防空洞壁砌得很整齐,无疑是经过政府整修正规防空洞。洞里不时有耗子跑来跑去,小敏始终处在紧张的状态。

走不远,洞就有了分岔。老曾拿着图,选择了一条上坡方向的路,路很快就变窄了。潘天棒按老曾的吩咐,左手点燃了一支蜡烛,观察风向与氧气含量,右手提着登山杖以防意外。

走了很深,洞一直不到底,蜡烛也燃烧得很平静,没有风的迹象,我不免有些着急,取下口罩说:“老曾,你看错路没有?这个方向再走下去,说不定就走到大都会停车场了!”

老曾复核了一下,也取下口罩:“应该没有错,我们要沿着这个直路走到一个圆形的地方,那里右转。”

潘天棒对小敏说:“嘿嘿,要是真通到大都会,我就陪你上去逛逛商店!”

果然,多走几步后,出现了一个圆形的石室,分了两条路,右转这条路很窄,空间一下矮了下来。顺着窄路向前走,地上出现了不少碎石,一看洞壁,都是由石头和黑土混成的。

我提醒老曾:“这里有可能塌方哦,怎么办?”老曾停下来,拿出登山绳,我们扶着绳子前进,互相把间距拉开,老曾说这样即使遇到塌方,也有互相营救的可能。

走过塌方路段,我们走到了一个宽阔的通道,是一个三岔路口。

老曾对照地图,吃了一惊:“奇怪,图上是四条路,现在却是三条,我们难道走错了路!”

潘天棒和小敏也凑到老曾面前,一起研究,我则仔细打量四周。这一带,地下、洞壁和洞顶基本都是石头和土壤混和质地,总是凹凸不平,但有一处洞顶,似乎显得过于平坦!

洞顶不高,我举手就触到了那个不一样的地方,摸上去,是一块石板。急忙叫来大家帮忙,收集地上的碎石砌在一起,我站上去,试着托了托那块石板,有松动,又使了一点劲,石板居然就托起来了几厘米,尘土和碎石从石板周围掉下来,打在我和身边潘天棒的肩上,潘天棒急忙把小敏和老曾推开。

从下向上托石板,是一件不容易的差事。潘天棒帮我支撑着身体,我托着石板向一边移动,逐渐现出了一个空洞!

老曾很高兴地说:“原来,这就是图上的第四条路。”

怪不得入口处老乞丐说许多人空手而归,如果没有图纸指引,谁能注意到这个地方洞顶的平坦呢。

洞口很高,周围的碎石搭不起足够的高度,潘天棒主动地说:“你们骑在我身上爬上去吧,我在这里守营。”

我第一个上,骑在潘天棒身上,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扶着洞口,用头灯观察洞里的情形。

突然,灯光刚射进洞里,一群老鼠吱吱叫着就冲了下来!顺着我的手臂、头颈和潘天棒的身上向下跑,我急忙抓紧洞沿突出的碎石。潘天棒大叫着,托我的身体一下松了,我一下单手吊在半空。

老曾急忙冲过来托着我的腿,回过神来的潘天棒也帮上了忙,托我起来。我瞟了一眼小敏,她在一边紧紧地闭着眼睛,两只手惊恐地抱在胸前,却没有叫出来。

我两手抓稳了洞口,听了听,顶洞里已经没有老鼠的声音,于是松了一口气,向洞里说道:“各位米老鼠,不小心侵犯了你们的地盘,我们只是过路,不是来搞拆迁的,不要误会哈!”一使劲,双手一撑,身体就攀进了顶洞。

老曾在下面急道:“小罗,蛇鼠一窝,洒点雄黄粉!”伸手把药粉扔上来。

我把药粉洒在身边,头灯向四周照去,四周的乱石缝中,老鼠和蛇都没有见到。站起身,隐隐有风声传来,空气似乎比下面的洞好多了。

老曾把登山绳抛上来,我缠在身上,把他和小敏分别拉了上来。由于洞口不宽,容纳不了潘天棒的身材,只好把他留在下面。

一上来,老曾就打开图纸识别方向,领我们向着有风声的一边走去。

洞口越走越小,最后只能爬着前进,在膝盖没有磨破前,终于别有洞天。

小洞尽头跳下来,又是一间石室,石室正中有一个石桌,石桌之上,一只孤零零的陶罐在等着我们。

失踪的上清寺(四十八)

老曾快步走到石桌边,用手电仔细观察了一会陶罐的封口,然后找我要过打火机,小心地用火烤化罐边的封腊。

我和小敏屏着呼吸在一边看着,等待老曾掀开陶盖。老曾让我们退开几步,拿出登山杖轻轻地捅那盖子,盖子慢慢地移开了,掉在石桌上,没有奇幻小说中的毒烟,更没有飞镖射出,连陶盖也没有摔碎,一切很平静。

陶罐的孔不大,老曾准备把罐子抱起来,却抱不动,仔细看去,罐底似乎和石桌凝在一起。

这下麻烦了,无论罐子里有什么,只能伸手去取。看过很多探宝故事,藏宝者经常会设机关的,万一罐子里有什么古怪东西……

我还在担心,老曾已经把登山杖伸了进去试探,还好,也没有蛇和虫子顺着杖钻出来。

老曾摸出一只白手套来戴上,就要伸进去,我拦住他:“还是我来吧,我手长一点。”

其实,我只是怕老曾受伤。

老曾没有同意:“放心,这种情况应该没有什么危险。”径直伸手进去,摸出了一只绿色的玉镯来!

“啊!”我和小敏同时叫了一声。难道这里藏的东西,是一些昂贵的玉器?

老曾把玉镯拿在手上,用电筒看了看,突然摇头笑了,递给小敏,然后继续伸手进去。

我看了一眼小敏手中的玉镯,感觉很平常,转头去看老曾,等待他摸出更多的东西,结果,老曾摸出了一束纸卷,就再也没有东西了。

小敏不知道在想什么,犹犹豫豫地问:“曾伯,这个玉镯很贵重吗?”

老曾把纸卷递给我,用手电观察石室周围,一边失望地说:“那个玉镯是很普通的玉,并不值很多钱。看来,这里的宝藏已经没有了。”

石室墙上,有巴掌大的洞孔,老曾用电筒查看里面后,说:“这是两个通气孔,不知道通向哪里,但不能藏东西。”

我轻轻打开纸卷,小敏也伸头过来看,纸卷是一张纸卷成的,已经显得有点脆,展开后,上面有两段文字,第一段写着:

“金碧山腹,传有黄金玉器,吾尽数月之功,发现密室,内有黄金万两,均铭有大夏天统库银印记,上峰欲贪为已有,余倾尽心思匿之一半,留待公用。”

第二段则是一首诗:

金碧台下波涛滚

八省商贾门重门

磨剑归时难用武

人微言轻宅井深

读完两段文字,我将纸卷递给小敏,向老曾说道:“这次运气不错啊,小敏的爷爷留下了一半黄金,换了一个地方藏。我看那首诗又是一个谜,应该指的是小敏爷爷移送黄金的地点。”

老曾到小敏身边,仔细看了看内容,说道:“应该是,这里的石室已经没有看头了。”

小敏一手拿纸卷,一手拿玉镯,有点不知道所措:“曾伯,这样的玉镯我也有一只,是我母亲的。”说着小敏的眼泪就流下来了。

老曾拍拍她的肩,我站在一边没有打扰。这一只手镯,显然是小敏的爷爷留下的,不知什么原因,另一只成对的却由小敏的母亲传了给她。

我知道,对于小敏来讲,这只玉镯的意义远胜于黄金。

小敏擦掉眼泪,收起纸卷和玉镯,说道:“我们回去再研究吧,别让天棒哥等久了。”说罢,第一个钻了出去。

我和老曾对视了一眼,老曾对我耸耸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转身跟着小敏出去。

我回头再看了看这间石室,却没有找到与上清寺道人有关的痕迹。

走到下层洞口的时候,下面潘天棒的声音传上来:“唉,你们终于回来了,找到啥子没有?”

小敏哽咽着一边顺着绳子爬下去,一边说道:“天棒哥,我找到家传的东西了。”

潘天棒高兴地问:“找到些啥子?要不要我上来帮忙搬?”

老曾接口说:“嘿嘿,不需要,小敏一个人就搬得动。”

搞清情况后,潘天棒反而很高兴:“没有白来一趟啊,要不是来了,这次手镯就不可能拿回来。”

收拾好行装,我们一路向外走,我问老曾:“小敏爷爷提到黄金上,刻着‘大夏天统’那是哪个朝代啊?”

老曾吃惊地停下脚步,回头看看我,说道:“我一直以为你喜欢历史,是年青人中知识最丰富的呢,结果你连大夏国都不知道!”

我说:“我喜欢历史,也只是零碎地看看而已,啷个比得上你老人家。这个大夏国是哪个朝代的事情?”

潘天棒在前面接嘴:“大夏国,肯定是西夏嘛。”

老曾说:“我刚才以为小罗已经够笨的了,结果是一个冤案:还有更笨的。”

我嘿嘿地笑起来,西夏当然和重庆沾不上边。

老曾一边走,一边说:“重庆历史上号称是三朝都城,你们知道是哪三朝?”

我说:“陪都时期算一个,巴国算一个,另一个就是大夏国吧?”

“对了,大夏国。元末时期,徐寿辉的部下明玉珍,在重庆建国建都,只存在了九年时间。”老曾说,“他的陵墓在江北城,现在四周都拆光了,墓还孤零零地立着,每年都有很多韩国人来祭拜他,猜猜为什么?”

我和小敏摇头。

潘天棒说:“我知道,会不会和韩国流亡政府有关?”

“又在乱插嘴嘛。”我笑道,在抗战时期,韩国被日本占领,政府流亡到中国,其中有一段时期就是把临时政府设在了重庆,我知道那个地点是在七星岗上海一百旁边,年代上更和明玉珍没有关系。

老曾也笑了:“明玉珍的后代,投降明朝后被朱元璋遣送到了朝鲜,现在他的后代在韩国和朝鲜,都已经有好几万人了。他们认祖归宗后,就每年经常回来,自称重庆人。”

潘天棒说:“不管他明玉珍后代还是流亡政府,反正我们重庆对韩国都影响很大嘛。”

老曾接着讲故事:“你们只看武侠不看历史,金庸写的明教知道吧?”

小敏说:“知道一点,倚天屠龙记看过的。”

老曾说:“历史上,明教是真实存在的,明玉珍和朱元璋一样都是明教中人。他以前不姓明,因为两个原因改了姓,一个是因为信仰明教,另一个是因为他眼睛瞎了一只,希望复明。”

我问:“这些黄金,难道就是明玉珍时期留下的?”

老曾说:“应该是,明玉珍做皇帝只有几年就死了,他在时的年号就是‘天统’。明玉珍一生非常节俭,做皇帝也做得勤奋,积蓄的国库不少,可是大夏国灭亡后,谁也不知道宝藏去哪里了,历史上认为都陪了他的葬。1982年,江北区上横街那里,重庆织布厂改建时,发现了一个陵墓,打开内棺,看到的只有一些丝织袍服、一只金碗和两只小银锭,博物馆的人两次到现场,都以为是一般的清代墓葬,对出土的棺椁、丝织品都没有收存。结果后来挖出一块石碑,碑文上证实,这个简陋的墓葬居然就是明玉珍的睿陵!”

我说:“不会吧,很多皇帝有多个墓地,明玉珍这个是不是假的呢?”

老曾说:“是真的,有一个老专家赶到现场,确认这是他唯一的陵墓,发现皇袍已被民工拿去撕成布条当绳子,就花钱一根根买回来,想拚回原形。那个专家研究了明玉珍一辈子啊,他一边拚,一边伤心得嚎啕大哭呢!所以,1982年后,研究明玉珍的人都猜测,他的儿子一定把国库的黄金藏到隐蔽的地方去了。今天我们发现的这个石室,估计至少是大夏国藏黄金的主要地点!”

潘天棒兴奋地搓手:“太好了,就算找到小敏爷爷留下的一半,那都是半个国家的财产啊!”

失踪的上清寺(四十九)

一边聊一边走,转眼就到了门前,老乞丐面前的腊烛有一只还在燃烧,从睡梦中惊醒,他抬起头看着我们笑:“你们一身脏兮兮的,是不是准备和我抢饭吃哦。”

我们互相打量了一下,果然,每个人脸上身上都沾满了黑泥,禁不住也笑起来。

老乞丐问:“你们找到什么东西没有嘛?”

“什么也没有找到,”我从身上摸了摸,找到两张一元的钞票,蹲下身来,放到老乞丐的饭盒里,说道:“老人家,如果有人问起我们,不要提这事情哦。”小敏也跟着蹲下放了些零钱。

老乞丐点了一下头,倒头睡觉了。

从洞里出来,清凉的夜风混着垃圾的味道一起扑过来,本来想深呼吸一下,还好及时忍住。夜已经深了,人民公园边上的流浪汉都已入睡,消防纪念碑与四川英烈碑周围,散发着一股子尿骚臭,引得老曾不住叹气。

潘天棒安慰他:“如果这两个碑移走了,藏不住人,这里可能就没有人乱拉尿了。”

老曾瞪他一眼:“文物换地方放置,就不是文物了,这是基本常识啊,”

潘天棒说:“那为什么新闻上讲,七牌坊和东华观都准备移到湖馆会馆附近重建呢?”

老曾说:“《威尼斯宪章》上规定,古迹不能与他见证的历史和他产生的环境分开,除非是涉及到极为重要的国家利益,或者全人类的利益才可以考虑‘。搬迁七牌坊,那是根本不懂文化保护的人在瞎搞一通!异地重建东华观,更是开国际玩笑,那只是一个商业目的,不是保护恢复文物,结果只能让残存的藏经楼置于死地!”

小敏点头说:“上海好象提倡修旧还旧,对文物的保护做得比重庆好些。”

听到老曾提到败草丛生的藏经楼,我不仅想起山城电影院那个大坑来。

虽然山城电影院并非文物,不受《威尼斯宪章》的约束,但最近有人主张移到大学城去重建,还是给我非常可笑的感觉。

看到报纸上那幅富丽堂皇的山城电影院重建效果图,我完全无法接受。也许那个那个异地、异形的电影院,不取名为“山城电影院”,才是真正对重庆文化的一种尊重,才是对当年参加山城电影院建设的几万市民的尊重。

我宁愿看到在现在两路口那个巨大的臭水坑边立着一个石碑,上面刻着:“这是一个坟墓,它埋葬着重庆现代历史上最优秀的标志性建筑”。

周围的民房灯光渐稀,一路已经没有几个人,直到停车场里,才有人注目我们浑身的肮脏。

坐着潘天棒的车到达老曾家,小敏一路上捧着手镯看,老曾始终闭着眼睛养神,我则一直在注意四周的人群与车辆。确实,正如老曾所承诺的,没有任何麻烦跟随我们,他到底是想了什么办法?

到了老曾家前,大家在车里用湿纸巾擦干净了脸、头发和手,尽量将肮脏的衣物整理了一下,才进入老曾住的家属楼。因此,守门人没有注意到我们的特别。

乘电梯上楼,四个人飞快地洗完澡,小敏把她爷爷留下的线索交给我和老曾分析,然后给大家洗衣去了。潘天棒殷勤陪着她。

坐在客厅沙发,我展开那张纸,突然发现我们在洞里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纸的一角上,标着一个模糊的“柒”字!

我马上递给老曾看:“老曾,难道这是第柒号图的位置?”

老曾接过去一看,一拍腿:“对了!在洞里我也没有注意到这个标记,刚才一直在担心两件事情,这下就解决了!”

我奇怪地问:“你担心什么?”

老曾说:“你没有想到吗?这首诗如果讲的位置有复杂路线,没有地图怎么找?另一个,以前每次发现的线索,都有解开其他图纸上暗记的方法,这次为什么没有?我正担心七号图纸不知道显影方法呢。原来,六、七号图纸是同一批东西,小敏的爷爷把六号图发现的黄金,转了一部分去七号图的位置!”

“别高兴太早了,老人家,这首诗很难解,”我提醒道:“我翻来复出想了很多次,没有发现任何机关。如果不是机关诗,当谜语诗解也仍然解不开。仅从字面上讲,感觉只是小敏的爷爷怀才不遇的感叹而已。”

老曾取出一套茶具,泡起茶来,不紧不慢:“小敏的爷爷当年留下这些线索,应该是留给他两个儿子的。一个是小敏的父亲,另一个是小敏的叔叔,估计家学影响,都比较熟悉中国古文化,但应该都不可能像我这样深入。因此,线索绝不可能非常难。记得我们解开的那些谜底吗?稍有些知识,了解40年代的重庆就可以对付了,所以你要有信心,试着用字面来分析一下看看吧。”

老曾就是会鼓励人,特别是他先吹嘘了自己之后。

我试着逐句解释:“‘金碧台下波涛滚’,这句应该是指金碧山下面对的长江;‘八省商贾门重门’,这句应该是指下半城的商业很活跃吧?”

“要知道,湖广会馆以前又称八省会馆,是八个省的同乡会所在地,‘八省商贾门重门’,指的是当年的湖广会馆的规模很大。”

“‘磨剑归时难用武’,这句有点怪,小敏的爷爷是书还没有读完时,就投笔从戎的,说成‘磨剑归来’好像不确切吧?”我问道。

“是的,这是我感到奇怪的地方之一。”老曾端起杯子呡了一口:“下一句也奇怪,‘人微言轻’,应该是指有政见,却不能得到采纳,小敏的爷爷做警察局长的副官,并不是有政治主张的人,用这个成语也奇怪。”

“‘人微言轻宅井深’,这个宅井深,是指躲起来遁世呢,还是指官场黑暗呢?诗意也不清楚。”

“对了,既然这两句诗不贴切,机关就应该在这里了。前两句只是指的大地名而已,我猜想,应该是在湖广会馆那里着手才对。”

潘天棒走过来,听到提及湖广会馆,问道:“又是湖广会馆?你们不是去过吗?”

老曾讲:“上次是在湖广会馆背后的暗河洞里,这次可能在湖广会馆里面。你的熟人能帮上忙不?”

潘天棒得意地笑了:“放一百二十个心,那个馆长是我驴友,一直说有机会请我去喝他们几千元一顿的啥子汤呢,包我身上好了。”

“那好,今天已经太晚了,你明天联系他帮帮忙。明天是周五,你们两个早点下班嘛,我们一起去湖广会馆一带走一下,看看有什么线索。”

在老曾家睡了又一个不踏实的觉,匆匆上班去,一直忙到下午两点。还有好多事情没有处理,潘天棒的电话就已经来了:“忙完没有?我今天帮老曾把家搬回去了。刚才联系上在湖广会馆当馆长的朋友,我给他讲,老曾要写本关于下半城方面的书,我朋友就答应陪我们四处走走,你动作快点,我来鑫隆达接你。”

失踪的上清寺(五十)

把工作交待给同事,下到楼底,潘天棒的车已经在等着了,老曾和小敏已经在车上,后座上放着老曾的登山包。看来,老曾对找到藏宝点是充满了信心的。小敏笑嘻嘻地对我把两只手晃了一晃,原来她两手都戴上了手镯,一只是昨天找到的,另一只估计是她随身带来的,两只的色泽,大小都非常接近,果然是一对。

我问天棒:“对你的朋友撒谎不太好吧?”

老曾笑道:“巧了,我本来就准备写一本关于重庆下半城的书。”

车到湖广会馆侧面的广场,一个笑容可掬的年青人在等我们。

潘天棒停好车,向那个年青人介绍:“这是老曾,文史专家,为了写下半城的书来的,另外两个,一个是我好朋友,一个是我的,这个这个,也是好朋友。”

然后又向我们介绍年青人:“这是我的朋友二峰,是这里的馆长。”

“欢迎欢迎,来一起喝杯茶吧。”二峰很热情。

我们在停车场边上的茶楼坐下品茶,还没有来得及说来意,二峰先开了口:“曾老师,我正在为一件事情发愁呢,你来了,正好请教。”

老曾端起茶:“不敢当不敢当,关于湖广会馆你们才是专家,我了解的只是些野史。”

二峰说:“您肯定知道以前重庆的巴渝十二景吧,其中一个就是‘青狮白象锁大江’。”

老曾说:“知道一点,传说乾隆年间,重庆长江两岸分别兴建有一座青狮、白象,正好守住长江的好风水,现在南岸的慈云寺前青狮重修了,但这边白象街的白象却早就消失了。”

二峰说:“对了,这就是我头疼的地方。区政府准备重修白象,完善以前的巴渝十二景。我负责选择白象的造像方案与安放地址,但查不到有关资料,乱造一个会被行家笑话的。”

说着,二峰拿出一份白象的设计图给老曾看,画上白象昂头嘶鸣,一看就是现代的画法。

老曾说:“这个白象感觉不对。青狮白象对应,是典型的佛教文化。普贤骑白象,文殊骑青狮。这个白象的样子,一点佛教文化的气质都没有。”

二峰搔搔头:“对啊,如果能证实白象与佛教有关系,这个设计就应该严格按佛教的造像标准来做了。”

老曾说:“多半有关系!在明末真有个庙,名字无法考证,估计供的普贤菩萨,庙前有一白象池,清初到开关时,逐步毁庙填池,留下街名。我建议设计时参考普贤坐骑来设计。”

“那安放地点呢?”二峰接着问。

“湖广会馆这里,一边有白象街,另一边在解放前的地图上有报恩寺,报恩寺是华岩寺的下院,你可以向华岩寺的方丈道鉴了解一下情况,然后再定地址。”

我插话道:“记得2005年的晚报上,曾经登过一则消息,说是有老年人记得,白象的位置就在朝天门汽车站第二货场底楼下面。原来重庆没有专门的客运码头,就靠现在的八码头搬运水泥砖石。因为上面有头象,所以又被称为‘象鼻子码头’。上世纪50年代修公路、搞绿化,白象也在此次公路改造中被掩盖住一部分,70年代另一次公路改造彻底埋葬了白象。报上那个老年人记得,每年涨洪水时,象都要被淹,水退后象身上长满了草。不知什么原因象背上总是向外渗水,所以那里的草长得特别好。如果位置是在哪里,就对应着了报恩寺,而且这个位置也和慈云寺的青狮相对,只是离白象街太远了。”

“这个说法有可能对,不过五、六十年代还在的说法没有证据,我小时常在那里玩,没见过有象。但象鼻子这个地名我听说过,在过去港务监督安喇叭那个地方,现在没有了。”

“太感谢你了,我这几天就去问一问。曾老师,你希望了解哪方面情况呢?下半城这一边,区政府准备下大力气改造,但修旧还旧,力求保持下半城的原貌,所以我也花了些时间来调研,希望能帮上你的忙。”

潘天棒插上话来:“二峰,你们重修湖广会馆,发现了什么藏宝没有?”

二峰说:“藏宝?倒是在排水沟里找到过一块古匾,现在已经挂上去了,为了避免破坏文物,我们没有随便破坏地基的。”

老曾向我看了一眼,然后开口讲:“我今天来的意图,主要是了解明玉珍或者大夏国与湖广会馆的关系。”

老曾并没有提诗的事情,湖广会馆他来过很多次了,相信他已经了如指掌,无须再问。但扯到明玉珍大夏国与湖广会馆的关系,真让我奇怪,这两件事情沾不到边啊。

二峰笑了:“这方面的确了解的人不多,我正好收集了些资料。传说大夏国的都城就在湖广会馆一带,可惜明玉珍这个皇帝做得清廉,没有大兴土木,所以大夏宫殿没有留下什么遗迹。对了,湖广填四川第一次,其实和明玉珍有关系的。”

这个说法,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不禁问道:“湖广填四川,应该是清朝初期的事情啊,关明玉珍什么事呢?”

“其实,明玉珍那时已经开始了,在元末明初时,明玉珍家乡,湖北黄州麻城就来了不少移民,曾老师知道‘麻乡约’吧?”

老曾说:“麻乡约,是中国最早的民间邮局,全称是麻乡约大帮信轿行。明清两朝,麻城孝感到重庆的移民很多,由于思念家乡,每年都要推选人员回故乡探望,往返带送土特产与家书。长此以往,就形成了麻乡约。这附近有一个邮局巷,就可能和麻乡约有关系。”

“对,麻乡约里的麻乡,就是指的黄州麻城。湖广填四川第一批来重庆的这些人,大多是明玉珍的同乡,湖广会馆的建立,也是他们为先,然后才逐渐成立了其他省的会馆。”二峰说道。

“还有另一种说法,麻乡约姓陈,面上有麻子。乡约是一个地方小负责人的官名,陈因为办事公道,被大家称为乡约,加上脸上有麻子,故称麻乡约。”

“明玉珍死后,有许多国库的黄金没有找到,你知道这件事情不?”潘天棒总是那么急迫。

“当然知道,我一直怀疑,湖广会馆当年建在这里,建在大夏都城这带,就是有可能为了方便明玉珍的同乡人寻找大夏国失踪的这批宝藏。”

“那你有啥子线索没有呢?”潘天棒追问道。

“我有啥子线索还告诉你啊?早就自己去挖了。”二峰笑起来。

老曾问道:“二峰,麻乡约私人邮局老板陈洪义,当年就应该住在这一带,他的故居还在不在?”

“这里没有发现过,我怀疑他当年就住在邮局巷。但现在,他只有一个陈列馆在綦江。”

听老曾与二峰闲聊,我脑海里却不断出现那首线索诗,当老曾提到故居时,我突然产生一个念头:“二峰,你知道不知道,有没有哪位陪都时期,从国外留学回来的人,在湖广会馆里留下故居的?”

“湖广会馆里没有私人居住,主要是各省的同乡会办事要地。不过,我参加湖广会馆商业街区改造方案,知道陪都时期的故居有几处,其中一个叫谢家大院,主人的一个儿子就是国外学建筑留学回来的!”

二峰话刚一出,我的脑海一片通亮:“磨剑归时难用武”,指的是出国回来的人,“人微言轻宅井深”这一句,人微言轻,正好是一个字谜,就是“谢”字,我们要找的,就是二峰说的谢家大院,更具体的位置,是“谢宅井深”之处!

失踪的上清寺(五十一)

我看了老曾一眼,显然,他还没有明白我刚才的问题意味着什么。于是我接着问:“老曾准备写写湖广会馆这附近的老宅,现在保存下来的还有哪些呢?”

二峰讲:“保存的已经不多了,这个谢家大院就是其中之一,另外还有几个,一个是胡子昂旧居、下洪学巷的明清客栈、还有大川银行,都损坏得比较严重。谢家大院算是相对完整一点的了。”

老曾看了我一眼,猜到我追问谢家大院一定有原因,故意端起杯子喝茶,留时间给我提问,潘天棒和小敏在一边不知道我们在搞什么名堂,耐心地做旁观者。

“那个谢家大院里有没有水井?”我问道。

“应该有吧,下半城这一带,地下水源丰富,重庆以前没有自来水的时候,上半城是需要挑水吃的,而这一带就用不着,湖广会馆里,有好几处水井,都是古代留下来的。”

老曾已经反应过来了,跟上提问:“二峰,现在谢家大院住的人是不是谢家的后人?”

“不是的,前几天我排查街区去过,那里的居民正在撤迁,现在住的人都与谢家无关。谢家主人的儿子叫谢修五,法国留学归来后在歌乐山山洞那边,国民党陆军大学做教授,教建筑学。这个房子应该是他家的祖辈留下的。不过,如果谢修五还健在,现在都应该快一百岁了,听说他解放后好象去了南京,到南京军事学院教书。”

“哦,趁现在光线好,能不能麻烦你带我去拍些照片呢?”老曾看了我一眼,笑逐颜开地把相机从包里取出来。

“好啊,湖广会馆传统街区这边,需要多多宣传,曾老师要收集资料写东西,我们大力支持。”二峰站起身来,买了茶单。

我悄悄提醒了潘天棒一下,他就去车里取出老曾的登山包,背到身上,二峰奇怪地看着他,问:“怎么不放车里?”

潘天棒嘿嘿笑着,一拍背包:“你不晓得,里面有电脑,放车上怕人偷。”

二峰忍不住夸奖他:“用登山包装电脑,你也是想得出来,肯定是为了减肥。谢家大院在太华楼巷,要走几分钟,你慢慢背嘛。”

一路上,二峰和老曾聊起重庆消失的历史文物,都觉得很可惜,他向我们介绍,这次下半城的建设核心,将以恢复湖广会馆传统街区风格为主,基本都会恢复陪都时期的建筑风貌,而且都是要低楼层的。“正在规划中的东水门长江大桥建设方案,都因为这个街区的修建而进行了局部调整。”

走进太华楼二巷宁静的小道,来到了谢家大院门前,门虚掩着,二峰没有敲门,径直推门而入。

虽然整个院子塞满了违章的临时建筑,但雕梁画栋居然还有所残存,一位70多岁的老年妇女出来向二峰打招呼,说是最近也将搬走了。

老曾仔细地挨着对院子里每个局部进行拍照,一边对二峰讲:“谢谢你带路,我可能要拍一、二个小时,还要做些笔记,不用陪我,他们三个可以做我的助手。”

二峰说:“那好,我也有不少杂事得回会馆去办,你们需要什么支持,请打电话给我就好。”然后向老妇说:“张婆婆,他们是来调研的专家,你知道些以前的故事,多多告诉他们。”

二峰离开后,我问张婆婆:“婆婆,你在这里住了多久了?”

张婆婆说:“住了40多年了。现在都搬得差不多了,我们也很快要搬。”

“这里有水井没有呢?”

“只有那边侧巷里有一个,不过被石头盖住了,很久没有人用。刚来这里的时候,我们还经常打井水吃,那个水,夏天冰得不得了。”

张婆婆带我们到水井旁边,一个简易的木棚子架在水井边上象是养鸡的,而一块大石头则盖住了水井口。

老曾问:“老大姐,这里井水深不深?”

“深啊,有一年大旱,他们用绳子绑块石头丢下去,好大一圈绳子,都没有丢到底呢。”

湖广会馆边上,学成回国的人不太可能有两个姓谢的,而且在重庆教授建筑,自然与小敏的爷爷沾上了边。谢宅井深之处,无疑就在这里,就在井下!

目的地虽然找到了,但怎么才能在不被人注意的情况,下井去看看呢?

我一拉潘天棒的手,轻声对他讲:“这里肯定是藏宝地,你不是自称魅力无边,从少女到老妇通吃吗?现在就靠你发挥魅力引开她了,而且,你还要在井上守着,别让其他人来打扰。”

“放心,交给我吧。”潘天棒一拍肚皮,“我肚子里有的是办法。”

潘天棒走到张婆婆跟前,掏出一支笔,一个小本子,满面笑容地对张婆婆说:“婆婆,我们写书想收集些资料,能不能带我去参观一下你们现在住的房间,给我讲讲你住这里四十年的故事呢?越详细越好。”

张婆婆回答道:“好啊,我们家的故事,足够你写十本小说呢,只是家里乱了一点。”说完就带着潘天棒去她家参观了。

巷口很窄,小敏在巷口一人站着,就挡住了外面的视线。张婆婆一走,小敏终于憋不住了,催问我找到这里的理由,我一边和老曾使劲移开井上的石板,一边向老曾和小敏解释我解谜的过程。

“人微言轻怎么是一个谢字?”小敏问。

“谢字右边,是身寸二字,只有一寸高的身体,人肯定很微小嘛;再加一个言字旁,就是谢字了。”我解释给小敏,她恍然大悟。

“那你怎么知道就是这里?万一有两个出国回来姓谢的呢?”老曾也担心。

“我坚信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谢修五的建筑专业。第七号藏宝图,路线很复杂,如果井里能藏宝,一定有侧洞与其他洞子连通。能在井里发现地洞或打通地道的人可不多,学建筑的肯定占些优势。我猜想,谢修五是小敏爷爷学建筑的教师,如果是这一层师生关系,小敏的爷爷可能就有机会把黄金藏来这里了。”

“反正已经来了,不下去看一下也可惜。”老曾安排小敏在上面守着井口:“如果被人发现我们下去了,就说我们在研究这口水井里的历史年代。”

取出登山绳一端,绑在旁边的柱头上,老曾让我带着手电缠着绳子第一个下去。

我以前从来没有在井里爬过,本来很担心井壁溜滑,意外的是,这个井周围的石头很粗糙,有不少可以下脚的地方,虽然潮湿却并不溜。井口不宽,刚好容得下我的身体,潘天棒要下来应该很困难。

只不过,从洞口越向下滑,洞身越阔,行动方便起来。

滑了不到十米,已经看见水面,侧面赫然有一个洞,高度足够站人,用头灯照去,看不到尽头。

我一脚跨进洞里,轻扯绳子两下给老曾提示,他接着就滑了下来。

失踪的上清寺(五十二)

我在侧洞接着老曾的脚,他灵巧地翻进洞来,简直不象个六十岁的老人。他站稳后,拉了两下通向井口的绳子,小敏就把装着探洞工具的背包慢慢地放了下来,我接过背上。

老曾拿出强光电筒,向洞里照了照,也看不见底,然后对我说:“上面有点飘雨点了,搞不好会落大雨。我们要搞快点,万一里面有暗河,涨了水就不好办。”说完,他就带头向前快步走去。

洞里很泥泞,还好我和老曾今天穿的都是驴行外出的登山鞋,高帮而且防滑,才能迅速前进。

弯弯曲曲走了十多分钟,前面出现了分路,一条路向左上行,一条路向右下行。两个支洞都是天然形成的,很不规则,还好洞身比较宽大,有些低矮的地方,一弯腰就能过去。

老曾取出小敏给他的第7号图来查看了一会,然后在洞壁上卡住一张扑克牌作好记号,再向右下洞里走去。

右下这条洞,土质逐渐变得松软起来,一些地方已经出现了很深的泥泞,空气中有股子湿润的潮汽。

一路下坡,空间越走越高,洞身也越来越宽,四周有隆隆的声音逐渐响起,感觉有风从面庞吹过,湿漉漉的。路也越来越不平坦,地面的土四处都是裂开的口子。

老曾警惕地说:“情况不太妙,去年重庆大旱,洞里失水也很严重,一浸水就会塌方。如果那些声音是暗河涨水,我们会有危险,动作要快点。”

我心里一惊,连忙说:“好,那我们快一点,如果有危险,就随时回去,不要拿身外之物冒险。”

老曾一路快步,他个子矮些,比我灵活,我很吃力地才跟上他。

很快,我们就到达了一个巨大的岩洞入口,隆隆的声音更近了。

老曾对照着图纸说:“就是这里了!”

这个岩洞顶高有十多米,四周空旷,老曾的强光电筒照过去,远处的墙壁都看不清楚。

我们快步向前,面前有一块巨大的岩石插在地上,绕过岩石,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条暗河,宽约5、6米,横档在我们的面前,水流浑浊而急湍,打着旋涡,水声震天般响着,在洞里回荡,仿佛要把一切冲走。

老曾踩着乱石走到暗河边,取出登山杖试了试暗河的深度,不到底。他四处打量了一下,回头示意我跟着他沿暗河向上走。

没有走多久,前面乱石堆边,有一处暗河很窄,估计只有2米多宽,居然有一条长石横在暗河两侧的岩石上,正好形成一个天然小桥!桥面离暗河水面有好几人高,在急流上显得摇摇欲坠。

快步走到石桥一侧,我托着老曾攀上巨石堆成的桥头,他用电筒观察了一下,在上面向我吼着:“东西在对岸,快上来!”

我紧接着爬上桥头,沿着长石看过去,对岸处是一个平坦的土堆,光照之处,土堆上面,似乎密密麻麻摆列着十多个看不清颜色的箱子。

急流在脚下乱石堆中轰响,我仿佛感觉我们站的这块石头有些摇晃,担心地对老曾说:“那个长石如果是小敏爷爷那时就在,年代太久了,很不安全,你让我先走。”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暗河上游突然卷来一阵浊浪,水位已经开始升高,对岸的土堆被急流一点一点地削去。

老曾回头说:“不用担心,我有经验。”声音在水声中几乎难以听清。

对岸那些箱子,显然就是我们寻找的目标,这个时候,谁也难以放弃。

老曾把一只手递给我,用一只脚去试那个长石,长石轻轻晃了一下,老曾又用力使了点劲,长石摇晃而不倒,他就把电筒交给我,放心地两脚踩上去。

长石是天然的,石面凹凸不平,宽度也不均匀,窄的地方,不足3分米。

老曾慢慢走上去,两手平举保持平衡,但长石却晃动起来,越晃越厉害!

我急忙去抓老曾的手,长石对面支撑一端,一下就垮了下去,老曾全身下落!还好,他的一只手已经被我抓住,下落的重力,把我带着向前冲去。在我落地之前,我左手撑住了旁边突出的岩石,右手紧紧抓住老曾,他的身体像个钟摆撞在我们这边的岩堆上,一些较小的石块在撞击中落了下去,打在暗河的水面上。

我两手极其酸痛,几乎脱臼,脑里只有一个念头,绝不能松这只手,下面急流乱石,松了手老曾就完了。

还好,没有坚持多久,老曾居然拉着我的手爬了上来。原来他在落下时,一手拉着我,双腿和另一只手及时伸出撑在了岩石上,没有撞伤。

拉起老曾,我们都累得瘫在地上,而对岸此时发生了巨变!

掉下的长石一端,打中了一块立着的岩石,造成了一系列的石块倒塌,很快将这不到2米宽的暗河堵住了。上流下来的水裹着泥沙扑下来,却流不走,水位急速升高,对岸的土堆,被水流冲出沟道来,开始不断垮塌。

一只接一只箱子,被急流卷进沙中迅速冲下去,在暗河下坡方向,通过一个很矮的洞口,冲向不清楚的远方。

看着这一切,我满心无奈,老曾气得不断顿足。

有时候,老天爷在让我们失望时,会给我们发泄不满的时间,但今天没有。

不知道是老曾顿足的结果,还是水漫上来的原因,我们的脚下开始摇晃,周围的石头一块块掉进水中。

急流拍打着岩石,水花已经打到我的眼镜上,视线都模糊起来,而老曾依然还在用强光手电看着那些箱子。

“快跑,老曾!”我叫道,声音在水声中显得无力:“再不跑,我们回去的路就断了!”

老曾醒悟过来,我们七手八脚爬下巨石堆,连跑带跳,冲回岩洞入口。这时更多的石头在垮塌,洞里象雷雨天一样,不断轰鸣,眼看岩洞的水就要浸满了。

冲向回去的支洞口那零点几秒,我看见一个奇怪的东西插在洞壁上,一伸手就取了下来,接着向前跑。后面的水已经追到我们身后,我们快速沿着支洞上坡,暗河浸满的水,从支洞涌进来,一路追着我们上行。

直到分路的主洞,我们才摆脱了水流的追击,松了一大口气。我的手里,是一支老式的钢笔。

我和老曾互相打量了一下,禁不住摇头苦笑,两个人浑身都已经湿透,手臂和腿都擦伤了不少地方。

把体恤脱下来拧干,我对老曾说:“富贵命中定,看来不假啊!好不容易看到大夏国的黄金宝藏了,却在眼前就这样消失掉。”

老曾扶着洞壁,一边把登山鞋脱下来倒水,一边对我讲:“唉,你不要灰心了,我们今天把命保住比啥子都重要,我虽然活了六十年,还没有活够呢,还好你动作快,救了我一命。不过,刚才我看清了几个卷进水中的箱子,盖子都撞开了,那里面是空的!”

“啊!你看清没有?”

“我眼睛尖得很,就算没有看清楚箱子里面,但那些箱子飘浮在水面,怎么可能装着黄金呢?如果你手上拿着的那支笔有用,我敢保证,得到那批宝藏的机会还没有消失!”

失踪的上清寺(五十三)

打开老曾的背包,找到一个塑料装,我把那支老钢笔小心地包起来,揣进背包。现在可不是研究线索的时候。

沿路上,洞顶都在滴水,墙上也四处渗着水流,洞里的地面更加泥泞起来,有些路已经水深过膝了。勉强把拧得半干的上衣穿上,我们匆匆向回走。

好不容易到了井边见到久违的天光,上井的绳子居然不见了!

大雨点不断地从井上落下来,下面的井水已经涨上来了,井水有些发浑,水面已经淹了一部分测洞,而且还在上涨。

我们还没有脱险。

老曾探头向井上看了看,回头告诉我:“绳子应该是被扯上去了,估计是他们担心引起别人注意吧。”

我取下被泥水盖满的眼镜,扶在洞口边向井上高喊小敏和天棒的名字,没有人答复。落下的雨点打得我眼睛难以睁开。

“别喊了,现在雨太大,雨水打在井周围,把你喊的声音盖着了,上面听不见的。”

“那我们怎么办?等雨小点?”

“不能等,井水已经涨起来了,再晚就走不成了!”

老曾从背包中取出另一圈绳子,还有攀岩用的上升器材,岩钉、上升器、快挂,一大堆东西,看得我目瞪口呆。驴行多年,一直没有机会玩过攀岩,就是觉得太危险,难道老曾要从井壁攀上去?

果然,老曾说:“我登过山,这个井壁放岩钉很安全,你不用担心,在下面等着,上去后拉你。”

这样做太冒险了,可我没有攀过岩,不知道这个井壁到底难度高不高,争不过这个倔强老头。

“一般来讲,为了安全,绳子另一端最好缠在另一个同伴腰里。所以,我上去是最好的组合,如果我从上面掉下来,你还拉得住我。如果是你掉下来的话,我这么轻,只能被你一起扯到洞底去了。”

老曾说得有道理。

冒着大雨,老曾一步步向上爬去。为了把每个岩钉放稳,他上升得非常慢。看着他一步步上去,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一个六十岁的老人,他是为什么能学会这么多冒险本事的呢?

我紧张地在下面等待着,虽然是下雨,很有些冷,但我居然浑身是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老曾已经快到洞口了,上面突然出现一个人影,向我们下面大喊了一声“老曾!老罗!”

那是潘天棒的粗嗓门。

潘天棒的声音实在太响了太突然,老曾没有来得及提防,被惊得松了手,人坠了下来!我急忙向井里伸出一只手,试图抓着点什么。

那几秒钟,我吓得慌了神,没有做出任何正确的反应。如果老曾没有自己做好保护,我那一只手肯定挡不住他,他应该现在已经落到井底了,禁不住心里自责。

还好,老曾的身体在井壁上“咚咚咚”地连撞了几下,停了下来。

他下坠的力量扯掉了两个岩钉,其中一个打在我的头上。第三个岩钉没有让他再向下掉,他的腰终于被绳子扯住了,在半空中晃荡,就像《疯狂的石头》里面那个挂在空中的香港小偷。

井沿上,潘天棒喊了那一嗓后,才发现不对,急得在井上问:“啷个老?出啥子事了?”

老曾喘了口气:“天棒娃儿,你太鲁莽,差点要了我这条老命。快点把绳子丢下来。”

小敏的长头发也出现在井沿上,另一条登山绳放了下来,老曾终于出了洞口。

我先把背包送上井,随后拉着绳子慢慢出了洞,刚到井上,就听见小敏正在责备潘天棒,一边帮老曾检查伤势。

四周没有人,我们来到老院子的后堂上避雨,这个后堂上,多少还有点雕梁画栋,一个老式的照壁还基本完整,只可惜正中被墙壁背后的人家打了一个空调洞。

“天棒,你晓得不,今天你没有守在井口,差点害死我们了。”我给他讲了井底涨水的事情,其实守井口是小敏的责任,但我总觉得这事应该天棒负责。

潘天棒吐了吐舌头,解释道:“刚才雨太大了,小敏在那里守到井口就只能淋雨,会感冒的。我又没有经验,不晓得会涨水。所以我们在张婆婆家里听她讲故事,以为每过几钟来看你们一眼就行了。

“那你为啥子把绳子拿走呢?”我就知道是潘天棒犯的错,心里很生气。

“院子里还有两家人没有拆走,我担心有人走到这边来,误拿绳子,所以才把绳子从井底拿上来。结果,张婆婆讲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们听入迷了,就忘记了来查看。”潘天棒解释道。

“曾伯、罗哥,实在对不起啊,我真的是缺乏常识,没有想到给你们带来危险了。”小敏向我们道歉,我一下子就没有火气了。

潘天棒陪着笑脸问:“你们找到什么没有?”

“我们找到一堆装黄金的箱子,但是……

我和老曾把洞里的冒险讲了一遍,小敏听得害怕,拉着老曾说:“曾伯,原来你今天两次遇险啊,下次冒险的事情都不要再做了。”

老曾从背包里把钢笔取出来给小敏:“这是老罗发现的,差点我们就没有看见。”

这是一只典型的老式派克金笔,桔红色笔杆两头黑色,笔挂和笔圈都是金色的,老曾认为那是16K的金,民国时期算得上是奢侈品了,却不知道当里的小敏爷爷怎么买得起呢?

小敏仔细看过,又递给我和老曾查看,可我们翻来复出地看,除了笔杆上刻着:“投笔从戎”几个字,就没有其他信息了。

难道,这只钢笔没有任何有用的东西?难道真正有价值的线索,已经跟着箱子冲走了?

正在失望之时,潘天棒突然说:“刚才在张婆婆那里,我们偶然听到一个关于藏宝的重大线索!”

小敏也说:“是啊,和我们才找那批宝藏好像有非常大的关系!”

失踪的上清寺(五十四)

我心里奇怪,我们沿循的藏宝线索是小敏爷爷设置的,怎么一个无关的张婆婆会知道呢?

潘天棒和小敏七嘴八舌地讲清了原因。

原来,潘天棒与小敏在等我们的时候,在张婆婆屋里躲雨聊天,虽然张婆婆文化不高,但他父亲却是抗战时重庆大川银行的高级职员,知道很多历史故事。

潘天棒忍不住向她打听有关明玉珍的藏宝传说,张婆婆居然有所耳闻。说到她小时候,父亲专门研究过明玉珍的传说,查到明玉珍在重庆曾经修过一个很大的弥勒佛。这个大佛修了多年,修完后,明玉珍已经去世,到了他的儿子降明时,国库的黄金就不见了。

张婆婆的父亲一直怀疑大夏国丢失的黄金就藏在大佛像那里。抗战时期,他偶然找到一些关于大夏国的财政史料,发现修建大佛的预算高得离谱,更加确信自己的分析。由于大佛历化曾经整修,却没有找到宝藏的记载,张婆婆的父亲因此怀疑宝藏封在佛像后的山肚子里。由于大佛一直有僧人守护,张婆婆的父亲才没有动念头去寻宝。

“关键是,张婆婆不晓得那个大佛位置在哪里,也不晓得现在还在不在。”潘天棒做了总结。

老曾呵呵地笑起来:“天棒娃儿,你做三峡导游好像做过几年吧?应该见过这个大佛啊。”

“没有啊。”潘天棒摸着大脑袋想不出来,我也没有印象。

“就在重庆朝天门开船出去不到20分钟,在江上向右看就有这个大佛。大佛的庙你肯定听说过,就叫大佛寺,长江上的大佛寺大桥,就是因为这个大佛得的名!”

我想起来了,前几个月坐船去洋人街玩的时候,曾经看到过一个大佛,有两层楼高,但比乐山大佛小很多,在江中看来并不太起眼。

小敏给我和老曾手脚抹上白药粉,然后在屋边的水龙头下洗干净手,一边把玩那支老派克金笔,一边静静地听老曾分析。

“张婆婆说的大佛寺藏宝,其实不新鲜,民间有不少人也那么猜。我以前也想过,难得的是他找到了财政纪录来分析。但是,小敏的爷爷已经确实在人民公园地下找到了藏宝,并且运了一部分来这里,这就说明大夏国的黄金藏在大佛寺只是一个假象。造像的预算过高,并不意味着黄金都运到了大佛寺,只是从国库里取出而已。”

从井里地道逃生出来,眼睁睁看着大夏国的藏宝箱被山洪冲走,我还真不愿意放过眼前这个飞来的线索:“不管怎么说,反正现在没有新的线索,才五点过,不如去大佛寺看看吧,就当陪小敏旅游,完了回来正好到南滨路吃饭。”

潘天棒大声赞同:“小敏还没有看过洋人街,正好去看看。”

老曾笑了:“你们两个去倒没有问题,我和小罗脏兮兮的一身,在洋人街上出洋相所?”

小敏站起身来,得意地笑道:“还是我有先见之明吧。曾伯,我把大家的换洗衣服都带出来了,就放在车里的,一会你和罗哥可以在车里换上。”

潘天棒拿出两把雨伞来:“我也有先见之明。你们下去不久,开始下雨,我就回车上把伞也拿来了,现在雨已经不太大了,可以出发。”

这时,张婆婆从屋里出来,好奇地看着我和老曾的狼狈样子,我知道,我们真的应该马上走了。

向张婆婆支吾几句后,我们做贼般地逃离了谢家大院,还好一路是下雨天,没有人注意我们。

回到车上,潘天棒不同意我和老曾换衣服,说得还有道理:“万一大佛寺有洞子可钻,你们的衣服不是白换了?”

“你真不懂事,曾伯年纪大了,湿衣服怎么能穿啊!”小敏一边指责潘天棒,一边把干衣物找出来,背过身去,嘴里不停催着我们换上。

“对了,老曾,张婆婆的父亲就职那个大川银行在哪里?”我想起来似乎听过这个银行的名字。

“问得好,这家银行就在谢家大院出去,在街边上。它出名的原因是在《红岩》里面提到过,叛徒甫志高就在那里工作。现在这家银行的老房子还在,只是住满了居民,而且成了危房,哪天带你看看去。”

车到南滨路尽头,停到大佛寺大桥下,雨已经停了。向前下坡方向走几步,一个大佛孤单地立在江边,佛像两侧遮着红色布帘,把一尊弥勒佛打扮得像躲在幕布后看戏的观众,从元末明初到现在,这个观众看了好几百年重庆江上的变迁。

老曾说,这尊佛像还是一个好的水位标志,水位再高一点,可以淹到大佛的脚上,当地船工称为“大佛洗脚。”历史上水位最高的时候,水会淹到大佛的头部,称为“大佛洗脸。”

大佛的背后,有树荫覆盖的山坡,坡上有一个关着门的寺庙,这就是大佛寺了。潘天棒带着小敏去坡上庙前张望,我和老曾则在佛像前仔细打量。

佛像边,贴着一个2002年的告示,说是5年前一场特大暴雨造成大佛寺所在山坡塌方,南岸区政府决定对大佛寺区域进行封闭,僧人信众全部撤离。

潘天棒和小敏从坡上下来,告诉我们,大佛寺门锁上了,里面空无一人。潘天棒激动地说:“太好了,一个人都没有,像个废庙,我们正好进去找找。”

“慢!”我不同意潘天棒这么冲动,“你知道为什么一个人都没有吗?刚才我们看了告示,这里的山体已经塌过方,非常危险。你看那棵大树,这座山坡要不是那棵树的根扯住了山体,早都垮下来了。进去找本来已经是冒险,就算找到什么洞子,只怕钻得进去,活不出来!”

“人在江湖,安全第一,不用去了。”老曾附合我的意见,抱着手臂,没有一点要上去的意思。

也许是刚才的两次惊魂,老曾显得很慎重,也许还因为他确信这里无宝可寻。

潘天棒失望地转头去征求小敏的意见,小敏拉着他的手说:“天棒哥哥,我们说过危险的事情不要再做,还记得吗?”潘天棒于是安静下来。

“老曾”,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原来大佛寺的和尚去哪里了呢?”

“迁到南山上去了。南岸区政府另外建立了一个寺庙,安置了那些僧人。本来这里要修滨江路,大佛寺挡着了。最初准备把这个寺整体搬到南山上,后来听了文物专家的意见,不仅没有搬,而且把第四期的南滨路改了道,向后退十米,保障江面能看见大佛。这是南岸区政府做得最英明的一次决定。”

“还好没有搬到南山上,如果搬上去,就只是一个寺庙,不再是文物。”我感叹道。

“现在重庆政府开始重视文物保护,但建立意识不久,许多人还不清楚保护文物的相关国际惯例。两路口跳伞塔你知道吧?”

我点点头,那是全中国第一个跳伞塔,而且是二战时期,整个远东地区设备最好的顶级跳伞塔。整个亚洲,就这一个二战的跳伞塔还存在着。作为全世界二战的珍贵文物,别说在重庆,就算在整个中国,整个亚洲地区,这样特别的文物没有几处,可惜我一直没有进去跳过伞。

“你知道吗?最近居然政府有计划,要把跳伞塔整体搬迁到江北一个公园去!”

“这个国际玩笑开大了吧?重庆又要损失又一个极其珍贵的历史文物,而且还是一个国际性的文物?”我难以相信。

“搬到江北去,那也没有造成什么损失啊?”潘天棒在一边插嘴。

“闯你个鬼哦!你搞旅游的,连一点常识都没有!”老曾嘲笑着潘天棒:“历史文物是绝不能轻易搬迁的,搬迁后就失去了文物价值,这是常识啊!搬到江北去,只是保护了跳伞塔的运动功能,而这个跳伞塔代表的历史意义却被破坏了!”

“哦,”潘天棒明白过来,“你老人家不要激动了,山城电影院变成大坑坑,菜园坝缆车变成大电梯,现在跳伞塔又要消失,只能说明两路口和历史文物有仇,要么就是有人想借撤迁历史建筑,挖民国时期的宝藏!”

今天惊闻重庆跳伞塔即将撤迁的新闻,如果真的实施,重庆即将失去又一个重要的历史文物,请关注重庆历史与文化的朋友们一起来签名,反对这一缺乏文物保护常识的行为:

失踪的上清寺(五十五)

我们都笑了,潘天棒总是那么善于幻想。

这个世界上,并非只有宝藏才能引起人的贪欲,两路口的地皮本身就是金矿,巨大的地产利益驱动下,要保护文物谈何容易。

小敏突然咯咯地笑起来,手指着远处的一个巨幅广告牌给我们看,广告牌上写着“以把钱存在老婆那点为荣!”这是洋人街的典型恶搞标语。

看来洋人街旅游开发已经把范围扩到了古大佛跟前。滑坡没有摧毁大佛寺,只是让他岌岌可危;南滨路没有摧毁大佛寺,还给大佛留出一个看江的视野;而洋人街的现代文化,已经悄悄地侵入了大佛寺的文化氛围。

有形的宝藏,大佛或许还能守护几百年;而无形的文化,也许守不了几百天。

河边有一个出售冰粉凉虾的小摊,接待着稀稀拉拉的游人。潘天棒殷勤地给我们一人买了一碗冰粉,小敏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连连称好。

既然大佛寺进不去,还不如带小敏去洋人街走走吧。

搭上洋人街的观光小巴,我们来到洋人街,四处密布的恶搞标语和另类建筑引得小敏阵阵发笑,不断拍照留影。

也许是记挂着中断的线索,老曾对这些都没有什么兴致,看着小敏东奔西跑地拉着潘天棒拍照,说:“花这么大功夫来生造一个景区,怪不得外地人说重庆没有文化呢。”

“老人家,开通一点看问题吧,不止是旧的东西才有看头。重庆的旅游开发一直创意不足,保守有余。不管洋人街这些设计是否合理,总算开了一个大胆创意的好头。”

老曾摇摇头,不以为然:“大佛寺离这里很近,你认为游客是愿意来看世界最大的厕所,还是更愿意看长江上最大的古佛呢?”老曾指的是洋人街上引起非议的大厕所,据说在申请吉尼斯世界纪录。

面对老曾的问题,我也摇了摇头。说实在的,我不知道答案。

不到七点,肚子已经饿得打鼓,洋人街没有找到想吃的东西。小敏又提到想去那个跳伞塔看看,潘天棒就建议去跳伞塔边吃烤鱼。

车跑了近一小时才到两路口,晚上八点,正是周末晚餐高峰。跳伞塔烤鱼的生意特别好,我们守着空桌子,鱼却迟迟上不来。焦急地等着,大家饿得无精打采,只有小敏拿着那支金笔细细地看,指望找到一点线索证明是她爷爷留下的。

是的,如果那只笔是小敏的爷爷留下,一定会有被我们忽视掉的线索。

终于,烤鱼端上来了,吓了小敏一跳,这个烤鱼的做法,作料都是成堆地向上撒,盛的餐具是一只生铁方盆,任何一方面,都和上海菜精致套路唱着反调。

谨慎地尝了一口后,小敏的眉头舒展开来,连称“好吃!”到重庆这么久了,小敏已经适应了麻辣味道。

我们三个本地人都来吃过,已经不新奇,也没有觉得特别好吃。但是经过长久的饥饿,仍然吃得猛虎下山,风卷残云。几分钟时间,烤鱼的一面已经吃光,我拿起桌上的木铲子翻转鱼身,脑袋里突然想到一个念头!

顾不上擦干嘴上的油,我叫道:“小敏,快把金笔给我看看。”小敏诧异地停下筷子,把笔从包里取给我,然后继续嘴上的工作,眼睛却不离开我的手。老曾和潘天棒吃得很专注,没有在意我在做什么。

我小心地拧开笔筒上的镙丝,取下那根18K金的笔挂。将笔挂翻过来,轻轻抹掉柱体部分未干透的泥水,果然,笔挂背面向着笔筒的那一边,有我在寻找的东西!

笔挂的背面,出现了密密的小字!

“微雕!”我禁不住叫了出来。

大家放下碗筷,都来看我手中的金笔挂。微雕的字非常小,烤鱼馆里光线不好,完全看不清写的什么,但我们都相信,这就是我们需要的线索。

“这些字比磁器口的米雕字还小,解放前也有微雕的技术吗?”潘天棒问道。

“当然有!”我说:“中学语文课本里,不是学过《核舟记》吗?那说明至少明代就有了。”

“对,”老曾补充道,“陪都时期,许多文人挤在重庆这么大的地方,找不到工作。一些人就以钢笔刻字为业,其中一些人还练就了微雕技术。”

小敏眉开眼笑,收起金笔,装回笔挂,催着我们快快结束晚餐,早点回去查看线索。

匆忙吃完饭,直接回到了老曾在抗建堂的家。进屋后,我习惯性查看了一下,没有发现外人光顾的痕迹,想到上次这里被人撬门而入,仿佛就在昨天,禁不住心有余悸。

虽然急于看笔挂上的字,老曾还是命令大家都去洗了澡,才聚到客厅。沙发前,茶几上,我们摆开阵式欢迎那支跨越60年时空来到我们面前的金笔。

老曾用酒精再次小心清洗掉金笔挂上的泥污,然后转身进书房,居然端出一架显微镜来!我吓了一跳,这老头也太专业了,自从大学毕业后,我还没有用过显微镜呢。于是忍不住抢过老曾的工作,将笔挂小心地固定在显微台上,调好目镜,一个个辨认那上面的字。笔挂背后的微雕是一首诗,标题写着一个“捌”字,老曾取过纸,我念一个,他抄一个,纸上记下如下的内容:

捌 给孤荒郊安乐处,洞前远眺江北城 岩上观音空悲悯,塔下白骨数新坟 崖壁争掘子弹壳,满坡别墅失旧人 谁知大夏镇国宝,红墙掩映草木深

那个“捌”字非常明显,难道这就是第8张图纸的位置描述?如果是这样,第八张图也是不需要显影的了。

这首诗,一如前些线索一样,展示着感叹乱世的心境,那一定是小敏爷爷所作。我们传看着这张抄下来的诗,兴奋地开始猜测起来。

“从这首诗来看,这支派克金笔一定是爷爷留下来的!”,对于小敏来讲,这首诗最大的意义,是证明了那支笔的来历“好耍,好耍,我就知道笔上应该有机关!”潘天棒在意的是,这场游戏还能继续下去。

“诗里没有机关句,全是观音岩这一带相关的东西。”老曾确定了解谜的方向。

“老曾,能不能解这首诗?”我问道。

老曾从沙发上站起来,把那首诗从潘天棒手里拿过去:“今天下了雨,还是有些闷热,你们去露台上喝茶歇凉,我去书房查查资料。”

我们在露台上摆好茶桌,我翻出老曾的龙井,小敏烧好一壶开水,潘天棒则找出一套漂亮的茶具,摆足了品茶的架势。

第一开的茶水还有些烫嘴,老曾已经从书房来到露台,神情似笑非笑,也不知道是否有成果。潘天棒给老曾展开一付凉椅,让这老头躺下来。

我忍不住问道:“曾老爷子,地点找到了?”

老曾端起茶来吹了吹茶面,又轻轻的抿了一小口,才说道:“具体地点还不清楚,但我已经把这首诗搞明白了,你们听我讲讲,大家再想办法。对了,小敏怕不怕听鬼故事?今天这首诗里涉及到了两个地方,地名听上去阴森森的,离这里都不太远!”

失踪的上清寺(五十六)

露台上,我们身后有一个苗圃种着些低矮的花草灌木,夜风吹来,枝叶沙沙作响,虽然明知没有人,小敏还是忍不住转身看了一眼,回过身来才对老曾说:“曾伯不要吓我哟,”一只手下意识地把潘天棒的手抓得紧紧的,“而且我也不怕。”潘天棒脸上笑开了花。

老曾指着晒台下,观音岩方向右手那一片高楼林立的背后:“那里的坡上以前有一个塔,叫做白骨塔。下面科协那条去一号桥的路上,以前有一个寺庙,叫寄骨寺。‘寄骨’就是指寄放尸骨。”

果然是两个有点阴气森森的名字。

小敏问道:“可是,寄骨寺?诗里并没有提到过啊?”

老曾指着那张抄录的纸:“小罗,你念一下诗的第一句。”

“给(gěi)孤荒郊安乐处”,我念出来后,突然感觉非常拗口,好像有些不对,可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你念错了,念成给(jì)孤才对。给孤指的是给孤寺,寺名来自于佛教典故,相传佛教创始时,有个‘给孤长者’捐出自己的花园,作菩萨道场,所以中国很多地方都有叫‘给孤寺’的庙子。

明清战乱后,城外这一片尸骨遍野,仅华一坡就有三个万人坟。嘉庆19年,重庆来了个总兵叫罗思举,见状于心不忍,就把给孤寺改为义庄(停尸体的地方),更名为‘寄骨寺’,并且组织人拾捡满山的荒骨归葬。由于有这段历史,后来重庆的红十字会医院是先成立在这里的。

寄骨寺集中埋尸骨的洞也在山坡上,称为安乐洞,现在安乐洞的洞子恐怕已经找不到了,那一带有一个地名留下来,叫下安乐洞巷,现在是业成花园一带。“

老曾这样一讲,我才明白,原来诗的第一、二句,是指作者站在寄骨寺上面的安乐洞前,远眺江北城的方向。

潘天棒问道:“嘿嘿,后面的我懂,岩上观音,就是指观音岩,塔下白骨,就是指白骨塔。”

老曾把茶壶倒满水,对潘天棒说:“观音岩的得名,自然是因为岩上有观音,不过你晓不晓得,其实重庆有两个观音岩?”

“两个观音岩?”我还是头回听说,潘天棒也摇头不知。

“是的,一个在通远门城内,一个在通远门城外。城内的观音岩在较场口坎下,十八梯边上;城外的观音岩就是现在中山医院里面的岩上。”

“我经常去十八梯,怎么没有见到过?”潘天棒不服气地问“重庆文史老专家彭伯通专门考证过,1940年重庆被日本飞机大轰炸,十八梯观音庙全部被毁掉了。由于当时庙附近的居民房屋也都被炸毁,国民政府就在原来的庙地修建了房屋,安置百多户居民,观音庙因此大大缩小,只剩一楼一底。据彭老先生说,占地仅10多平方米。解放后,最后这一楼一底的房屋又分给居民,居民就和菩萨同住。到了文革时破”四旧“,红卫兵拆屋毁像,就只能看到没有头的观音菩萨了。最近这些年修地铁,这房子通向十八梯的路也断了,居民另外开了一条路从黄土坡绕道较场口,所以你在十八梯再也找不到观音岩了。”

小敏站起身来,向阳台下观音岩方向张望,好奇地问道:“那现在的观音岩这里,还有没有观音呢?”

“那个观音像破坏得更早,1927年就拆除了,原址在中山医院与中国银行之间。彭老先生1984年专门去看过,那时还有个圆形小短墙,墙内有黄桷树一株,而现在什么痕迹都找不到了。对了,以前那一带有一个观音岩小学,也是占用观音庙的庙产而修建的。”

潘天棒突然一拍大腿:“麻烦了!如果宝藏埋在观音庙里,就肯定找不到,不管是城里的观音庙,还是城外的观音庙,都被洗白了啊!”

小敏忍不住问道:“洗白是什么意思?”

潘天棒解释道:“洗白,是洗得没有了,就是玩完了,不见了,GAME OVER了。”

我笑着说:“诗里的意思并没有说藏宝在观音岩,而且两个观音岩都在1945年前都已经消失,小敏的爷爷不可能把任何东西放在那里的。”

“对,”老曾说道:“岩上观音空悲悯,塔下白骨数新坟,只是诗里的过渡。”

夜风吹得有些冷了,小敏进屋帮我们取了几件衣服出来披上。

我看着手里的诗问道:“如果塔下白骨是指的白骨塔,这个塔现在还在不在?”

“哦!”潘天棒突然叫了一声,似乎有话要讲,却把半截话吞了进去。

“有想法就说嘛,我们不得笑你。”我准备好了欣赏他的奇谈怪论,安慰了他一句。

“是这样的,我讲出来你们不要笑哈。我认为白骨塔是三峡上的一个景点,我们带三峡团时经常都要解说,可它在西陵峡啊!那里有几个滩:青滩、泄滩、崆岭滩。其中青滩北岸有一座‘白骨塔’,堆积的都是船工的尸骨。”潘天棒一边说,一边眼神不自在地看着我对他的微笑。“但是,好像扯得离这里太远了一点。”

我笑道:“白骨塔是一种乱葬塔,葬的是不清楚身份的荒骨,所以到处都有。重庆有好多个,三峡那一个肯定不是诗里这个,另外,我知道还有十二座白骨塔,也应该不是诗里所指。”

老曾说:“你们都说得对,和重庆有关的白骨塔,至少有三种,天棒说的白骨塔装的遇难船工的尸骨;小罗说的十二座白骨塔,是抗战大轰炸后修的,埋了7000多人,存放的是大轰炸遇难者遗骸,可惜现在12座只剩半座了。”

“是啊,记得2003年时有一则新闻,重庆大轰炸的受害者聚在佛图关公园,呼吁政府保护最后一座只剩半截的白骨塔,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呢,靠岩边,走大坪三院的小路旁就能看到。至于观音岩下这座白骨塔,是配合寄骨寺修建的,存放的是明清时期被遗弃的尸骨,与前两种原因无关。不过,这个塔也早就不在了。”

“那‘崖壁争掘子弹壳’又是指什么呢?”潘天棒追问到。

“呵呵,在寄骨寺一带,有一个小山坡叫‘一匹山’,那座山沟里,从四十年代到六十年代都能挖出不少铜制子弹壳来,不少小孩和拾荒者挖去换钱,我小时候都去挖过。”老曾的表情显然是想起了幸福童年。

“怎么会有那么多可挖的?二十年都挖不完?”我觉得理论上讲不太通。

“呵呵,不止是子弹壳多,解放后那里修曙光电镀厂时,土里还挖出了大量的迫击炮弹呢,多得用货车拖走。当时报上讲,原来那里解放前是刘湘建的秘密军工厂,专门造子弹的。刘湘怕蒋介石发现,取名为修械所,名义上只是修理枪支的地方。”

“那么,满坡别墅失旧人呢?”

“这句话才是全诗的关键!前几句交待的方位很大,其实就是观音岩到一号桥整个大山坡,这个大山坡上,有一小块地方修了至少十多座别墅,都是国民党一些比较重要的军事将领在陪都时期住的。抗战结束后,国民党政府撤回南京,这些主人跟着去南京,很多别墅就空着了。”

“这些别墅还在么?”我有些担心,既然当年许多别墅人去楼空,或许大夏国的藏宝,就在哪个别墅里!

“大部分都在修钢铁设计院时拆了,只留下几座,是因为主人身份特殊不好拆。但是,诗里并没有讲哪一座别墅与藏宝有关系,但愿有关系的那一幢,还没有被拆掉。”老曾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端起茶杯,猛喝了一大口。

失踪的上清寺(五十七)

也许是喝得太急,老曾呛了一口,不停地咳嗽起来,我笑着拍拍他的背:“曾大师,是不是想到具体的点了?”

老曾缓过劲来,指着那首诗:“小罗,你来做个总结发言,看看是什么地方?”

我一边看,一边试着分析:“大地方是寄骨寺、安乐洞、观音岩、白骨塔、刘湘兵工厂,这些地方都很散啊。对了,这些地点的唯一联系,是捍卫路!”

捍卫路,这是一条盘山公路,从一号桥盘山而上到达观音岩的路,诗里提到这条路有什么特殊性呢?

“捍卫路这条路很有意思,国民党时期,临江门下出城公路需要修座桥,就是现在的一号桥,老是修不好,一修就垮,成了著名的烂尾工程,沿江的车辆好长时间无法顺利进城;另外观音岩到华一坡这一片,住满了高级官员,只能坐滑杆不能通车,也太不方便。于是才决定修建从一号桥下面盘山上来的捍卫路。这条路是当时重庆主干道之一,两边别墅林立,直达一号桥通车,才逐渐冷落下来。”

“捍卫路有家烧烤好吃惨老!”潘天棒莫名奇妙地插上一句,嘴里还禁不住咂了两声。

“你说的,是不是驴友经常去那家霹雳火嘛?你去那里吃烧烤,注意过街边有一个围墙没有?”老曾问。

“是啊,你知道那里?”潘天棒多余地问道,他不知道老曾比他更好吃。

“就在华一坡下,三叉路口处嘛,我当然知道。围墙里面,是科协的地盘,那里有一处土坡比较高,长着许多大树,我小时候看见过坡上有庙,估计白骨塔原来就应该在那里。”

“那太好了,那我们去吃夜宵嘛,对着白骨塔吃烧烤,好有情调!”潘天棒特别喜欢喝夜啤酒,这是他保持腰围的秘诀。

小敏笑了,问:“现在十点过,才吃过饭两个多小时,你就又饿了?”

“倒不是,今天差点让曾叔叔受伤了,我请顿夜啤酒给曾叔叔压惊嘛。”

“不忙,不忙,等老罗把诗分析完哈。”老曾看来也想去走走。

“这首诗已经很清楚了,就是在捍卫路上一个地方。具体的藏宝点红墙掩映,自然是一处墙壁是红色的别墅。找到那个红墙别墅,就大功告成,总结完毕!”

老曾叹了一口气:“情况比你想的复杂。那一大坡别墅有两个集中点:一处在钢铁设计院,一处在科协。我长住这一带,又喜欢钻老房子玩,但对科协那一带的别墅不熟悉。而且年代久远,这些别墅大部分已经拆掉了,更麻烦的问题是余下的别墅有好几个都是红墙壁!”

“哦,那有啥子关系嘛,车到山前必有路,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啥。”潘天棒安慰老曾道。

“对,烧烤要一口口吃,啤酒要一杯杯喝。”我逗他。

“那我们就走吧!”潘天棒笑嘻嘻地站起来,准备收茶具。

“去哪?”我和老曾看着他,地点都没有弄清楚,潘天棒居然就要出发。

“当然是去吃烧烤,喝夜啤酒啥,你们以为我说去寻宝?”潘天棒看着我们,眼睛很大,眼神很无辜。

20多分钟后,我们已经走在捍卫路上,老曾建议我们一路步行,正好消消食,估计走到华一村的时候,就有空间装下夜啤酒了。

经过老曾另一个家下来,走过捍卫路小学。老曾指着左侧捍卫路小学的堡坎说:“这一带,解放前都有大量的坟地,这个堡坎上,到六十年代几处都还长期露着半截棺材呢。”

路灯有点昏暗,路上行人也很少,老曾说到这里的时候,小敏一下就抓住潘天棒的手,向马路右边移去。我也突然有股子寒意从后颈冒上来,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瞟到一个白衣人影晃过,进入了一条支路。

那个白衣人影的动作,似乎有几分熟悉,夜色中看不清男女,也许,只是自己是有点疑神疑鬼。

继续下坡,路过钢铁设计院在捍卫路的最上面一个小门,门口右边是一个小摊,左边则是一个治安亭,亭上挂着个小红招牌,写的是:“渝中区大溪沟街道,双钢社区巡防队”。

老曾指着门里面:“那里面就是钢铁设计院,钢院钱多,不断拆房建房,许多老别墅都被拆掉了,现在保留下来的只有几幢陪都时期的别墅了。这里能看见那幢没有灯光的三层孤楼,就是其中一个,这个别墅曾经做过钢铁设计院的招待所,又叫红楼。”

我们走到门口瞧了瞧,坎下的老别墅是红色的墙,有一个小小的后院,院里还有一个小水池,窗玻璃破着,看起来已经废弃很久了,旁边一条路下坡直入钢院,偶有路人经过,坎下就有狗叫声传来。

我心中盘算着:下面有狗,后面的联防,要进入这个废弃的别墅,恐怕不是容易的事情。

“再靠左边里面一点,是另一个别墅,那个别墅现在贴的粉色磁砖,以前是灰色的墙。这个别墅来历我知道一点,主人可了不得,是一个九十多岁的老太婆,她解放以前是四川一个有名的家族后代,家中是彝族头领。”

从这个背景看,这个别墅显然不是我们寻找的那个。小敏伸头看了看,掏出手机拍了那个别墅的照片。

回到捍卫路上,潘天棒问道:“其他那几座别墅在哪里呢?”

老曾说:“在钢铁设计院里面,靠江那边,是现在的院办大楼和计算中心。都是红色的别墅。计算中心,是以前西南行政公署的领导住房,那个院办大楼则是这一带所有别墅中最大,最漂亮的,曾经是重庆解放初期八大招待所之一,称为第三招待所。

这个大别墅的主人叫王赞绪,解放前是与杨森齐名的四川王,国民党上将。当时陪都成立初期,不少国民党高官抢占好地,大修别墅。王赞绪这别墅就是那时修的,不久,遇到蒋介石反腐败,害怕事情败露,就把占的一部分地拿出来修建了巴蜀学校和巴蜀幼稚园,号称圈地的目的是为了搞教育,蒋介石才对他免予追究。“

我笑道:“原来巴蜀学校是反腐败逼出来的啊。”

老曾说:“不止逼出一个巴蜀学校,文化宫那里还逼出另一个学校呢。四川省主席兼保安司令王陵基,本来圈了以前文化宫那一大片地,是当作私产,准备炒点地皮的,由于上面开始查,他也是用同样招数,把地皮提供给川东师范搞教学,名义上是教育用地,也逃脱了反腐败的处罚。”

很显然,这两个点不可能是藏宝点。如果钢院靠江的两栋都是四川顶级高官的住处,小敏的爷爷不可能随便进入,藏宝更是根本不可能的。

下坡走几步,到了钢院在捍卫路上另一个小门,这里也有两幢别墅,一红一灰,都住着人,老曾也不清楚别墅主人的来历。简单看了两眼就继续沿捍卫路向下走去。我注意到别墅边进入钢院的公路,已经被潮湿的黑土山坡挤弯了。

经过科协的路口,到了华一村边,老曾指着华一村与科协高楼之间,围墙内那个树木茂密的土坡:“看见坡上那个四层楼的旧房子没有?那一带以前有个庙,应该就是白骨塔的原址了。”

天色太暗,坡上看不清状况,只有楼房的星星点点灯光从树木中透出来,一阵风吹过来,树木摇晃得很厉害。

除了前面路边的烧烤摊,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我走在大家的最后面,始终感觉到有人跟随,每每回头,却一个人都没有。

来到那个烧烤摊,潘天棒兴奋地忙前忙后地点烧烤,安排坐位,小敏则站在摊前看着摊主烤食品。

一坐下,老曾就问我:“现在你觉得哪个别墅最有可能?”

我打开啤酒瓶,给老曾倒上,一边说:“从诗里的情况看,应该是离捍卫路最近的红色别墅。科协的别墅我们没有进去看,但肯定离捍卫路边较远。所以我想最符合要求的,就钢院那边两个小门边上红色的房子。”

失踪的上清寺 第五十八

老曾显然是走得口渴了,端起啤酒几口就喝掉,然后抹了抹嘴:“你说得有道理,而且再沿捍卫路走几百米,就到一号桥了,科情所这一带,路边也没有别墅。”

潘天棒和小敏点完菜走过来坐下,店里的伙计动作很快,一会就摆满了一桌子东西。潘天棒不断地给老曾敬酒,花样百出,显然是为今天的危险在赔罪。

老曾推辞不掉,连续喝了几杯,终于想到个主意,突然考起潘天棒一个问题:“你以前说过,经常给游客介绍重庆的桥,那我考你一座你应该很了解的桥吧,如果你答对了,我就干一瓶,不知道的话,你就自己干一瓶,敢不敢?”

显然,老曾完全明白,潘天棒最怕在小敏面前被问到敢与不敢的问题。

潘天棒瞟了一眼小敏,一拍滚圆的肚子:“当然敢,出题嘛!”小敏笑盈盈地看着,却不着声。

老曾笑着说:“我的问题很简单,重庆解放前的二号桥在哪里?”

老曾这个问题,我恰好听老曾说过,也肯定潘天棒回答不出,于是帮他提示:“这个二号桥是二、三十年代的名字,现在不叫二号桥了,就在渝中区下半城,而且你经常都路过!”

潘天棒一下就懵了,也难怪,这个题是绝大多数导游不可能知道的。不过潘天棒酒品很好,犹豫几分钟,他直接提起酒瓶干掉,然后逼问老曾答案。

老曾笑得非常得意,说道:“这个二号桥离我们现在的位置非常近!再猜猜?”

潘天棒不停打着酒嗝:“实在,实在猜不到,你说嘛,不要为老不尊,欺负我们晚辈。”

老曾说:“其实过去的二号桥,就是这个一号桥。最早的时候,重庆人和街有座桥,叫一号桥,后来这座桥被称为四维桥,二号桥就改名为一号桥了。国民党时期,一号桥修了很久,这么短座桥都总是修不好,到52年解放后,花了二十年才修通。所以有民间迷信的说法,这座桥全靠改了名字,才顺了风水,通了车。”

潘天棒恶狠狠地瞪着老曾良久,又喝了一口酒,说道:“老人家,算你狠!”

我注意到小敏没有怎么喝酒,胃口似乎不好,也不怎么说话,显然有心事。于是悄悄问她:“小敏,你在想什么?”

她迟疑地告诉我:“我一直在想,如果这批藏宝真的是藏在别墅里,可不敢随便进去的啊!”

原来她一直在担心这个,我安慰道:“原来你担心这个啊,放心吧,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

其实我心里也没有谱,前几张地图,大多在野洞,出入无人把关。但如果是进入别墅,那不就成了私闯民宅么?

老曾和潘天棒互相灌酒,耳朵却没有闲着,接过话头来:“你们两个先不要着急,我这几天想想办法再说,难得一起喝回夜啤酒,不要想弄个多。”

潘天棒说:“对头,喝酒,喝麻了,办法,就出来了。”他的舌头已经大了。

这天晚上,潘天棒确实喝麻了。背他回家时,我第一次发现,过去在大学时代,练过200斤杠铃深蹲跳是多么的重要。

第二天我没有去老曾家,一个客户让我忙了一整天,晚上一点,才心力憔悴地回到沙坪坝。刚睡下,小敏就打来电话,说是老曾还没有回家,电话也联系不上,她有点担心。

我心里一惊,老曾说过,他想办法让那伙曾经抢劫我们的人不再找我们麻烦,会不会在这里出了什么问题?

电话那端,潘天棒接着说:“我联系了曾叔叔的几个朋友,都没有他消息啊。最好我们先找一下,今天晚上找不到,明天就应该报案了!”

我想了想,告诉潘天棒:“这样吧,万一真有什么事情,要负责保护好小敏,不要带着她出来乱找。你们就在家等着老曾,如果他回家,就马上给我打电话。我先去他另一个家看看,说不定他只是去那边了。”

潘天棒想了想,同意这是最好的办法,不断要我路上小心。

我很快从沙坪坝打车出来,到了老曾观音岩的那个家楼下。走进巷子,隐约看见前面有一个人向中山小学方向走去,动作很快,姿势似曾相识!

犹豫了一下,我进入大楼,这里电梯上下是通宵收费的,那个收电梯费的老人在凉椅上躺着休息。

我问老人:“请问这几天看见曾老师没有?”他摇摇头:“老曾好几天没有来了,你找他有事?”

我心里一惊,不及回答,急忙转身出门。因为刚才那个熟悉的背影,也许会是找到老曾的唯一线索!

出得门来,背影已经不见。我快步跑下坡,转过中山小学门口,远远看见那个背影正路过钢铁设计院后门的治安亭,正在向捍卫路下方急行。

我变跑为走,放轻脚步,避免被发现。

今天我一定要搞清楚那个人准备去哪里。

跟了几步,那个背影到了钢铁设计院另一个捍卫路的侧门,一闪身就拐了进去。我紧跟到门前,门房开着灯,守门的保安在聊天,没有抬头看我。

这道门向钢铁设计院里走,又是一个下坡路段,深夜已经没有人影,旁边的大楼也没有灯光。前面那个背影已经走到下坡拐弯处,停了一下,我急忙闪到左侧,让突出的岩壁挡着我。

这时,前面吱呀响了一下,我从岩壁边谨慎地探出头来。看得见的那段道路上,背影已经不见了。

我急步走到转弯处,原来这里有一个防空洞!

防空洞的铁门虚掩着,昏暗的路灯映照下,里面堆满了各种装饰材料,象是一个临时的建材仓库。我犹豫地停在门口,隐约看见防空洞里有灯光晃动,一阵脚步声在远去。

洞口的气味很复杂,除了潮湿的土壤味道,油漆味道,还有一丝香味,那是洗发水的味道!

这个气味让我下定了决心。

很后悔没有带电筒出来,只好打开手机照着地面,小心地避开各种油漆桶。一步步轻手轻脚向里走,发现一堵墙挡在路,只是墙上的砖已经被推倒一半,刚好容我钻得过去。

走过墙体,路上不再有障碍物,前面那团灯光移动迅速起来。我收起手机,扶着潮湿的洞壁,尽量向前跟上。这个洞不宽,但很快出现了岔路,我拍掉手上的黑泥,摸了摸身上,发现还带着一把名片,于是在每个岔路上放下一张做记号。

由于一边担心发出声音,一边在设置记号,还摸着墙跌跌撞撞,很快我跟不上前面的灯光,迷失在一个岔道上。

怎么办?是回去还是继续走?

我在原地犹豫了很久,直到听见什么地方传出来一阵嘈杂的声响,似乎还有人喊叫的声音。

激烈的声音持续着,我立刻打开手机照路,到周围几个支洞都竖着耳朵听,终于找到那条声音最响的岔道。

向声音发出的方向快步走去,是一个上坡。上坡处又有一堵墙,这次是石头砌成,中间已经被推塌了。我一只脚翻进墙,已经看到灯光在前面转弯处乱闪着,突然脚下一滑,我跌倒了,手机也掉在地上。也许是机盖被撞得关上了,一下光线熄灭,周围什么都看不清。

我伸手乱摸,触手四周是一条条软软的滑滑的东西,而且有大量的黏液。是蛇!

我心里一阵毛骨悚然,飞快把手缩回,一动不动。

这时,前面的叫喊声已经停了,响起杂乱的跑步声,灯光跟着远去,周围一下安静下来,听得见我自己的拚命压着的呼吸声。

另一件事让我更加害怕起来,原来我发现,坐着的并不是平地,也不是石堆,身体下面是几条蛇身,其中一条几乎有我大腿那么粗!我不知道是否应该向离开的那些人呼救,那几分钟时间,呆在原地,就象过了几个世纪。

过了良久,身体下的蛇身仍然没有动弹的迹象,周围的蛇也没有任何动作和声音。

难道,这些蛇已经死了?

慢慢地从坐姿改成蹲,我摸到了掉下的手机,轻轻地打开盖子,天哪!周围躺着一大堆蛇,一些蛇被石头压扁了,一些被利器砍成两截,石头上到处沾着蛇血。

看来,乱石堆中,这里原来是一个蛇窝!

用手机照着路,我小心地迈步向前走,路上的蛇都没有动弹,心里不禁松了一大口气。

到达转弯的地方,地上已经没有死蛇,我把沾满蛇血的右手在潮湿的洞壁上磨擦,左手用手机回头照亮刚才来的方向,在看不清的地方,似乎有象蛇一样的黑影在动,禁不住后怕,连退了几步。

这几步一退,我立刻踩在一堆软软的东西。

“啊!”脚下一个声音叫起来。我急忙转身,用手机照亮这个人,大吃一惊!

失踪的上清寺(五十九)

老曾躺在地上,浑身是伤,脸上肿着好大一块,在地上虚弱地看着我,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我急忙蹲下去,问道:“老曾,老曾,你能动不?哪里受伤了?”一边问,一边检查他的身体。还好,只是有些皮肤破了皮,身上很多伤口,却没怎么出血,而且是各个关节还能活动,没有发现骨折。

老曾总算开了口:“老命还在。哎哟!地上有头灯的,你不要一只手拿手机,一只手把我扯来扯去,痛死了。”

既然能讲那么多话,显然神智很清醒,我放了一多半心。

地上散落着老曾的装备,我找到了一只头灯,一把登山杖、一卷绳子和一个背包。

头灯的电池盒摔松了,装紧电池盒,头灯有了亮光。我把头灯戴上,小心地将背包移到老曾身后,让他靠着休息。

收拾地上东西的时候,我仿佛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停下手,声音却消失了。

我摇摇头,也许只是在洞里呆久了,出现了幻听。

从背包侧袋取出医药包,我一边给他包扎伤口,一边问:“怎么回事?什么人把你整得这么惨?”

老曾叹了口气:“唉,人老不该混江湖,一言难尽啊。哎哟,轻一点!”

“抱歉抱歉。”我将包扎伤口的力量减小了一些。

“还好有人救了我,那个人打跑了那些要害我的人。”

看来是我跟踪的那个背影救了老曾一把。我禁不住问道:“是不是上次我们在下曾家岩山坡上遇到的那个女人?”

“我根本看不清楚,只是听见呼吸声,而且闻到一种香味,应该是一个女人,有可能是上次那个。”

“那她人呢?”

“她打得那些家伙乱跑,不依不饶地追过去了,根本不管我的死活。还好你也居然能找到这里,要不然我这条命就完了。”

那个女人会回来吗?老曾又是什么原因到了这里?那伙人是不是上次袭击我们的人?

我心中疑问很多,但知道现在不是时候:“这里恐怕不是久留之地,我把你背出去吧。”

老曾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起来,一只手猛地抓着我的手臂,另一只手指着我的背后,张着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的背心一阵发凉,鸡皮疙瘩迅速布满全身,每个细胞都在警告我,一个巨大的危险在我身后。

扭身回头,头灯照射处,一条大蛇已经游到我的身后!

这条大蛇有酒杯那么粗,上半截已经挺起,向我吐着蛇信子!

也许是受到头灯光线的影响,大蛇没有立刻攻击。我和大蛇眼睛对看着,那几秒钟的对峙,仿佛是几百年。

看来这条大蛇,一定是那一窝中残存的,它的姿势饱含着愤怒和威胁,不顾一切要攻击我们!

这蛇的家园不是我毁掉的,它的兄弟姐妹也不是我残杀的,但我知道,一条如此有主见的蛇很难讲清道理。

我手足无措,头都不敢转。用眼睛瞟了老曾一眼,希望他给我出个驱蛇的主意。可他张着嘴,脸色苍白,只有绝望的惊恐,失去了以往的镇定。也许,被人袭击后,老曾已经没有面对大蛇的勇气,意志已经垮了。

不需要问他这蛇是否有毒,老曾的表情已经说明了那条蛇的危险性。

这次不能指望老曾了!

在这条蛇面前,我知道只有两种战术才能活命。一种是拨脚就跑,把老曾留给他;另一种就是和它拚命。

我下定了决心,开始缓慢地调整姿势。自然,我不可能选第一种战术。

老曾抓着我的那只手,像一只鹰爪,指尖都陷到我的肉里了。我把他的手掰开,准备应付蛇的袭击,老曾可能以为我要单独跑掉,不仅不松开,却加上了另一只手。他双手拚命抓住我的手臂,一句话不讲,眼神里似乎在恳求我。

我向他点点头,小声说了句:“放心!我和它谈谈!”老曾看着我的眼睛,双手迟缓地松开。

或许是查觉了我们的动静,大蛇发动了攻击,头一伸,张着的大嘴向我咬来!

我伸出双手,一下就抓住了蛇。就像当年在大学排球队时苦练的接球动作,准确得让我庆幸:我抓住的是传说中的“七寸”!

这个位置,蛇的头部难以咬到我。

大蛇拚命挣扎,蛇身非常滑,很快就要抓它不住,我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把整条蛇舞了起来,将蛇头向洞中凹凸不平的岩壁砸去!

在大蛇就要滑出掌握之前,“咚”地一下,大蛇的头被我狠狠砸到洞壁上,蛇身一下就软了下来。我不敢确信它是昏迷还是死亡,在恐惧中,我紧握蛇身不断地将蛇头砸向石壁,直到老曾制止我。

“好了好了,蛇已经死了,你现在是在鞭尸。”老曾精神恢复过来,吃力地撑起身体,他看我的眼神中有一种没有见过的古怪。“你这是第二次救我的命了。”

“第一次是偶然,第二次是巧合,第三次就是习惯了,我希望你不要遇到第三次。”激烈的运动中,我头上的灯已经歪到一边,扶正它,再扶起老曾。我问:“从哪里出去?我不喜欢和野生动物玩命,那不环保。”

“前面只有一条路,通向钢铁设计院那个没有人住的红楼下面,但那是坏蛋逃跑的方向,如果他们躲在哪里,就太危险了。”老曾停顿了一下,眼睛移开,似乎不敢看我,说道:“另外,这个地道的图纸,被那伙人抢了,岔道多,我已经记不得怎么从那边过来的。”

小敏的图纸!老曾私自拿了小敏的图纸,而且被那些危险的坏蛋抢走了!

老曾,你在做些什么啊!

我心里想着的问题却没有问出来,只是说:“那我们从我来的路上返回吧,我用扑克牌做过记号。”

原路返回,就要经过那个死蛇堆,会不会哪个石头缝里还有活蛇?老曾也想到这一点,说:“背包里有一个纸包,里面是雄黄粉,你先向前面撒一下,等一会再走吧。”

撒过雄黄粉,又在老曾吩咐下,从背包里找到一些绵纱和一个装煤油的小瓶,随手捡起路边的一支棍子,做成一个火把。

火把的亮度强了很多,可以看清前面的蛇堆撒了雄黄粉后,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放心了很多。把火把举在前面,一只手吃力地扶着老曾,我们一步一步地走过蛇堆,穿过墙洞。

来的时候是摸黑,周围只感觉到地上的碎石很容易踩响,却不知道异常。回去的时候有了火光和灯光,才发现好几个洞里,地上辅满的不是碎石,是枯骨!

而且,我终于发现手中的火把形状不大对劲:那支火把的把手,并不是一根棍子,是一根人腿骨头!

心里连念了几声阿弥托佛,想起来了,这些支洞可能与当年的安乐洞相通着。

老曾精神不好,我也无意探究这些骨头的来历。一路警惕着蛇,担心着被人袭击,所以走得很慢。

到了来的洞口,地上还是那一堆油漆桶和装饰材料。我灭掉火把,熄掉头灯,准备扶着老曾悄悄地从铁门溜出,因为保安值守的那道门,离这里不到一百米远。

两个人轻手轻脚地走,一只空桶也没有碰响,慢慢拉开铁门,居然也没有发出声音。在我一支脚已经跨出门的那一刻,我和老曾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铃声在洞里回荡着,特别洪亮。

失踪的上清寺(六十)

我急忙扶着老曾从洞里出来,向侧门方向看去。运气很好,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我们两个的手机还在不断响着,打开一看,都是手机信号不通产生的短消息:小敏和潘天棒打过十几个电话给我们。

和老曾对视了一下,我拿起手机拨通潘天棒。

还没有来得及说话,潘天棒的声音已经抢了先:“你找到曾叔叔没有?啷个打不通你电话?”

“放心吧,我现在和他在一起,处理些事情很快就回来。你们老实在家享受一下二人世界,不要乱走。”

也不给潘天棒做更多解释,我收起了电话。

借着路灯给老曾整理了一下衣物,擦去他脸上身上的污迹和血迹后,我说:“你年龄大了,今天折腾得厉害,我先陪你去中山医院检查一下,再回去。”

老曾疲惫地点点头。

正好有的士从钢铁设计院家属区出来,我们坐上车,没有理睬司机好奇的目光,直接来到中山医院挂了个急诊。医生给老曾做了检查,看不出什么严重的内伤。一路上,我按捺住心中的疑问,不忍心盘问这个伤痕累累,虚弱不堪的老人。

按医嘱去照光照片,然后等检查结果。半夜了,各种外伤的急诊病人还很多,坐在椅子上等检查结果时,老曾终于吞吞吐吐地主动开了口:“小罗,算上这次,你已经救了我两次命了。怎么说呢,我再瞒你就太过分了。”

我平静地看着他,等着我一直在猜测的答案。

“今天差点把我打死的人,就是上次在藏经阁捆绑我的那三个。”老曾望着医院走廊中匆匆来去的急诊病人,低声打开了话匣。

“还记得上次我说过,他们不会再打扰我们,我的估计错了,错得厉害。那次藏经楼遇到他们,我就知道他们会成为我们的大麻烦,这些人无法无天,啥子事情都做得出来。为了不出事,我就托人找那帮家伙。他们在下曾家岩再次露面后,我花了几天时间,终于找到认识他们的一个文物贩子,托他约见。那天我见了那伙人,和他们谈了一个条件,我骗他们讲,如果取得真正的藏宝线索,就私下告诉他们,然后我和他们一起去找,找到了东西,都五五分账。他们手里没有线索,只能是瞎找,所以答应了,好几天没有再骚扰我们。”

我继续看着老曾,没有打断他。

“昨天我们一起分析出那幢别墅下面可能就是藏宝点,眼看就要发笔大财,可是你们这些年轻人比我老头子还胆小怕事,这种荒着的别墅,还担心私闯民宅违法,有机会也抓不住。

你们犹豫,我可不愿意等,所以今天傍晚,就自己带着东西到钢院来了,想找合适的方法混进别墅。结果那三个人不放心我,居然一直在盯我的稍,我到的时候,他们也跟着我到了。

我只好告诉他们,藏宝点就在别墅下面,我还在观察环境,所以没有通知他们。听到藏宝点就在别墅,这伙人胆大包天,根本不管路上还有行人来往,居然用药馒头把看门狗麻醉了,直接上去几下就撬开了别墅的大门。进门后,我们一起很快就找到了地下室。

我今天出来的时候,把小敏爷爷留下的八号图也悄悄带出来了,全靠这张图,我们才找到了图纸上藏宝的秘室,可是里面除了一个小箱子,并没有成堆的黄金。打开小箱子,里面也没有什么财宝,只有几张旧报纸,我猜可能就是留给我们的线索。可是,他们三个人中那个满脸横肉的男人是一条蠢猪,看见没有黄金,一气之下,就把那几张可能是线索报纸撕得粉碎,我根本来不及制止。

这伙人还不死心,逼着我带他们在洞里乱钻,还想找一个密室出来。这个山洞里到处是蛇,自然就遇到蛇窝了。他们觉得有蛇必有宝,借着功夫好,三个人用刀把一窝蛇杀了个精光。

把蛇杀光后,地上除了乱石和蛇尸,什么都没有。偶然看见蛇窝边有一个砌出的墙,这伙人瞎高兴,以为黄金应该在墙这边,就推倒了墙身。可是,墙这边还是一条路,根本就不是密室。可能是杀蛇杀得很辛苦,却还没有找到黄金,那个蠢猪就火冒三丈。他也不动点脑筋,居然怀疑我已经先把黄金运走,还骗他们来蛇窝,就开始打我了,逼着我说出黄金的下落。天哪,我哪里晓得嘛!。

那伙人的头,是一个女的,总算还清醒点,她劝那个蠢货长点脑水,关键是找到下一张图的线索。结果当她听说后面四张图的线索就在刚才被那个蠢货撕掉的报纸上时,她也急了,逼着我非得想出办法来,要不然就打死我,丢在洞里喂蛇!

后面的情况,你都猜得到了。没有线索,我哪里想得出办法来嘛!我正在挨打,还以为老命就丢在这里了,突然上次那个戴着面膜的女人窜出来,脸上又是罩着东西的,在洞里就像个鬼。

她一见到我们就火冒三丈,冲上来就打那三个人,一边打还一边骂他们不长记性,打得那三个家伙跑都跑不赢。那个贴面膜的女人看我没有断气,也不理我了,把我的千多块钱买的登山杖抓起,当棍子一样用,赶着那三个家伙就跑远了。“

老曾简单把事情讲到这里,好多事情一下就明白了。既然他开了头,我也不再客气,盯着老曾的双眼,我尽量不流露出任何表情:“老曾,都到这个地步了,你还是全部告诉我好些。你到底是哪一年开始盯着这一批宝藏的?”

老曾身体一震,把眼光移开,不敢看我。“原来你猜到了,我一直担心瞒不过你。是的,我研究这批宝藏已经很久了。”

“七十年代的时候,我到老君洞找安道人玩,看见他用古画糊窗户。我的几个玩伴悄悄拿了两幅走,只有我没有动。后来很多年,每次想起这件事情都后悔:安道人是出家人,自然视钱财如粪土,我又不是出家人,古画对我意义根本就不同。”

老曾眼睛看着医院走廊的白墙,眼神很空洞:“前几年,中央电视台播一个鉴宝节目,勾起了我对宝藏的兴趣,让我把安道人很多神秘的事情想了起来,经过整理,发现他好像守着啥子秘密。那个提长板凳的高道人,其实我70年代早就看到过他来找安道人的,只是他肯定没有注意我。90年代,有一次在通远门附近喝茶,我坐得离他很近,因为觉得他面熟,就故意走近看他,不小心撞在他的板凳上,脚疼得要命,板凳却根本不晃一下。那时,就知道连他的板凳都是宝贝!”

怪不得,那天晚上老曾一下就判断出高爷爷的板凳是阴沉木,原来他早就知道,并不只是闻香味闻出来的。

“安道人早就不知所终,我前几年就开始好奇地跟踪高道人,发现他有两次行踪古怪,居然半夜在上清寺地下通道、通远门和金刚塔作标记。我取下了那些标记,分析出他一直在等人,猜测他的古怪和宝藏有关系。本来,我以为他们会在金刚塔附近藏了什么,我就买了抗建大厦的房子,方便查看金刚塔的动静。”

我说:“我这些天,一直猜测你半夜出现在金刚塔来见我们有点过于巧合,原来你一直在窗前盯着。你老人家好辛苦啊!”

老曾没有在意我的讥讽,说道:“我才没有那么笨呢。”

我明白了,怪不得那天深夜,路过金刚塔的小卖部,老曾向里面的中年妇女点过头:“你是告诉她,担心有人破坏金刚塔吧?”

老曾嘿嘿笑了,从洞里出来,这是他第一次笑。

“遇到你们,我发现我们三个是很好的寻宝组合,小敏有线索,你有分析能力,我积累了大量史料,相处也愉快。我犹豫过几次,本来也想告诉你们实情,后来觉得讲出来了不好,就一直没有说了。”

我并不相信他这句话,只要有了线索,老曾几乎可以独立查到那些地点,他多半想的只是独占那些宝藏。

失踪的上清寺(六十一)

电话声打断了我的思索,是小敏催我们回家。

取到检查结果,除了肌肉和皮肤有伤,老曾的骨头和内脏都没事,真的很幸运。

医生给老曾做了些简单包扎,我们就离开了中山医院。搀扶着老曾回家,我好奇地问道:“六十岁了还那么经打,你一定正规地学过几年武术吧?”

老曾喘着气说:“我家里有个故交,是个武术家,带着几十个徒弟。我年青时跟着他学过几年基本功,他的教法是先学挨打再学打人。可是后来我没有恒心,中途就停了,所以现在只能挨打,但无法还手。”

夜里的观音岩,依旧车水马龙,我不敢横穿马路,扶着老曾吃力地走上天桥。

从天桥看下去,行人来来往往,没有人注意我们的脏衣服与老曾脸上和手上的绷带。

我想起一个问题来:“老曾,那三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你现在应该弄清楚了吧?”

“小敏的爷爷和解放前军警身份出家的那些人关系很好,那些人也有后代啊,这三个就是。但他们几个长期好吃懒做,不务正业,偶然从长辈那里听到些零碎消息,知道他们的长辈们守着一批宝藏的秘密,却过着很清贫的生活。他们就自己打起了主意,四处寻宝,直到发现我们。”

不管怎么讲,藏宝的线索已经断了,这些家伙也清楚,加上今天又被神秘女人打跑,他们至少近段时间也不敢再骚扰我们。

回到抗建大厦老曾的家里,一开门,小敏吓得叫起来。我们身上满是血迹,老曾的绷带包了半边脸。

看见我没有负伤,小敏奇怪地松了一口气。大家一起替老曾换过衣服,我和潘天棒还帮老曾擦洗身体,扶他到卧室躺下。我去洗了个澡,然后打开冰箱给老曾端了杯牛奶,进房间时,小敏和潘天棒正围在老曾的床前忙前忙后,想给老曾一个更舒服的睡姿。我停在门口,看着老曾的眼睛,他很不好意思。

安顿妥当后,老曾开口了:“小敏,我要向你道个歉。”我知道这个故事会很长,于是悄悄地退出卧室。

来到大阳台,俯瞰观音岩两侧的灯火,回想这些天的探宝经历,偶然的开始,意外的中断。真是难以相信,我这辈子头一次的冒险生活,突然一下都结束了。楼下街上的车流来来去去,仿佛离我很远。

一只手拉了拉我的衣角,我转过身,是小敏。夜色中,她的眼睛看着我,很明亮而且少有的坚定。

“大哥”,她开了口。不知道为什么,她对我的称呼突然从大哥哥、罗哥变成大哥了。

“曾伯不是一个坏人,他只是想了这笔财宝好多年,我一点也不怪他。你同意吗?”

我点点头。

“为了这笔财宝,他几次差点死掉,家里也被人闯进来,身体也受了折磨,我只觉得他很可怜。我以前的打算,是在重庆短暂住些时间,把藏宝的事情搞清楚后就走,现在线索中断了,本来应该回上海的。父母留给我的房子,还有我的朋友们都在上海,我应该回去。”

我又点点头,小敏确实没有留在重庆的理由。

她的头发在夜风中飘着,很好看。“但是,这段时间寻宝以来,我发现爷爷、爸爸和叔叔和这个城市有太多的关联,在这里的每个地方,都仿佛能触摸到他们。”

我注意到小敏颈上挂着那个特别的项链,手上戴着那一对玉镯。

“爷爷想留给我的东西,还有想告诉我的话,在这最后四张图纸里一定还有不少,我一定要找到。相信总会有办法,今天、明天找不到没有关系,我要在重庆生活下来,用十年二十年来找,总有一天找到。大哥,你说对吗?”

小敏眼睛看着我,似乎有一团火在闪动。于是我不由自主地说道:“对,我相信。”

“那你能不能给我找一份文员方面的工作,工资高低无所谓,重要的是让我能留下来。”

原来她是想的这个:“行,那就来我的公司帮我吧,我们公司还小,工资很低,和我们一起把公司做起来,才能有碗饭吃。”

“那好,你让我能养活自己就行,我想给曾伯交房租。”

她连这个都考虑到了,显然已经不是一时的冲动。我笑道:“你还有一个留下的原因没有讲,是为了潘天棒吧?”

小敏很郑重地告诉我:“千万别误会,我是拿他当亲哥哥的。他对我好我知道,但他不是让我动心的那种男人。”小敏突然移开看我的目光,走到阳台边上,眼睛盯着平台外的广告牌。

我也收回看她的目光,和她并排看着夜色。说实在的,在晚风中,她的样子漂亮得让我有些吃不消。

“什么事情都是有可能的。”我说了这句话出来,却不知道自己所指的是什么。

潘天棒搬着椅子出来了,招呼我们:“弄个舒服的夜色,站在那里好哈哟,过来睡曾叔叔的躺椅。”

我急忙过去帮他搬椅子,和小敏如此亲近地谈话,让我突然感觉欠了潘天棒什么。

三个躺椅三个人,一起看着重庆的夜空,云太厚,城市的光污染也很严重,整个天空只有一颗星星在闪着。

潘天棒突然开口感叹到:“刚才曾叔叔单独给我说了很久的话,曾叔叔是我爸爸的好朋友,不是个坏人,他只是有点贪心,没有害人的想法,你们不要恨他。”

我和小敏都点点头。小敏把到我公司上班的想法告诉天棒,天棒的反应有些迟疑,却没有提出更好的主张,我知道,他是担心小敏和我在一起。

我们看着天空都没有说话,我的眼角瞟到潘天棒伸手去拉小敏的手,小敏却装着整理头发,把手躲开了。

第二天起来,我和小敏去公司前,到老曾的房间看了看,他已经醒了,精神也比昨天好,但人还是很虚弱。我告诉他小敏的决定,他也认为不放弃是对的。我知道,老曾说这句话时,心里想的一定是要帮小敏解开其他的谜,来回报大家对他的原谅。

“为了安全,你就在我家住下去吧,但你的房租坚决不收!”

早上不适合久谈,我们没有和老曾就房租的事坚持,匆匆上班去了。

小敏在我的公司上班,学着做网络编辑。一晃又是好多天过去了,重庆大街小巷都变得热闹起来,因为直辖十周年的庆典就要来了。

六月初的一天,小敏刚到公司就冲进我的办公室里,喜形于色:“大哥,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失踪的上清寺(六十二)

小敏兴奋而神秘兮兮地从包里拿出两张纸来,一张是她爷爷留下的九号图纸,一张是手绘的重庆解放前主城防空洞管网图,并排放在我的桌上,那张管网图用红笔描出了一小片区域,我没有看懂小敏的意思。

小敏得意地笑着,用手指红线圈中的位置:“大哥,你看看,这个区域,是不是和九号图很相像?”

我心里一惊,拿起两张图纸对比。

虽然九号图的通道线条在比例、长短等方面和红线区域不一样,但在关键的入口、分支、路的粗细等方面却非常相近,只是九号图明显多了很多细节。

小敏帮我把房间门关上,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下,告诉我:“你想不到吧?曾伯这几天找了很多朋友想办法,结果找到了这张解放前的重庆地下防空洞管网图。最近几天晚上,我都和曾伯一起拿九号图纸和管网图仔细对照。昨天晚上,曾伯终于确定,九号图纸的区域就在这里!”

管网图红线圈中的地方,用繁体字标注着一个名称:“复兴关”,这个区域的附近,标着“两路口”与“七牌坊”。

“复兴关?我怎么没有听过这名字?”

“哈哈,怎么样?你现在没我知道的地方多了吧!”小敏得意极了:“复兴关现在叫‘佛’图关,复兴关是抗战时期的名字,有些人还叫它‘浮’图关。九号图上,有并排的五个大洞口,曾伯说,就是这五个洞口让他猜到的佛图关!”

浮图关,重庆战场的兵家必争之地,进入重庆城的第一雄关。是什么样的宝藏会藏在那里?

“用图来对比,真有一套!是老曾的主意?”我问小敏。

小敏嘴一撅:“大哥,是我的主意呢!我提出来的时候,曾伯还认为不可行。他说重庆是山城,很多地方地下管网立体交错,九号图上只是一个平面,没法对比。另外九号图只是一个线路示意图,所画的洞长短粗细都是不按比例的,上下坡也看不出来。后来,他被我磨得没有办法,才勉强用我的建议试试,托人找图对比,结果一试就找到了!”

居然是小敏的主意,真没有想到。也许世界上很多事情,由外行办成的原因,正是因为他们不去过多地想困难,像老曾这样的行家,反而过早否定了自己。

“大哥,公司的事情走得开么?曾伯讲最好今天就去,天棒哥已经请了假,在家装病呢。”

潘天棒总是找机会溜号陪小敏,老曾退休无事在家,而我的小公司自然也没有什么事比寻宝更重要,于是半小时后,我们四人都聚到潘天棒的车里了。

“我们先去哪里?”一上车,我就问老曾。

“九号图上有十多个入口,但那是解放前的情况,这一带的洞子容易塌方,经过六十年了,很多洞口现在肯定已经不通。反正今天出来得早,我们就当成逛公园,每个入口都看看。”

车到浮图关,公园大门是一个仿古城门,入口处标着“门票5元”,却没有人收费。潘天棒的导游证,老曾的报社工作证都派不上用场。记得市政府宣布过部分公园免票,也许佛图关就是其中之一,只是没有在明显位置上标明免费。

公园大门边就是一个小停车场。停下车来,居然看不到什么游客,更没有其他车辆。园内空气清新,偶而几声鸟鸣,反而显得十分的安静。三条道路婉蜒引向绿林深处。说实话,在重庆生活了近四十年,我还是第一次进来呢。

今天气温比较高,潘天棒体贴地从车上给我们一人取了一瓶矿泉水,自己则把老曾的旅行包背在身上。关好车门后,潘天棒问老曾:“曾叔叔,这里有三条路,走哪一条?”

老曾拿着图看了看,说:“先走靠长江这一边吧,有一个最近的洞口。”这条道路不宽,老曾和小敏在前,我和潘天棒在后,并排着沿着公园的左侧路线前进。

路上没有行人,路边有几户人家,还有一个小院。我打量小院时,一个老太太坐在院中的小竹椅上,冷冷地盯着我看,表情很古怪。

我心中一惊,这个老太太仿佛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这时老曾在前排边走边向小敏介绍,打断了我的思索:“别看这里安静,其实在重庆解放前这条路是通向成都的主干道,行人非常多。很多从重庆去成都的人,由两路口、鹅岭走过来后,前面要经过七牌坊翻过大坪,才会停下来歇一下,那个地方因此比较热闹,后来就得名歇台子。”

潘天棒悄悄在我耳边讲:“我以前经常去歇台子那里后勤工程学院打球,那里军校的妹妹嘿漂亮!”

小敏问道:“那么,我们现在是去哪里呢?”

“我们先去摩岩石刻,佛图关的得名,就和那个石刻有关系。石刻入口处就有一个洞口。”

说话间,已经走过那个小院,前面路边的几座房屋已经拆掉了,残垣断壁,露出山上隐约的建筑来,老曾指着说,那就是摩岩石刻所在。

我想起一件事情来,佛图关有三种写法:佛图、浮图和浮屠,在重庆方言中三种写法的发音是一样的,却不知道哪一个才正确。一拍潘天棒的肩膀,我问道:“听小敏说,你为了带她出来玩,正在恶补重庆导游词,那你知不知道佛图关这个名字的三种写法?哪种才正确?”

潘天棒挠起他的大脑袋,说道:“我最近看的是常规旅游线路的导游词,这个公园根本就没有旅游团来,而且我也没有来过,所以我也不晓得。我猜的话,应该是浮雕的‘浮’,图案的‘图’吧,因为这个公园有浮雕啊。”

老曾在前面回过头来笑笑说:“佛图关其实有四种写法,战国时期就有了名字。”

潘天棒一拍脑袋:“啊!我想起来了,导游词里面提到过,叫‘于兔’关!”

老曾笑得更欢了:“天棒娃儿,那是‘於菟(音wūtù)关’,你认字认半边,搞错了。於菟是老虎的意思,取这个名,一方面指这个关易守难攻,另一方面,是因为这里自古就有老虎。后来改名为佛图关,是於菟的谐音,意思是因为墙上有佛,有摩岩造像的关口,所以称为‘佛’图关才正确。但有些人联想摩岩造像是浮雕,所以误写做浮图关。另外,由于佛家里面有‘胜造七级浮屠’的说法,所以也有人误作‘浮屠关’”。

林中小道很安静,小敏一缩脖子,把老曾的手抓住:“曾伯,现在这里还有没有老虎?”

老曾笑了:“重庆城开发得这样彻底,如果还有野生老虎,那一定是天大的好事情!我认为得名於菟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整个关口气势雄伟,所以许多人喜欢在这里题刻。这条路直走,并行下面有条路,到肖家湾转弯那一带,还有邓小平在1950年的题刻呢。”

我奇怪地问:“不对吧,我在下面这条公路上坐车来回至少三十年,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唉,那里一直无人照料,这个题刻已经被杂草和树枝盖住了,在公路上怎么看得见呢?其实遮住已经算好的了,那一带还有一个珍贵遗迹被毁得不成样子,知道不?”老曾总喜欢考我。

我想起来了,肖家湾那里,市防疫站背后,以前有条大路通向大坪,两杨公路修建后,才萎缩成了小道。那里就是重庆主城区最大的碑林-七牌坊古碑群的起点:“老曾,你指的七牌坊吧,那不是文革期间毁完了么?”

老曾拿起矿泉水喝了一口,痛心地说:“七座牌坊还有一座陷在居民墙里没有毁完,但七牌坊除了牌坊外,其实还有25块上百年历史的巨型石碑,就在最近几年,好心办坏事的人又破坏了十二块呢。”

老曾停下脚步,把水瓶交我拿着,扳起指头来,就象在介绍自己家里的宝贝一样:“三块石碑被搬迁至湖广会馆,错误吧?两块被深埋到枇杷山公园的地下,错误吧?你们已经晓得,其实这种异地保护是错误的,已经让文物价值损失惨重。剩下的二十块石碑,今年四月又被误伤了七块。”

我问:“误伤是怎么回事?”

“碑上有不少‘办证’之类的广告,环卫工人为了清除它,错误地用石灰水泥来清理,结果是让七块石碑永久性损伤了。这下,二十五块石碑,短短几年被破坏了近一半。”老曾皱着眉头说。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潘天棒安慰老曾说,突然看到小敏和我在瞪他,立刻改了口:“啊,我搞旅游的都还没有去看过,哪天我们去看看,不然过几年就毁完了。”

说话间,我们已经到了一个三岔路口构成的平台上,前方通向一个学校,向右后方走,则沿路是石刻。平台紧挨着山壁修建了一些佛像,一看就是新的。平台中没有游客,只有一位居士婆婆在一边整理香烛,她的身后,就是一个防空洞口。

失踪的上清寺(六十三)

我走到居士婆婆面前问道:“老大姐,请问这个洞能进去看看么?”

居士婆婆友善地讲:“可以啊,不过前几天下大雨,里面地上积了水,非常滑。小心跌倒。”

真没有想到这么容易!

“谢谢阿婆!”小敏高兴地拉着潘天棒就向洞里面钻,我站在门口等老曾,他却没有进洞,向那个居士婆婆问了一句关键的话:“这个洞通向哪里?”

仿佛为了印证老曾的聪明,居士婆婆说道:“哪里都不通,里面堵死了!”

怪不得老曾没有动,这个老滑头!

我悄悄问他:“你是猜到洞不通,才不着急的,对吧?”

老曾嘿嘿笑着说:“当然,你看这洞口收拾得好干净,这么干净的洞一般都是堵上的。而且门口的崖壁上,很多岩缝里塞着砖,那是防止塌方的,说不定洞里早塌过了。不着急,佛图关洞口多,总有合适的入口。”

听了老曾的话,我有些担心起来,试着问居士婆婆:“婆婆,这个洞里面是不是塌过方?”

“是啊,以前这个洞很深,后来经常塌方就把里面堵了。你看外面这个山壁嘛,公园没有钱修,都是香客出钱加固的。”

说话间潘天棒已经和小敏回来了,一付沮丧的样子,我和老曾在一边幸灾乐祸。

告别居士婆婆,我们沿着石刻向山嘴走去,沿路许多摩崖石刻都已经风化了,字迹模糊不清。

老曾指着一幅字说:“这是明朝时驻佛图关的将军刘挺写的,他加固了佛图关,并在这里训练部队,可惜认不出几个字了。他后来有一个部下叫刘时俊,在佛图关寻过宝。”

听到寻宝,我的兴趣就来了:“以前就有传说佛图关藏宝?”

老曾眨眨眼:“当然啊,有四个有关的藏宝的故事。我怀疑我们寻找的这一批宝藏,就和其中一个传说有关系。”

“曾叔叔不要卖关子,快点说嘛。”潘天棒一边催,一边知趣地给老曾递烟点火。

“先从时间最近的事情说起哈。最近这个故事,叫‘金娣存款’案。”老曾吐了一口烟圈,“要说金娣存款案,先得说‘三打铜元局’。”

老曾这一通话,说得我们更是云里雾里。

“20年代,有一个将军叫周西成,号称贵州王。他在统治贵州前,于1923年参加北伐同盟军,攻打在重庆的军阀杨森。他用兵神出鬼没,有两次是佯攻佛图关,实打铜元局。经过三次作战,他攻进了重庆。由于主攻点在铜元局,历史叫做‘三打铜元局’。

三次攻打铜元局,周西成把铜元局里的铜元全部搬走了,连铸造铜元的铜材和铜模都没有放过。这些铜元的丢失,让驻守重庆的杨森经济力量受到重创,铜元局也因此没有再铸造过铜元。因为正史上没有交待过那三批铜元的下落,有人就传言周西成私藏铜元发了大财,甚至传说那批铜元就藏在佛图关的洞里!“

我忍不住向高高的佛图关山崖上看去,潮湿的山体被太阳晒出的薄薄轻雾,正在山林中弥漫着。

老曾喝了一口水,接着说:“这个传说到了现代,演化为一个有名的骗局,叫‘金娣存款’案。2002年,一个叫金娣的老太太,自称是当年和周西成有私情的机要秘书,说周西成1929年诈死逃到新加坡,活到了84岁,而且在美国花旗银行存有2.5亿美元!这个老太太身边有一群人,到处找人资助他们去找花旗银行要钱,骗的就是资助路费或者所谓的诉讼费。”

潘天棒禁不住插嘴:“你啷个晓得是骗局呢?说不定我们找的,就是周西成的这批财宝。”

老曾笑嘻嘻地拍拍潘天棒的肩膀:“天棒娃儿,恭喜你,你就是那种骗子最喜欢的人了!”他语气一转,正经起来:“其实,网上早有专家分析,基于各种原因,那时周西成根本不可能诈死;周西成家人也出来辟谣,说根本没有一个叫金娣的秘书;更重要的是,所谓2.5亿美元存款根本不可能,因为当时整个国民政府都没有那么多钱,别说一个小小的贵州王了。历史上周西成1929年死于流弹,同时他实际上也是穷死的。他订购了4000支枪,有2000支都付不出钱,这是他被蒋介石打垮的重要原因之一。”

这时,我们已经到达山嘴上,山嘴处有个小平台,塑着杨闇公的雕像,纪念着这位被杨森残杀的爱国英雄。从平台上向下望,四周一片绿色,阵阵山风吹来,好不凉爽。潘天棒已经走得气喘,我们正好停下吹吹风。

坐在平台石头栏杆上,小敏催问老曾:“曾伯快讲讲其他三个藏宝的故事吧!”

老曾说:“好吧,不过要讲离我们年代第二近的故事,必须要背出一首和佛图关有关系的唐诗,老罗猜得到不?”

与重庆有关的唐诗不多,与佛图关有关系的唐诗倒是知道一首,考不倒我:“老曾,现在山风吹起有凉意了,你不怕我念了这首诗,晚上就下雨啊?”

老曾一拍手:“果然知道,背出来看看?”

小敏抢过话来:“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唐朝刘禹锡的,回答完毕,谢谢!”

潘天棒奇怪地看着小敏,像不认识一样。

小敏笑着说:“你们不要总把我当一个什么都不会的笨丫头啦,昨天晚上曾伯查到图,我就上网找了资料,原来佛图关这里唐朝有一个寺庙叫夜雨寺,寺中有一个池,下雨前就会涨水,所以有夜雨涨秋池这个景。网上说刘禹锡就是为这个景做的诗。”

老曾连忙打断:“那是打胡乱说哈,你查到的资料不对头!刘禹锡写的其实是巫山一带,并不是佛图关。只不过佛图关这里曾经有一块怪石头叫夜雨石,每逢雨前必湿,寺庙得名夜雨寺,名列巴渝十二景之一,称为浮图夜雨。明朝时,驻守佛图关的将军刘时俊,一直猜测夜雨石既然那么古怪,可能石中有宝。于是他把石头打烂了来察看,结果什么也没有找到。现在的说法,夜雨石现象只是锋面雨的气象表现。”

小敏悄悄问我:“大哥,曾伯经常说的‘打胡乱说’是什么意思?”

我说:“打胡乱说就是‘胡说’的意思,重庆的老一辈喜欢用这词。”

“哦嗬!这个故事的宝藏可能也没有了。”潘天棒一阵惋惜。

我知道夜雨石的说法,但我还知道另一个故事,按那个故事,刘时俊砸夜雨石可能另有理由。我静静等着老曾讲出第三个故事来,可他却站起身,说:“休息够了,边走边说。”

沿着佛图关山崖向嘉陵江一侧走去,路上有几个茶摊,很多老人提着鸟笼在乘凉。沿途的山壁上,到处打着方形的水泥锚杆,显然是加固危崖用的。

老曾接着说出那个关键的故事:“第三个藏宝传说,就是我们这段时间最熟悉的明玉珍了。”

小敏奇怪地道:“明玉珍?他的大夏都城在主城区啊,怎么离这么远还有藏宝?”

“嘿嘿,”老曾笑道:“明玉珍死后他的儿子败给朱元璋,就投了降。但明玉珍的老部下杨安珠有两个儿子是主战大臣,被朱元璋通缉。为了逃命,这两个人在佛图关挖地道逃出重庆。传说他们逃跑慌乱,携带了很多贵重东西都丢在地道里没有带走。也许他们本来是准备安全后再回来取吧,但谁知一去就再也没有机会了,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挖的地道在哪里。”

我接上分析:“所以,也有人猜测刘时俊破坏夜雨石,实际上是为了寻找杨安珠两个儿子留下的东西。如果小敏的爷爷和他上司徐中齐被孔二小姐安排来寻宝,而且又有收获的话,我猜最可能就是这批宝物!”

老曾说:“是的,有可能。不过,还有一个藏宝的故事,历史更远!”

失踪的上清寺(六十四)

说话时,我们正在经过一个茶亭,里面坐满了退休老人。茶亭旁边的山壁有几个防空洞口,潘天棒很想进去瞧瞧,却被老曾拉住了,他使了个眼色,悄悄对我们说:“前面有的是洞口,这里人多。”

经过茶亭后,转过几个弯,前面是一个下斜坡。四周丛林密布,路上见不到半个人影,偶尔出现一条向山下的岔道,才能从植被缺口看到山下的嘉陵江。老曾停在了一个岔路口,指着崖下的江水:“曾经有人准备搞个大工程,从这里挖一个大洞穿过佛图关,直到摩崖石刻那边的鹅项颈下出来,连通长江和嘉陵江的水道。这个大手笔的设计师是三国时期驻守重庆的李严,第四个藏宝的故事和他有关。”

“李严?”潘天棒和小敏对三国的故事显然不熟悉。

“小罗喜欢打三国游戏,肯定晓得,你帮我给他们讲讲?”老曾把话头丢给我,居然就埋头径直向前走了,我们连忙跟上。

我边走边告诉潘天棒和小敏:“李严这个人其实挺出名。诸葛亮六出祁山,想收复汉室,都不成功。其中有一次就是因为李严谎报军情而失败的。他当时负责筹备粮草,但因为天气恶劣没有完成,就传信骗诸葛亮说,东吴打过来了,丞相快撤兵!诸葛亮急忙撤军,却发现是受了骗。一气之下,诸葛亮上书刘禅要求重处李严,他就被贬为平民了。可是诸葛亮去世时,李严却伤心得不得了,很多人不理解他为什么难过,他解释说:诸葛亮赏罚分明,如果不死的话,诸葛亮一定会再用他。现在诸葛亮去世,朝中大臣只会嫉妒他的才干,他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结果诸葛亮才死不久,李严就忧伤而死了。关于李严,我就知道这么多,还真不知道他和重庆有关系。”

我紧赶几步,扯着老曾的衣服说:“还是你老爷子补充嘛。”

老曾笑着摇摇头:“其实,不能单从这两件事看李严。三国志里面,蜀中除了诸葛亮和庞统,最有本事的其实就是他。他文武双全,诸葛亮还没有出山,他已经是蜀国名士了,给刘璋干活。刘璋降刘备后,他到了刘备手下,是刘备最信任的人之一。刘备入川后排座次,李严名列大臣之首,远远排在诸葛亮前面。火烧连营后,刘备兵败在白帝城托孤,实际是把刘禅托付给了诸葛亮和他两个人:内政托付给诸葛亮,军权托付给李严。如果他没有足够的本事,刘备这种老江湖,怎么可能托孤给他呢?后来,李严就按刘备托孤的内容,来到江州也就是重庆,驻扎大量军队防备东吴的袭击。”

潘天棒急不可耐地问道:“那他也藏了东西在佛图关?”

老曾停下脚步,喝了口水:“不着急,要搞清他藏东西没有,得从头讲起。重庆历史上第一个筑城的是战国张仪,第二个扩建重庆城的就是李严了。李严为了加强重庆的防备能力,搞了三个大工程。第一个是把当年的张仪建设的重庆城进行大扩建,从朝天门一带扩建到了较场口。第二个工程有点私心,他想把重庆周围的地方都纳到重庆管辖,建立一个新的州,他就筑了个最早的江北城。第三个工程最庞大,他准备在佛图天鹅项颈两侧打洞,连通两江水,把重庆变成一座由江水做护城河的战略要塞。这个方案会耗资巨大,自然被诸葛亮叫停了。但古时候信息传递速度慢,诸葛亮喊停的公文还没有到重庆,李严已经在佛图关打了些地洞了。”

“老曾,这个故事和藏宝没有关系吧?”我插嘴道:“李严后来去汉中给诸葛亮帮忙,没有理由在这里藏什么东西啊?”

“啷个没有关系?”潘天棒说:“三个工程都大,起码几十工程队一起做。一个包工头送几个红包,就够他发财了!”

“不着急,慢慢听我道来。”老曾一边走,两手一边比划:“李严去汉中,事实上是把刘备托付给他的军权全部交给了诸葛亮。为了回报李严的支持,也表扬李严在重庆做过的不少好事,诸葛亮就上书为李严请功,升了李严的官。李严的儿子李丰也沾了光,被封了江州都督,接替李严管理重庆城。后来李严去世的时候,怪事出现了,史书记载他家里一贫如洗。想想看,按他的威望与经历,官居极品,儿子官也不小,即使天棒娃儿猜他受贿是错的,光是靠他两爷子的工资也不可能那么穷啊;另外,自李严去世后,谁也没有找到过李严挖的地洞。所以历代才有传说,李严早把自己的财产藏在了谁也找不到的地洞中了!”

老曾连讲四个藏宝故事,激起我们一阵猜测。而此时天上突然乌云密布,山风吹得衬衣贴在身上。老曾叫道:“不好,看样子要下阵雨,我们快走,前面有洞子可以避雨!”

我们开始快步急行,我问道:“老曾,我们已经一路下坡走了很久了,还没有见到那四个大洞,你会不会记错路了?”

“放心吧,不会错。”老曾不容置疑。

果然,再急行了十分钟不到,按山顶的位置已经过了电视塔,到了大坪医院悬崖下,山壁上出现了一个扁形的大洞口,宽有五六米,但不太高,需要弯着腰才能进入。

雨已经下起来了,稀稀拉拉的雨点打下来,每一颗雨点都很有力量,我们正好进洞查勘。

进洞后,空间渐高,我们得已轻松地整理好装备。由于洞口宽,采光较好,我们走了三十多米才需要打开头灯。用灯光照去,这个洞的洞顶和洞壁都是碎石,地下也尽是掉落的石块,老曾看了看,有些担心地说:“这个洞有塌方的危险,我们今天一定要非常小心!”

事实证明老曾担心很正确,走不到五分钟,前面的去路已经被塌方的碎岩塞住了,路没有了。

我们只好返回洞口,外面的雨已经很大,漫天的雨点打在地上树上,雨声填满了耳朵。

“这是阵雨,下不了多久。”老曾从包里扯出地席和充气垫,让我们坐地上等待。

刚坐下,小敏就急着让老曾分析藏宝的来源:“曾伯,你讲了四个与藏宝相关的故事,到底哪一个最可能啊?”

“四个藏宝故事,最可信的自然是杨安珠儿子的逃难经历。”老曾吩咐小敏把9号图纸拿出来,展开后指着中间一条直洞:“九号图标藏宝的位置在这条直洞上,几乎与佛图关三个关口连线垂直,更像是出关地道。”

潘天棒突然插上一句:“对了,曾叔叔,我曾经听说过,清代的时候就有老外为了在佛图关寻宝,在佛图关修了教堂!”

我们都一愣。老曾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你说的是‘重庆教案’吧,那是1886年的事情。重庆开埠不久,美、英传教士在重庆佛图关鹅项颈、铜锣峡和丛树碑三个战略要地都强修了教堂,不止在佛图关呢。佛图关是天然雄关,这些国家并不是来寻的金银财宝,而是要这座比珍宝更贵重的战略关口。修教堂的三个地方兵家必争,自然是为了战略需要。”

我问道:“那他们修的教堂在哪里呢?”

“一个也没有修起来!”老曾点上烟,看着洞外密布的雨帘:“当时重庆人都明白美国和英国人的动机,于是商人宣布罢市,考武举人的考生也罢了考,很多人游行到教堂,把修建中的教堂都烧了。佛图关这里事情闹得最大,教堂里有一个教民叫罗元义,平时就借洋人欺负周围的百姓,这时就更猖狂。他找了上百个打手,把围攻教堂的群众打死打伤了34个,引得群众更加愤怒。巴县志上说,老百姓聚集了3000多人,到处砸教堂,把重庆周围的教堂基本都砸烂了。不止在主城区,而且江北,綦江,南川,铜梁和大足这几个地方的群众也起来把当地教堂砸了个稀烂,吓得重庆所有的外国教士全部跑了。”

“安逸!舒服!巴适!”潘天棒听得很爽,而我担心后果:“老曾,最后事情怎么平息的?”

“还能啷个平息嘛,清政府一方面处决了罗元义来平民愤,另一方面却向英法美三个国家赔了几十万两银子!国弱被人欺,没有办法。”

失踪的上清寺(六十五)

老曾说到这里时,我正在望着洞外的坡下,一个人影冒着大雨飞快地从石板路上跑了过去,雨雾弥漫中看不清长像,动作很敏捷。

我回过头问老曾:“其他的洞口,离这个洞有多远?”

“不太远,就在附近了。二百米内,还有四个大洞口。”

我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担心:“老曾,小敏爷爷做警察那个年代,佛图关地区是做什么的呢?”

“佛图关从古到今都是关口,当然是驻军嘛。”

“曾叔叔,听说红岩里面的许云峰是在这里被枪毙的,是哪个地方?难道这里驻军也像通远门上的打枪坝,搞了一个专门的刑场?”

“许云峰的原型叫许建业,确实是在这里死的,但具体死的地方我也不知道,那时候是随手枪杀,就地掩埋,应该没有专门的刑场。国民党时期这里一般人是不许进来的,因为1938年这里有一个中央训练团,是军事禁区。代表美国,指挥中国远征军到缅甸对日作战的史迪威将军,他的办公室与住宅就在山腰上。这个禁区从大坪一直延伸到两路口那边的遗爱祠,就是国际村那一带,那里还有一个国民党的机密部门,军统电讯总台。”

“这就麻烦了”,我说出我的担心:“如果这里是军事禁区,小敏的爷爷是警察,根本惹不起军统,怎么能进入这里寻宝和藏宝呢?”

“还是有可能的。驻军的位置,主要在山顶关口周围。而面向嘉陵江这一边的大山坡,都是树林,下面还有从牛角沱通向沙坪坝的公路,有太多地方可以进入佛图关了,而且孔二小姐在关内还有房子。另外这个军事禁区管理并不严格,否则就不可能有那个著名的‘军统电台案’了。”

“军统电台案?快讲讲。”一听到军统,潘天棒的神经就兴奋起来,他很喜欢玩真人CS游戏,对各种军事知识很迷恋。

“你们看过电视剧《暗算》吧?它的第三部就非常像军统电台案的事情,反派主角的气质几乎就像戴笠。”

《暗算》是我很喜欢的一部电视剧,主要是讲电讯情报战,这个剧的第三部是讲在打入国民党电讯核心的共产党人,难道这个故事就发生在重庆?

“军统电讯总台是由美国援建的,从这里发出的电讯,指挥着军统在海内外的数百个秘密情报组织、几十万秘密特工。抗战时期虽然国共合作了,但国民党军统对共产党并没有停止过秘密的破坏活动。可是1939年到1940年这段时间,军统很多重大机密行动都被共产党发现并破坏掉。戴笠猜测内部情报部门一定有共产党,就开始对军统电讯总台工作人员全部清查。一些偶然事件帮了戴笠的忙,他发现在机房、报务、译码,直到报务主任的每个关键岗位,都有共产党!这个组织加上联络人一共七人,称为牛角沱七人小组,最后全部被戴笠设计逮捕,轰动一时。”

我说:“不会吧,机密部门的人员应该是审查很严的,有一个共产党都非常例外了,还钻出七个来?”

老曾说:“这个问题显然不是出在管理上,是出在政治上。这个机构中的工作人员,长期接触最高机密,了解到非常多国民党上层腐败和破坏抗日的事情,因此逐渐对国民党反感。其中两个人还跑到当时曾家岩五十号的八路军办事处找共产党,要求去延安参加抗日,见到了叶剑英。叶剑英借这个机会,说服了他们做地下情报工作,同时安排了一个十八岁的小姑娘做他们联络人。通过这三个人的工作,电讯总台的每个关键岗位,都有工作人员加入了共产党,为共产党提供情报。”

小敏问:“那个十八岁的小姑娘有名字没有呢?”

“我想想,对了,她叫余家英,是川军师长余安民的亲戚。在组织被破坏时,她正好因家事到成都,结果收到戴笠的假电报,被骗回重庆抓起来。戴笠审讯后,还是搞不清楚她的身份,故意把她放了,让她路过曾家岩五十号,可她故意不进去,遇到八路军办事处的熟人打招呼,也装着不认识。戴笠气得亲自提审她,也没有问出个名堂。后来戴笠判了这七个人死刑,把他们送到息烽集中营,关了几年后,用尽酷刑都没有办法让余家英说出机密,到1945年,戴笠只好下令把她枪杀了。余家英当时用的化名叫张露萍,专门有个电视剧拍过她的故事。”

小敏算了一下说:“1945年,她才24岁吧?和我今年一样大。”

老曾讲这军统电台案的目的,其实是说佛图关并非铁桶一块。但小敏的爷爷会从哪里进入禁区呢?

我问:“老曾,孔二小姐的房子在哪里?”

“就在鹅岭正街上,其实不是她的房子,是大轰炸时,有人借给她临时躲轰炸的。但小敏爷爷寻宝的时候,孔二小姐已经不住那里好久了。”

看来小敏的爷爷不太可能用上孔二小姐的曾住地,那又是从哪里进入佛图关的呢?

我走到洞口,弯着腰看山下。清新的山风携着雨水吹过来,一阵凉爽。山下的林子被白色的雨雾裹了起来,不知道藏着多少陈年旧事。迎着风雨,我闭上眼睛,幻想那六十年前的某个深夜:一辆军用吉普上从山下公路开来,停下车,车上走下一个年青的警察,四处打量之后,他打着手电,钻进了密林。他会从哪里上山?进入哪个洞口?会经历什么样的危险?会找到什么样的宝藏?

正在遐想,面前似乎有东西挡住了风雨。睁开眼一看,面前站着一个人!

由于是逆光,看不清这人的长像,他在洞前弯着腰,对我说:“我来,躲雨,可以吗?”口音很奇怪。

背后潘天棒的声音已经响起来:“躲雨可以,老罗收他门票。”

我让开路,这个人走进来,原来是一个男青年,背着个旅行包,上下一身都是牛仔装,脚下是登山鞋,完全是耐热型的打扮。

青年弯腰走进来,才直起身,又弯腰很有礼貌地向我们道谢:“谢谢,雨,太大,没有雨具。”

老曾站起身问道:“你是哪个国家的人?口音不像中国的。”

“请叫我,宇成,我是韩国人,留学生。”

小敏把防潮垫让出些地方来,招呼宇成,“请过来坐吧,别客气。”

宇成谢过,却没有去坐垫子,把背包放到老曾身边的地上,坐了上去。

他外形长得很俊朗,个子高高大大。见到小敏让座,潘天棒似乎感到了威胁,走到宇成身边,操起音调不准的普通话盘问他:“你怎么一个人来这里?”

宇成说:“我喜欢,登山,这里山,好高,就来爬一爬。”

老曾看着洞外,模仿着宇成的说话方式:“这里,塌方,很多,你们,外国人,不熟悉地形,要注意安全。”

“是啊。这里,复杂,找不清路,你们也,登山的?能和你们,一起吗?”宇成顺杆就爬了上来。

我担心他缠着我们不放,说道:“朋友,我们有事要办,准备探些山洞,你没有专业设备,又是外国人,不能和我们一起冒险。”

宇成拿出一个本子来给我看,上面全是韩文一个字也不认识,他说:“我,会员,韩国山岳联盟的。”

这下子,我真不知道该拿这韩国帅哥怎么办了。

失踪的上清寺(六十六)

山岳联盟就是登山协会,有资格拿到韩国山岳联盟的会员证,自然比我们更专业了。潘天棒悄悄地在我耳边说:“我最讨厌韩国人了,每次接待外团,韩国人脾气最坏,素质最差。”

虽然不懂韩语,我还是好奇地接过宇成的会员证来,打开后,他的照片下用汉字写着姓名:“明宇成”,我一惊,会员证差点从手中掉下来。因为我听说,在韩国姓“明”的只有一个来源,就是明玉珍的后代!

我把会员证递给老曾看,同时使了个眼色。看过会员证的老曾,一下就明白了,但他的反应很让我意外。

“你姓‘明’啊?是不是明玉珍的后代?”老曾把会员证还给宇成,很直接地问道。

“是,先生知道明玉珍?中国人知道他的不多。”帅哥听到问他的姓,突然变得欣喜而庄重,恭敬地从老曾手中接过会员证。“我是,明玉珍的后代,所以,我也是重庆人。”

我说:“曾先生是历史专家,对大夏国历史很了解。欢迎你,韩国重庆人。”我握了一下他的手,感觉他的肌肉强健有力。

“怪不得长这么帅,原来是皇帝的后代啊。”小敏的逻辑显然有些混乱,当年明玉珍的长相谁也不知道,只知道他瞎了一只眼睛。

像宇成这样的阳光男孩,是很讨女孩喜欢的。小敏和我们在一起,真是够委屈,因为身边三个男人长得都太有型:老曾年老,潘天棒肥硕,我则是中年脱发,别说宇成,随便从街上找个小青年往我们中间一放,自然都会光彩夺目。

“哼,”潘天棒说道:“怪不得长得比一般韩国人帅,原来是重庆人的后代。”

我和老曾笑了起来,韩国帅哥搞不明白我们在笑什么,满脸茫然。

“宇成,你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真的是随便走走?”我禁不住盘问他。

被老曾揭破身世,宇成显然也不敢再瞒:“我来寻找,和祖先有关的遗迹。我研究过祖上的资料,明升祖有两个主战大臣,是从佛图关挖洞逃命的,我想找到那个洞,拍照,给家史补资料。”

老曾给我们解释:“明升,就是继承明玉珍皇位的儿子。”然后问宇成:“你要找那地方,我们可以帮你。但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我们是依照图纸对比猜测到佛图关的,没有想到半空掉下个明宇成,给了我们更多信心。老曾滑头,显然想利用宇成帮我们进一步搞清地点。

“太好了!我的资料不齐,中国的地洞,要查人防工程才清楚,我是外国人,看不到。所以我的资料只能分析到佛图关,听说这些洞互相连通,如果有你们帮忙,我一定能找到。”宇成的普通话越说越顺了。

说话间,洞外的阵雨已经停了,阳光已经洒下来,空气异常清新。走出洞来,老曾带我们沿着公园小径走,小敏陪着宇成聊得很开心,潘天棒在队尾背着包,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沿途一连看到四个大洞口,老曾都没有去打探,只顾向前。最后经过的两个大洞,空气中有种怪味,两个洞一个被巨幅塑料布遮着,另一个门口堵着工棚。

走到一个岔路口,石板上刻着“擎天柱由此去”几个字,还有一个箭头,但箭头所指是上山的小路。

岔路间有一个平地,一群老人正在收拾潮湿的石桌凳,准备打麻将。老曾走过去问情况,一位七十多的老人告诉我们,他们经常来佛图关玩,刚才雨大时,也在避雨。

老曾问及那两个被挡着的大洞,老人们说起来就生气:“那两个洞,是被种蘑菇的人占了,对公园污染很严重。公园的管理部门根本不管,现在这个蘑菇厂弄得公园到处臭哄哄的,那些垃圾装在塑料袋里到处丢,根本无法降解。”

老曾告诉老人们:“我们在找白骨塔,想拍点照片,不晓得现在还有几个?”

抗战时期重庆大轰炸,其中有几千具平民的尸体曾被掩埋在佛图关这一带,抗战结束后,国民党政府修建了12座白骨塔来安置无人认领的尸骨。不知道老曾问这些做什么,我们都没有插嘴。

70多的老人姓许,是矿山机械厂的退休工程师,听说我们找白骨塔,很热心地说:“白骨塔只有一座半了,那一座完整的比较小,不熟悉这里的人找不到,我带你们去。”

从通向擎天柱的小路上山,走了不久,向右就是去擎天柱的路了,但老许却带着我们拐向左边的一条小路,旁边都是菜地。刚走了不远,就有一股恶臭袭来,小敏问:“怎么那么臭啊!”

老许说:“这里上面就是大坪医院,上面不知道怎么回事,经常丢些死掉的猫、狗还有兔子下来,暴露在空气中,啷个不臭嘛。”

正说着,就看见路边一具腐烂得流着水的动物尸体,老许随手在地里找到一张大塑料布,盖在了尸体上面。我瞟了一眼宇成,他正在递给小敏一张湿纸巾捂鼻子。

沿着菜地向前,很快就看见一座简陋的塔。塔身表面已经风化,塔顶的字迹也完全不清晰。整个塔不过三米高,表面是一层三合土,禁不起风吹日晒,都脱落得差不多了,露出里面的土砖来。我拿起老曾的相机拍了一通照片,算是帮老曾圆谎。

小敏把白骨塔的来历讲给宇成,宇成很严肃地讲:“日本人也炸死很多韩国人,我们家族有很多人都死在二战。”然后走到塔前,拜了几拜。小敏见到,也跟着拜了拜。

看见宇成拜塔,潘天棒悄悄对我讲:“这个小白脸,就是会讨小姑娘的喜欢。”我摇头笑笑,很明白他在想什么。

老曾问老许:“这是不是离佛图关公园西大门最近的两座塔之一?”

老许说:“是的,西大门入口,擎天柱那旁边,还有一座白骨塔,比这一座大得多,不过风化得只有半截了。前几年曾经有人去那里集会,要求公园保护。我带你们去看看。”

说完,老许又带着我们向公园西大门走去。

老曾看了我一眼,迟疑了一下,看样子并不想去,但没有找到合适的理由,只好跟上。我走在老曾的边上,问:“擎天柱那是什么地方?”

老曾还没有开口,老许已经听见,回头说到:“那不过是四根水泥柱,是防危岩垮塌用的。公园在柱身上做了些雕刻,居然也当一个景点。”

走出菜地来到正路上,经过公园西大门,擎天柱下有一个茶园,走出茶园后,路边树林中,果然有一座半截的土塔,要不是刻意来找,根本不会留意到,简直就象一个很平常的土堆。老许带路任务完成,就向我们告辞,说是准备回大坪上面给孙儿做午饭去了。

当宇成和小敏又在拜塔的时候,我悄悄问老曾:“你找白骨塔的用意是什么?”

老曾笑笑,低声说:“这里洞子非常多,钻错了入口,会浪费很多时间。我分析过那张管网图,正对西大门起第二座白骨塔下的洞子,距离最短。刚才那个完整的白骨塔下,正好是阀门厂那个洞。”

原来老曾是用白骨塔来定方位。

已经快到午餐时间了,我们没有携带干粮,于是我们决定在附近找点吃的再下洞。

西大门的茶园,有凉粉凉面和稀饭出售,都是典型的重庆民间小吃。宇成已经习惯中国食物,小敏也习惯了麻辣,都要了最重的口味。吃完饭,小敏和宇成自然渴得厉害。老曾请老板娘给每人泡上一大杯老荫茶,同时在他的水壶和宇成的水壶中,也灌满了茶。

宇成和小敏都没有喝过这种茶水,好奇地尝了尝,觉得可口,大口喝干,都问起这个茶的来历。

潘天棒发挥出导游推销纪念品的本事来:“这个茶是重庆特产,夏天饮料中的极品,茶中之王。从生津解渴来讲,没有任何饮料能及得上老荫茶的半步!天下只有重庆以前建设公寓门口的酸梅汤,才能勉强在清热方面和它打个平手。所以,一般商店根本买不到,韩国更不要想了,中国根本就不愿意让这个国宝级的茶出口!”

看见宇成和小敏听得发了呆,潘天棒接着忽悠:“因为这个茶的原料其实不是茶,是一种树叶,是清热解毒的中药材。你们来看这个茶的色彩,泡水前叶子是棕色,泡出来的茶却是红褐色,这就是正宗的极品了,今天我请你们喝,钱的问题不用担心。”

听见潘天棒乱吹老荫茶,我和老曾差点笑得背过气去。老曾不忍心小敏他们被骗得太厉害,插嘴纠正:“潘天棒刚才的话,有一半是故意给你们开玩笑的。这种茶的功效他没有乱吹牛,但这茶其实非常便宜,所以只能在农贸市场上买到。如果你们想自己去买,要注意选那种生了茶虫的,味道、功效都会更好。”

听到茶虫,小敏禁不住恶心,盯着她面前的杯子,不敢喝了。我安慰她:“你放心,生了茶虫的很贵,这个茶才五元一杯,老板娘给我们泡的肯定是没有生虫的。”

扯完闲话,肚子也填饱了,而且准备了水,我们出发走上了回头路。

潘天棒路上悄悄问我和老曾:“我始终担心那个宇成,是来和我们抢宝的。即使不是,一会找到藏宝点时,他在也不好办啊,一定要想个办法摆脱那个家伙才行。”

老曾说:“放心吧,他不可能有这个宝藏线索。如果他一直不走,我也有办法避开他。”

下坡经过岔道时,老人们正在野餐,友善地向我们打招呼。

经过蘑菇厂占据的两个防空洞后,老曾停在五个大洞中正中那一个面前,洞前有一个石拱门,正中刻着两个大字“重阀。”

老曾指着洞口对我们说:“这里,肯定就是最合适的入口。”说话间,洞口处一粒石子从壁上掉了下来,落在地上。

失踪的上清寺(六十七)

跟着老曾走进大洞,我好奇地问:“老曾,这个重阀的标志,是不是重庆阀门厂的意思?这里连公路都没有,难道重庆阀门厂曾经在这里办厂?”

老曾说:“不,这个洞是为重庆阀门厂备战用的。重庆阀门厂本来在山下化龙桥,一九六四年,毛泽东提出‘备战备荒’,重要的厂矿都搞了备战的设施。重阀厂就在这里扩了防空洞,留着战时使用。当然,一直也没有用得上。”

大洞空间很高,左右各有很大的支洞,地上满是很大的岩石。我们在洞里装备好灯光,跟着老曾向左边支洞走去,这一侧,还能看到高处有一个大洞口通向外面。

地上散落的碎岩太多,我一步步踩着岩石前进,不断地留心着前面的老曾是否走得稳当,不时瞄一眼宇成。潘天棒牵着小敏跟在我后面,走得更加小心。而宇成轻松地在最后跟着,他的灯照得很远,一路还用灯光打量着洞顶的情况。

一边走,小敏一边惊叹:“这个洞好大,估计能装上千人吧。”

老曾笑着说:“这还不算最大的备战洞子。重庆阀门厂当年也不算是重庆的大企业,有的大厂,备战的洞子能容纳上万人的。”

小敏问:“曾伯,我在上海听说过,六十年代有很多上海人来重庆,是不是为了备战备荒呢?”

“是的,来了很多人,当时也叫支援‘三线’建设。这一次是重庆历史上第七次大移民,上海、江苏、浙江三个地方搬了很多企业过来,至少到重庆有十万人。”

我从小听过多次关于支援三线建设的事,还真不清楚原因:“老曾,当时为什么移那么多人来?而且是上海江浙居多?”

“是这样的,一九六四年左右,中国的国际外交关系紧张,经常受到美国、苏联的军事威胁。因此毛泽东就提出对全国进行一次重大的经济布局调整。东部和中部地区不是很容易被轰炸吗?那就把那些地区的重要企业搬到西部山里嘛。所以上海江浙人成了主力。搬的时候,也产生了很多大型企业,因为同样的行业要进行组合。比方像北碚的四川仪表厂,就是由全国二十几家厂组成的,简直就是全国各地仪表行业大聚会。这些企业职工来的时候,很多也带着家属,自然人就多了。不过,也是为了备战需要,这些企业迁来后,都放在郊区,离主城区较远。”

潘天棒说:“曾伯,你刚才讲支援三线建设是第七次大移民,那重庆历史上到底是哪几次大移民呢?”问的时候,他一脚踩空了,小敏急忙扶住他,我担心他走不稳,要代他帮老曾背包,他死活不让。

老曾小心地看着地下走,一边回答潘天棒:“历史上应该是七次移进来,一次移出去。第一次是秦国移民,移了上万家人,统一六国后还补移了一批大富翁来,估计规模在几万人左右。”

我想起网上一篇文章:“好像有史学家说,吕不韦一家犯了罪也就是迁来重庆的。”

潘天棒说:“吕不韦?秦国第一富啊,不晓得留下啥子宝贝没有。”

“不清楚了,史书上吕不韦是发配到蜀,但他在路上服毒自杀了,他的家属是不是到了重庆不清楚。”

大洞开始变窄了,平路变成下坡,更加难走。我接着问:“那第二批移民,是不是三国时期移来重庆的?”

“更准确一点,是三国前后。汉末的时候,中原到处打仗,很多人移民入川,也到了重庆。河南一带有几万家人进入四川重庆,被刘焉收编为东川兵,刘备入川的时候,也带了上万的部队来,都应该有很多人在重庆安家。三国归晋后,甘肃、陕西大饥荒,又来了好几万人。这一段时期前后百多年,重庆应该增加了十万以上的移民。”

走了一段,地上的大石头减少了,路变得好走一些,经过一些小的支洞,老曾瞧上一眼,都没有进入。

小敏在后面问:“其实第一、二次移民并不算太多啊,重庆现在怎么那么多人?”

老曾说:“那两次移民是不算太多,但很重要哦。这两次移民,让重庆的汉人比例大大增加,传统的巴人比例变得很少了。到第三次大移民时,移民规模变得很大。当时是北宋时期,金兵南下,逃难到重庆和四川的一共超过二百万人。但这些人,在元末明初的二十年战乱中,又死得差不多了。因此有了明朝的第四次大移民,移来了三十多万人。”

“哦,就是第一次湖广填四川吧。”我想起在湖广会馆看到的资料来。

“对,但这一次重庆增加的人口很快又减少了。明末清初打了四十年的仗,又死得非常惨。清朝初期的时候,重庆主城只有十多户人家了,街上还有猛虎出没。所以才有了第五次大移民,这一次也称为‘第二次湖广填四川’,给重庆和四川带来了近二百万人。应该讲,这个时候以后,重庆人口才真正开始增加起来。”

潘天棒走得已经有些喘气:“第六次大移民我晓得,就是抗战时期吧,来了多少人呢?”

“这个数据我也不清楚,37年到41年,说是西南各省共迁来近二千万人,在重庆的人口增加最猛。第七次就是支援三线建设了,虽然人口只有十多万人,但这批人很重要,进一步加强了重庆在全国的制造业地位。第八次是迁出,就是三峡大移民,从三峡地区迁出了百万人口。”

“曾先生,您少说了一次。”宇成一直没有插嘴,突然在后面开了口。“还有一次迁出,就是大夏国后人迁到朝鲜。现在朝鲜、韩国,我的同族就有五万多呢。”

“呵呵,”老曾笑起来:“对对,明玉珍后代迁出可以算做一次。那就是九次大移民了。”

其实,明玉珍后人在朝鲜半岛虽然人数众多,毕竟是经过数百年繁衍而来,当时去的数量最多几百人,算不上大规模的移民行动。也许是考虑到安慰国际友人,所以老曾没有置疑。

“麻烦了,”潘天棒在耳边轻轻地告诉我:“如果找到的真是明玉珍的遗产,那有几万人来分哦!”

我摇头苦笑:“还有更麻烦的事情呢,你听听洞里的声音?”

洞里有一种声音,慢慢地多起来,那是洞顶有碎石在向下脱落!老曾和宇成也抬起头在看,一粒小石子打在了宇成的肩上。

“不好!这段时间雨水多,去年大旱,这一带的洞里随时可能塌方!”老曾紧张起来,招呼小敏取图纸。

我走到老曾面前,一起察看图纸,也借机挡住宇成好奇的目光。

老曾看了一眼在不远处张望的宇成,告诉我:“图上这条路左边有支洞,但我们一路没有看到,一定要找一找,可能支洞还安全些。”

老曾收起图,我们分头仔细地察看左边的洞壁,宇成也跟着我们瞎找起来。

潘天棒的声音从前面传来:“在这里!”

我们急步赶过去,正看见他一脚踹着石壁上,那是一壁碎石砌的墙,潘天棒用足了他的体重优势,那些碎石在他脚下向里掉落,很快出现一个洞,已经足够我们钻过。来到洞前,老曾确认:“只能是这里了。”

洞口边上有一个立着的条石,潘天棒嫌洞口太小,他的身体钻起来吃力,于是抬脚蹬去,老曾和宇成急忙制止,已经来不及了,条石被潘天棒蹬倒,周围的洞顶开始大量掉下碎石来,我们护着头顶,迅速一个个钻到支洞中去。

支洞这边土质有些不同,洞顶的石头似乎被土壤沾住,没有主洞掉落得厉害。老曾和小敏在我的前面,向前冲着,我正准备追上去,“啊”的一声,后面潘天棒的声音响起来:“不好,宇成被大石头打倒了!”

失踪的上清寺(六十八)

我急忙回头去看,潘天棒已经翻墙回到洞的那一端,落下的碎石块打在他身上跳落开来。我连忙向前方正在奔跑的的老曾和小敏大叫道:“你们快找安全的地方,我去看宇成,不叫你们就别过来!”

好几块石头打下来,擦过我的头,我一摸额角,好像已经出了血。于是脱下T恤衫,盘在头上保护头部,就象一顶阿拉伯人的头饰。翻过洞去,又是好几块石头打在头上肩上,还好洞里的石头都很潮湿,打在赤裸的上身啪啪着响。

洞口那边,宇成坐在地上,原来他的一只小腿被一块洞壁塌下的大石压住了。潘天棒站在旁边的高处,正在用硕大的身体给宇成挡住下落的石头,一边拚命想推开那块大石。石块不断地掉在他头上,背上的登山包上,又弹开去。

宇成被石头压在地上,两只手抵着大石,试图把腿挣脱出来。这家伙很坚强,虽然痛苦不堪却咬着牙一声不吭。

我试着一起推那块大石,石头只向后倒了一点就推不动了。力道尽了后,一松手,石头又慢慢晃了回来,我急忙看宇成,在灯光下,他满脸痛苦,汗珠大颗大颗地淌下来。

看到石头推不动,潘天棒急问:“要不要喊老曾一起来推?”

我知道老曾来了也没有用,提醒自己一定要冷静。我叮嘱潘天棒使劲顶住大石,松开手围着这块石头走了一圈,发现大石的背后被脱落的碎石与泥土塞住了。我叫宇成和潘天棒坚持住,迅速地抛开大石背后的块块碎石,头上和背部又挨了几下石块,我也顾不得查看。

移开关键的几块碎石后,大石失去了支撑,在潘天棒和宇成的力量下向后倒去,我还没有来得及上前帮助,宇成的腿就脱出来了!

大石倒在地上,洞壁又是一阵晃动,更多的石块打在我们身上。宇成想站起来,结果 “啊”地惨叫了一声倒了下去,他的腿好像断了!

我和潘天棒连忙把宇成抬起来,移到支洞中离洞口五六米远的地方,这里没有石块落下。宇成挣扎着坐起来,从背包侧袋取出一把瑞士军刀,把牛仔裤割开。我们上前察看,发现他左腿上有严重的瘀伤,但还好大血管没有破裂,也没有大的伤口,靠近膝盖部有些地方已经肿了起来。

我连忙从潘天棒帮老曾背的包中取出白药和绷带,给宇成处理表面的血瘀,但是否骨折无法判断。

这时远处小敏和老曾突然拚命冲我们大喊,但听不清楚在叫什么。潘天棒急着催我:“快去看看,曾叔叔和小敏是不是受伤了?”我帮助潘天棒把宇成挪到平坦的地方,让他平躺下来,然后才向老曾和小敏的方向跑去。

这路上,有一段地面正在下陷,已经形成了二、三米左右宽的深坑,挡在道路正中,坑中还不断地涌出水来。还好当年练过跳远,我助跑几步,一纵身跳了起来。

我跳跃的姿势是一定很有力的,速度也够,所以我的头灯和临时头巾在空中迎风吹落,掉进了深坑。这件事干扰了我的落地动作,落地时踩在了坑边,差点没有掉下去。老曾眼急手快,一伸手抓住我,并就势拉我向前跑了几步。只听到身后“轰隆”两声,急忙回头去看:刚才我跳跃的深坑两岸都坍塌了,坑的距离变到了五六米宽,把潘天棒和宇成隔在了另一端,坑边的洞壁到洞顶都涨满了裂纹。

惊魂初定,我看看老曾和小敏,没有受伤的样子,问老曾:“刚才你们在喊什么?怎么了?”

老曾摇摇头苦笑:“我们就是在喊这里地面要塌,叫你们快点。现在已经晚了。”小敏也走过来,看着深坑直吐舌头。

我把宇成腿部受伤的事情告诉他们,小敏紧张地说:“曾伯,大哥,怎么办啊?这么宽的坑,我们怎么回去?宇成受伤了需要救护的。”

老曾打量了深坑周围,然后打开图纸来:“这一带洞壁松碎,用登山打岩钉的办法过去太危险了,何况你们两个还没有登山经验。不过,从图上看,我们这一端有好几个出口,只是要想办法解决他们那边的问题。”

潘天棒和宇成正坐在地上,向着我们这一边张望。黑暗之中,他们两个头灯光柱远远地照着我们的方向,像两只求助者伸出的手。

老曾沉思了一下,一边看图一边说:“我们最好的办法,是从这边出去再绕到外面进来救他们,那时主洞的塌方也应该停止了,即使塌方堵住入口,我们更容易请人帮忙。从图上看,我们这边有几条近路可以出去,但是,如果要抓紧时间,我们就不能去藏宝地点了。你们说怎么办?”

我明白老曾的意思,这是一个困难的选择。这个洞塌方严重,下次再进来时,说不定就没有路了。我们多次寻宝无所收获,如果这一次又为救一个陌生人而错过,真是太遗憾了。

小敏果断地说:“救人要紧,机会总有的啊。曾伯,这是我爷爷曾经来过的洞,在这里,就像在他的身边,爷爷的眼睛一直看着我呢。我的爷爷、父亲和叔叔都不是贪财的人,他们一定希望我首先救人。”

我点点头。潘天棒都能帮他假想的情敌挨石头,我更不会见死不救。

老曾咕哝着站起身:“没有遇到那个家伙就好了,真是气死人!还是山岳联盟的,居然不晓得照顾自己!”

我推了他一把:“老人家,那个宇成是故意走到最后的,人家是谦让,要不是潘天棒太胖挡住他的路,他早进来了,如果他先进来,躺在那里的就是潘天棒了。”

说完,我一推老曾的肩膀:“走嘛,老头子,车到山前必有路。能不能发财,老天爷自有安排,好人会有好报的。”

老曾摇摇头:“我才不是一个贪财老头呢,我只是贪耍。唉,机会失去就太可惜了!”

叹完气,老曾还是向潘天棒喊话:“天棒娃儿,耐心等倒起哈,你把我包里的登山杖取出来,帮宇成固定腿部。”

潘天棒助跑了几步,把背包中的登山设备使劲扔了过来,喊道:“放心嘛,我等你们,不要回来太快,我好不容易有机会学韩文。”

宇成也说着什么,也许是受了伤,中气不足,估计是感谢我们,并让我们放心。

我嘱咐潘天棒:“注意躲石头,不然你会毁容的。你长那么胖,如果让宇成带你去韩国整形,人家按面积收费,你要亏死!”说完,我突然觉得好笑,进洞前潘天棒一直把宇成当情敌,危险到来时,居然还帮宇成挡石头。

老曾把登山绳绑在腰间,说:“我们出发,早点出去早救人。”

小敏依依不舍地看着对岸,想喊什么,又没有喊出来,转身跟着老曾出发了。潘天棒和宇成的灯光一直照着我们的背影,直到我们拐弯。

拐过弯道,地上许多地方出现了坍塌,还好都不深。老曾在一处坍塌点停下来,用灯光照下去,嘿嘿地笑着说:“噫?这下面有一条路。可以大大缩短我们的路线。要不要去冒下险?如果向下走,下面山体受到去年干旱的影响小,塌方会少些。”

更快,更安全,我们自然就听老曾的。一个个爬到坑下,果然是一条地道,道路泥泞,洞壁结实,路上也没有塌方的痕迹,心里踏实起来,路上一群老鼠排着队从我们身边飞快地窜过,更证实了这个洞的安全。

走了不远,右侧洞壁上石头上,赫然刻着一个道教的阴阳符号!也许是年代久远,符号的轮廓已经不清楚,但仍然使我们精神大振,疲劳一下就不见了。我明白过来,一拍老曾的肩:“老曾,你太有才了!怎么我们还是走到藏宝点来了?”

失踪的上清寺(六十九)

老曾嘿嘿笑道:“不要误会,我一点也没有绕路,反而节省了出洞的时间。你们自己想想看,这里有老鼠,说明什么?”

老鼠并不会在很深的洞里做窝,难道我们离洞口已经不远了?我点燃打火机,火焰隐约有些飘动。伸手抓过老曾手里的图纸,图纸上所描述的,似乎还需要经过很多的地方,怎么一下子缩短了距离呢?

老曾在洞壁上查看那个太极阴阳图,一边给我们解释:“那个藏宝图的线路只是示意,画不出立体交叉的感觉。那些路线,有可能是盘山而下的。刚才的塌方给我们添了麻烦,却也塌出来了一个洞口,节省了我们的距离。我们可以直接从藏宝地点附近找找出口。”

一举两得,真是太好的巧事。

小敏着急地说:“曾伯,别看了,救人第一,我们尽快出去吧。”

老曾应了一声,却没有动弹。我没有耐心陪着老曾细看,带着小敏向前继续走去,谁知道走不远,乱石阻了去路,无法再前进。乱石堆中有不少缝隙,估计老鼠就是通过这些缝隙外出的。如果乱石堆得不多,也许我们可以搬开石头打通一条路出来。于是,我在乱石前点着火,如果石堆不大,外面的风会透过缝隙吹进来。

可是,拿着打火机点燃许久,手都被烫了,火焰却没有飘动的迹象。我心里奇怪:难道刚才在太极阴阳图的附近感觉到的微风,只是一种错觉?

小敏看着堵路的乱石,着急地问我:“大哥,怎么办呢?难道我们要回头走一段?”

我看看老曾的方向,他的头灯依然照着石壁,于是说道:“我们回去找老曾商量。”

回到老曾旁边,告诉他洞已不通,老曾却不紧张,要我们找两块长条形,拳头大的小石头来。太极阴阳图已经被老曾清理了一下,我找到两块老曾合意的石头,老曾把石头插在阴阳图的两个小洞中,形成了两个把手,说道:“小罗来搭把手,这个阴阳图有古怪!传统的阴阳图,虚在左,实在右。这个图方向反了,转180度才对。”

我和老曾分别握着一个石头摇臂,一起逆时针方向旋转。嘎嘎的声音响起来,墙上许多尘土落下来,太极阴阳图居然真的动了!

在小敏的惊呼声中,图右边的墙陷了进去,打开了一扇门!

一阵风从通道里面吹出来,隐约有种特殊的香味。

老曾回头得意地笑道:“怎么样?还是仔细点好吧?这洞有风,说不定可以从这里面找到出口。”

我正要进入,被老曾拉住了,他取下一段细绳,缠着块石头向门里面扔去。等了一会,他又把石头拉出来。他解释道:“这是一个有机关的洞,我担心里面会不会有机关伤人。”

折腾了一会,看到没有动静,老曾就轻轻地走进去,手中还拿了几块石头。我和小敏跟着进去,石门里面是一间很宽大的石室,老曾取出强光手电照去,入口正对的方向,有一个平坦的石壁,刻着四个字:“上清丹房”。

石壁前面,有一堆石头围成的炉子,里面盛着大堆灰烬。

这个洞有两层楼高,伸手可及处上面有几个小洞,仿佛是通气用的,老曾拿打火机在小洞口打了一下,火焰被风吹灭了。

老曾说:“这些痕迹说明,这里有道士练过丹。”

小敏在周围搜索,突然向我们叫起来:“曾伯、大哥快来,这里有一个鼎!”

我们急忙过去,在墙角边上,果然有一个铁鼎,旁边还堆着些湿润的香樟木材,洞里的香味就是这些木材传出来的。

鼎身刻着上清寺几个大字,除此之外,就是一些《道德经》上的诗句,再没有其他特殊之处。

寻视周围,没有出洞的洞口,小敏说:“这里好象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并不是藏宝点啊?”

老曾用手电仔细地照每一处洞壁,一边说:“我也担心我们走错了,在图上,有一个支洞,这里看不到?”

“别是被人堵住了吧。”我说。

“我们还是返回上面的路,绕圈子出去吧。”小敏在催。

老曾说:“怎么可能呢?图上就应该是这里,结果什么值钱的都没有啊。”

我的手指轻轻敲着铁鼎,笑着对老曾说:“文革时间大炼钢铁,重庆几乎所有的庙里的铁器都拿去炼钢了。如果这个鼎是古代留下的,或许也值几个钱呢。”

说到这里,我敲了铁鼎一下,鼎身有些摇晃。我心里一动,铁鼎为什么不在正中的石炉上,而在这里呢?这个铁鼎会不会是移过来挡着什么的?

我蹲下来,看见鼎足之下似乎有东西。急忙招呼老曾过来,我们合力搬开铁鼎,下面居然有一个铁链系着的石板。提起铁链,石板随之打开,下面现出一条暗道。

老曾高兴地说:“太好了,图纸没有错!这洞就是图上的直道,藏宝的地方。”

我伏在洞沿,把打火机伸下暗道点着。火焰飘动着,下面应该有空气。

我们进入暗道,感觉一阵凉意袭来。虽然是夏天,洞里却非常冷。特别是我没有上衣,冷得鼻涕长流,好不尴尬。

暗道很直,但不高而且窄,我们一路躬着身体前进,老曾和我分别在首尾,小敏在中间。我心里暗想,这么窄的洞,如果潘天棒来了一定会卡在中间动弹不得。

大约走了十分钟不到,老曾的消息就一个个从前方传来。

“发现一个箱子!”

“打开箱子了,有一个青铜香炉!”

“香炉上刻的是上清寺几个字。”

洞里又窄又矮,我们无法走到他的身边,正在兴奋,只听得老曾说:“除了香炉,其他就没有东西了。”

老曾从前面把香炉传给小敏:“收到包里,上去再看。”

小敏催促老曾:“好的,我们快走吧,折腾那么久,我怕来不及救人了。”

从发现香炉的地方继续向前,通道的尽头很快就到了,但却看不到出口。老曾仔细查看了洞顶与洞壁,手一托,洞顶被他掀开一块石板来。

“哈哈,原来在这里!”

我们跟着老曾爬上去,原来这这是一个大洞,显然近年来整修过。老曾小心地把石板移回原位,盖住我们出来的洞口,还把洞边的泥沙踢了一些掩盖缝隙。

老曾取出图,判断了方向说:“这个大洞离外面已经很近了,跟我来。”

这个大洞平整好走,除了有些地方有积水,一路没有障碍。小敏很快超过了老曾,从走变成快走,最后跑了起来。我们也跟着小跑。

可是,快到头的时候,一堵砖墙挡住了去路。

小敏使劲一推,砖墙就塌了下来,差点打到她的脚。

倒下的砖墙后,是一堆垃圾,臭得我们难以呼吸,但隐约已经看见光线。

我们迅速踩着垃圾向有光的地方去,还没有到洞口,我的手机响了。

失踪的上清寺(七十)

这时,离洞口只有几步之遥了,洞外盛夏的阳光晃得眼睛无法适应。

在钻洞时不方便,所以我把手机放在小敏的小背包里,听见铃声,才和小敏七手八脚把手机取出来。正准备接听,铃声已经停了。打开机盖一看,有一个未接电话,是潘天棒打来的。

潘天棒和宇成的位置,是绝不可能有信号的,难道潘天棒一个人居然把宇成背出洞了?或者是他抛下了宇成到洞外给我打电话?

记得我们分开的时候,那一带的洞子一直在塌方,会不会出了大事?

我急忙拨号把电话回过去,同时脚步也没有停下,可我们一直走到洞外,手机都没有人接。

出洞的地点,是一条僻静的小巷,有几座老旧的房屋。一位老人从路上走过,边走边打量着我们。

“啊,舒服多了,洞口太臭了!”老曾做了一个深呼吸,就去看房屋的门牌号。

“大哥,是谁打来的电话?”小敏在一边询问,我明白她希望是谁打来的。

“应该是潘天棒打来的,可我打回去,他又不接,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我一边拨着号,一边把电话递给小敏看。

看着面前的老宅,老曾突然说:“啊!这里是嘉陵新村嘛,旁边就有一个佛图关公园的北大门,离重阀那个洞子只有不到半小时的路。”

电话那端,潘天棒还没有接听,我关上电话,对老曾说:“潘天棒那边很奇怪,他现在应该在洞外了。可他一直不接听。”

老曾说:“那我们快上山。”

在小巷拐了几个弯,上了一条公路,再接着右转,就到了佛图关在山下的北大门,由于取消了门票,门口无人值守,门边的房屋也没有人,路上长满了荒草,看来,已经很少有人来这里游玩了。

我们沿着台阶上坡,经过几番劳累,老曾体力仍是最好的一个,冲在最前面。小敏不适应山路,我停下等她,她摆摆手,喘着气说:“别等,别等我,去找天棒哥。”

大门往里走有个茶馆,由于客人少早已没营业了。再往上走是一坡石梯,什么都没有,树木茂密,虽然阳光灿烂却依然显得阴森森的。小敏一个人掉在后面,多半会害怕。

我明白小敏的心情,让小敏把背包给我,然后把水壶留给她:“跟紧点,公园有些岔路,别走丢了。”说完,我就拿着手机快步跟上老曾。走了几分钟,一回头,小敏已经看不见了。

我向山下喊:“小敏,听得见吗?”

山下小敏的声音传来:“放心吧,我不会迷路的!”

佛图关公园人气凋落,规模又非常大。靠嘉陵江一侧林深草长,在没有收门票后,管理的人员更少了。如果让我一个人白天来逛这里,都免不了害怕,小敏本来胆子就不大,我还真替她担点心。

老曾安慰道:“放心,才这么远点路,喊得答应就走不丢,我们要抓紧时间。”

向上走了大约一半的路程时,电话突然响了,是潘天棒打来的!我连忙接听,潘天棒的声音很虚弱:“你跑哪点晃去老嘛,难得雨后天晴,快点回来喝老荫茶!”

一直为他们两个担心得要死,突然听到他用虚弱的声音开玩笑,不知道怎么却有点想哭。我镇静着自己,说道:“汇报工作不要东拉西扯,要直入主题。难道你们旅行社领导没有教过你?快说,宇成怎么样了,你们在哪里?”

“我们现在洞口歇凉,欣赏风景。刚才洞里面下了一场流星雨,我被几块石头非礼了头部,感觉就象去年驴友聚会那回,连喝三瓶江津白干的结果,你晓得三,爽惨老。清醒过来的时候,宇成正在亲热地呼唤我,才发现我已经睡在洞口了,手上还拿着电话。电话里面有好几个未接电话在闪。喂,你的声音啷个老?呼吸不均匀?显然是缺乏锻炼,我当年带团去华山的时候………”

潘天棒还在那端罗嗦,我把电话递给老曾:“看来情况比我担心的好多了。”

老曾接过电话,打断了潘天棒:“原地不要动,我们马上到!”随后,老曾关上机盖,把电话递给我,就快步继续走了。

我边走边猜测当时洞里的情况:我们走后,潘天棒他们所在的支洞也开始塌方。潘天棒一定是举着老曾的空包帮宇成遮挡,所以无法躲避,结果被石头砸晕了。但他们是怎么到的洞外呢?难道宇成的伤好得那么快?

老曾很久没有来佛图关公园,花了些时间找路,到达重阀洞口的时候,比预想的半小时更长一些。一到洞口,潘天棒的声音就响起来了:“曾叔叔,老罗,你们总算来了啊。”

潘天棒和宇成头上都绑着布条,象两个大巴山区的种田人,并排坐在门口的平地上,一身脏得象黑泥地里打过滚的。

看见他们二人清醒,放了一半心。老曾上前检查宇成的伤势,我则准备查看潘天棒的大脑袋。

“不要动,有点疼。”潘天棒说。

“我担心你脑袋已经被石头打出毛病来了。”我想起他刚才在电话中的罗嗦。

老曾站起身来:“嘿嘿,小罗,你来看,宇成腿上的夹板,上得有点专业哦。”

宇成的腿上,用三根树枝上了临时夹板,固定得非常结实。看来不可能是宇成把潘天棒背出洞的。

“你们是怎么出来的?”老曾问出我的问题。

宇成摇摇头:“我昏过去了,醒来就在这里。”

潘天棒说:“我迷迷糊糊感觉有人背我出来的,会不会是那些喝茶的老年人?”

潘天棒的身体接近200斤重,一般的人哪里背得动他?何况地面布满乱石,头上还有碎石掉落。我向洞外四周查看,一个人影也没有。

是的,一个人影也没有,小敏也没有跟上来。

来不及探究是谁救了潘天棒他们,我急忙出洞,沿着来路去找小敏,一边走,一边喊,走了好大一段路,才听到她带哭腔的应答:“大哥,我迷路了。”

找到小敏时,她正在一个三岔路口,两眼红红的,似乎哭过。看见我来,张嘴就问:“天棒哥和宇成找到没有?”

我假装没有看到她的泪痕:“放心吧,他们都好好的,正在洞口乘凉呢。你挺不错嘛,一个人走这条路,迷了路都不哭。”

“重庆女孩都很坚强的,我算半个重庆女孩。”小敏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说法。

“不,你是整个,不止一半。”我领着小敏向洞口走去,一路开着玩笑鼓励她。

到了洞口,潘天棒已经站起来,在一边活动肢体,老曾和宇成在聊着天。小敏首先去看了宇成的腿,然后才关心潘天棒的伤势,刚才还精神抖擞的潘天棒,一下就装起来:“唉,这里痛,这里也痛,这里痛得不得了!”

我偷偷笑起来,老曾说:“天棒娃儿,你刚才就一点事没有了,现在怎么到处都痛?”

“曾叔叔!喊你来帮忙,你却来抵黄!”潘天棒在抗议。

小敏瞪大着眼睛问我们:“什么叫‘抵黄’?”

“抵黄,就是揭短的意思。不扯这些了,我们应该马上送宇成去医院。”

我以前经常去医院,但赤着上身去,这是第一次。在急救中心跑上跑下,折腾了至少一小时,宇成果然是骨折,而潘天棒除了皮外伤和肿起的几个青包,还真的没有事情。

刚把宇成安顿住进了病房,宇成的朋友们也从沙坪坝赶来了,其中一个是位漂亮的女孩,她一见到受伤在床的宇成,不顾一切就哭着扑到宇成的床边,抱着他问情况,说的都是韩语。

病房里,我向潘天棒看去,他也正好笑嘻嘻地看过来,样子好不诡异。

失踪的上清寺(七十一)

我明白潘天棒的心思,又最怕人多闹腾,上前向宇成告辞:“你的朋友们在,我们就放心了。现在我们需要回家收拾收拾。”说完,指指我赤裸着的上身。

宇成在床上直起身,勉强地向我们鞠躬:“感谢你们多次关照,特别感谢潘先生英勇地帮助我,希望还有机会一起探险。”然后向那个漂亮女孩说了几句韩语,那个女孩转过身,对着潘天棒深深地鞠了一躬,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潘先生,您救了我哥哥的命,真的太感谢您了!”

美女向自己鞠躬,肯定是潘天棒一辈子没有遇到过的事,他想伸手制止,却又不好挨着陌生美女的身体,只好脸红着想躲闪。也许是听见女孩提到“哥哥”两个字,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喃喃地说道:“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

我拍拍他的肩膀,潘天棒一下回过神来:“是应该的,真的是应该的。欢迎来重庆做客,哦,你们也是重庆人,韩国重庆人。”

老曾上前给结结巴巴的潘天棒解围:“不用客气。宇成,你伤好后也要注意,去年重庆大旱,今年塌方会比较多。事隔几百年,再找到什么和大夏国有关的痕迹很难了。重庆地下洞子虽多,但有些地洞涉及国家安全,不能乱走。建议你最好和重庆有关部门联系一下,和重庆探险协会合作寻找。等你伤好了,如果需要帮助,我可以帮你联系联系。”

老曾这几句话厉害,他是故意在打消宇成独自钻洞的想法,宇成没有听懂弦外之音,又是鞠躬称谢。

小敏上前告辞:“明先生,您好好休息,祝您早日康复,如果在重庆养伤,我们会来看您的!”

好不容易从感谢声中离开病房,我们来到电梯前等电梯,那个漂亮女孩突然捧着件红色的衣服跑来了:“曾先生、潘先生、罗先生、徐小姐,请等等。再次感谢你们。”说着又鞠了一躬:“我哥哥让我把这件衣服送给潘先生,这衣服跟他一起登过很多座高山,请一定收下。”说完双手捧着把衣服递给潘天棒。

潘天棒在我们怂恿下,犹豫地接过了衣服。这时电梯到了,我们连忙道别,退进电梯。电梯关门时,那女孩还在微笑着鞠躬致谢。

电梯里,老曾好奇地向潘天棒要过那件衣服,展开一看,是一件厚实的登山背心,他说:“原来是韩国山岳联盟的衣服。质量不错哦。”

潘天棒一撅嘴:“韩国人就是,一件旧衣物也拿来送人。”

老曾嘿嘿地笑道:“搞登山的,送这件衣服是最高礼节了,人家对你很尊重。”

电梯里的其他乘客都在好奇地看着我们这些脏兮兮的人,潘天棒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出电梯后,走向停车场,我悄悄问潘天棒:“你怎么看起来神不守舍呢?”

“没有啊,只是脑袋有些痛。”

“你是脑袋有些糊涂才对,是不是听到那个女孩叫哥哥有点慌?”

“啊,你啷个晓得的?”

“你脸上挂不住事,当然知道。不过你放心,自己想想小敏怎么称呼宇成的?。”

“称呼?没有注意到啊?”

“小敏叫他明先生,你这个笨蛋!”

“唉哟,我没有注意到!”潘天棒一拍自己包扎着的大脑袋,结果痛得又是几声唉哟,脸上却有幸福感。

回到老曾家里,天已经黑了。大家都忙着洗澡换衣,小敏却把香炉放在茶几上,呆呆地看着,老曾催了几次,才舍得去洗澡。

我最后一个洗完澡出来,老曾和小敏已经在客厅时折腾那只青铜香炉,可怜的潘天棒,包扎着脑袋还在厨房为我们忙前忙后地做饭,一阵阵溅花生油和芝麻油的香味飘出来,从厨房直到客厅。

我刚在老曾边上坐下来,老曾就把香炉和放大镜放了下来,说道:“这个香炉应该不是古董,估计是清末时期的。上面有纹路,但没有刻字。”

我把青铜香炉拿起来细看。香炉像个酒尊,比老曾的保温水壶大一些,炉身周围雕着太上老君等一些神仙的像。香炉里还积有一些潮湿的香灰,黑糊糊地粘在炉里。壁内壁外,确实没有什么信息。

潘天棒从厨房里端出一大盆面条来,放到客厅用电扇吹,吓了我一跳,累成这样了,他居然还有心思做凉面,但一会就明白了,做凉面这事,居然比探宝更吸引小敏的眼球。

也许是香炉看不出个名堂,小敏的的眼神呆呆地盯着潘天棒的熟练动作。只见潘天棒把油拌进面条中,然后不断用筷子抄起面条在风扇前吹凉,散发出一股熟面条的幸福味道。

老曾也坐不住了,把香炉从茶几移到电视柜上,去厨房帮潘天棒端出一堆配料来。有油辣椒、葱花、姜粒、蒜泥和花椒粉,也有味精、酱油、醋、糖和榨菜粒,还有溅过油的花生米、芝麻与煮得七成煮的空心菜和豆芽。十四个配料排成两排,各种香味被风扇吹得满屋飘香。

正是饥肠翻滚的时候,我们哪里还想得起那只香炉,围着茶几不断地吞口水。这时,厨房里还在不断传出阵阵米饭的香味与咕噜咕噜的声音,那是潘天棒小火熬着的皮蛋瘦肉粥。

潘天棒仔细地按口味给小敏配好佐料,大家开始风卷残云。

稀饭凉面,是重庆人夏季的最爱,那天晚上,潘天棒成功地瓦解了我们的研究欲望。

晚饭后,老曾把香炉又检查了一次,用上了荧光,醋,还用打火机烤了烤,青铜香炉依旧没有变化。

所有的办法都试尽了,老曾带着香炉去书房查看各种资料,期望查到香炉的产地或工匠信息。我们三个年青人却都感觉很疲惫,饭后阵阵睡意袭来。于是各自抓了把躺椅,点燃了一盘蚊香,在露台上闲聊着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我感觉有人在身边走动,一睁眼,身上已经盖了一张毛巾被,转头看去,是老曾在夜色中正给凉椅上熟睡的潘天棒和小敏盖被子。于是心里踏实起来,继续睡了。

第二天早上,被太阳晒醒,老曾红着眼睛告诉我们,查了一晚资料,却一无所获,这个香炉可能并非留给我们的线索。“搞不好,我们还得回那洞里看看,是不是因为塌方埋掉了什么东西。”

我实在不想再回那个洞,除了门口臭哄哄的垃圾,里面还有无数塌方的危机。“这样吧,等潘天棒头上的伤好了我们再说,说不定塌方的危险性会小很多。”小敏支持我的想法。

老曾打了一个很重的呵欠,看来是一宿没有睡觉,他想了想:“好吧,我这几天去文物市场逛一下,说不定会有收获。”

潘天棒摸着头上的绷带:“我请几天假,正好陪曾叔叔逛逛,现在这样子去办公室太打眼老。”

我奇怪:“马上就是直辖十周年了,你们还方便请假?”

“我负责休闲旅游这一块,生意淡得很啊,重庆的周边休闲游开发得太差了,不好做,事情少请假就容易。这几天我也正好专心想想啷个把重庆的文化加到休闲游里面。”真没有想到,潘天棒居然能把偷懒和工作结合得那么好。

接下来几天,我和小敏忙着整理重庆直辖十周年的专版资料,老曾也没有什么进展,而潘天棒的伤很快就好起来了。

一天下午,为了给网站补充些人文图片,我和小敏被老曾带到中兴路一间古色古香的茶馆喝茶。这间茶馆有许多民间收藏品,也有许多川戏的老票友,老曾喜欢来这里和老人们神侃。茶馆李老板看见老曾,便拖了一把椅子过来聊天。

老曾向我们介绍他:“李老板家三代开茶馆,他爷爷在解放前开茶馆生意就好得很,现在开了好几家这种风格的茶馆呢。”

李老板摇摇头:“唉,现在这些茶馆都不是我爷爷留下的钱开的,没有沾到我爷爷的光。他在解放前因为做了一件傻事,财产全部损失了。”

“啥子事?说来听听?”老曾不放过任何一个听故事的机会。

李老板说:“我爷爷在民国时期确实找过不少钱,1948年出金元券,有大面额。他就把存款全部换成千元面值”啥子事?说来听听?“老曾不放过任何一个听故事的机会。

李老板说:“我爷爷在民国时期确实找过不少钱,1948年出金元券,有大面额。他就把存款全部换成千元面值的金元券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藏好后,却找不到了。过了几个月,偶然找到的时候,金元券大贬值,已经贬了上万倍。以前一千金元券可以买头牛,但1949年左右,连一火柴都买不起。”

“那是在哪里找到的呢?”老曾追问道。

“嘿,我爷爷很奇怪,他藏金元券是藏在茶馆里一把竹椅子的腿里,结果他居然忘记是哪一把了。”

听到这里,我突然一惊,那只青铜香炉的腿,我们从来没有检查过!

我立刻把这想法悄悄告诉老曾,老曾马上站起来向老板告辞。不到二十分钟,我们就回家打开了香炉的脚,里面果然是空心的,其中一只腿里赫然藏着两张纸条!

我急忙取出其中一张,角上有一个“十”的汉字标记,正文只有四个大字:“沧白之路。”这一定是小敏爷爷第十批藏宝的地点!

可是,这个“沧白之路”,究竟在哪里呢?

失踪的上清寺(七十二)

重新找到线索使老曾很高兴,他又端出他的宝贝茶具来,张罗着给我们泡壶好茶。

“沧白之路,不会是沧白路吧?沧白路好象是解放后定的名啊?”我问老曾。

老曾回答道:“不是解放后,1943年那条路已经叫沧白路了。1942年杨沧白去世,国民政府就把以前的重庆府中学,改建为杨沧白纪念堂。周围包括炮台街的一条巷子三条街也因此统称为沧白路。”

“杨沧白纪念堂?”市旅游局就在沧白路上,我经常去哪里办事,却从来没有注意过有什么纪念堂。

老曾说:“哦,对了,那个纪念堂已经在2000年左右拆掉了,现在是市政协大楼。”拆掉历史文物建大楼,这是中国经济发展时期的特有现象,我们已经听麻木了。

小敏本来是拿着另一张纸条在看,突然插上一句话:“曾伯,这个杨沧白是个什么人物呢?”

“杨沧白是个很了不起的人。他出生在巴县木洞,是中国辛亥革命的元老之一,曾经做过孙中山大元帅府的秘书长。1906年辛亥革命的时候,他在重庆府中学那里办公,指挥重庆这边的反清行动。”

沧白路现在是一条交通繁忙的路,靠江的悬崖下面就是我们去过的洪崖洞,小敏爷爷的第一张藏宝的位置就在沧白路下面。难道这笔宝藏也藏在附近的地道中?我感觉可能性很小。

有人在敲门,小敏开门一看,原来是潘天棒,手里还提着一堆超市买来的食品。一听说找到了图纸,潘天棒放下东西就冲来客厅,仔细看香炉和纸条。

我接着问老曾:“解放前沧白路上那一带,有些什么特殊的东西呢?”我想,如果不是地道,那么必定是很特殊的东西才适合藏宝。

老曾拿起茶壶,给我们的杯上倒上茶水,香味一下就弥散开来:“最特别的东西,肯定是三将军了,原来在沧白路靠江边那里,索道站街对面。”

“三将军?那是什么?”小敏好奇地问。

潘天棒抢着解释:“那是一门古代大炮,放在洪崖洞上。张献忠占领重庆后,铸了三门巨炮,因为威力很大,根据口径大小,分别叫大将军、二将军和三将军。”

“错了,那不是张献忠铸的,是明朝政府为防备张献忠铸的。”老曾纠正道:“当时重庆守军准备在大佛寺江面附近、江北嘴上、洪崖洞上,三处各放一门大炮,构成江面上的三条防线。三门炮好象是在贵州铜梓铸的,运到重庆的时候,二将军翻船落水。大将军、三将军后来也没有发挥作用,因为张献忠没有走水路,而是从佛图关打进来的。”

小敏摸摸潘天棒的头,笑道:“你又记错了。”潘天棒不好意思地笑着说:“我是在网上找的资料,不是导游词,可能网上的资料不对。”

我问:“小敏爷爷留下的宝藏,会不会放在三将军这门大炮里面呢?”

“不太可能吧。五八年大炼钢铁,三将军差点被炼了钢,不知道是谁把它保护下来了。1960的时候,三将军和关庙里的关平铜像一起搬去了枇杷山公园,搬迁的目的就是为了保护它不被拿走炼钢。搬迁三将军时,许多人参观,如果炮里或者底座下有什么东西,早就发现了。”

“曾伯,你的意思是讲,如果三将军不搬走的话,就可能被花成钢水了?”

“是啊,58年大炼钢铁的时代,重庆许多文物都进了炼钢炉。关庙里的大关刀就是被拿去炼了钢,大将军那门炮不知道下落,说不定也是被炼了钢。嘿,枇杷山上以前有一个非常特别的东西,叫‘言过其实’,也是毁于大炼钢铁的。”

“‘言过其实’是什么?”我们都很好奇。

“在枇杷山那里,以前有一块大石头,上面顶着一口大铁锅。据说那个大铁锅是煮盐的盐锅,加上锅下面的奇怪石头,合称为‘盐锅奇石’。这个东西不知道是谁立的,立起来要讽刺的又是谁。大轰炸的时候,铁锅被震到地上,因此搬到三医院里面保管起来,最后大炼钢铁时还是被炼了钢。

“那么这条街上,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呢?”我把老曾引回正题。

老曾说:“有啊。有一个巷子叫铁板街,街上路面有很大一块大铁板,左右不知道什么来历。我母亲小时候在上面玩过,至少是二十年代,就有了,我小时候也喜欢在上面滑着玩。”

我问:“路面有大铁板?会不会是盖着下面的地道呢?”

“不会的,这块大铁板,大约是大炼钢铁的时候,就被拿去炼了钢,没有听说下面有地道。”老曾已经忙完煮茶的事情,取餐巾纸擦干手,在我旁边坐下来。

“我认为,‘沧白之路’很可能不是在沧白路上,而是另一个地方,我们还是先看看另一张纸条再说”老曾接过小敏递来的另一张纸,仔细看起来,然后苦笑着摇摇头,递了给我。

纸条上是熟悉的小敏爷爷的笔迹,上面写着:“余奉命寻大夏国旧臣藏宝,经数月查探,掘开多处塌方地道,终寻得密室宝箱。箱里俱为金银玉器,故主必欲逃得性命后复归取之,然山洞崩塌无法寻得。上峰贪宝而无法携离,嘱余藏之。余取之换得无价宝,留字明迹。”

看来我们的分析不错,佛图关下藏宝就是大夏国那几个逃难的大臣留下的。遗憾的是,小敏爷爷又将藏宝拿去换了东西,没有机会一睹藏宝真颜。

老曾一点没有失望的表情,反而兴奋地对小敏说:“你爷爷留下十二张图,也就是有十二批藏宝,但这些东西不是做了善事,就是换了一个‘无价之宝’。可能留给你的,最后只有一件东西,就是那个‘无价宝’。我在想啊,这么多东西来换它,那个无价宝的价值简直难以估量!”

小敏问:“曾伯,历史上有没有什么传说中非常昂贵的宝贝在重庆呢?”

老曾捧着茶杯,望着窗外沉思了一会,说道:“那个太难查了。但是,你爷爷拿去交换的这些藏宝,本身已经太值钱了,每一批价值都至少上千万啊,我猜想那东西的价值,不亚于到过重庆的四库全书!”

潘天棒很兴奋地说:“那我们赶快吃饭,吃完就去沧白路,早点把十号图的东西找到吧!”

老曾说笑着说:“不要着急,我想‘沧白之路’这四个字,内有深意。并非沧白路。”

“快说快说,是哪里,不要又卖关子!”我催他。

“那得从杨沧白的事情讲起。杨沧白1906年参加辛亥革命,后来袁世凯称帝,1913年,他又在重庆组织反袁,这次没有成功,他被通缉,然后在外国人的掩护下,逃离了重庆。我认为,他逃离重庆的路,才是线索中的‘沧白之路。’!”

失踪的上清寺(七十三)

我觉得奇怪:“老曾,杨沧白经历反清和抗袁,一生肯定很不平常,走过的路不知道有多少,为什么你单提他逃离重庆的路?”

老曾神秘兮兮地挤了挤眼睛:“我要卖个关子。先来证实一下,小罗你看看,沧白之路这个纸条的空白是不是太多了?”

是啊,小敏爷爷留下的这张纸条,四个大字写在正中,周围的留空很宽,难道这张纸还可能有隐形的字?我急忙冲到厨房,拿出保宁醋来,小敏也突然明白过来,聪明地找来棉签,潘天棒跟在她后面,却不知道应该帮她做什么。

老曾端着茶靠在沙发上,眼睛盯着茶水,胸有成竹地说:“我敢肯定,纸条上还有东西,而且会印证我的想法!”

我试着用棉签蘸了点醋擦在纸条上,纸条背面果然显出了字迹来,心里一阵狂跳。

潘天棒看见字迹,“啊”地一声:“曾叔叔,你真是太有才了!”

老曾笑笑说:“小罗,你念出来我们听听。”

字条背面显出来的,是一首诗,我逐字念道:坚城门闭黯垣墉,脱险方知隧道空。

人语蛩声夜行里,胡僧须白月明中。

啪!老曾拍了一下手:“果然如此!这是杨沧白的脱困诗!写的是他那天逃离重庆的情景。”

看见这首诗,我还是不明白老曾的推断,正想请他解释,他却打定主意要卖关子:“你们想不想知道这首诗讲的什么?想不想知道为什么我判断沧白之路是他的逃跑路线?如果想知道,明天下午就别上班,出来陪我老头子散步,我们实地走一趟。”

随后,不管小敏和潘天棒的软磨硬泡,也不管我的威逼利诱,老曾哼着川戏在晒台上乘凉去了。

第二天下午,我们到老曾家楼下碰头后,老曾带我们来到了七星岗下的若瑟堂前。这个教堂不大,圣诞节总有许多朋友约着来听钟声,但我从来没有进去过。

站在石阶上,看着坎下的若瑟堂,老曾开口抖包袱:“1913年7月的时候,为了反对袁世凯称帝,熊克武和杨沧白响应其他地方的讨袁救国军,宣布重庆独立。当时杨沧白的职务是民政总长,9月袁世凯调黔军攻打重庆,9月11号熊克武与杨沧白战败后分头逃跑。因为杨沧白回了一次家,出来时重庆城已经被黔军占领,城门出不去,杨沧白就躲到若瑟堂这里,沧白之路就此开始。”

面前的若瑟堂,掩在一堆楼房之中。院里外的大树,和钟楼上的爬山虎,把这座教堂藏得更加神秘。记得资料上讲,若瑟堂在抗战以前就有了,那么这座教堂下必定有防空洞,难道十号图的宝藏就在这里?

老曾看出了我的想法,笑笑说:“这只是杨沧白逃难路线的开头,不一定是我们找的地点,我只是来确认一下,顺便带小敏游览。”

进入若瑟堂,门口的小院安静而别致,楼里却不好随便进入。围着教堂前后看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守门的老人盯着我们心慌,只好离开。

走出若瑟堂大门,我问老曾:“若瑟堂一直都这么小?”

老曾说:“不是的,1879年重庆开埠后,法国人修建了若瑟堂,当时是整个川东地区最大规模的天主堂,能容纳上千人同时做礼拜。当时外教不能入城,所以若瑟堂只能修在通远门城墙外的荒坡上,由于地皮不值钱,若瑟堂占地规模就比较大。但文革以后,若瑟堂的地产被周围的单位占了很多,面积大大缩小了。”

我不禁担心:“如果小敏的爷爷把东西藏在原来的若瑟堂里,那说不定藏东西的地方已经拆了哦。你说过在文革时,神父都被赶跑了,这里当库房用,装了不少抄家物资。如果这里有明显的地道,估计当时也保不住。”

老曾眨眨眼:“别着急。沧白之路的关键不在这里。”说罢,老曾向金汤街方向走去。

路上人来人往,我和老曾说话很小声,小敏和潘天棒不知道我们在说什么,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

走到通远门外的金汤街上,老曾终于开口解释:“杨沧白逃跑那天,白天藏在若瑟堂,晚上到的是法国领事馆。我们现在是去法领馆。”

“法国领事馆?”这条路来过多次,潘天棒搞旅游都不知道。

“当然有领事馆,不然为什么前面有条路叫领事巷?”老曾说道:“1890年,中国和英国订了一个烟台条约,定重庆为通商口岸,第二年,英国人就来重庆设了海关,重庆正式开埠,成为中国西部最开放和最重要的城市,从那个时候起,英,法,德,美,日都来重庆开领事馆,因为这条路离城市中心最远,紧贴着城墙,就划给了这几个国家修建领事馆了。”

金汤街路边有一排小摊,一个女人带着个小女孩背对着我们坐在摊前吃东西,穿的是重庆女人夏天最喜欢的吊带背心,长发披在肩上,肩和背很平直。这个背影似乎在哪里见过!

我正准备走到侧面打量一下,这时老曾拍拍我的肩,指着前面妇幼保健院的大楼:“以前那里是一个很大的道观,叫至圣宫,再过去就是领事巷。不过抗战时期至圣宫道观已经不在了,倒是有家牛肉馆非常出名,叫‘星临轩’,是郭沫若取的名字。那家牛肉馆以前叫‘马老太婆牛肉馆’,因为味道好,郭沫若又住在附近的天官府,所以一帮文人经常在那里吃饭。郭沫若取名题匾后,这家餐馆生意变得非常红火,成为重庆餐饮的经典品牌,可惜现在已经没有继承者了。”

听完老曾的介绍,我回头再看,那个带小孩的女人已经不见了。

沿着领事巷向前走,却见不过一幢西式建筑。我问:“大轰炸的时候,这些领事馆都被炸了吧?”

老曾说:“没有,抗战时,这里的领事馆都搬到了南山上现在使馆街那里。为了避免房屋被炸,各国领事都在屋顶上刷上自己国家的国旗,避免被日本飞机轰炸,这样反而成为了日本飞机判断目标的依据,因此后来被国民政府制止了。从抗战开始到结束,这条街的领事馆建筑都没有受多大的损伤。”

小敏问:“那么,为什么我们看不见那些领事馆的旧建筑呢?”

老曾说:“解放后,许多国家没有和新中国建交,这些领事馆建筑就收归国有,安排了其他用途,里面的办公家具都搬到了房管局。到了90年代,这些老建筑被占用的各单位修盖了新楼。现在保存的旧楼,可能只有干休所院里还有,可惜门卫森严,我们进不去。”

潘天棒问:“我们不需要管其他那些房子,找到法国领事馆就行了啊。”

老曾手一摊:“问题就在这里,年代太久,这里变化太大,没有其他的房子做参照,我无法判断以前法领馆的位置。”

说话间,已经路过干休所门前,门口有军人站岗。这一带行人已经少起来,我向后看了看,没有看见希望看到的身影。

老曾还在继续向前走,我奇怪地问道:“找不到法领馆原址,你还向哪里走啊?”

老曾嘿嘿地笑起来:“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晚上,杨沧白到了法领馆,一个白胡子神父带他钻进了法领馆的地道。虽然我不知道法领馆的位置,更不晓得地道的入口,但我却知道更重要的事情:杨沧白进地道后,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失踪的上清寺(七十四)

潘天棒说:“这个太容易猜了,这一带的地下,就是一号桥到长江大桥的隧道嘛!”

“闯你个鬼哟!”老曾说:“如果是那里,修隧道的时候岂不是啥子都挖光了?我还带你们走啥子?”

走在前面的小敏回过头来:“曾伯,你就别绕圈子了,到底在哪里啊?”

“就是重庆旧城中位置最高的教堂:仁爱堂!这个教堂是法国人修的,就在前面的巷边上。地方志上讲,杨沧白是从法领馆下地道,从仁爱堂钻出来的!”

说着话,小巷的前面,出现了一个破落的围墙,墙里出现了一个典型的欧式建筑,圆拱门与罗门柱头支撑的顶上,长满了杂草,那一定就是仁爱堂了!

我问老曾:“奇怪了,照理讲,以前是不允许在城里修教堂的,这里的位置应该是在城墙里面啊,为什么会有教堂呢?”

老曾加快了脚步,一边说:“这个我就不知道了。这里在清朝时叫二仙庵,估计是一个道观,1900年给了法国人的天主教会,建成了教堂、医院、神父住房和修道院。但好象是1941年,在抗战时期,才开放给附近的教徒使用。猜猜为什么?”

我们当然猜不到。

老曾却不解释,带着我们紧走几步,一个坡败的门展现在我们面前,上面标的字却是:“四川省重庆中医学校门诊部。”大门紧闭着,从门缝看进去,里面人去楼空,荒草丛生。

指着门上的字,老曾说:“44年的时候,这里面的医院改名叫陪都中医院,是重庆一中医院的前身。解放后,到1951年,因为一个特殊的原因,这里被西南军政委员会全部接收,医院与护士学校接着办下去,但教会人员从此消失了。再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其中一部分变成了中医学校。但是,2001年,政府又把全部仁爱堂所在地划拨给了重庆天主教会,包括原来的教堂、修道院、神父的住房。好象学校和医院也搬走了,现在里面还有个敬老院。”

小敏问:“特殊的原因?指什么呢?”

老曾说:“让你们猜,不猜就不好耍了。”

我们苦笑。

我们向前继续走,右侧出现了仁爱堂的入口。那是一个很小的院子,看进去,里面教堂已经修缮一新。院子里,几个善男信女正在聊天,教堂的门开着。见我们走进来,一个女人看了我们一眼,上前把教堂的大门关了,不让我们窥视。然后她继续坐下闲聊,没有一个人理睬我们。但当我取出相机准备拍照时,另一个女人上前制止,说:“这里不许拍照。”

我收起相机,向老曾看过去,他对我眨了眨眼,转身就出了门,我们紧跟着老曾出门来,“这里好象不欢迎游客,要找地道更不可能,我们要绕到背后去看。”老曾说完继续沿着小巷向前走。

巷边右侧的围墙里,就是教堂的楼房。走过一个拐弯处,老曾突然指着三楼上两侧有罗马柱的窗子说:“我小时候,经常来这里看珊瑚坝的飞机。有一天路过这里,看见那个窗上有一个穿着黑袍的外国修女正在向下看,金发碧眼,手里还拿着个望远镜,印象深得很。”

“这里能看见珊瑚坝?”小巷里一个人也没有,四周全是楼房围着,我根本搞不清楚珊瑚坝在哪个方向。

“是啊,前面拐过弯就是了。我小时候,仁爱堂周围是没有楼房的,在仁爱堂的围墙边上,四周围可以俯视城区。”老曾说这话的时候,回过头对我眨了眨眼睛。

我恍然大悟,仁爱堂占据的位置,在清末到解放初期,都是能俯视重庆主城区的制高点啊!

“老曾,你刚才讲,仁爱堂1902年修好后,到1941年抗战时,已经过了三十九年才对周围教徒开放;你小时候,重庆还没有解放,你看见的外国修女拿着望远镜;1951年刚解放,接管仁爱堂的是西南军政委员会。这三件事情,只能说明一件事:仁爱堂过去是国外间谍所在地!”

“间谍!”潘天棒惊奇的声音在安静的小巷里显得非常洪亮。

老曾说:“答对了!地方志上记载,1951年西南军政委员会发现了仁爱堂里的外国教徒在搞间谍活动,所以,这些教徒全部被驱逐出境。直到2001年这五十年,都没有恢复它的宗教功能。”

我禁不住回头看向神秘的教堂大楼,这里我的毛孔一阵收缩,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一个穿着黑色修女长袍的人影,就站在那个罗马拱窗前,正居高临下地看着我们!我急忙驻足细看,那个人影一晃,不见了。

我心里好笑,也许自己过于大惊小怪了。

这时潘天棒说道:“啊!怪不得杨沧白能从法领馆那边找到地道从仁爱堂钻出来,如果只是防空洞,完全没有很必要修那么远的。”

“对了,任何领事馆本来就具备刺探他国情报的功能,战乱频繁的时候,这里多个国家的人来来往往,情报还不满天飞?从领事巷修建第一幢外国领事馆开始直到重庆解放,至少有五十年,这条街是重庆007出没最多的地方!短短一条街,不晓得藏着好多惊险离奇的故事!”

潘天棒双手一搓,兴奋地讲:“如果有人整理一下这里的间谍故事,拍成电影不知道好爽!好资格!”

老曾摇摇头没有理他。巷边有一个小屋子,主人在路边摆着一个小杂货摊,老曾径直过去买水,潘天棒连忙抢上前付了帐。

离开小店向前走,拐过一道弯,路上石板变得整洁起来,这是号称“山城步道”的范围了。

小敏好奇地问老曾:“我爷爷当年只是一个警察,他要进入这里可能很难吧?”

老曾摆摆手说:“放心吧,抗战结束那时,仁爱堂已经开放了,教徒、病人和学生来来往往,警察很容易来的。而且背后门那边有一个后花园,很容易进入。”

转眼已经离开那个小巷,回头看,什么人也没有,心里却有些不踏实。前面一个岔路,向崖边去的方向地上铺着崭新的木板,那就是近年才修的山城步道了。我们踏上木板路,每块木板间有缝隙,可以看到下面悬崖下,还有不少旧房屋,会不会有些地道出口,就是通向这些旧房呢?

我问老曾:“抗战时期,这下面都是住的什么人呢?”

老曾正把矿泉水向他的水壶里灌:“这下面住的都是平民百姓,崖边主要是吊脚楼,已经在城墙外。住的大多是硝制牛皮的人,因为前面中兴路下面,南纪门外那边有一个杀牛场,方便取皮子。但是仅仅十多米高的围墙上面,住的就变成有钱人了。”

木板路,是靠着悬崖修建的,长江大桥、长江复线桥和修建中的菜园坝长江大桥一望无余,更能清晰地看见珊瑚坝,那是陪都时间的军用机场所在地。果然,仁爱堂的位置,完全可以监看飞机的起落。

沿道崖边步道走了不多远,有条支路,从支路向里走,上了几步石梯,居然有很大一块地方。

左边是一个荒废的球场,球场边,还有一幢典型的欧式建筑,也是荒废着的。前方和右边,都是树林、杂草,掩盖着建筑的身影。诺大的地方,一个人影都没有。

老曾没有去球场边上那个废楼,而是转身向右侧的林中走去,那边杂草丛生,林后一幢残壁断垣显现了出来。踩着深深的杂草和断在地上的树枝,我们离那些欧式建筑的残壁越来越近。

失踪的上清寺(七十五)

走到残壁面前,是一幢欧式房屋,一二层还有明显的罗马柱结构,部分墙体已经垮塌,变成了一座断楼。

我拨开草丛跟上老曾,问道:“这里的房子是不是在大轰炸时期炸烂的?”

老曾摇摇手说:“不是,应该是自然垮塌的。”

“自然的?也能垮成这样吗?”小敏问。

“当然啊,这里的旧建筑都有上百年历史了,当初建筑的时候,部分用的石材,大部分是用的砖木结构。2002年左右,中医学校逐步搬走了,因此,除了教堂那座楼以外,仁爱堂区域内的旧房子都无人照料,更没有整修。这幢房子嘛,还算留了些痕迹,还有几幢早就拆掉了。”

仰头看去,断楼墙上那百年苍桑的罗马柱饰,就像一位沧桑的老者。周围那些齐人高的杂草灌木与树林,就像一个静静等待着的大坟地,等待着断楼死去。

沿着危房的墙根,有许多破烂的洞,我们搜索了墙外一周,却没有发现地道出入口。潘天棒正准备翻墙入室,被小敏叫住了:“天棒哥,这里是危房,别乱走!”

老曾说:“对,千万不要乱钻,这些墙一垮就是一大块,万一掉堆石头下来,你就变成一张照片了。”

“他本来占地面积就大,砸扁后更显得幅员辽阔。”我在一边打趣。

“其实,从10号图上看,靠着步道悬崖的这一边还应该有好几个洞口。”老曾说着,就向旁边走去。

“那好嘛,我听组织安排。”潘天棒乖乖地离开危房,跟着我们向一边走去。

另一边,杂草之中,有条小路,路上有几个深坑,我用老曾的手电照下去,坑里面居然很宽大,也很高,完全能站人,只是掉了很多垃圾在里面,有股子臭味,小敏在一边也来探看,却迅速捂着了鼻子。

老曾拍拍我的背说:“你不要看了,虽然那里可能下得去,但也太臭了。你向左边看看,有什么?”

沿着小路左边看去,透过密密的树枝,似乎有一个防空洞口!

我们迅速向洞口走去,灌木丛中,真的是一个防空洞,侧面还有一个腰洞!还没有走到防空洞口,恶臭已经袭来,我们捂着鼻子走近一看,这似乎是一个斜向下进入的洞,但洞口无数生活垃圾已经将整个洞口埋了起来,伸头望去,勉强能看到有一小半洞口还没有被垃圾埋完。侧面的腰洞没有什么垃圾,但洞口长满了灌木,而且被一些石块塞着,没有足够的空间进入。

我们向后退回小道,开始商量办法。老曾对比了图纸,认为这个防空洞口是最理想的入口了,要么想办法清理主洞门口的垃圾,要么清理旁边灌木与石块,相比之下,大家都愿意选择腰洞。

“那好,我们再看看另一边的情况,万一没有更好的地方,就准备工具从腰洞走吧。”老曾做了总结。

另一侧,就是几幢外观完好的楼房,楼房间有一条小道通向仁爱堂的另一边。老曾直接向篮球场边的欧式建筑走去,这是一座两层的小楼,柱式头花饰已经模糊不清,楼上的走廊扶手被水泥糊起来了,整座楼窗户破烂不堪。

看着柱饰,我问老曾:“你看,柱饰像铁锚的图案,似乎象是水手的住房啊。”法国在重庆还有一座法国水师兵营,在离大佛寺不远的南浜路边上,我在猜想这座楼与水师兵营的联系。

老曾说:“我感觉不象铁锚,也许只是一般的花饰,这个地方虽然是法国人修的,但搞宗教的地方不会给水手准备什么楼房。刚才我走了一圈,本来想打这座废楼的主意,从这里找地下通道,但是发现一楼的门和窗,都被砖封起来了!”

看来,这个地方仍不是我们可以选择的入口。

我们贴着废楼继续左走,是一个大坑,长满了杂草,大坑的两面是悬崖,崖壁上抓满了黄桷树根,壁上有不少小方坑,显然是以前木结构房屋留下的桩痕。大坑上方,是几座现代的住宅楼,坑中全是灌木,没有看到以前建筑留下的通道。回到篮球场上,老曾和我们商量后,决定先回他家,找斧头与砍柴刀来,从防空洞边上的腰洞突破。

“从这里穿马蹄街,离通远门很近,我们可以走回我家。”

从仁爱堂后院出来,我走在队伍的最后。踏上山城步道,视野极其开阔,直望整个长江大桥南北,我心中一动,那个有锚形柱饰的废楼不是正对着珊瑚坝么?抗战前后,珊瑚坝机场的飞机起落,完全在这座废楼的眼皮下啊!

不禁回头望去,吃了一惊,一个黑乎乎的人影正站在废楼的二层走廊上!

那个废楼不是已经堵死了所有入口么?怎么会有人在上面?

我定睛看去,那个黑影闪了一下就不见了,从飘动的感觉看,那人似乎穿的是黑色的袍子。我心里有些不安,却不愿意把这种情绪传递给大家,犹豫了一下跟上队伍,没有提这事情。

走出木板路,再向下走石阶,路过了一座很有风格的小楼,小敏停下不走了,说道:“石库门,这是上海的建筑啊,怎么这里也有?”

果然,那是一座很有沪式风格的楼,入口处标着的名字叫“厚庐”。

老曾说:“这是文物保护单位呢,解放前是刘湘部下一个叫兰文斌师长的住宅,估计是他请人设计成的沪式建筑吧。重庆陪都时间,有许多人在重庆修建官邸,至少上千座,很多都是优秀设计师的作品。可惜,像厚庐这样完好的太少了,不然重庆完全可以成为一个中国建筑风格最丰富的展示地。”

“兰文斌只是非嫡系部队的师长,为什么他的楼被保护得那么好呢?”我问道。

“可能和他行善有关系吧,”老曾带我们穿过一个很窄的小巷,钻出来就是中兴路上金汤街的马蹄街,他指着上坡方向金马寺小学的位置说:“兰文斌在抗战时在这附近开了一个工读学校,收养了很多战争留下来的孤儿,给他们简单谋生手段,让他们可以养活自己,并且不误学习。这个学校一起办到抗战胜利。”

听见金马寺小学的名字,小敏一下兴奋起来:“曾伯,这个小学以前是一个叫金马寺的庙?”

“是啊,你想问什么?”

“我在想,爸爸为什么讲叔叔在上清寺出家。一座金马寺能变成学校,那么上清寺会变成什么呢?”

“上清寺会变成啥子我不晓得,但重庆确实有大量寺庙在抗战后和解放后变成了学校。随便数,都能数出一大堆来。”

走在石阶上,老曾气都不喘一下,指着指头数起来:“鲁祖庙变成了民生路小学;重庆府文庙变成29中;巴县文庙变成26中;长安寺变成25中;五福宫变成金汤街小学;王爷庙变成千厮门小学和东升楼小学。另外,还有些学校沿用了寺庙的名称呢,象存心堂、金马寺、西来寺、纯阳洞、玉清寺都是用的庙名。”

我问:“这样大规模的庙转学,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老曾喝了一口水:“除了在文革期间破坏的寺庙,重庆有不少庙毁在20年代的军阀战争、北伐战争及抗战时的大轰炸,毁了就没有大量重建,正好抗战时移民来重庆的人口太多,需要大量学校,所以就许多庙子所在地就办成学校。这样集中时间的大规模庙转学,在中国的城市不多见。”

听到老曾说这些故事,我脑袋里似乎有了一个重要的想法,可是却怎么也抓不住那个头绪。

失踪的上清寺(七十六)

“饿死了,我们走快点吧。”潘天棒打断了我的思路。

天色已经不早,又是晚饭时间,我们都加快了脚步。在经过天官府的街上,路边一个女人背对着我们走向一片住宅区,背影很熟悉。

我对老曾说:“我还有点事情要办,你们先走,我来追你们。”

老曾不知道我要做什么,也不好多问,就带着潘天棒和小敏继续向金汤街走了,我回头快步跟向那个背影。

一转弯,那女人走上一条楼间小道,消失在小道尽头的院里。我跟着走到小院门口,这里有一个旧式的小拱门,拱门顶上雕刻着一朵花,一侧的门牌上,写着“天官府8号”。

走进院里,是一幢普通的居民房,违章的夹墙背包把楼房搞得看不出原样来。另一边还有一个类似风格的门,早已经封掉了,使这里变成一个死胡同。

那个女人已经不见了,也许是进了哪家的门中。

一楼的墙上,有一块黑色的文物保护牌,上面写着这里曾经是郭沫若旧居。

失去跟踪对象,我只好从这里离开。追上老曾他们的时候,已经在金汤街上,潘天棒和小敏在前面有说有笑地走,老曾独自在后面跟着。

“遇到熟人了?”老曾见我追上,问道。

“是啊,刚才发现一个人好象是熟人,追过去却没有找到。”我问老曾:“对了,你知道郭沫若在天官府住的地方不?我刚才发现了。”

老曾说:“当然知道,你到了天官府8号?那里原来是蹇太师府啊,整个天官府与蹇家巷都得名于蹇义,而那座太师府是唯一保留下来的房子了。”

难道那个女人是蹇义的后代?还是暂住在那里?或者是仅仅路过?

“老曾,这个蹇义地位倒底有多高呢?”我只知道蹇义是明朝有名大臣,后代中出了著名的破山海明和尚,但却不清楚他的更多情况。潘天棒和小敏也转过身来听我们聊天。

“蹇义可能是古代从重庆出生的最大的官了。他是明朝六朝重臣,从朱元璋一直作到明英宗,能帮连续六个皇帝打工的人,中国历史上也不多啊。他名字中这个”义“字,都是朱元璋给他取的,可以想像他的地位从明朝一开始就不低。对了,明成祖朱棣打败朱允文后,不仅多次升他的官,还做了一件奇怪的事情来奖励蹇义。你们听说过公主坟没有?”

我听说过这名字,却从来没有细想过,老曾一提,我才觉得奇怪:重庆历史上,并没有听说谁做过附马啊。

老曾接着说:“朱棣把自己一个女儿许配给了蹇义的儿子,但有一点特别的地方:新婚时分,新郎新娘都是死人!”

“曾伯在讲恐怖故事?”小敏害怕地问道,这时天色渐晚,夜风乍起。

“不是恐怖故事,是阴亲驸马!”我想起一种名词来。

“对,这是古代一种攀亲的做法,叫阴亲附马。朱棣的一个女儿很小时就死了,蹇义也有一个儿子矢折。朱棣就把自己死去的女儿在名义上嫁给了蹇义的死儿子。于是蹇义在江北修了一座坟,将两人合葬,其实埋的就是他的儿子和公主的生前遗物。老百姓因此俗称公主坟。可能是担心有人盗墓,蹇义又修了一座假坟来掩护。前些年,重庆把这两座公主坟都挖了出来,一座在大竹林,另一座在鸳鸯镇。”

“莫说这些了,曾叔叔,我有心理障碍哈,我最怕鬼了!”潘天棒抗议道,双手捂住了耳朵,小敏在一边笑吟吟地看着他。

我想起来,潘天棒从小在人民公园边长大,他住的是老商业局家属院,那里的公共厕所曾经闹鬼,他受过惊吓。如果这次挖到的宝藏,就偏是这个鬼亲的故事有关,那一定够他受的。

天已经黑了,我们回到老曾家,简单做了一顿晚餐。做饭的时候,老曾去楼下走了一趟,居然就借来一只十字镐和一把花剪。

饭后,我们带齐装备重新来到仁爱堂后院。

仁爱堂后院这里,白天都没有人来,晚上更加安静,天上没有月光,到处是虫鸣声。我们踩着杂草灌木找到白天发现的防空洞,开始清理侧面腰洞的入口。

用十字镐刨开洞口的石头,用花剪剪去洞口的枝条,花了近一小时,我们才打开了洞口的通道,将十字镐和花剪留在洞边,背起装备进入洞里。

洞口有些烂掉的课桌椅,估计是中医学校还在时,使用过这条防空洞。我们在杂乱的坏家具间吃力地走,许多老鼠在身边跑来跑去,小敏在我身后,紧张地拉着我和潘天棒的手,小心地避免踩到老鼠。也许是为了减轻对老鼠的恐惧,小敏问道:“大哥,你觉得这里的宝藏来源于哪里?”

我说:“这一带,历史上有宝可藏的人很多,不过最有钱的人应该算蹇义吧。”

老曾说:“对,蹇义做明朝的高官,一做就是五十年。他当年有个外号,叫蹇半城,意思说半个重庆都属于他的家产。说不定小敏爷爷当年寻找的,就是蹇义留下来的东西,尤其是朱棣嫁死女儿时送蹇义的陪嫁品!”

洞里很潮冷,提到蹇义鬼亲的事情,潘天棒又是一阵害怕,居然在洞里大声唱起歌来,避免听到我们的聊天。

沿着石阶绕来绕去,越走越深,突然发现一只大木箱横在路中间。

潘天棒急步走过去查看,我赶紧跟着,老曾和小敏在后面连声叮嘱潘天棒小心。还没有来得及制止,潘天棒已经打开了木箱,灯光中,一只惨白色的骷髅从木箱中突然站了起来!

潘天棒大惊,松开手拨腿就向前狂跑!跑的时候,他被路中的杂物绊了一下,他重重地撞在洞壁上,洞壁晃动起来,被他撞出一个凹处。

难道真的有鬼?我鼓起勇气向大箱子走去,心里狂念着佛经里的大明咒,一边用登山杖捅开那只木箱。

一副骷髅骨架又站了起来,我没有停手,继续掀那盖子。果然,那骷髅和我猜想的一样,是一副教学用的人体骨架,我大学时也接触过。这一副应该是中医学校上解剖课用的,因为骷髅的头被固定在箱子的上盖处,所以一开箱,就象骷髅自己站了起来了。

这一定是当年调皮学生搞的恶作剧。

老曾没有管这箱子,而是直接走到潘天棒的身边,扶起潘天棒,并观察墙上的凹处。他试着用登山杖一捅,居然就把一块砖捅进了洞壁,变成了一个洞。

潘天棒刚才撞上的地方,居然里面有间隐藏的屋子!

我们急忙帮助老曾扩大洞口,把附近洞壁的砖连续捅进去。一会儿,洞口里面,已经能看到是一间大密室!

“太好了!这次是我发现的密室哈!”潘天棒表着功,掩盖着自己的胆小。

走进密室,居然隐约听到了车流声。这间石室中,有几张长桌,墙上地上到处是断掉的电线,但是,除了地上有一只摇臂,就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宝藏在哪里呢?”潘天棒摸着脑袋。

“这地方不象是藏宝点,象是一间车间!”我说。

老曾拿起地上那支摇臂,嘿嘿地笑了:“这个地方是一间发报室,多半是当年法国间谍留下的!”

失踪的上清寺(七十七)

我摸摸桌上,沾了一手的灰尘,问老曾:“你怎么知道这是间发报室?”

老曾把摇臂递到我的灯光下:“这间屋子有两组供电线路,又有一个发电机上的摇臂,这就是证据。我玩过电报机,知道了发电报的时候,需要用两种电:一种是45V电瓶供的电,另一种是6.3V的交流电。手摇发电机是用来发交流电的。”

明白了,既然有便于发报的供电线路,又加上在地下室里,这里肯定是一个秘密的情报机构所在地。

“你啷个晓得一定是法国间谍留的呢?难道就不可以是当年国民党监视法国人的?”潘天棒抬上了杠。

我帮老曾回答道:“这间房屋没有通向其他地方的出口,只有通向仁爱堂的地道,如果是国民党的情报机关,不可能大摇大摆从防空洞进来工作啊,一定另有出口。”

“是啊,刚解放时,仁爱堂间谍案破获,法国间谍被驱逐出这里,但是没有找到证明间谍活动的物证,原来,证据居然藏在这里!”

我倒有些奇怪了:“既然当年没有发现证据,政府是怎么察觉仁爱堂有间谍活动的呢?”

小敏打着手电仔细地检查四周,一边兴奋地说:“那一定是我爷爷他们!这里有藏宝点,我爷爷一定在附近活动过。”

老曾把墙上的灰抹掉,然后将耳朵贴着墙听了听,然后拍掉的上的灰尘:“那倒不一定。仁爱堂间谍案的破获,主要还是因为炮轰天安门案间谍案,引起了国家对外国间谍的重视。”

“炮轰天安门?”我们都没有听说过,齐声问道。

“你们都不晓得啊?1950年出了好大一个事情,有两个美国间谍,一个是意大利人李安东,另一个是日本人山口隆一,他们在北京组织了一个间谍小组,想做件改变中国历史的事情。他们计划在建国一周年十一阅兵式的时候,用迫击炮炮打天安门。弹道的目标对象就是主席台上的毛主席等几个国家领袖。如果这个计划成功,主席台上中国的党政军领袖将全部被打死!结果,这几个间谍还在画弹道草图、商量技术方案时,就被抓获了,两个间谍被判死刑,这是中国人民近百年来,第一次在自己的国土上处决外国人。还诱发了全国对外国间谍的一系列驱逐活动。”

“也,他们胆子真是太旺实了!”潘天棒说。

“旺实?”小敏不懂。

“旺实,在这里就是大的意思。”我解释了一句。

“是啊,这伙人真是难以想象的胆大包天。后来全中国开始清查外国间谍,重庆仁爱堂的法国人就是在清查过程中被怀疑上的。刚才我贴着这边的墙壁听到车声,说明这墙就在山城步道的下的崖壁上。当年这个崖壁上有很多小洞,又有杂草掩护,从这间屋通过小洞望出动,的确是观察珊瑚坝机场的好位置。”

我察看了潘天棒撞过的墙壁缺口,只有一层砖。也许当年法国间谍听到风声,仓促间修起这堵墙,所以不厚实。经过五十年,墙壁逐渐受地下潮气毁坏,在潘天棒200斤的体重撞击下松动,才让我们有了一睹真容的机会。

“曾叔叔,藏宝点不在这里,那又在哪里呢?”潘天棒有点不甘心。

老曾展开地图仔细看:“这间发报室,地图上都没有标记,我们要走到防空洞的主干道上才能找到藏宝点。”

从发报室出来,老曾带头向前走了,我在队尾禁不住用头灯再次扫描这个神秘的房间,不知道下一次又将是谁走进去。清末、北伐、抗战到解放初期,政治与军事形势极其复杂,鱼龙混杂的大重庆,不知道有多少精彩历史被尘封在不为人知的角落。

沿防空洞的干道继续深入,路面上的杂物逐渐少起来,偶而有几只死猫死狗在地上发臭。

走到一个三岔路口,左边向上是缓坡,右边向下有石阶。洞中的积水沿着石阶向下流着,老曾按图带我们向下行,走到最深处,一堵石壁挡在了面前。

老曾看了看地图,摸出背包里的小铁锤,一边沿着石壁向后退,一边不断用登山杖敲击右侧的墙,终于听到了空洞的声音。

“就是这里了!”老曾停下脚步。

我们用灯光向石壁照去,石壁上隐约刻画着一个八卦图,再仔细察看,有一根短而细的铁棒嵌在八卦符号正中的墙上,面上沾满泥土,很不容易察觉!

老曾用小刀把铁棒周围的泥土清理干净,发现与铁棒垂直焊着的还有一根铁棒,原来这是一个简易的铁手柄,插在墙中。

老曾仔细端详了一下,一只手贴着墙抓住这个锈迹斑斑的铁把手试了试力量,然后就开始拧起来,左右多拧了几下,手柄松动了。我上前接替老曾,用足力气顺时针旋转着手柄。一圈接一圈,手柄逐渐从墙上退了出来,拿在手里,象一根T形的铁拐杖,前端有丝口。

我拿着这根铁玩艺,有点不知所措,潘天棒和小敏接过去看,不明白我们抽出这东西做什么。

老曾嘿嘿笑了笑,叫潘天棒和我一起使劲推那堵墙,一、二、三,几下发力,石墙居然动起来了!

随着四周的灰土向下掉落,石墙象一扇厚重的门,逐渐打开来,现出背后的密室。

小敏欢声叫起来,声音在洞里回荡。在小敏的声音之外,我似乎听到洞里有什么声响,禁不住停下脚步,潘天棒和小敏已经冲进密室中去了。

“有光!这里有光!”小敏的声音在密室中叫。

地下密室怎么会有光?反正在密室门口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于是急忙跟了进去。

果然,密室里从墙上一个小孔漫进一束光线,似乎是街上灯光穿过洞壁射了进来。老曾踮着脚,用眼睛瞄进那个照进光线的地方,说道:“这是一个透气孔,正好能看见长江大桥的北桥头还有硝皮街上的屋顶。”

原来这间密室和山城步道下的硝皮街只是一墙之隔。

密室不大,三面墙上刻写着一些经文,但字迹已经不清楚。地上放着八个朽坏的蒲团,围成了一个圈。圈子正中有一个石鼎,鼎中盛着水。

我用灯光检查鼎身,发现鼎的两个较宽的侧面各刻着四个大字:“大道无形,上清下浊。”而较窄的侧面则刻着“上清寺”!。

“上清寺!”小敏激动起来,抚摸着石鼎,就象见到了亲人。

我们知道找对了地方,这里无疑就是小敏爷爷的藏宝点。

可是密室中并没有什么适合放置藏宝的箱子,整个密室里,就只有八个蒲团一个鼎。

潘天棒和小敏把八个蒲团都打开来查看,老曾用小铁锤仔细检查四壁,我则检查这个鼎。

鼎是青石打成,壁很厚。我试了试,根本搬不动,真不知道当年是怎么运进来的。“大道无形,生育天地。”这是老子清静经里的一句,用“上清下浊”换掉“生育天地”感觉很奇怪。

鼎中积水不少,鼎底上积着泥沙,上清下浊这几个字,难道指的是清水与浊泥?

我灵机一动,伸手从清水里去探查鼎底,深深的泥沙之下,居然触摸到一个小盒子!我急忙把小盒子拿起来看,是一只木盒子,却沉重异常。

“大家快来看!我找到了!”我激动地叫道。

老曾离得最近,急忙伸手接过盒子,却没有想到盒子那么重,手沉了一下。他抚掉泥土,盒面上显出一些字来。他捧起盒子贴着闻了闻,说道:“这是阴沉木啊!怪不得那么重,又可以放在水里不腐烂。”

记得老曾说过,高爷爷那条板凳是阴沉木做的,这盒子是否和高爷爷也有某种联系呢?

老曾把盒子交给小敏:“快看看你家的宝贝,盒子周围用蜡封住了,你来打开吧。”

小敏眼睛兴奋地闪着光,左手抱着盒子,右手一使劲,就把盒盖掀开了。我们围着小敏,四只头灯把盒子照得很亮。

木盒中间衬着绵缎,一点都没有朽坏的样子,中央放着一个三角形的校徽!

失踪的上清寺(七十八)

小敏把校徽拿起来,上面写的是“重庆大学”几个字。盒子里,校徽得到了很好的保护,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老曾说:“这种倒三角形的校徽,就是重大解放前用的,我在一个重大毕业的老头家里看到过,找他要他却死活不给我,真财迷!”

我笑了,说道:“人家年青时的纪念品,怎么舍得给你嘛。”

校徽下衬着两张纸,小敏拿起校徽和纸,把盒子递给我,然后就着灯光展开其中一张纸条就要读给我们听。

我突然有种莫名的担心,连忙制止小敏,并给大家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我快步走到秘室门口,仔细倾听了一下,洞里远处似乎有些杂乱的声音传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我犹豫着,不知道是应该去查明,还是应该避开。

老曾拾起门口地下那只开门用的T形铁手柄,研究那扇半开着的石门。忽然,他低声叫道:“小罗,快进来!”

我进到秘室,老曾用力把石门一推,这扇厚重的石门发着低沉的声音就关了过去,一下关得严严实实!

潘天棒急忙担心地说:“曾叔叔,这道门关不得啊!万一关了不能打得开呢?”可他说话的时候,门已经关好了。

老曾没有回答,把铁手柄插进门的内侧一个小洞,旋转了几下,手一拉,石门就又打开了。老曾转身瞪了潘天棒一眼,重新把石门又关上。

我瞪大了眼睛:“老曾啊,你简直是二百年出一个的奇才!有这个本事不去抢银行太可惜了!”

小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关上石门,再也听不到洞里模糊的声音,只有秘室顶上的乱石顶偶而有一、两滴渗出的水滴打在地下。这种安静让我们放心了许多,大家各自抓过几只破蒲团,围坐在一起听小敏念纸条上的字。

“余奉令寻天官鬼亲遗宝,自硝房沟棚户逐壁清查,终得暗洞进入当年二仙庵之闭关密室。隔墙有谍之处,掘地而获玉器、古陶、金银。按师尊之嘱,部分交上峰复命,余下玉马一只金银若干,拟遵师命邀道友共复太清、上清、玉清三寺。

密室为修真佳所,邀上清道友共用。然四九年冬,知有连城至宝失窃,只好将玉马将出换线索,方得知至宝下落。

多年密室出入,早知仁爱堂中有法人不轨。五零年清查外谍,道友共集证据匿名举报,法人皆以此离境。当年遗宝金银若干,本拟复寺之用,吾妻以为‘寺庙香火,怎如民间疾苦?当起于地、用于民。’道友们亦然之。师命难遂,故索妻最珍贵之物以安师尊在天之灵,妻犹豫再三,取出珍藏校徽,于是制阴沉木盒为器盛之。添为镇室之宝,留待后来有缘人。 五三年上清道人徐留。“

原来这校徽是小敏奶奶的东西!

小敏爷爷半文半白的留言,这次写得很长,很多地方小敏都不太明白,一边读,一边由老曾和我解释。文中提到了她奶奶的时候,她的眼泪一串串地落下,目光却满是欣喜。

“这里的藏宝,居然是蹇义和皇帝攀鬼亲时,死公主的陪嫁品哦!我听说两个公主坟都没有挖出多少值钱的东西,却原来在这里!孔二小姐不晓得从哪里搞来的消息,知道这里有搞头,才派徐中齐来找。”老曾吃力地从蒲团上站起身来,一边松活筋骨,一边故意表达惋惜,:“你爷爷信中提到的玉马,一定非常值钱了,可惜没有福气看到啊!”

老曾显然是想帮助小敏舒缓一下激动的情绪。

我递给小敏一包纸巾:“恭喜你,终于又知道些奶奶的消息了。”说完,避开小敏眼中的泪光,我也站起身来。

走到密室采光那壁墙边,仔细观察小孔周围的石壁。小孔边的石头,确实与其他墙壁的石头不太一样。看来这堵墙上当年应该有通向硝房沟棚户区的洞口,后来被堵上了。

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天,小敏爷爷一定就是从这里进入密室的。

“隔墙有谍,好爽啊!你爷爷一边做道士,一边还找了一份临时工,做的是反特工作。”潘天棒陪着小敏,安慰她却找不到合适的语言。

潘天棒最向往的工作是做个中国的詹姆斯邦德。

“不对啊,我爷爷不应该是道士,他解放初期一直是建筑师。而且,而且,信中还提到了奶奶。”小敏表情也有些疑惑,因为落款写的确实是“上清道人徐”,文中还提到“师尊”。

“谁说道士就不能有社会职业?不能娶亲生子?”老曾围着鼎转,一边活动身体,一边打开了话匣子。“中国的道教主要教派有两个,一个是全真教,另一个是正一教。正一教是道教起源后最早的教派呢,这个教派的道士就可以娶亲生子,可以吃肉。其实,道教不娶妻不吃肉,是元代才开始的,小罗知道为什么不?”

元代?我记得全真教长春真人丘处机西游的故事,是他劝说了成吉思汗少杀人。“难道和丘处机有关系?”我问老曾。

听到熟悉的武侠人物,潘天棒和小敏马上聚精会神起来。

“当然有关系!宋末的时候,王重阳创立全真教,他的弟子大量参与抗金活动,因此在北方知名度很高,也和蒙古人多有联手。成吉思汗听说他们懂得长生术,就邀请他们去讲道,王重阳的弟子丘处机,猜测成吉思汗一定会灭掉宋朝,就专程借机游说成吉思汗少杀人,成吉思汗就答应了不杀道士,但条件却很苛刻。”

我明白了:“成吉思汗一定担心那些抗元的宋人都披上道袍,所以条件是道士不准娶亲生育后代,不能吃肉保障战斗体力,对吧?”

“反应够快!猜对了。”老曾拍拍我的肩膀以示鼓励:“这个条件谈定后,蒙古人很快灭掉了宋朝。各地汉人中好多精英都加入了全真教去避祸,这样就使得全真教在全中国普及起来。”

小敏接上口:“啊,我明白了!原来不娶亲不吃肉是全真教和元朝的协议,正一教没有这个协议就不用遵守吧?”

潘天棒说:“也,果然是上海长大的,就是算得精哈!”

“小敏答对了。不过,我对道教历史也是一知半解,有机会要找行家确认一下。但是,这种说法确实可以解释小敏爷爷既是道士,却不出家的原因。”

记得老曾讲过,解放初期宗教界搞生产自救,能仁寺尼姑们都靠自己劳动生活,每天上班生产豆制品和服装。那个时期的出家人,很多也是一边上班一边修行。

小敏的爷爷在文中提到,宝藏是从这里挖出来的,其中的金银本来准备用于修复太清、上清和玉清三座道观。要修复三座道观,金银的数量一定很壮观,当年不知道在这里挖了多大的坑。

我使劲踩了踩地下,泥土平实,没有什么异常。

潘天棒说:“曾叔叔,上清寺和玉清寺我是知道地点的,这个太清寺却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嘿嘿,当年我也一直在想这个问题:重庆有没有太清寺?道家讲,老子一气化三清,化的是灵宝天尊、元始天尊和道德天尊,他们三位分别住玉清境、上清境和太清境。所以上清寺供的是灵宝天尊,玉清寺供的是元始天尊。既然有人在重庆修了上清寺和玉清寺,自然还应该在重庆再修一个供奉道德天尊的寺庙啊!”

老曾招手向我要过水壶喝了一口:“结果,我找了很多年都没有找到,直到今年遇到一个专家,才解开这个谜!那位专家对道教很有研究,而且也是出生在重庆,从成都回来探亲的。他告诉我,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上清寺是重庆人经常去逛的地方!”

说到这里,老曾开始卖关子了:“其实,这个地方就是我们这批图纸中的一个藏宝地。我给个提示:道德天尊就是太上老君。小罗,你猜得到不,太清寺到底在哪里?”

失踪的上清寺(七十九)

那还用猜,自然就是老君洞。顾名思义,老君洞就是供奉太上老君的地方嘛!

“老君洞!”小敏和潘天棒一起叫了起来,他们反应也很快。

我还真没有想到,老君洞居然和上清寺之间有这一层关系。更没有想到的是,小敏爷爷这帮道人当年还暗中帮助政府查获了一个间谍案。

潘天棒抓起一个蒲团在手里左看右看,一边问:“曾叔叔,我这几天查了一下重庆的道观,原来清朝到解放前,重庆的道观好多啊!现在又发现重庆以前还有太清、上清和玉清三个寺,难道重庆在道教中地位嘿高所?”

“我不太了解宗教,但道教的建立和某一位重庆市长是有关系的哦。”老曾语出惊人!

我笑道:“老曾,你这是误导消费者哦。道教是东汉末年就建立成教的,哪里会和重庆市长扯上关系?”

“听我一一道来。”老曾说:“汉代重庆的江州令,勉强可以算是重庆市长吧?有一位江州令叫张陵,利用上班的间隙在重庆北边的一座山去修道,突然有所感悟,出关的时候,山下的云突然都变成了一种特殊的红色。他于是辞官不做了,云游天下,后来到了四川,免费给人看病。可是找他看病的人实在太多,他就收徒传授养身术,拜师的标准是五斗米。这样规模越做越大,一不小心就创立了道教的前身:五斗米道。”

五斗米道?老曾说的就是中国道教创始人张天师张道陵啊!

“那座山因为张陵出关时遍布红云,后人于是把那座山的名字改了纪念他,猜猜是哪座山?”

我问道:“特殊红色的云,是不是缙云山?缙好象是指一种浅红色。你是说张天师居然是在重庆悟道的啊?”

“答对了!”老曾得意地说。

“嘿嘿,对了,道教是中国的国教,天下道士都应该去缙云山看看,这里面旅游业务的机会好大哦!我回去给我们老大讲一下,开一个宗教寻根热线,一定把缙云山弄得嘿火爆!”

“曾伯,那座缙云山上有没有和上清寺有关的寺庙呢?”小敏始终紧扣主题。

“应该没有,但是缙云山最近十年来恢复了道观,上面有绍龙观和白云观。这个绍龙观的地位也不低啊,在传说中,绍龙观关系到重庆的龙脉。”

“重庆的龙脉?”我又是第一次听说。

“绍龙观的‘绍’,就是接续的意思,指接续龙脉。很多年以前,有位道士发现影响重庆兴衰的龙脉,从华莹山一直延续到朝天门,但这个龙脉的脊梁,却在缙云山绍龙观的边上断掉了,因此这个道士就修了一座石桥把龙脉接了起来。为了保护这座桥,他在旁边修建了绍龙观,那座桥就叫接龙桥。”

“那我一定要带团去看看,哈哈!”潘天棒兴奋不已。

“那座接龙桥现在怎么样?”我关心重庆的龙脉。

老曾摇摇头说:“早就被泥石流冲垮了,前些时间我去看过,接龙桥上游还有些农家乐排些污水下来呢。”

“喊那家农家乐把排污搞整一下嘛,再把接龙桥修好,重庆恢复龙脉后说不定发展更好呢!”潘天棒总是那么谜信。

话题扯得够远了,密室里也呆得够久,我打断潘天棒的话题:“小敏,快看看另一张纸上写的什么?”

小敏拿出另一张纸条来,念出了一首诗:草草寻觅蹇家宝人人不识沧白道一入当年二仙庵小洞室启大谍消这首诗,显然讲的是小敏爷爷寻找密室的经历,可是我却看不出什么线索。

老曾冥思苦想,小敏和潘天棒也在对着纸条发呆。我想了几种办法都解不开这首诗,于是不耐烦地走到密室入口边上查看动静。

拾起地上的铁手柄,我轻轻地打开石门,可石门仍旧发出低沉的声音。探头到室外的地道里,前些时间那些声音已经听不见了。

回过头,老曾正好叹了口气:“唉,我们先出去再说,这首诗我也想不透。”小敏和潘天棒自然附合。

收拾好东西,我们轻手轻脚地走出来,关好石门。老曾把铁手柄插进门上的小洞,然后拾起地上的湿泥,把铁手柄的把手糊了一下,墙上再看不出痕迹来了。

我领头向回走,很担心遇到什么事情,因此让老曾他们和我保持着十米左右的距离。一路上,只开了我身后潘天棒的一盏头灯,走得非常慢。

原路走向入口都没有动静,但是在经过那个电报室的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我们撞入的那个电报室的墙壁,居然已经重新砌上了砖,墙上糊上了与周围一样的湿泥,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们已经无法确切地找到那个被潘天棒撞破的具体地点。在灯光下,四人面面相觑。

老曾用头一摆,示意我们尽快离开。

向前几步,我又发现:惊吓潘天棒那个装骷髅的箱子已经重新盖上了,周围已经完全恢复了原样。潘天棒紧张地绕开那里,拉着小敏的手,紧随着我。

穿过堆满旧桌椅的地方,我带头从侧洞钻了出来。站在原来剪开的灌木丛边,向四周看去,却什么人也看不到,只有周围的深草与大树,在月色中随风轻轻摇晃。

老曾最后一个从洞里出来,四下寻找了一番,突然悄悄说道:“怪了,我留在灌木丛里的花剪和十字镐已经不见了,我们快走!”

夜幕中的仁爱堂后花园,几座楼房都没有任何灯光,有几分阴森。我们飞快地从后花园下到缺口,踏上山城步道。匆忙中,我的鞋带被潘天棒踩掉了,为了系鞋带,我落在了队伍最后。

当我蹲下系鞋带的时候,想着身后的花园中也许有几双眼睛在盯着我们,不禁头皮有些发麻。禁不住回头望向操场边的废楼,果然,月光下,一个黑影正在二楼走廊上站立着,对着我们的方向!我急忙跑向山城步道,追上老曾,心脏跳得像打鼓。

步道上,长江大桥北端的灯光明亮耀眼,深夜了,仍然是车来车往,步道上还有附近的居民在漫步。我悄悄松了口气,问老曾:“你认为是什么人把电报室封了?”

老曾摇摇头:“我当然不晓得。不过,这么短的时间能迅速把墙洞补好,而且地上还整理得和我们没有来的时候一样,不会是一个人做的,肯定有一帮子人啊!不管是正是邪,我们都不宜多管,闪人再说!”

从山城步道出来,从小巷穿到马蹄街,再从马蹄街上行到金汤街,这一带人烟密集。我常常回头四顾,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已经没有了。

回到抗建大厦,这一次楼下看电梯的保安很奇怪:“你们每次出门回来都又脏又臭,今天怎么这么干净?”我们不禁苦笑起来。

到老曾家里后稍做收拾,大家一起来到大露台上休息,潘天棒则给我们泡茶去了。

已经是十一点过,夜风分外清凉,我们又开始研究那首线索诗。老曾给我们分了一下工,他负责从字意来解,我负责研究诗里的机关,小敏做记录。

我坚信这首诗不能通过诗意来解,因为这诗的意境感觉比较生硬,非常像机关诗的感觉。可无论谜语、藏首藏尾的几种解法都不行。在我试过几种机关诗的解法都行不通以后,小敏突然提出一种方案:“如果藏头字是一个谜语呢?”

这首诗的藏头是:草、人、一、小四个字,从上到下按照字谜一排,我恍然大悟:“这是一个‘茶’字!”

“茶!”老曾和小敏跟着叫起来。

潘天棒端着茶盘已经站在我们面前了,很无辜地看着我们:“吼啥子嘛,才泡好就端出来了。”

失踪的上清寺(八十)

“茶,肯定就是解开11号图纸的方法!”我话刚说完,小敏就高兴地冲向房间,潘天棒急忙端着茶盘让路。

一会儿,小敏从房间出来,取出11号图纸来交到老曾手上。老曾在茶几上放好图,拿棉签将茶水涂抹上去,图纸角上慢慢显出一首诗:

举杯礼罢两江宁掘出园中珠玉金月下虎啸声如雷惊醒岩下十万兵

这首诗写的一定是小敏爷爷的亲身经历!

也许很久以前的某个夜晚,在一个能俯瞰两江的山上,小敏的爷爷对着两条江举起酒杯,喝掉了一杯酒。趁着酒兴,他进入藏宝点开始发掘,找到了上百箱黄金。掘宝的时候,惊动了附近的老虎,猛虎在夜色中长啸,岩下驻扎的军队都被惊醒了。

他后来如何躲开军队?诗里没有提到。

我说:“这首诗里如果是写地点,那一定是能看两江,并且有老虎和驻军的地方。老曾,哪个地方才具备这三个条件?”

老曾从茶几上抬起头来:“两江可能就是指长江和嘉陵江。在重庆主城区,能够俯瞰两江的地方就不少。有佛图关、鹅岭、枇杷山,也有朝天门、江北城和老君洞。解放前很多山上都有老虎,但加上驻军队,这个地方就只可能是鹅岭或者佛图关了。”

小敏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肩膀,用力摇着:“大哥,大哥,你们看诗的第三列!这首诗好象也是藏头诗啊,只不过藏在肚子里!”

我一惊,仔细看去,果然诗的第三列排下来,是“礼园虎岩”四个字!

“对了,就是鹅岭!”老曾一拍大腿,“礼园就在鹅岭。从山上一直到江边,差不多整个鹅岭都是礼园的范围。而且山顶上,确实有一个虎岩!”

潘天棒嘿嘿笑着摸摸小敏的头,说:“厉害啊,曾叔叔和老罗都没有猜出来,还是你行!”

“这个礼园是什么来头?怎么又有老虎?”我问道。

“说来话长。礼园是1909年的时候修的,当时一个叫李耀庭的商人,买下了整个鹅岭,建成他的公馆,称为礼园,又称宜园。山顶上有个洞子,养着一头老虎。”老曾点起烟,在夜色中吞云吐雾:“抗战的时候,蒋介石在礼园住了几个月,英国和澳大利亚的大使也去住过。解放后,刘伯承和邓小平、贺龙这些在人物,也都住在那里,到了58年,礼园才正式成为公园。其实,礼园的面积远比鹅岭公园大,因为修两杨路的时候,把鹅岭栏腰切断了,两杨路下面现在军区的地方,也是当年礼园的。”

老曾说到公园的时候,我还没有感觉礼园多大,但提到从鹅岭山顶一直连到长江边上的范围都是礼园的,才吓了一跳。

“这个李耀庭是做什么的?哪来那么多钱?”我问。

“嘿嘿,这句话问到点子上了,我先去查一下资料。”老曾转身进了书房。

潘天棒急了:“查啥子资料嘛,我们现在就去鹅岭看看,不是更好?”

我说:“以前鹅岭公园晚上发生过案件,所以晚上都有治安巡逻,半夜三更去鹅岭,肯定会被当成坏人抓起来的。还是明天白天去看看再说嘛。”

小敏嗔怪道:“是啊,天棒哥,你不要总是那么莽撞。”

我笑了,很少看见小敏这么当面责怪潘天棒。“这首诗上讲,有”珠玉金“三类东西,如果真的找到了,估计一时半会也搬不完哟。”

潘天棒兴奋地说:“这张图上的宝藏,会不会是李家的财产呢?这个人买得起弄个大一匹山,简直太富了!”

我摇摇头:“当年孔二小姐派徐中齐去寻宝,寻的都是古代留下来的东西,这个李家当年住着蒋介石,还有国外大使,说明他们在政界地位很高,财产是不需要藏在地下的。老曾说我问到点子上了,说不定李家的财富来源和藏宝有关系。”

老曾捧着一本地方志出来,坐到凉椅上,一边翻书一边讲:“这位李耀庭,出生于云南昭通,本来是一个穷人,但他在清军当过兵,升官到游击,后来还当过马帮,往返云南和重庆之间。1880年他来到重庆天顺祥字号,这是一个有钱庄的商行,他帮老板打理生意,管理重庆分号。由于他才华出众,重庆分号的规模迅速扩大,成为了商行的全国连锁管理中心。当时中国有18个省,他就把重庆分号扩展到了15个省,连香港和越南边境都设了代理点!书上讲,他靠这个分得了巨额的红利。后来他自己开公司做盐,他的盐号也成为了川东最大的盐号;他还在四川投资过石油和天然气。这些事情,一步步让李耀庭成为了当时的西南首富。重庆商会成立后,他是当然的首届会长。他的儿子也不简单,出钱出力资助了辛亥革命,其中一个儿子李湛阳成为辛亥革命时蜀军政府的财政部长。书上讲鹅岭上的礼园,是他两个儿子买来给他养老的,因为是孝敬父亲,所以称为礼园。”

“那他的财产来历很清楚啊?”我说。

老曾关上书,说道:“李家的在购买了鹅岭后,财产不减反增,好象更富了。重庆商界就有传言,说是李家在修建礼园时,在鹅岭地下挖了宝,而且一时半会还挖不完。后来所以就养了老虎在虎岩的洞里,保护地下的宝藏。”

“明白了,怪不得孔二小姐要派徐中齐去鹅岭寻宝,一定和这个传言有关系。”我恍然大悟,进入最接近老蒋的地盘去寻宝,一定充满了危险吧,小敏的爷爷在诗里第一句举杯饮酒,也许是为了壮胆。

“其实,我觉得李家用不着靠什么藏宝,已经足够富了。李家经商,向来善于利用政府资源,庚子年的时候,八国联军侵扰北京,慈禧太后逃到西安,李耀庭资助她大量银两,慈禧后来回北京给了李家不少封赏。在辛亥革命时,李湛阳为国民政府出了大量的资金。这些情况都说明李家在经商的水平上,不是一般的高。对了,李家还投资过媒体,宋育仁创办了重庆历史上第一张报刊《渝报》时,就是李家给的钱。”老曾喝了一口茶,说:“所以,我觉得说李家挖藏宝得财产并不可靠,倒是听说这个事情去寻宝的人有点多,搞得李家伤脑筋,李家在修建礼园时请道士看过风水,非常担心挖宝破了风水,因此养了老虎来吓人,求个清静。”

“如果地下无宝,那么,小敏爷爷诗中提到的‘珠玉金’又是哪里来的呢?”我不太认可老曾的说法。

“我只说李家的财产不是来源于藏宝,并没有讲鹅岭没有宝藏,这是两回事情。”老曾不紧不慢地讲:“宋代以来,关于鹅岭藏宝的传说就有,还记得佛图关那个挖掉夜雨石的明朝总兵刘时俊吧?他就是一个寻宝狂、摸金校尉,在他驻守佛图关期间,不知道在重庆挖出了多少东西。”

我暗自笑起来,从来没有想到我会有一天也成了刘时俊的同行。

“曾叔叔,你的意思是说,那个刘时俊挖了宝,没有带走,留在鹅岭了?啷个可能哟!”潘天棒不相信。

“莫急哈,听我讲。刘时俊在重庆灭了奢崇明的叛乱,本来是立了大功,但部队中有监军想冒他的功,就抓住刘时俊经常半夜出门寻宝这件事,说他通敌,直接把刘时俊送进监牢,押到了北京关起来。因此,刘时俊如果寻到宝物,是不可能带得走的。后来刘时俊在北京平了反,恢复官职,却再也没有来过重庆。鹅岭这里到佛图关都是兵防重地,他又吃过一次大亏,他是一定再也不敢来起他的宝了。所以我认定,第一,刘时俊肯定在鹅岭有东西留下来;第二:小敏爷爷寻到的东西,多半和刘时俊有关系!”

失踪的上清寺(八十一)

露台上夜风乍起,天气有点冷了。

11号图就要解开,大家都很兴奋,决定第二天白天去鹅岭寻访,虽然露台上有点凉,还是聊到一、二点钟才各自入睡。

一早起来,是一个晴天。我在办公室忙着处理公务,还没有到中午吃饭时间,潘天棒就载着老曾和小敏来上清寺接我了。

“老罗,快下来,去鹅岭搞着!”潘天棒在电话里很兴奋。

来到鹅岭公园,从停车场出来到大门,有许多老人从大巴车上来公园,正在门口热烈地聊天。

老曾一进大门就直接向虎岩方向走,一边走,还一边担心地说:“我已经很久没有来了,不知道虎岩那里有没有办法进去。”

虽然不是周末,公园里却依然人来人往。这里已经成为重庆退休老人的天堂,喝茶的、跳舞的、放鸟的、遛狗的还有打太极拳的,从大门入口广场直到上山沿路平台,到处是高高兴兴的老年人。

沿着石阶上行,老曾突然在路边扯了一把鲜花,向岔道走去。我指责道:“老曾,你这可不对哈,破坏公物也还罢了,可你都60了,还采路边野花,会把我们这些小朋友教坏的。”

老曾嘿嘿笑着没有答腔,埋头向右上的一个平台走去。平台上是一个纪念碑,碑上刻的是“志愿参加抗日战争牺牲的苏联军官,司特诺夫、卡特诺夫烈士之墓。1959年立。”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在碑前瞻仰。

老曾把花放到墓碑前,向碑鞠了一躬,然后才回头告诉我们:“我每次来这里,都要给他们献个花。”

小敏好奇地问:“曾伯,是不是他们救过你和你的家人?”

老曾摇摇头说:“这倒不是。抗战时期,苏联曾经派了一千架飞机到重庆,以志愿兵的名义参加保卫重庆的空战,如果没有这些飞机,重庆在大轰炸期间还要死更多的人。由于这两个飞机员死得太冤了,所以我给他们献花。”

“怎么个冤法?”我追问道。

“冤之一,他们的飞机被击落在弹子石长江一带,当时并没有死,是救援太慢淹死的。空军死在水里,所以很冤。”老曾又指着墓碑上的俄文讲:“这个卡特诺夫的俄文写错了,写成了卡特诺娃,成了女人的名字,此为冤之二。”

潘天棒惊奇地问道:“曾叔叔,你居然还懂得俄文啊!”

我说:“这个有什么奇怪,老曾他们这一辈人大部分学的外语都是俄文呢。我奇怪的倒是另一点,这两个飞行员牺牲在长江里,为什么墓碑却在鹅岭?”

老曾说:“这个就不清楚了。不过,当年苏联飞行员主要是在万县阻挡日本飞机。”

碑前那位白发老人转过身来,插嘴道:“说得不全对,1938年和1940年,他们两位是在重庆病死在仁慈医院,医院安葬他们在袁家岗左侧山头,后移至袁家岗至石坪公路右侧,因修袁家岗到石坪桥的公路,1956年移到江北杨家花园的陵园墓地,但是那里的墓地太狭小,政府觉得长期安葬国际烈士不当,1959年的时候,经重庆市委决定才迁葬到这里。淹死的飞行员另有其人,万州有一个库里申科烈士墓,是他们的大队长,才是牺牲在江里的。他在战斗时发动机出问题,降落在长江,但他体力不支,游到岸前淹死了。”

这个老人看起来比老曾年龄大了许多,但腰板却挺得笔直,可能以前是位军人,说话不容置疑。

“发动机中途出问题?那是装备太差了、飞机的质量太歪了,是不是中国造的?”潘天棒是一个军事发烧友,忍不住接过话头。

白发老人瞧了瞧了潘天棒,讲道:“小兄弟,那是苏联的飞机。中国那个时候只有91架可以用的飞机。苏联飞机虽然比中国的好得多,但还是不如日本,所以在空战中很被动。到1939年后,苏联战场吃紧,援华的志愿兵空军就撤走了。”

“对!”老曾说:“40年以后,日本飞机对重庆的轰炸就疯狂起来了。如果苏联空军还在,重庆大轰炸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了。”

潘天棒问:“那个时候,还是美国的飞机最好吧?”

白发老人讲:“当然!美国援助中国抗日,成立了一支专门的空军部队,用的都是美国战机。他们在云南、缅甸打空战,把日本打得灰头土脸,主要原因还是飞机制造技术水平更高。因为连战告捷,重庆的老百姓把这支美国援华空军称为飞虎队。领导飞虎队的那位陈纳德将军离开重庆回国时,蒋介石给他开了一个欢送会,派车去接他,但在路上就开不动了,因为给他送别的重庆人太多,把沿途的路全部塞满了。老百姓最后是把这辆车抬起来走的,还绕了好多弯路,抬上一个个石阶,陈纳德才到达主席台。那时的报纸上讲:自从马可波罗以来,还没有一个外国人能够如此博得中国人的人心!其实啊,我看陈纳德之了不起,是因为他在中国呆了八年,一直努力帮助中国人抗日。但中国飞行员素质并不差,爱动脑筋而且更亡命!40年的时候,一帮中国飞行员发明了用小降落伞丢炸弹,在空中引爆的战术,那段时间,这些中国飞行员用这个办法把日本人打得很惨!如果当时中国军队有和美国质量一样好的飞机,我们一样会取得飞虎队那样的战绩!”

潘天棒悄声在我耳边说:“其实我小时候的人生理想,就是造飞机。”

我嘲笑他道:“怪不得中国空难那么少,原来只是因为你搞旅游去了,幸运啊!”

我们和老人一起从纪念碑下台阶,老曾又问道:“听说陈纳德走的时候,很多在重庆的文化名流给他送礼物,是不是有这回事?”

老人白了老曾一眼,似乎觉得在这种地方讨论这样的话题很意外,顿了一下,却笑起来:“是啊,陈纳德喜欢中国文物。那个欢送会上给陈纳德的礼物堆成了山,好多都是玉器和古玩!最值钱的东西是中国现代国画的代表作,徐悲鸿的《八骏图》!”

讲完,老人向我们挥挥手,告辞走了。

老曾带着我们继续向虎岩方向走,一边说:“传说当年陈纳德非常喜欢徐悲鸿的《双鹫图》,蒋介石给徐悲鸿做工作,希望能把这幅画送陈纳德。但那幅画徐悲鸿看得比命还重,自然不会给的。原来最后陈纳德拿到的是《八骏图》啊,也起码值上几百万上千万的!”

《八骏图》在中国现代国画史上的地位非常高,到现在许多工艺品商店还拿这幅图作题材,各种各样的仿品层出不穷,没有想到真品却早去了美国。

我洗涮老曾:“刚才那位老人,一看就是当年的军人,说不定还做过空军呢。空军是一份玩命的工作,人家可不认为一幅画有什么珍贵,只有你老人家才会在别人讨论飞机性能的时候,去关心财宝的事情。”

老曾笑笑没有理我,只顾向前走。潘天棒则兴奋地和小敏讨论我们会不会发现比《八骏图》更值钱的东西。

向上走了几步,眼看就要到虎岩边上的绳桥了,突然有两个年青人从林边跳了出来,挡在我们的面前!

失踪的上清寺(八十二)

我急忙挡在老曾的面前,同时把小敏的手一拉。这时其中一个年青人开口了:“对不起,前面在拍电视剧,请走另一边。”

原来是拍电视的,还真吓了我一跳。

老曾说:“我们就是要到前面,绕路绕不过去的。”

年青人说:“实在抱歉,我们只拍一下午。”

我们只好停下脚步,老曾指着前面一个绿色的水池,池上有桥,池中有一个石笋。桥上的扶手是水泥做成的绳索样子,几个演员正在绳桥上摆造型。“这是榕湖,那个水池边上,就是虎岩的洞子。”

费了好大力气才勉强看清,池边翠竹之下,有一条小径,小径末端,似乎有一个入口,那就是老曾说的虎岩了。

正是午饭时间,拍电视的摄制师正在吃盒饭,并没有动镜头,照理讲,我们过去看几分钟并没有什么影响,但两个年青人坚守岗位,死活不放行。

老曾有点生气了,还想说什么,我拉拉他的手臂,说:“算了,我们先去吃饭,过会再来吧。”

我们回头走到鹅岭街上,在一个家常菜小馆子用午餐,老曾担心地讲:“刚才我看虎岩那里,岩上已经有一座新房子,不晓得修房子的时候,会不会把岩洞破坏了。”

匆匆吃完饭,再上来看虎岩,两个年青人端着盒饭在路边坐着,依然不放我们通行,说是拍摄已经开始了,还需要过些时间。

看看林中池上,摄制组放的液氮象雾一样飘着,两个演员正在演出,我们也只好作罢。

“实在没有办法”,老曾说:“我带你们先四处逛逛去吧。”

“好啊,我要看蒋介石住过的地方!”小敏说。

蒋介石住过的地方,就是飞阁。绕了一个大圈子,我们从两江亭边来到飞阁门口。这座建筑风格别致,据说是后来整修过,只有正门还是保留着旧貌。

“习习晨风迎朝霞,犹有万家灯火,沉沉夕照送落日,更上千尺鹅峰”

飞阁门上的对联,写的是当年鹅岭能看到的夜景与日景。

老曾讲,最早的两江亭其实只有两层楼高,那时站在鹅岭上,实际上看不到现在那么多的灯火,更没有现在那样的城市辉煌。但即使在那个时候,重庆的夜景已经是中国一绝了。

因为没有旅游团来,飞阁里面关着灯,一个中年妇女睡眼朦胧地走出来,说:“这里不能参观,只接待旅行社。”

我们只好退出来,在飞阁周围打量。飞阁下坡方向有一个亭子,里面一些老年人在跳舞,歌手也是老人,正在激情洋溢地唱着老歌。亭里的音箱声音开得非常大,弄得这一带吵闹不堪。

我们从侧面过去,寻找宁静的地方。转过弯,看到飞阁的背面,居然就在榕湖的旁边!

我兴奋地说:“老曾,飞阁里面住过蒋介石,为了安全,一定是有地道的,说不定也和虎岩相通!”

老曾点点头:“鹅岭这个地方,沿街上有十几个防空洞入口呢,整个鹅岭,下面有一个防空洞网络。”

既然飞阁和虎岩都不能进入,我们只好在飞阁后面的林中茶摊坐下来商量。

端茶来的服务员是一位胖乎乎的中年女人,笑容可掬,就像整天都有开心事一样。我问她:“大姐,请问你是不是附近居住的人?”

胖大姐说:“是啊,我从小就在鹅岭街上长大的!”

“那你知道鹅岭下面有地道没有?”

“有啊,多得很!”胖大姐麻利地给我们泡茶,一边说:“年青的时候,我和老公,我儿子还有我的妹妹,从后门那边崖上钻过一次进来,结果从飞阁的地下室钻出来了,还被看门的骂了一顿呢,”下面是一条洞,还是有很多支洞呢?“

“支洞啊?下面多得不得了,而且黑漆漆的好吓人。我们钻洞的时候,突然从支洞跳出个人影,吓得我们大叫。那个人影说:”莫怕莫怕,我也是人。‘哈哈,当时差点吓死我!“胖大姐开朗地笑着。

老曾问:“你说的后山,是不是有一个石头房子的旁边?”

“是啊,你晓得所,离这里很近。如果你们要去看的话,这些茶碗给你们留着。”

“走,去看看。”潘天棒起身,很急切地催我们出发。

从飞阁边的茶摊到后山的路上,老曾告诉我:“我们要去的地方叫桐轩,我小时候来鹅岭玩的时候,最喜欢就是去那里,那里感觉很神秘。”

“神秘?”

“你们到了就知道了。”

老曾带我们来到山顶月宫殿酒楼的边上,向岩下看,一座石房贴壁而建,这就是桐轩了。

从旁边的小径去桐杆,一块碑子挡在路上,写着:“正在施工,禁止通行。”但这块牌子已经被人掀开了。

从山顶下到桐轩,是很奇怪的走法,直接从屋顶到屋内,有两条很窄的石楼梯,虽然是大白天,却依旧虽然显得有些阴森。也许是因为附近在施工的原因,这里一个游客都没有。

桐轩其实是一个特殊的亭子,空间并不大,室内布置却很奇怪,三面墙上各有奇怪的装饰。

正壁上,是一个不同寻常的中国地图,在这个地图上,依稀可以看见这幅中国地图包括了全部外蒙古和部分越南的地区,这是清朝的中国版图!可惜的是,有人在石图上乱涂乱画,正中用石灰写了一个“京剧票友活动室”,下部到处是乱涂乱画的痕迹。

两侧的石壁上,各有雕塑。面向出口的左壁上,是一个旧时的世界地图,标注还是老的标法,南极洲没有出现,在南太平洋与大西洋的区域标的是“南冰洋”,美洲标的是“阿非利加”,亚洲标的是“亚细亚”。

右壁上,画的是一个节气图,正中是太阳,八个角上是不同节气的地球。

老曾说:“中国节气有24个,这个节气图有点懒,只放了8个节气。更怪的是,其他两壁是中国地图和世界地图,这一壁要么应该是太阳系,要么应该是重庆地图,放个节气图在这里,不知道是啥子意思。”

石室正中放着一个石桌,已经很古老了。石桌底下的石地板很不规则,已经变了形。其中有些石板的缝中上的是新石灰,似乎被人撬动过。

老曾指着正壁说:“你们看中国地图这个墙壁,看出什么问题没有?”

潘天棒说:“当然啊,这个地图的版图比现在大。”

小敏说:“放个中国地图在这里有点奇怪。”

我说:“从两侧的石梯位置看,这个墙背后似乎应该有一个房间才对。”

“对了!”老曾说:“我小时候来这里玩,就一直有一种感觉,这个墙壁背后有东西!我经常担心这个墙壁会突然打开,有人突然跳出来。”

礼园是李耀庭其中一个儿子李禾阳主持修建的,那么桐轩应该是他特别建造的,为什么会在崖壁上修建这么怪的一间石室呢?仔细查看正墙上的痕迹,却没有什么地方能显示出有接缝。再过两年,这个桐轩就满一百岁了,也许是年代久远,就算有密室,也难以发现痕迹。

地图右边有一条小缝,我贴着缝查看,感觉里面似乎有凉气钻出来,里面果真有密室!

“哇!”潘天棒突然在小敏背后大叫一声。

小敏正聚精会神听老曾讲,被潘天棒吓得一哆嗦。醒悟过来后,她又好气又好笑,向潘天棒挥起小拳头打去,潘天棒一边得意地鬼笑,一边跑了出门。

失踪的上清寺(八十三)

小敏追着潘天棒出去了,这时老曾也察觉了石缝中漏出的空气,他倒了一点水在手指头上,贴近壁上各处缝隙,然后对我点点头:“有凉气,这一壁背后肯定是密室,但我找不到进入的机关。”

他拿出11号藏宝图放到石桌,让我仔细看去,其中有两个入口的中间,画着一个模糊不清的符号,不知道指什么。

正在用心看,门外突然走进一个人来,我急忙收起图纸,这个人戴着头盔,全身沾着泥灰,是一个建筑工人。他说道:“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我镇静地说:“我们是搞文史研究的,来看看这里的资料。”

工人说:“对不起,请你们离开一下了,我们马上要把水泥运进来。这里要当成仓库用。”

“这里是文物啊,啷个可以用来堆建筑材料?”老曾心疼地说。

“有啥子关系嘛,”工人满不在乎。“我们堆得离墙壁远些就是,夏天雨多,水泥在室外容易受潮,而且公园同意了我们放进来的。”

说完,工人不理我们,指挥着同伴把一袋袋水泥运了进来。

我拉着老曾从桐轩出来,对他讲:“这种事情你是挡不住的,我们还是找找入口去。我猜那两个并排入口就应该在这附近山壁上,如果我们能绕到背后,说不定一下就解开了桐轩的秘密!”

最后这句话打动了老曾,他对那些工人说了几句要注意保护墙壁的话,就跟我沿着山壁走去。

前面的棕榈树边上,左侧有条石阶下来,潘天棒正和小敏正在石阶旁的防空洞口向内张望。这个洞口已经堵上了,但留了一个出气孔,潘天棒拿着手电向里面照着。

“看见什么了?”我问。

“啥子都看不见,这个洞口太小!”

“应该还有洞口,我们向前找找吧。”老曾说。

向前走了不到二十步,一路无人,靠崖边有一个奇怪的石头,基座上的题字有些模糊了,依稀看出是“猿公石”三个字,字体苍劲有力。老曾一把掏出11号图来看:“啊!图上这个符号原来画的就是猿公石,图上石头两侧都有洞口!”

我们围着图看,果然,图上的形状就象正面的猿公石!急忙洞石壁向下寻找另一个入口,走下石阶,有一个靠山而建的小平台,平台地上散着些游客乱丢的垃圾。平台靠崖处,是一个大洞口,但已经被堵上了,和刚才那个的洞一样,也只留了一个通气孔。

观察那个通气孔,堵着洞口的砖墙很薄,似乎一推就倒。

潘天棒说:“反正这里没有人,我一脚把这个墙蹬倒,好不好?”

“不要!”小敏说:“这不太好。”站在平台上,我们犹豫不决。

老曾说:“这个洞口以前是开放的,好象还搞过什么展览,现在不知道什么原因堵上了。”

我说:“既然此路不通,我们还是另想办法,据说鹅岭洞口多如牛毛,而且大部分互相联通,会找到合适的地方。”

话音刚落,身后一个阴测测的女声响起:“嘿嘿,你们这些书呆子!都到了洞口还守个啥子破规矩?”

我猛一转身,那是我们的老朋友,三个武疯子!

平台上无路可逃,三个歹徒中,两个男的掏出了刀,中间那个女人抱着双臂,冷冷地对着我们笑:“那个大胖子,我最喜欢你,你去把墙壁撞开好不好?”

“对头对头,让那胖子撞开。”两个男人拿着刀逼近了我们。

潘天棒想说点什么,但看见那个满脸横肉的肌肉男已经拿刀接近了小敏,立刻就站了出来挡在小敏面前:“慢!撞就撞!”

潘天棒在平台上一助跑,抱着肩向墙冲去,“蹦”地一声,墙松动了,但却没有垮。潘天棒咧开了嘴,摸摸右肩,显然有些疼痛。

周围没有游客,崖顶上飘来阵阵歌声,那是一些退休老人在鹅岭的观景亭上跳国标舞,从那个亭上看不见我们下面的情况。

我悄悄打量着老曾,他半闭着眼睛没有看那三个人,也没有看潘天棒,仿佛一切都不关他的事情。不过,我瞟到他的手在裤袋里动,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潘天棒第二次撞向砖墙,这次成功了:砖墙晃了两下,一大块整体垮了进去。潘天棒揉着撞墙的右肩,看着那个女人。

“老规矩,图纸、打火机,都交出来吧,对了,12号图纸已经不用找了,在我这里。”女人手里挥着那张纸,得意地讲。

看来,这些歹徒已经再次进了老曾的家门,偷到了图纸。

“给他们。”老曾对小敏说:“11号图不可能还有藏宝留下来,最多只有打开12图的线索。不靠我们,他们三个根本解不开12号图。”

“老家伙,你说得对,所以这一次,我要你们陪着一起逛逛。”女人一把抓过小敏取出的打火机和老曾手中的图纸,示意那两个歹徒押我们入洞。

在洞口,老曾让我们换上高帮的解放鞋,并且从包里取出一圈绳索缠在肩上。那女人冷冷地看着我们三人换鞋,说道:“你们花样还不少嘛。”

我正要戴上头灯,那个满脸横肉的男子一把抢过去,拿在自己手上,高兴地玩着。

女人用刀顶着老曾走在前面开道,我们被其他两个歹徒押在后面跟随。洞口走几步,路就变得窄起来,走得很慢,我假装系鞋带,借着黑暗在地下用石头迅速地刻了“SOS”三个大字,虽然不敢指望这个字会有什么用,但心里多少增加了一点希望。

每一个分路的地方,女人都停下来要老曾看图确定方向,我们也跟着停下来。这些时候,我就悄悄扶着墙壁,在墙上留下点刻痕。

前方的路一直下坡,有溪流跟着我们向下冲刷,靴子很快泡在了水面,两个男人穿的是皮鞋,泡在水里一定很不舒服,一路骂骂咧咧,直到女人叫他们闭嘴。

突然,老曾停了下来,察看着周围的情况,押着我的男子用灯光照到洞顶,居然是平整的!

我估计了一下方位,大致已经在飞阁的下面,快到虎岩的地方了。

“这里已经堵上了,”老曾指着一处洞顶,语气很平静:“不然可以走到飞阁上面去,下面就是虎崖的地下室。”

老曾又向下走了几十步,到了一间圆形的房间,壁上左侧有一个铁门,已经锈蚀得很严重。老曾还在观察,那女人不耐烦地上去,伸手摇晃两下,铁门就垮掉了。

穿过铁门的位置,有石阶向上走。不知道是什么年代的,阶上石头已经很光滑。上完石阶,路就没有了,尽头处方方正正,左壁上刻着一幅画,就像桐轩正壁上那一幅中国地图!

仔细看去,这幅地图上很多区域上标着不同的军阀名称与国外势力,旁边列着一排标注,有英、法、日、德、俄、美、意等国的名字。

老曾站在图前端详良久,女人没有催他,那个横肉男人却不耐烦了,问:“在搞啥子名堂。”

老曾说:“这里没有路了,图上标的应该是在这个墙后面。”

横肉男人走上来,拿起随身带着的铁榔头就敲,但石壁纹丝不动,老曾抱着手臂让在一旁,冷笑着没有开口。

女人说话了:“笨蛋,这个墙壁有机关,给老娘滚一边去,让这个老家伙来搞定!”横肉男人只好嘟哝着把位置让给老曾。

老曾招呼我:“小罗一起来研究下。”重新站到了石壁前。

我向那个横肉男一伸手:“头灯还我!”

横肉男还想说点什么,女人又开口了:“快点给他,笨蛋!”

横肉男把头灯塞给我,威胁道:“要是打不开这个墙壁,要你好看!”

我没有理睬他,用头灯的光线仔细扫着石壁,耳朵却听着水声中暗藏着的一些杂音。

失踪的上清寺(八十四)

水声中那些声音很快消失了,大家都没有注意到。那发出声音的,是我希望的援兵,还是几只散步的老鼠?

老曾突然说:“小罗你看,这一排国家名字像不像一个个按钮?”

我一惊,回过神来,仔细查看,果然旁边一列国名都是分别刻在一块块小石头上的,老曾已经用手套抹开了一块块小石头的边缘,更像一个个比较大的键盘按键了。

三个歹徒没有敢打扰我们,我专心地和老曾研究起墙图来。

“老曾,这些都是侵略过中国的国家吧。”

“是的,但是好象不止这几个,只列这些国名,不晓得是啥子用意。”

“对了,李耀庭的发迹是在重庆开埠的时候,这张图感觉有不忘国耻的意思。我觉得这些石头按钮应该是可以按进去,如果按的顺序对了,这间石屋就可能打开!”我说着自己的猜想:“老曾,这些国家是不是在重庆开埠时,就进来的呢?”

“好象重庆开埠时,只有英、法、日、美四个国家,但我又曾经看见过德国人在南山上的界碑,上面刻的是18XX年,需要查资料才能确定具体开埠时在重庆的国家。”

“那我们是不是先回家去查查资料?”我问老曾,眼角却去瞟那个女人。

“先回家?想得出来!你们必须在这里打开,不然永远都不要想回家了!”女人恶狠狠地威胁。

“对了!如果这些石头按钮是有次序的,那还有一个办法!”老曾没有理睬那个女人,一门心思和我讨论:“这七个国家的第一个英文字母全部不一样,如果按字母顺序呢?”

我心里盘算着:英国开头是“E”,法国开头是“F”,日本开头是“J”,德国开头是“G”,俄国开头是“R”,美国开头是“A”,意大利开头是“I”。果然,这些国家的英文名字前的首字母全部不一样!

如果按顺序排列,应该是美国、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俄国。

我本来还想试试这些国家的首字母能不能组成一个什么单词,老曾已经伸手去尝试,他使劲按那块标着美国的小石头,石头有些晃动,却按不进去。

我伸手向那个横肉男子:“钉锤给我。”

横肉男子警惕地把铁榔头往怀中一抱,不想给我,却被那女人一把抓了过去:“几个书呆子,就算拿给他们一把刀,又能搞个啥子名堂?”说完,就把榔头递给我:“在老娘面前,不要想耍花样!”

“老曾,让我一下。”我拿起榔头,用力向那个刻着“美国”的小石头砸去,啪地一声,石头表面碎了,‘美国’两个字被砸得模糊不清,石头果然缩进去了一截,而且石壁似乎有轻微的震动。

“继续砸,思路是对的。”老曾很高兴。

我接着砸下去,“英国、法国、德国、意大利、日本、俄国”接下来的六块石头都陷了进去,而这些国家名字都被砸模糊了。每一块小石头陷入墙体,石墙就震动一下,到最后一个石块缩进时,石壁四周的缝隙已经很明显。

老曾用力一推石壁,居然象个旋转门一样,这个大石壁旋转开了一小段缝隙!

那个横肉男冲上来,猛地用劲一推,石壁旋转门就全打开了!

横肉男举着电筒冲进去,大叫起来:“爽惨老!好多宝箱!”

女人接着也进了门,她向里面看了看,退出来招呼那个不爱说话的瘦子:“把他们都赶进来!”

进到洞里一看,这个洞还真不小,石室有三米左右,能装下十多人。洞的两面墙都堆满了大铁箱,正中的一面,刻着一幅太极八卦图!

这正是我们寻找的藏宝点。

女人用手电查看着铁箱,那些铁箱都生了锈,由于是一个个垒着上去的,更不方便打开。

那个横肉男子想把一个箱子从中间拉出来,他拽着右边墙上中间的一个大铁箱的把手,大喊一声:“嗨!”然后用力一扯,没有想到整个靠在右壁上的铁箱全部倒了下来,他急忙跳开,我们也赶快躲闪。

倒在铁上的铁箱大多已经打开了盖子,我迅速瞟了一眼,好象都是空的。

女人疯狂地翻查着箱子,横肉男上前把另一壁上的箱子也拉倒了,垮在地上。我们几乎都后退到了门口才避免了被铁箱砸上几下。

翻开了全部的箱子,结果都发现没有东西,不爱说话的那个瘦歹徒举刀向我和老曾逼了过来:“说,这些东西去了哪里?”

我把老曾向我身后一扯,对那个瘦歹徒说道:“我非常愿意告诉你们,不过拿刀解决不了这个问题。”

“少废话!”这个瘦歹徒二话不说,一拳向我打来,黑暗之中,速度快得我完全来不及反应。一阵剧痛,脑门“嗡”地一下,就失去了知觉。

“大哥,大哥!”是小敏的声音在喊,我仿佛看到我和老曾在玩滑翔伞,飞在天上阳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睛。小敏和潘天棒在地下一边跑着,一边叫我们名字。

“老罗醒醒!”是潘天棒的声音。

我渐渐清醒过来,眼前几只灯光耀眼,有人扶着我。

“太好了!大哥醒了!”小敏高兴地说道,但我的眼睛睁不开,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我昏过去了?”我从地上坐起身来,身边是老曾瘦削的手在支撑我,一瓶矿泉水已经递了过来塞在我手中。“喝一口。”潘天棒的声音。

“还好没有昏多久,我掐了你的人中。”是老曾在说话。

“喂!你们不要老是拿着灯光晃我,我又不是你们搞研究的古董。”我抗议道。

灯光移开了,我的眼睛逐渐适应过来。一摸头上,有个大包,皮也破了。我才想起那三个歹徒,看看周围,他们居然都不在,只有地上的空箱子洒落得到处都是。

“大哥,我们又被人救了!”小敏说。

我想起来了,那些藏在流水背后的声音,使劲嗅了一嗅,空气中果然有一丝熟悉的香味。

“是谁救我们的?人呢?”我一边问,一边看周围的环境,除了三个同伴,没有其他人。

“还是上次救我们的那个女的。”潘天棒说:“她好凶哦。”

“是,打架凶,骂人也凶!”老曾说。

“怎么了?”

“那个女人冲进来,把那三个家伙打得求饶,还逼他们把东西全部还给我们。但是,她赶跑了那些人,却破口大骂了我们一顿,我们还没有回过神来,她就走了。”老曾说。

“为啥子她晓得我们在这里呢?”潘天棒摸摸大脑袋。

“当然晓得!”老曾说:“我在洞口遇到那三个家伙的时候,就在口袋里用手机发了短信。我的手机早就设置好了,一按就发了出去,只是没有想到,支洞那么多,她还找得到我们。”

原来如此,老曾进洞前的小动作是做这个,可他从哪里找来这个女人的手机号呢?还没有来得及问,已经被老曾话音打断了:“小罗,你快来看,箱子背后的墙壁上有啥子!”

我连忙站了起来,头还有些晕乎乎的,还好潘天棒扶着我。

踩着乱七八糟堆放的箱子,跟着老曾向墙边走去,老曾手电照着的地方,隐约有很多字迹!

“箱子里面没有东西,我早就估计到了。但那三个歹徒也没有想到,线索就在堆靠箱子的墙壁上明摆着!”

失踪的上清寺(八十五)

果然,墙上模模糊糊地刻着很多字,最后的落款是青云道人!

“不止这一壁,那一边也有。”老曾用灯光照着对面的墙。

“我们先把这些字抄下来,然后马上离开这里,怎么样?”我问大家。

“不找藏宝了?”潘天棒很不甘心。

“不要太指望了。”这是我们打开的第十一张图,仍然没有找到任何一批藏宝,我相信小敏爷爷已经用所有的藏宝置换了一个贵重无比的东西。

老曾对潘天棒说:“不应该放过任何一点希望的。天棒和小敏再检查一次箱子,务必找找墙上、地上的机关。对了,屋顶不用找,这里就是桐轩的密室,这个屋顶就是我们先前下桐轩的路。小罗陪我认字,这些字迹太不清楚。”

于是,我和老曾连猜带蒙地识别墙上留下的字迹,抄到纸上。

半个墙上的字还没有抄完,小敏就叫起来:“曾伯、大哥,快来看!”

小敏正在正壁的边上,她右手拿着一块石片,左手指着墙角出现的一个小洞!

我们急忙过去,小洞里有一根锈蚀了的铁柱子,旁边有一根同样锈蚀的铁链。原来墙角边上居然有机关!

老曾伸手进去,摸出一根铁链来,铁链上,穿着一把桃心形的金色长命锁!

老曾拿起长命锁,解开在锁在铁链上的活扣,递给小敏:“拿着,很可能又是你家的东西。”

小敏手在微微发抖,捧着长命锁摊给我们看。在我们灯下,长命锁金光耀眼!

“打开吧,别发呆了。”我对小敏说。

小敏颤抖的手摸到长命锁的边缘,轻轻一板,长命锁的肚子就打开了。里面放着一对金指环,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一首诗:

朝天文笔插空稳

拔地楼阁依势牢

莫道虎啸桐轩空

曾闻风拂石塔高

“这是什么意思?”潘天棒急着问。

这首诗显然是写景的,老曾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我建议:“我们还是出去分析吧。不急这一时。”

“出去?这里就是出口!”老曾说:“你们看这个铁链,还有铁柱上的滑槽,这个石壁就是一个滑门!如果机关还能动,拉这个铁链,这道滑门应该会降到地下,我们就从桐轩出来了!”

对啊!这个密室就在桐轩里,如果这道门可以滑开,我们岂不是离出口非常近?

老曾拉了拉锈蚀的铁链,拉不动。我和潘天棒也上前使劲试了一下,石壁根本没有动弹的意思,铁链撞着铁柱啪啪着响。

“锈死了,可惜!这个捷径走不通!”老曾说。

“是啊,如果桐轩正好有游客在,看见我们几个人打开这道门从密室出去,不晓得好吃皮!”潘天棒摇头惋息。

我想起老曾给大家分配的任务:“对了,你和小敏还找到其他东西没有?”

“没有,箱子全是空的。墙壁上就这里有名堂,那道旋转石门上只有几个石头条子是机关。”

“那我们赶快抄录墙上的字,然后沿原路出洞吧。”老曾说。

两壁墙上的字迹,一边落款青云道人,另一边落款只有一个“徐”字,自然是小敏的爷爷所留。

抄完字迹,潘天棒已经和小敏一起整理好行装。

我最后一个离开,把铁链放回到墙角小洞中,轻轻将石片盖上。这个机关应该是在上个世纪初完成的,不知道是青云道人设计的机关,还是李禾阳的主意,更不知道当年的李家是否知道桐轩存在着这样一间密室。

离开密室,我叫上潘天棒一起把旋转门关上,那几个标着国名的石块弹了出来,仿佛不曾陷下去过。关好门,我拍掉手上的尘土,头灯照着列强瓜分、军阀割据的旧中国地图,不禁驻足良久。

潘天棒已经追上小敏,老曾已经在前面回头催我:“快一点,这里不宜久留!”

沿着原路出来,回到洞口平台,四顾无人。地上只有些模糊的水迹足印,山顶上仍然响着退休老人跳舞的音乐。平台下树木茂密,随风摇曳,似乎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大家迅速换过衣服。

走过猿公石,桐轩工棚外的水管在滴着水,正好洗手。

走上公园的干道,一路无人注意。我向老曾说:“现在我们头件大事,是赶回你的家,那些家伙闯进你家偷了图纸,不知道家里搞成什么样子了,而且今天晚上我们还要防范他们。”

老曾说:“唉,他们想来就来,我都习惯了。”

“私闯民宅,这是犯法的事情,我们应该去报案!”小敏说。

“这个罪名轻了,如果没有财产损失,他们最多拘留警告一下,没有实质作用。”老曾摇摇头:“不过,我自有办法,你们不用担心。”

走到公园大门,我们一路上看见很多聚会的退休老人,仔细打量,却没有见到那个向我提示节气图的老人。

我心里嘀咕:他又会是什么人呢?

回到老曾家,果然门是虚掩着的,还好被翻乱的只有书房。很多书籍和字画都扔在地上,那个装图纸的铜盒丢在书桌上敞开着。

“他们折腾不了几天了。”老曾一边捡起地上的宝贝,一边咬牙切齿地说。

“对了,你过去想的办法是什么,为什么他们前几次没有骚扰我们?”我问。

老曾坐在地方,拿起一本书拍灰尘:“你没有注意到他们三个是长期习武的?那个女人的动作我很熟悉,像是八卦掌的掌法。”

“曾伯你还能认出武术招式?”小敏问。

“因为我小时候练过啊,八卦掌的招式很特殊,一眼就能看出来!重庆习武的风气历来已久,象我这个年龄的人,习武的非常多,这个有什么奇怪。解放前,特别是抗战时期,全中国的武术名家一大半都在重庆。从抗战前到九十年代,半个多世纪,重庆每个公园早上都有很多武馆和武术班在教授武术。只是最近十多二十年,生活节奏快了,习武的规模就变得小些。”

“那你是怎么说服他们不来干扰我们的呢?”

“我小时候跟着一个老师练过几年基本功,他是重庆百岁武术家吕紫剑的徒弟之一呢。那个女人功夫很好,一定有名师指点,所以我认为我的老师一定认识。和道家有关的武术圈子并不大,所以我老师很快就找到这三个人,当面警告了他们,武术界的人都愿意卖个面子给我老师,他们自然假装答应不来骚扰了。

当然,我并不指望警告会有真正的效果,我只是想制造一个和他们安静对话的机会。那次见我老师后,我直接找到他们,说我只是利用你们寻宝,还希望寻找藏宝让他们帮我倒卖。他们开始不相信,我就拿出小敏爷爷的留条,证明这批藏宝图涉及的东西早就用掉了,换了一个稀世珍宝,而这个东西只会在第十二张图里,如果他们干扰了我们寻找线索,对大家都没有好处。那个女人相信了我的说法,答应不来影响我。”

老曾从书房电话机上取出一个东西:“这个窃听器,就是那个女人开出的条件之一。”

想到我们的交谈随时都被那三个歹徒监听着,我不寒而栗!

失踪的上清寺(八十六)

窃听器是一个小盒子,带着一根粗短的天线,像一只缩小了的对讲机。老曾拿在手里给我们看:“今天早上我把它关了,可能是因为这个刺激了他们。”

“是啊,现在第11张图都开了,他们早已经等得不耐烦,而且不再相信你。”我说。

“他们不相信我这很正常,不过请你们一定要信任我!我做这些事情没有和你们商量,但并没有任何恶意,只是想拖延他们的时间。”老曾的目光直视着我们每一个人,有种恳求的味道:“真的,我本来准备解开第12张图时,再考虑对付他们的办法,现在我只能对他们不客气了。”

“曾叔叔,你准备啷个办?”潘天棒问,一边继续和小敏整理地上的书籍。

“曾伯,我们还是报案吧,肯定会有点用。”小敏的办法最直接。

“你们放心,我早有一套方案对付他们,只是没有用。我过会就去安排。”老曾讲。

“这就不对了,你老人家倒底有什么安排,还是和我们讨论一下嘛,这几次要不是有人帮我们,早出大事了!”我责备他:“我相信你没有恶意,但不应该搞得这样神秘,我们一点忙也帮不上。”

“信任我就好。你们知道不知道我为什么再三对他们客气?”老曾坐到桌边的椅子上,悠闲地点起一支烟:“其实我比较同情那三个人呢。小敏的爷爷藏宝,那些出家的军警朋友肯定都早有耳闻。这三个家伙是那些人的后代,勉强可算是藏宝的知情人,上清寺道人的后代。”

潘天棒打断了老曾的话:“出家人怎么会有后代?”

我说:“你忘记正一教的规矩了?他们是允许结婚生子的。”

“是的。”老曾说:“解放初期提倡出家人‘生产自救’,重庆的绝大多数庙宇都改为了学校,或者是用来解决住房问题。很多出家人在家修行,和普通人一样有一份工作。青云道人的门下如果是正一教,按传统也是允许结婚生子的。小敏爷爷那一辈人经历战乱后早已淡泊名利,才没有打藏宝的主意,而且也没有告诉后辈详情。长辈视金钱为无物,晚辈想法就完全不同了,心里一定会不平衡。其实我早有办法送他们进监狱,是看在他们和小敏爷爷沾点边,我才再三让步的!”

“老曾,你想得太幼稚了。那三个家伙长期倒卖文物,什么事情不敢做?遇到这种机会,他们怎么也不可能放过!”我提醒他。

“不说那么多了,你们放心,我一会就安排好。”

一个人要承认自己的做得不对总是最难的,老曾也不例外。

“对了,那个救我们的女人是谁?”我故意岔开话题,让老曾好下台阶:“你怎么有她的电话?”

“我没有她的电话,短信也不是发给她的。我答应了绝不对任何人提他们的身份,你们也不例外,只要你们知道有人经常在保护我们就好了。”老曾还是守口如瓶,转身出门;“我去去就来!”

三个人默默地帮老曾收拾书房的东西,过了大约一小时,老曾回来了。

看见我们已经收拾好书房,老很高兴:“这下太好了,书房比以前还整齐十倍!我一直想抽时间整理,没有想到,居然是那些家伙帮我下决心。”

“放心,这些书是按类别整理的,你很好找。”我说。

老曾一点头,对潘天棒吩咐道:“天棒娃儿,我买了些菜,你去厨房表现一下手艺,小罗和我一起研究墙上抄来的文字。”

老曾一提醒,我们才觉得有些饿了,潘天棒听话地去了厨房,小敏跟着我们来到客厅沙发上帮我们抄录整理。

桐轩密室中,右壁的落款是青云道人,字迹已经比较模糊,并不完整。加上是繁体文言文,我们抄写的时候也太匆忙,现在才发现有很多字读不通。三个人一起连猜带蒙,终于把大意搞清楚了。

这壁文字,讲的是密室由来:

青云道人当年在上清寺修行,在风水学上小有名气。一九零几年时,他受李禾阳再三邀请,答应为修建礼园勘测鹅岭的风水。鹅岭自古多地道,青云借勘风水的机会,将地下所有洞子走了个遍。

一次勘探中,青云在洞中偶然发现了一处古代密室,他支开随从,深夜再次入洞,设法破掉密室机关,发现密室中各种财物堆积如山,青云大喜:因为清末局势不稳,重庆百姓贫穷,青云正为重修上清寺的经费而头疼呢!

有了这笔意外之财,青云看到了重建上清寺的希望。

青云认真考证了藏宝,认为这批财物是明朝驻守佛图关的刘时俊所留,和我们的猜测一致。只是这些东西来源不明:倒底是盗墓所得,还是收集于民间呢?青云没有资料佐证。

自然,青云道人没有告诉李禾阳发现藏宝的事情。他借风水的名义,替李禾阳修建了桐轩,并且亲自主持设计与建筑。这个桐轩密室就是在修建桐轩时一起完成的,连李禾阳都不知道。为了保密好,青云在桐轩修建中,多次更换石匠。

但是在礼园完工后,“礼园密道有宝藏”的说法却还是传了出去。

一时间,常有宵小利用鹅岭四通八达的地道进入礼园寻宝。青云道人于是建议李家养老虎于虎岩,威吓进来寻宝的人。

其实青云道人的目的,是故意利用明显的活老虎,引开寻宝者对真正密室的注意!

礼园修成后,重庆局势日渐紧张,清政府眼看就要垮台。考虑到上清寺一带是兵家必争之地,青云放下了重修上清寺的计划,“藏宝于桐轩壁后”,等待着和平到来。

看完青云的留刻,我不禁对小敏感叹:“这个青云自称成名于风水,那一定也会算命了。可他刻这些字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从1909年直到1949年,花了整整四十年,重庆才摆脱战乱迎来和平;直到1978年,69年后,中国的宗教才得以重现生机。”

老曾插上一句:“呵呵,还好啊。幸好这些宝贝没有拿来修上清寺!”

“为什么这么讲?”我问。

“如果当年修了的话,接下来就会遇到一堆灾难:辛亥革命起义、军阀混战、北伐抗袁、重庆大轰炸、解放战争、破四旧、大炼钢铁、重庆大武斗。”老曾喘了一口气:“就算这些都躲过了,它可能还躲不过这最近二十年的房地产大开发!”

想到重庆城留存文物艰难,我们都禁不住咋舌。

“所以啊,如果有游客问我重庆为啥子文物古迹少,我就告诉他们:那是因为重庆的军事地位失在太重要了,所以才很难留下东西。”潘天棒手拿锅铲,围着老曾的花围腰,站在客厅门口模仿起导游时的语气来:“各位游客!请看这边,有好多精彩的文化!啥子?你们啥子都看不见?那就对了!啥子都没得,说明这里是重庆最重要的古战场,所以啥子都留不下来的!”

我和老曾相对苦笑。

“天棒哥哥,别乱来行不行?上海也是兵家必争之地,保护下来的文物也不少啊。最近这些年,上海从工业为主转化成国际金融贸易为主,很多工厂就关闭了。但是,为了保护历史,这些关闭的很多国营老厂房都是不让开发商随便拆的!”

潘天棒一吐舌头:“我闪了,我最怕拿重庆和上海比,要么得罪小敏,要么得罪我自己。”转身溜去厨房了。

“这张纸上留的是我爷爷的题刻吧?”小敏拿起我们抄的另一张纸来。

失踪的上清寺(八十七)

“是的,一定是。左边石壁上的题刻年代近多了,所以很清晰。”我说。

几个脑袋聚在一起看抄录的题刻,这个题刻中讲述了小敏爷爷进入礼园寻宝的故事:

小敏的爷爷接到的全部藏宝线索中,礼园是最让他为难的。因为礼园的主人是辛亥革命元老,加上蒋介石住过,园中党政军要人常来,这里因此留驻了军队。一般情况下,城区的警察无权进入这里查案,小敏的爷爷连参观的资格都没有。

他将困难汇报给徐中齐,徐中齐转述了孔二小姐的话:“无论是偷是抢,桐轩藏宝的传说一定要搞清楚!”

小敏的爷爷只好借着夜色多次偷进礼园,他选择的入口是遗爱祠街上的防空洞。当他到达桐轩后,发现桐轩结构古怪,认为必有密室。经过多方勘察,终于找到进入壁后密室的办法。在一天深夜,他启动了机关,密室旋转门隆隆开启。可是,夜深人静中,机关的震动通过地洞直接传到了虎岩洞里,两只老虎半夜惊醒,突然大吼起来。那一天晚上,整个礼园的驻军都醒了!

还好密室隐蔽,他在密室中躲过搜查,却意外看见青云的题刻。那时青云道人已经不知所终,他决定帮助青云道人实现复寺的梦想,回复徐局长虎岩下的藏宝已经被李家取光。由于李家财雄势大,徐局长也相信了这个说法。

后来,小敏爷爷得到道友们的帮助,将藏宝移到了其他更安全的地方,只是没有说在哪里。

看完题刻,老曾说:“我们还是得从长命锁中的藏诗去找线索,这首诗一定是交待的这批藏宝去向。很有可能这批藏宝和其他取走的藏宝是放一起的。”

小敏拿出那对在长命锁中的金指环给我们看,上面各自刻着“徐”、“赵”二个字。

我问小敏:“你的奶奶是不是姓赵?”

小敏摇摇头:“我连爷爷的名字都不知道呢。”

“如果你奶奶姓赵,那这对指环应该是他们的结婚指环吧。”我的话只说了一半没有说下去。结婚的指环成对放在洞中,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难道小敏的奶奶后来出了意外?

小敏细细地看着两个指环,眼神中有一种幸福感。我知道,不说出我的猜测是对的。

老曾拿起那张纸条,读着上面的诗:“‘朝天文笔插空稳,拔地楼阁依势牢,莫道虎啸桐轩空,曾闻风拂石塔高’。前面二段好象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了。”

“会不会是讲的南温泉的建文峰?‘朝天’这两个字有点和皇帝沾边。笔有笔峰,加一个文字就更像了!”我很希望把建文帝扯进来,那藏宝就非同小可。

老曾说:“书房里有几本书,是重庆各处景点的诗,我们去查查看。”

和老曾一起进书房,老曾和小敏翻查着那几本诗集,我则去翻阅与南温泉建文峰有关的资料。

南温泉是重庆历史上最有名的两大温泉之一,在远离重庆主城的南郊,明代就已经存在。陪都时期,蒋介石等国民党高官常光顾。温泉不远有一个小村,地名叫小泉,还有蒋介石、孔二小姐等人的别墅。既然孔二小姐在那里呆过,会不会与藏宝有关系呢。

很多和我同辈的重庆人在读小学、中学的时候,去南温泉春游,由于开发不力,管理落后,南温泉现在已经门前冷落,在重庆的十几个温泉公园的竞争下,逐渐被人遗忘。翻查着南温泉的资料,我想起南温泉建文峰下,有一个仙女洞,如果这首诗真的与建文峰有关系,那藏宝地点选仙女洞是很可能的。

资料上讲,建文帝避难于建文峰修道时,每天发现有一盘鲜桃,随行太监非常惊奇。建文帝说:“桃是住在山下岩洞里的仙女所送。”那时确有一村姑在山下的洞里修道。因得到建文帝亲口封为仙女,所以该洞取名为“仙女洞”。

仙女洞和建文帝、修道都有关系,这个传说加强了我的信心。

继续看资料,下建文峰至半山腰有一个“孔园”,居然就是孔祥熙的公馆!介绍这个公馆是一幢中西式建筑风格的二层楼房,共有大小厅室22间。另建有一个长150米,有6间厅室、3个出口的地下室,既作防空洞,又作夏天的娱乐宫。

另外,资料上还说,南温泉边上有一个“金库洞”, 原名螺丝洞,又名黄金洞。抗战期间,国民政府的中央银行把大量黄金运抵重庆后,藏于此洞。

天哪!

我连忙拉着老曾:“快看资料!诗里第一句绝对是建文峰!只是不清楚具体地点是在孔园里,还是仙女洞。”

老曾看了看,却犹豫不决:“仙女洞开放浏览已经几十年了,孔园的地下室也可以供游人参观。如果真的是这两个地点,哪里还有什么东西留得下来?而且这首诗最后一句:‘曾闻风拂石塔高’,意味着有一座石塔。但南温泉这一带,只有雕堡没有塔啊。”

“那你有什么建议?还能想到更合适的地方吗?”

老曾说:“别着急,现在已经是晚上,公园也进不去了。对了,那个金库洞的线索并没有用,难道你以为小敏爷爷说的宝藏是中央银行的金库?我继续找找相关的诗,一定是在诗集里见过的。”

我犹豫了一下,老曾说得有几分道理,还是等他找诗集吧。

这时,一股子香味钻进了书房,太香了!我禁不住冲到厨房,看见潘天棒正把高压锅中的鸡汤倒出来。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楼买了一只鸡来炖,而且是我最喜欢的竹笋炖鸡!

闻到香味的小敏也冲来了厨房,口水滴答地看着潘天棒操作。

潘天棒得意非凡,说:“今天惊吓了一场,不弄点好吃的,就对不起美好的人生。”

我问他:“你带过一日游的团去南温泉那里吗?”

“很久以前带过。”他倒好汤,挟了一块笋子尝了尝。“火候刚好!我很少用高压锅炖东西,这次的时机把握得不摆老!对了,你问南温泉做啥子?”

我找了一只空碗,也从汤盆里挟了几块鸡肉和笋子,一边说:“我怀疑那首线索诗和那一带有关系。孔园和仙女洞那里能不能参观?”

“现在南温泉很萧条,内宾的重庆一日游不安排去那边,只有台湾团才去。孔园平时都不开门的,现在听说南温泉公园上建文峰的索道很久都没有开放了,仙女洞只怕也很少开吧。”他把我挟菜的碗抓过去,递给小敏:“让你第一个尝。”

小敏高兴地接过我递给她的筷子,一边吃一边说:“好香好香!我听说重庆的温泉很有名,那我们一边去寻宝,一边去泡泡温泉吧。”

“算了。寻宝可以,但那里温泉已经不行了,设施太老化,重庆附近好多温泉都比那里强。”潘天棒说。“说起来,南温泉公园有山有水,历史背景丰富,现在走内环高速去那里也非常快,不晓得啷个回事,旅游却搞不起来。”

这时,老曾从门外冲了进来,手里拿着电话,喜气洋洋,他大声冲我们喊道:“有好事有好事!你们几个猜猜看,我要告诉你们啥子好消息?”

失踪的上清寺(八十八)

我急着问道:“是不是线索搞清楚了?”

“这倒不是。”老曾指着电话说:“刚才派出所来电话,让我去马上做笔录。那三个歹徒在倒卖文物时被抓住了!”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们顾不得偷嘴了,七嘴八舌地向老曾追问详情。

“我告诉过你们,那三个家伙经常倒卖文物。其实派出所早就有他们的案底,只是没有证据才没有动他们。我前几天听朋友说,他们倒处托人出手一套贝叶经,我就向派出所报了案。”

“贝叶经?!这三个家伙和双桂堂血案有关系?”我大为惊奇。

“贝叶经才不只双桂堂有呢,华岩寺也有一套啊,而且藏区藏有贝叶经的寺庙很多。我不晓得他们这一套从哪里来,但是从双桂堂贝叶经失窃的案件以后,贝叶经就是公安系统关注的重大文物了。今天回来后,我就向文物市场的朋友打听,知道他们确实在约买家,然后就向派出所报了案。我的朋友配合派出所,故意邀请他们马上交易,那三个家伙急着用钱,就被派出所当场抓住了。”

小敏高兴地说:“太好了。这么讲,他们短期内就不能再干扰我们了吧?”

“短期?呵呵。他们涉及的案件太多了。破坏文物、倒卖文物加上盗窃和抢劫,只怕会判好多年的刑。”老曾接着说:“本来看在他们长辈的份上,我只是想规劝一下他们,可是他们越来越过火,迟早也会进监狱的。”

太好了,这块阴影终于去掉了,我们可以安心地找出最终的藏宝。

“我开车送你去。”潘天棒兴奋地解开围腰。

“那好,我和潘天棒马上去派出所,你和小敏安心在家等着。”老曾去书房取出窃听器,和潘天棒一起转身就要下楼。

“吃点东西再走嘛。”我说。

老曾还是着急:“这是大事,要早点去,免得派出所的人等久了。去了这块心病,我们回来大吃大喝都可以。”

“对!对!”潘天棒已经掏出车钥匙:“一哈我买点酒回来,算是庆祝,你们两个不许把鸡汤喝完了!”

我和小敏才不管那么多,等老曾和潘天棒一走,一人舀了些鸡汤开心地吃喝起来,还一边讨论着今天的线索。

“大哥,老曾确定线索里开始那两句诗是他见过的吗?”小敏突然问我。

“是啊。可他翻了几本诗集也没有找到呢。”

“大哥,有一种办法你没有用。”小敏突然放下筷子:“你忘记你的本行了!”

“什么意思?”我还没有明白。

“如果是老曾见过的诗,而且小敏的爷爷也知道,那就不是一般人写的,在互联网上应该容易找到啊!”小敏说着就向书房冲去。

说得太对了,我怎么没有想到上网试试?

跟着小敏冲到书房,打开电脑拨上网,打开一个搜索引擎输入“朝天文笔插空稳,拔地楼阁依势牢”。几秒钟后,一堆搜索结果出现在眼前:这句诗,是对北碚塔坪寺的描述!

塔坪寺这个寺庙,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从网上的资料上看,塔坪寺居然与北碚著名的缙云寺有姐妹寺之称。原名小昆仑山古藏寺,位于重庆市北碚区静观镇。这座寺庙始建于南宋,明朝时重建才更名为塔坪禅院。资料上讲,寺内有宋石塔、明牌坊、清铁塔和华表,那两句诗是诵宋石塔的!

“曾闻风拂石塔高”,这下对上了!

“你太聪明了!”我夸奖小敏。

“怎么奖励我?”小敏问。

“那容易,重庆帅哥多,我给你在重庆找个好老公吧。”我胡乱开起了玩笑。

“不能像天棒哥哥那样的!我要找就要找个长得象宇成那样的帅哥,还要有钱,有品位!”小敏的要求很高。

我说:“那太容易了,在重庆可以随便找来一大把!说实话,要找一个长成潘天棒那样的,还困难得多呢。”

小敏突然一下正经起来,从电脑桌边转过身来,盯着我:“对了,大哥,你觉得潘天棒这人怎么样?”

“呵呵,你问哪一方面?”我在电脑桌边的行军床上坐下来。

“都说说吧。”

“他这个人,对人很好,喜欢帮助人,也有些事业心。”我打量着小敏,猜测她的用意。

“可他老是油嘴滑舌呢,说不定,他见到每个美女都那副样子。重庆街上到处都是美女,他这样真不让人有安全感。”

小敏说到点上了,潘天棒就那毛病。

不过,潘天棒是我的朋友,小敏认我做哥哥,我可不敢让任何一方失望。

“呵呵,你这样问,是对潘天棒有意思了?”我笑着试探她。

“你觉得我会轻易喜欢上谁吗?”小敏狡猾地问。

“好吧,现在不讨论这事情。感情的事,要看清楚一点才好,不能着急。而且,你要不要留在重庆生活都没定呢。”

“那你就找个帅哥留我下来吧!我要求比一般上海女孩低很多的,只要像宇成那么帅、像大哥那么聪明、像天棒哥哥那样围着我转的,不需要很有钱,养得起自己就成。”小敏的要求一连串地说出来,听得我有些发晕。

“要求还不高?我只好用笔给你画一个了。”我笑起来。

我们等了很久,大约十点钟,潘天棒的电话来了:“快把汤和菜热起!我买了一箱啤酒。”

老曾和潘天棒回到家,才知道小敏和我已经解开了线索,更为高兴。大家在院子里摆开餐桌,潘天棒还买了一堆下酒菜,边吃边聊。

老曾讲:“怪不得我觉得那首诗见过,结果不是因为在书里见过,是因为我去过塔坪寺。”

“老曾,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塔坪寺荒废了很久了,离主城区又远,你当然不知道。前些年,一位叫喜饶俄热的活佛来重庆主持重建塔坪寺,我负责给他摄影,就经常陪他去,可惜他去年圆寂了。现在塔坪寺已经重修好了,是重庆唯一一座密宗红教的庙宇,很有特点。”

我问:“那你知道那座石塔不?”

“当然知道啊,我还上去过呢!”老曾得意地讲:“不过一般人是不准上的,可惜那时不知道上面有线索,当时只顾看风景了。”

潘天棒说:“曾叔叔,塔坪寺以前会不会和上清寺有啥子关联?”

“不会的。塔坪寺是一座和尚庙,以前曾经被土匪破坏过,不过庙中有个铁塔比较奇怪,是三教合一的。”老曾开了一瓶酒,给我们每个人都倒上:“今天两件好事,每个人至少喝两杯,小敏也不例外。”

小敏端着杯子很苦恼:“曾伯,我不喝啤酒,会长小肚子的,我最多喝点红酒。”

“那难不倒我,酒柜里有一瓶人家送的红酒一直没有开呢,天棒娃儿去打开,今天要喝个痛快!”

阳台上,夜空晴朗,一轮月亮升起,看不到周围的云彩。

明天会是一个大晴天。

失踪的上清寺(八十九)

从来没有在老曾家的沙发上睡过那么踏实的觉,是被电话声炒醒的,公司来的电话。原来已经早上十点过了,公司有事找我,想着今天就要去解开最终藏宝的秘密,马虎地把工作在电话中安排了一下。

听到我的电话声响,大家都起来了,商量着什么时间出发。潘天棒毫不犹豫地打电话又请了假,说道:“现在就走嘛,免得堵车。”

老曾说:“去塔坪寺的路可不好走。据说塔坪寺那里很灵验,如果心不诚,车是开不拢的。”

潘天棒说:“放心吧,我车子的底盘高,啥子烂路去不了?”

老曾嘿嘿笑了笑,没有接口。

我们下楼来,从市区沿高速公路到北碚后,再向静观走,路面质量就不好了,特别是进了静观的范围,还有几段路发生了大塌方,整块山体塌了下来,要单边放行,耽误了很长时间。

车到一个高架公路的施工现场,路面非常烂,路上几辆底盘很低的车都陷在了烂泥地中,潘天棒得意地开过他们身边:“看看,这就是越野车的威力。”

话音刚落,前面出现一块泥水坑,潘天棒一看,呆了,那个坑他的车根本过不了!他连忙停车,问周围的路人能否绕过,都说只此一条路。

我们不禁傻了眼:难道是因为我们过于顺利,老天爷不让去塔坪寺?

肖老师想起去年才去世的塔坪寺方丈,那位他陪伴过的喜饶俄热活佛,在车里念了起来:“喜饶师傅,我们不是去塔坪寺做坏事的哈,你老在天之灵保佑一下吧。”

突然间,一辆大拖拉机带着个拖斗迎面开过来,压过了深深的烂泥塘。高大的轮胎把周围的泥土带了进坑,填出了一条路,我们正在考虑那条路能否让我们用,紧跟着拖拉机后面,一辆长安面包车也顺路跟过了大坑。

“哇!那个大拖拉机太神勇了!”小敏赞叹道。

“是啊,神奇,威猛!我们有路了!”潘天棒马上发动车子,沿着拖拉车开出的这条路越过了烂泥坑。

老曾不停说道:“真是显灵了,显灵了。我说塔坪寺很灵验吧,我们去塔坪寺,千万别乱动东西。”

我不禁有些担心,如果藏宝真的放在塔坪寺的石塔中,那我们应该怎么办呢?

下午一点多,终于到了塔坪寺,大家已经饿得心慌,还是直奔庙里。

把车停在山门外,穿过山门,眼前豁然开朗。面前是一片水塘,穿过水塘,立刻有一对像碑坊的立柱,老曾说那是华表。华表中间,有一条石板路,似乎是规则的弧形。

石板路左侧是一个新庙,右侧是老庙。整个庙里,见不到什么游人。

路过华表,老曾说:“这对华表上面以前还有赵朴初的题刻,但可惜被水泥抹掉了,这里很多痕迹说明这里的主人身份不低啊。”

我问:“不对吧,这里是庙宇,难道还有什么主人?”

“嘿嘿。你们注意地上石板路边,有个弧形的墙基,就像是陵墓的痕迹。这个大墓就紧贴着旧的塔坪寺庙,新庙实际上也只占了以前大墓的小部分而已。你们见过寺庙有紧贴着大型坟墓建的吗?我分析过里面一些线索,很可能塔坪寺在最初,就是一个孝子建来送给母亲的私庙。”

我明白老曾说这些的目的,能修建那么大的陵墓,加上一个名寺的人,必定是当年显贵。如果塔坪寺曾经藏宝,一点也不意外。

旧庙的大门是一个石碑坊,上面许多刻字已经不清楚,有一些工人在院里忙碌着,看来这里的整修工作还没有完毕。

老曾带着经过一排长殿,殿中佛像正在上色,殿上有几位雕刻师正在做佛像的木雕,神情专注,基本没有理会我们,其中一位穿迷彩服的胖师付转过头看了我们一眼,似乎在哪里见过。

老曾已经穿过长殿侧门,到了内院,内院中就是线索里提到的宋代石塔了。我正在跟着老曾出殿进院,突然心里一惊,刚才那个做雕像的胖师付,不就是在老君洞素斋厅的胖跑堂么?!

他怎么突然从市区到了这里?怎么又从道观的跑堂变成了佛殿前的木雕师?

我急忙回头看他,他正在看着我,目光对视,他对我嘿嘿一笑,然后又接着雕自己的木头了。

石塔就在眼前,我顾不得胖师付的事情,走到了院中。

这座石塔大约有二十米左右,上面雕刻很丰富,虽然破损不少,但看得出来当年及其精美。塔基周围围着一圈铁栏杆,栏杆中还摆了一圈花盆,栏杆中有铁门锁住,显然不让人进入。

院里不见僧人,只有两个居士婆婆。见我们来到很热情,把屋檐下的长凳让出来给我们坐。其中一位居士婆婆认出老曾是陪喜饶活佛来过的人,连忙给他倒开水:“阿弥托佛!你真是稀客啊,好久没有来了。走热了吧?快来喝口水解渴。”

老曾问:“婆婆,这座石塔可以上去不?”

年长的那位居士婆婆说:“不行啊,现在只有大年初一才能上去了。”

老曾说:“我这里有朋友从外地来,很想上塔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呢?”

居士婆婆犹豫了一下,说:“这样吧,等我们另一位居士婆婆回来,她负责管这座塔。她刚才还在呢,现在不知道去哪里了,等她回来问问看。对了,你们一路从市区过来,应该还没有吃饭吧?”

“是啊,这里有没有东西吃?”潘天棒不客气了。

“给你们下几碗面吧。”居士婆婆热心地说。

“好啊,阿婆,那就麻烦你了。”小敏没有跟着我们叫婆婆,听起来有点怪。

趁着居士婆婆给我们煮面,我们围着石塔看了一圈。从外面看,确实看不出什么与藏宝有关的线索。石塔旁边的老楼,有一座铁塔,我走到铁塔边,问老曾:“大炼钢铁的时候,这座铁塔怎么没有被搬去炼钢?”

老曾笑道:“那也要搬得动啊,据说这里已经毁了很多,铁塔和石塔要不是因为太沉重,早就被毁了。”

铁塔是中空的,周围有不少小神龛,我敲了敲,声音很闷,铸得很厚实。

潘天棒说:“惨老!要是铁塔中藏着宝,还真不好取出来!”

小敏瞪了他一眼:“线索中讲的是石塔,和这铁塔没有关系的。”

这时,一阵风刮来,四周一遍铃响,原来是石塔每一层的角上都挂着一只铜铃,铃声在风中轻响,四周显得份外宁静。

老曾带着潘天棒和小敏在庙前庙后打量,我突然想起那个胖师付,就一个人来到长殿。

正在雕刻的胖师付看了我一眼,马上停下手来,对我笑着。我走到他面前,问道:“你是那位在老君洞的素斋厅里的师付吧,怎么到了这里?”

“认出来了?真是有心人啊!”胖师付笑起来,似乎一点机心也没有。

我不好直截了当地问他是否在跟踪我们,于是说:“什么是有心人,什么是无心人?”

“说得很好。那何必问为什么在道观,为什么在佛堂。”

这句话把我梗住了。

胖师付见我接不上口,摇摇头,笑了一下,转身自顾自地继续手上的工作,不再理我。我问不出个名堂,只好离开。

刚走回院中石塔前,就听到一个声音在喊:“快来人啊,这里出事了!”

声音是从后院那边传来的,是潘天棒的声音!

失踪的上清寺(九十)

我急忙向后院跑去。穿过一扇开着的小门,门外是一片长着荒草和树木的空地。老曾和潘天棒正蹲着,在他们旁边,坐在地上的小敏扶着一个人。

冲到面前,看见小敏的怀里躺着一个老婆婆,闭着眼睛,额头上冒着的血染红了白发。

老曾已经给老婆婆检查了伤口,说:“还好,是皮外伤,一定是被打晕了。天棒娃儿,你快去车里取我的急救包,在登山包里面,有绷带和伤药。”

潘天棒应了声,急匆匆地跑了。

“老罗,你马上检查一下附近!她的伤不太要紧。”老曾接着吩咐我。

我连忙站起身来打量四周。这个后院,其实是一片敞地,草地前是几块水田,再向前就是公路了。举目望去,四周到公路都没有一个人影。

老婆婆身边,那些长得很高的草已经被踏倒一片,有人不久前从这里跑过!

我沿着倒塌的杂草向前寻去,不远处的草丛中有一根粗木棒,染着血,血痕还没有干透,那定是打倒老婆婆的凶器!

我没有动那根木棒,而是从路边拾起一根树枝向前直追。

足迹在田坎边消失了。我一直跑到公路边,路边还有模糊的刹车痕迹。看来那个袭击老婆婆的人并没有藏在四周,而是上了公路逃跑了。

我站在公路边,向老婆婆出事的那边看去,已经围着好多人。既然已经找不到凶手,我也只好丢下树枝沿路返回。刚到那根凶器旁边,一个人站在了我的面前。

那是胖师傅,他对我点点头,这次没有笑,说道:“还不快点过去帮忙!”

我答应了一下,急忙向老曾他们奔去,路上转头看了一眼,那个胖师傅好象掏出了一个塑料袋把木棒拾了起来,然后继续向公路边去了。

“醒了醒了!”老曾他们那些围着老婆婆的人群一阵欢呼。

围观的人是几位木雕师傅和两位居士婆婆。我探头进人群里,那个受伤的老婆婆头上已经扎好了绷带,血迹已经清洗干净,她开口说了声:“阿弥托佛,好疼啊!”

老曾马上说:“放心,李婆婆,你的伤不重,我已经给你上了白药。你稍稍休息一下,我们有车,马上带你去医院检查。”

原来老曾认识她。

旁边几个木雕师傅和居士婆婆见她醒来,急忙七嘴八舌地问原由。一位居士婆婆告诉我们,这就是管石塔的居士婆婆,怪不得刚才不见她,却原来在这里。

李婆婆告诉我们:“有个坏人抢东西,把我打晕了。”

“抢的啥子东西?”

一个老婆婆,又是居士,身上能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我相信情况一定不简单。

果然,李婆婆喘了口气,说道:“抢的是一个盒子,是上师留下的东西,托我保管的。唉,都怪我轻信人啊,阿弥托佛,阿弥托佛。”

我说:“大家别问那么多了,老年人受伤不是小事,我们开车送她去附近的医院检查一下。”

大家把李婆婆扶起来,我背上她就向山门走,潘天棒急忙跑到前面去启动车。那位帮我们煮面的居士婆婆说陪我们去,她和老曾、小敏走在我的身后,还一边走,一边说:“唉呀,有你们帮忙就好了,李婆婆的家人都在外地呢。”

可是到了车前,才想起潘天棒的车装不下那么多人。

老曾见李婆婆已经清醒,问清她能够指示去医院的路,就建议那位居士婆婆留个电话联系,我们四人送李婆婆去检查。

在去医院的路上,李婆婆已经好多了,她以前多次见过陪喜饶活佛来的老曾,很信任地把经过告诉我们。

原来,喜饶活佛有一次来塔坪寺检查重建寺庙的进度时,觉得身体不适,担心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就把她叫来,悄悄交给她一个木盒,说是在石塔里偶然发现的,要她保管。

李婆婆曾经多次上过石塔,却从来没有发现过木盒,自然觉得很奇怪。喜饶活佛告诉他,石塔里有机关,在很特殊的情况下才能找到,他也是偶然才发现的。发现这个木盒子后,喜饶活佛花过好几年时间查这木盒子的来历,终于已经有了眉目。由于喜饶活佛身体情况不佳,来塔坪寺的时间将越来越少,他希望李婆婆来保管这个盒子,说是主人自己会来寻找。

“那个盒子里装的啥子东西?”老曾问。

“阿弥托佛!我偷偷打开看过,其实里面只有一张老照片,其他啥子都没有了,只是那个木盒子做得很精致。”

“遭老!”老曾和潘天棒一起叫了起来。

原来被抢的,正是我们在寻找的东西!只不过,我们能找到的依然不是藏宝,依然是一个线索!

小敏却舒了一口气,我知道她一直担心寻宝会迫不得已地破坏文物。

李婆婆奇怪地问:“啥子遭老?”

老曾说:“李婆婆,上师讲过没有,如果遇到来取木盒子的人,你要凭啥子才能交给他?”

“唉呀,就是这个信物不对啊!上师讲,来的人一定会有一只很老的圆柱形打火机,而且肯定有一张照片和上面的人一样。今天上午,一个老头在走廊找到我,说是来取东西的,他就拿了一个打火机出来在我面前晃了一下。我当时高兴惨老,因为和上师说的一样啊!他说在庙里聊很不方便,就约我带木盒子到后院去聊。我抱着盒子到了后院,找那个老头要照片,他突然拿起一根木棍打我,我正抻手去挡,头就嗡地一声,眼前就黑了。醒来的时候,木盒子已经不见了,肯定是那个老头抢走的!”

小敏从包里取出那支打火机,递到李婆婆面前:“阿婆,是这样的打火机吗?”

李婆婆一愣,迟疑地看了我们一阵,才从怀里掏出老花镜,接过打火机看起来:“阿弥托佛!这个打火机和那个老头拿的一样!”

小敏问:“阿婆,那照片是什么样的?”

李婆婆说:“那上面就是一家人的合影,两个大人,两个男孩。”

小敏翻开包包一阵猛找,取出一个小像册翻开一页,递给李婆婆:“阿婆,你看看是不是这两个男孩?”

我和老曾伸头过来一起看,李婆婆打开的那一页像册,有一张旧照片,是两个男孩合影的。

“啊!是啊,就是这两个男孩子。原来那东西,上师是交给你们的!”

被抢走的,显然是小敏他们一家四口的合影!

如果藏宝没有在这里,那张照片或者那个木盒就是唯一的线索。

那个老头是什么人?

他怎么会也有和小敏手中一样的打火机?

他又是怎么知道李婆婆手中有石塔中取出的木盒的?

才摆脱那三个文物贩子的威胁,新的问题突然阻挡在我们最后的路上。

失踪的上清寺(九十一)

小敏愣在那里,很久才轻轻地说:“我没有爷爷、奶奶的照片,从来没有看过他们的样子。李阿婆,可以说说他们长什么样吗?”

李婆婆把相册还给小敏:“原来那张照片上的大人是你的爷爷奶奶啊,那两个男孩就应该是你的爸爸和叔叔了?”

“是啊。”

“阿弥托佛!这叫啥子事嘛,那个老头肯定当成值钱的东西了,抢去他也没有用啊!照片上,你的爷爷奶奶都很年轻,一个帅气,一个漂亮。你爷爷穿的是西装,奶奶是旗袍,一看就是大家闺秀。”

说到这里,静观镇医院已经到了。李婆婆下车时,还是觉得很有些头晕。

静观镇医院条件很简陋,但病人却很多,挂号处排着长队。老曾拿着在杂志的工作证去了一下办公室,李婆婆就得到了提前的优待。外科老医生检查后,拍胸脯告诉我们,李婆婆的伤可以放心,静养一段时间就行,头骨没有问题。

李婆婆的头上重新敷药包扎后,我们把她送回塔坪寺。一路上,她都在自责没有看管好上师交待的东西,小敏连忙安慰她,老曾和我在旁边也劝她宽心。

车回塔坪寺,安顿李婆婆到她的宿舍里,两位居士婆婆也来问长问短,都觉得那个老头很奇怪,抢一个装照片的箱子有什么用。老曾突然问起三位老婆婆:“你们听说过塔坪寺有地下室没有?”

李婆婆说:“有啊。新庙那边的地下就有一个,好象是以前的防空洞。我八十年代来的时候还进去过呢,那里面堆着寺庙以前的一些旧东西。后来下面耗子太多,建新庙后,就把地下室封了。”

李婆婆的宿舍很小,光线也差,闲聊了一会,觉得气闷,我就走了出来。一位居士婆婆也跟了出来,说道:“唉,给你们下的面已经糊了,我重新给你们下一碗去。”也不管我的推辞,就走了。

潘天棒也从屋里出来说:“听到下面,我才发现我的肚子都饿痛了。”

“你不早点说,刚才送李婆婆回来的路上有几家饭馆,应该就在那里解决的。”老曾接上了口,他似乎一点也不饿。

我看着旧楼中的铁塔,对老曾说:“我在想小敏爷爷当年的情况。塔坪寺在陪都时期到重庆主城的距离非常远,他从那里把藏宝移过来,已经要费好大的周折,照理讲,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应该不会移走。他把藏宝带到塔坪寺,只可能是藏在地下室的,可为什么只在石塔上留下一个空箱子呢?”

“想不透。但李婆婆说八十年代地下室只有些杂物,那一定是没有了。”老曾摇头。

“有一个关键问题:小敏爷爷送东西来这里的时候,塔坪寺是什么样的呢?”

“那时候的塔坪寺可了不得。1938年,抗战开始的时候,有一个中国非常有名的佛学大师在这里设了一个避难林,高僧云集。这里以前很多房屋都是用于佛教徒躲避战乱的,可惜现在拆得差不多了。”

“有名的大师?是谁啊?”

“这个人叫太虚,他从38年到45年,大部分时间都在重庆。1944年,他上书蒋介石呼吁保护庙产,才让很多庙宇保留到现在,他主张政教分离,主张中国各派佛教统一,主张僧人自食其力,是佛教中的改革家呢。抗战时期,他利用自己的声望,从东南亚筹集到大量抗战的捐助。”

说来惭愧,我只是听说太虚大师的名号,却没有想到他有这段经历。

“曾叔叔,既然那么多高僧在这里,小敏的爷爷啷个可能把大量藏宝运到这里来啊?”潘天棒说。

我帮老曾回答道:“你就是不动脑筋。小敏爷爷寻宝的时间开始于1945年,搬迁藏宝的时间大概是1949年。太虚大师1945年就离开了重庆,那一年日本投降,这里的避难林就失去了作用,大多数僧人都离开这里回家乡了。到1949年左右,这里肯定已经变得空空荡荡,当然是藏宝的好地方了。”

潘天棒说:“那我们现在啷个办?线索已经被抢走了。”

“我们有两个办法。”我说:“一是向李婆婆问更多的情况,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细节,另一个就是找到那个抢我们东西的老头!”

“对,关键还在李婆婆那里。”老曾说:“我们再进屋和她多聊聊。”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没有和老曾他们进屋,而是直接来到长殿,那个胖师傅却不见了。

长殿中,一位老师傅在专心地雕着木刻,雕的是韦陀像,一些圆润的细节被他熟练的刀法雕得丝丝如扣。我来到他的身边,向他递上一支烟,赞叹道:“师傅,你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老师傅见我是送李婆婆去医院的人,接过烟客气了两句。

“请问刚才和你们一起的那位胖师傅去哪里了?”

老师傅点上烟,歇下手中的活路:“你问胖刘啊,他说有事走了。”

“老师傅,这个胖刘师傅是你的徒弟吧?”

“不算徒弟,算帮工吧。他才来不到一个月呢,说不要工钱,只是给庙里做贡献。”

“你有他电话没有呢?”

“没有。他只是帮忙,来去自由,我只请他做点杂活。”

果然,这个胖刘师傅不简单!他在老君洞在我耳背后说的话,还响在我耳边呢,现在庙里出了事后,他和我一样去了同样的地点,现在又不见了。

院里,居士婆婆的声音在喊:“鸡蛋面好了!”

我回到李婆婆的宿舍门口,老曾他们三人正坐在门外长凳上,端着面碗。

居士婆婆煮的面做得很香,我接过来大口大口地吃,不到三分钟,连汤都喝干了。吃完面条,老曾就站起来向她们告辞。我很意外:难道老曾已经问得足够清楚了?

从旧庙出来,下午的太阳斜照着庙边的树木,对面的新庙中,几尊巨大的佛像威严地看着我们,整个塔坪寺,只有雕刻塑像的声音混着几声鸟鸣,显得宁静而神秘。

回到车上,老曾告诉我:“李婆婆只补充了一下照片的样子,那些藏宝的情况,她完全不知情,喜饶上师也没有多给她讲什么东西。至于那个老头,她根本不清楚是怎么找来的,也只说是眼窝很深,鼻子是鹰钩鼻。”

这样的线索,根本没有办法寻找下去。

一路开车回重庆,大家无精打采,我在车上也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睡梦中,有三个人影在眼前晃来晃去,一个是做过跑堂的胖师傅,一个是眼神很冷的老太婆,另一个是那个蒙面女子。

车到市区的时候,我醒了过来,暗暗打定了一个主意。

失踪的上清寺(九十二)

从塔坪寺回来后,我就决定要找几个人,她是我第一个要找的。

我没有向老曾要那个电话号码,也许是高爷爷的,也许是她的。我知道她的脾气不太好,特别是对我们有成见,如果电话约见,我心里没有底。

于是我第二天一早就守在通远门城墙上喝茶,眼睛一直盯着金汤大厦。她终于在中午出现了,依然是长发飘飘,还牵着一个小女孩。

“高小姐。”我从城墙上跑下来向她打招呼,她很诧异地看着我,似乎并不认识。但我不可能认错,因为她的背影太熟悉了。

“哪个是‘小姐’!”她突然生起气来。

“哦,对不起。高女士。”我不知所措,换了个称呼。

她“噗”地一声笑起来,居然有两个酒涡。“叫我小高,你是哪个?找我啥子事情?”

我提着电脑包,戴着眼镜,还穿着衬衣打着领带。这些行头不是为了上班,唯一的目的是为了不让她把我当成搭飞白的坏人。既然她笑了,就好办。

“我有特别的事情想约你喝杯茶,就在通远门城墙上,好不好?我不是坏人,也不是在街上乱追女人的流氓,现在也是大白天。”

她侧着头上上下下打量我,颈子很好看:“如果你是一个无聊的人,你遇到我就倒霉了哦!”

“是的,我晓得。”

我把目光移向那个小女孩,弯下腰来向她友善地笑笑:“小公主,叔叔想和你妈妈谈点事情,你同意不?”

小女孩大约已经有七八岁了,她看了看我的电脑包,指着问:“叔叔,你那包里面是啥子?”

我说:“是电脑。”

“那你答应教我电脑,我就同意。”小女孩很好商量。

小高笑了:“幺儿,你想学电脑,就把妈妈出卖老?”小女孩点点头,好象她同意这个定理:妈妈就是拿来出卖的。

“那你上楼去找外公,妈妈就到城墙上,一哈打电话你再下来哈。”

“好啊。”小女孩蹦蹦跳跳地上楼去了。

我转身上城墙,小高跟在我背后,步伐轻快。

来到城墙上,我给她喊上茶,然后拿出找小敏借来的打火机摆到她的桌前:“我是你救过的人。”

她脸色一下就变了,沉了下来,眼睛直盯着我。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我很忙。”

坐在我前面的这个女人,眉清目秀,皮肤细腻圆润,很好的身材裹在一套裙装里,根本看不出来是练过武的人。重庆女人都显年轻,如果不是因为她有一个那么大的小孩,我一定不会猜她三十左右。

“我清楚你并不想见我,但我还是要感谢你。”我注意到她的眼睛很漂亮,但却不敢看她。

“谢就不必了。我的任务结束,不再和你们有啥子瓜葛。”她把手抱到了胸前。

“我知道是高爷爷叫你来保护我们的。”

“爷爷?我爸才七十多,你叫他爷爷,叫我啥子?”她很生气,把盖碗茶的盖子掀开,向桌上一放。

我没有想到这句话说错了,急忙改口:“哦,是高伯伯,我跟着小敏叫习惯了。其实你很年轻,我一直以为你是他孙女。”

噗地一声,她居然又笑了:“你弄个讲,是把我说年轻老,但不怕得罪我爸?他一点也不觉得他老。”

“高爷爷,不,高伯伯也不老。我其实没有看清他的样子,我只是深夜在通远门城墙上见过一次。”

小高把茶碗的浮渣倒了些到盖子里,没有正眼看我:“不扯这些老,我那几个师兄弟和师妹都进派出所了,你还找我做啥子?”

果然,那三个歹徒是她同门同辈!

看见她容易发笑,我放松下来:“其实有三个原因,都必须当面找找你。”

她终于盯着我说:“说说看?我还要陪幺儿回家做作业,你简单干脆点。”

“第一是应该感谢你和高爷爷,没有你们帮助,我们已经出了大事了。”我开了头。

“这是废话!说其他的。”小高不客气地打断我。

“第二是我们遇到意外了。昨天我们去塔坪寺出了事情,我想找找你和高爷爷了解一下情况。”

“塔坪寺又出老啥子事?”小高收起了不耐烦,专注地看着我。

我简单把塔坪寺的情况告诉了她,她的眉头皱了起来:“哪里又钻出一个死老头来,麻烦死老!”

“我们不清楚。但他抢走的盒子,和盒子里的照片,肯定是藏宝的线索。”

“又是藏宝!我都听烦了,你们这些人,要钱不要命啊!那个老头子我真的不清楚来历,但是从你刚才讲的情况看,这个人可能比我那几个不争气的师兄妹还危险!我劝你们趁早收手,该做啥子做啥子去!”

“你误会了。我们找这批东西已经很久了,到了现在,我们已经不是为了发财去找藏宝。”我停了一下,想起老曾来,于是改了口:“至少我不是为了发财。”

小高看着我没有打岔,只是满脸的不屑。

“我只是想把这件事情搞清楚,小敏是希望了解更多关于她爷爷、叔叔的事情,她现在一个直系亲属都没有了,可以理解吧?而且,我们国家的法律规定,挖出任何藏宝都是要上交国家的,不可能发多大的财,你说对不对?”

小高看了我一眼:“如果找到藏宝,走私出去就可以发大财。”

“你看我像做走私的人吗?我们这几副颜色,都不是心狠手辣的人,不专业啊!”

小高笑了笑,又把表情收了起来。“说吧,第三件事情是啥子?”

“这个,第三件事情,其实是想看看你的样子。”我大着胆子说:“你的背影很好看。”

“啪”地一声,小高手中杯盖扬了起来,杯盖中的茶水泼在我的脸上,头发、眼镜和衬衣都打湿了。还好是杯盖中的余水,很少,而且不烫人。

我镇静自若,连水都没有去擦,补上一句:“现在发现,你的正面也很好看。”

她笑了,递给我一张餐巾:“擦擦吧,别个看倒还以为我欺负你。”

旁边有些茶客在看我们,我接过餐巾,取下眼镜若无其事地擦起来:“大热天泼点水更凉快,其实我晓得,这个世界上讲真话是有风险的。”

“好了,我服老你了,没有见过像你脸皮这么厚的人。第二件事情,我真的帮不了你,我从来没有注意到还有其他人跟踪你们,不清楚他的来历。我回头再问问我老汉,看他知道些啥子。”

“好吧。”我知道她这里暂时没有什么办法,准备结束话题:“有啥子消息的时候,请你给我打个电话吧,我的电话是….”

“我有你的名片。”我想起来了,那一定是我在红楼地道中留下的。

“那好。刚才你的女儿说想学电脑,这个忙我是可以帮的,如果她爸爸不愿意教的话。”我感觉她像是单身,故意这么讲。

“她没有爸爸,是我收养的。”小高说这话时,眼睛多盯了我几秒钟。

这是我希望听到的话,虽然没有找到线索。

从通远门去老曾家的路上,我一直都在期望手机响起来,可惜没有如愿。沿着路边向上走,快到中天广场那段路时,我突然看见对面街道上,有一个人影闪进一个巷子,那几秒钟里,已经足够让我看清正是我希望找到的另一个人。

失踪的上清寺(九十三)

我急忙从人行道横穿马路到了对面的巷口,巷颈横七竖八摆满了小摊。

我跑得太急,为了躲闪行人,一不小心撞在西瓜摊上。一只西瓜从摊上掉了下来,摔在地上。这下麻烦了,摊主是一个胖大妈,大叫起来:“赔我的西瓜!”

我只好停下来,向前面一看,那个人影已经不见,前面有两条岔路,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只好掏钱赔瓜,可这个胖大妈是一个很认真的人,非要把摊在地上摔烂的西瓜装起来过称,说不能让我吃亏。

论斤打折算了价,一称,居然有7斤重。我本想赔钱一走了之,不要那个累赘,可巷里的人都看着我,我只好拎在手上。

这事耽误了更多的时间,要找到那个人影更困难了。

我走过摊区,来到分路的口子。左边这条路,有一条很窄小巷,沿梯步向上走的两侧都是墙壁,前面是一幢旧楼,巷中无人。

右侧这条路,通向一个比较宽的巷子,路上铺着老旧的石板,两边房屋都很古老,基本都是平房或者二层楼。每家居民门前都摆着些花盆,长得很茂盛,三三两两的老年人闲坐在屋门口歇凉。离繁华喧闹的中山路几步之遥,这里仿佛已经是另一个世界。

分路口的中间,表面上是一座小楼房,对着我的来路有一个门洞,里面光线阴暗,摆着几张用餐的桌子。但走到门口时,就能看见这楼里有两条路穿过,都是上坡的石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年妇女坐在门边休息。

我走到她面前:“大妈,你刚才看没看见一个穿黄色短袖的胖子跑过去?”

大妈盯了我一阵,才缓缓地说:“没有注意。”然后她就不再理我,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站在路口思考了好一阵子,这时才觉得背着的电脑包、拎着的西瓜显得格外沉重,只好决定先回老曾家。

回到老曾家里,是小敏开的门。潘天棒在厨房里面听到我的声音,大声叫起来:“老罗,今天我们整点好吃的哈,做啤酒鸭!”

“你一天就晓得吃,也不减点肥。”我跨进客厅,接着问道:“老曾呢?”

“他在书房里找老照片,都找了快一天了。”小敏给我开过门,就进厨房去帮潘天棒的忙。

我走进书房一看,书房里很多书都从架上移到了地板上,地上还堆着许多像册,老曾正坐在书堆中翻看照片。

我不禁笑了:“啷个回事?看起来就像又被抢劫了?”

听到我说话,老曾抬起头来,取下老花镜揉眼睛:“累死老,呵呵。”

我拾起几本书,不客气地一把扶他起来到钢丝床上:“你也不怕腰杆痛,起来起来,当真以为自己只有四十岁?”

不等老曾坐下,我就急着把今天找小高的事情给他讲了一遍:“可惜,小高那里也没有线索,现在都没有打电话来。”

老曾眼神怪里怪气地盯了我一眼:“你是去看别个漂亮不漂亮,对不对?”

我连忙打岔:“你想哪里去老!我准备找三个人,她正好是最容易找的一个。另外两个人本来还没有想好怎么找,结果刚才居然遇到一个!”

“遇到哪个?”

“你还记得在老君洞跑堂的那个胖师傅不?”

老曾楞了一下:“当然记得。昨天我还看到他在塔坪寺。”

“你不觉得有问题?”

“也,对啊!你一提我才觉得不对头,他啷个会出现在那里?”老曾放下了手中的相册。

我坐到他身边,钢丝床嘎嘎着响:“昨天在塔坪寺,他也出现在李婆婆被抢的现场,你注意没有?我总觉得不安心,但是我没有搞清楚情况之前,不想让你们烦恼。刚才我来你家前,看见他钻进了中天广场对面那个小巷子,动作很快,像在追什么人!”

“你跟丢了吧?”老曾微笑起来,似乎一切在他掌握中。

“你啷个晓得?”

“当然啊。那一带我熟悉得很,进巷后,有四条岔路呢!”

一条都不差,老曾说得没有错。

“那你觉得他去那里是为了做什么?”

“我哪里猜得到!在抗战时期,那一带是下江人迁来的主要居住区,由于这些人政治经济地位不高,只能住在通远门城外。主要有上三八街、下三八街和归元寺巷,是临江门码头上来通远门的主要道路。你去的那个地方,是上下三八街的口子,解放前那里叫保节院。那里很多路要从房屋里面穿过,因为居住密度大,一直无法拆迁,所以才能保留下很多老建筑。在主城区,这样的地方不多了,我经常去那里拍点照片。”

我站起身来:“那好,我们吃过饭去走走看,看看倒底有啥子值得那个胖子向里面跑。”

“最好晚上不要去。”

“为什么?”

“那一带房屋都没改造,现代人生活已经觉得不方便。那些有点办法或者有经济能力的人都搬走了,现在住的都是无业游民和一些穷困老人,到了晚上,有不少毒贩在那里活动,很危险!”

“为啥子叫保节院呢?”

“保节嘛,就是指妇女守节的意思。解放前那里有一个机构收容了不少守寡的妇女,或者是被丈夫休掉的妇女,她们没有生活来源,就组织她们做保姆,所以那一带一直有保姆市场。”

说到这里,老曾突然发了疯般地立刻从钢丝床上起来,蹲到地下寻找相册,翻了好一会,找出一本来摊给我看:“你今天去对了地方,可能有线索了!”

我接过老曾递给我的相册,满头雾水地看起来。

他指着的相册中,有一个小院子的照片,有两层楼,一楼是砖墙,而二楼则是木楼,院子空中杂乱地挂着衣裳,还有丝瓜的藤蔓到处爬着。

“我可看不出来这是什么线索。”

老曾指点着那张照片:“嘿嘿,我今天一直在找和这个地方类似的照片,这张照片的环境和李婆婆描述的那张照片差不多!”

“老曾啊,不是我说你。这种地方重庆到处都是啊。”我觉得老曾的想法太不靠谱。

“我这样讲是有理由的。”老曾坐在书堆上点起烟,一点也不急:“小敏的爷爷是从江浙一带过来的,对吧?这一带,在抗战前后是下江人居住的离主城最近的地方,而且居民主要就是江浙人。下江人在重庆的聚居点并不多,小敏的爷爷要在警察局上班,这里最适合他住。当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你说那个胖师傅,他钻进了这个地方,肯定不是偶然。”

是的,老曾说得对,胖师傅在今天这个时间急急忙忙地钻进这个生僻的巷子,多半与昨天塔坪寺发生的事件有关联。

“那你讲,照片上这个地方是哪里?”

“这个地方叫协和里,是三八街这一带最老的最有特色的小院,所以我知道。”

“那好,老人家,你说说三八街这里还有没有类似的建筑?”我还是不太肯定有那么巧。

“就算有,也已经被撤掉了。死马当活马医,我们应该去那里问问老居民,有没有解放前姓徐的人家住这里。”

这是一个合理的建议,我们的线索已经断了,也许这是唯一的机会。

“吃饭老,啤酒鸭哦!你们还在搞啥子名堂?”潘天棒冲了进来。

失踪的上清寺(九十四)

啤酒鸭是重庆流行的江湖菜之一,前些年曾经一度非常红火,没有想到潘天棒居然会做。

吃饭的时候,小敏问:“为什么要把鸭肉用啤酒泡过呢?”

潘天棒解释:“啤酒可以嫩肉,而且可以解腥味。”

听到这里,我想起来,如果啤酒可以嫩肉,那说不定也可能造成一些变色反应,那余下的一张地图,一张白纸,是不是也可以这么搞定?

我把这想法告诉大家,但老曾不同意:“不到山穷水尽,不要乱试,万一破坏了图纸就真的完蛋了。明天我们还是先去三八街那一带看看情况。”

潘天棒的啤酒鸭确实做得好,但锅里的蘑芋比鸭肉好吃。一晚上大家都把肚子吃得滚圆,相安无事。

第二天上班,我和潘天棒都抽不出空,老曾本来想带小敏两人先去看看,但我和潘天棒都不放心,拚命制止了老曾的冲动。

到了下午三四点钟,我终于从工作中抽出身来,带着小敏去老曾家楼下集合,潘天棒早已溜了出来,急着等我们一起出发。

老曾带我们走进三八街,穿过那个路口的小屋,踏上几步石阶,就来到了保节院的巷子。左边是保节院的旧楼,看不出什么时间修建的,右边是一壁石栏杆,搭着些违章建筑。这一截巷子,形成了一个窄窄的小院,几棵大树,几挂藤蔓,很有些曲径通幽的感觉。

保节院门口,有一个老年人在抽烟,面容很清朗,估计已经有七十多岁了,看见我们过路,向我们看了看,没有说话。

走过保节院院门,穿过一个绿藤缠绕的拱门,果然有一个陈旧的沪式建筑,和李婆婆描述的照片背景很相像,老曾说这就是协和里了。

这个地方很狭窄拥挤,好几家人楼上楼下挤满了小院,但整个院子里并没有人在。

看见这种建筑,小敏觉得很亲切,老曾带着他和潘天棒仔细地前后查看,我感觉这种院子藏宝有问题,就退了出来,去和保节院门口的老人聊天,也许他知道些什么。

老人见我过来,向我点点头。我上前打听:“老人家,请问您在这里住了多少年了?”

老人说:“我今年七十多了,从小在这里住呢。”

“那你知道不知道,这里在解放前有一家人姓徐的,双人徐,有两个儿子。”

“不知道,解放前我很小,那些事情,要问我母亲。”

“你母亲还健在吧?”

“在啊。正好这几天,我母亲很清醒,要不然,我带你去问问。”

老人热心地站起来,带我进入保节院他的家里。进入小院子,黑漆漆有许多房间,老人带我进到其中一间,一位老婆婆躺在床上。

老人对她大声讲:“老母亲,这里有个年轻人问解放前的邻居!”

老婆婆耳朵有些背,花了好长时间,我才给她讲清楚要问的问题。

“啊!我知道啊,这里是有一家人住过,大概在快解放时才搬走的,那个姓徐的是警察,对我们保节院的人很好的。他老婆是教师,有时候还来教我们这些院里的女人识字。他们就住旁边的协和里。”

找对了!没有想到小敏的爷爷确实住这里!

谢过两位老人,我急忙去告诉小敏、老曾他们。

小敏高兴极了,马上要我带她找那位老婆婆问更多的问题。老人的小屋很窄,带小敏进去后,我们就都出来了,老曾和那位老人回到院门口闲聊,潘天棒守在门口,我一个人来到协和里查看。

老婆婆也记不清徐家住在协和里的哪个位置,协和里的房子已经被加了些临时建筑,昔日的风格已经被损坏了不少。

难道宝藏曾经藏在这里?

小敏的爷爷把藏宝移到塔坪寺集中,然后又突然全部移了出来,估计一定是遇到了什么事情。

但根据几处藏宝的规模,这个协和里根本装不下,而且协和里的结构是多家合住,藏宝肯定不方便的。

盒子里面留的照片是在这座宅子前合的影,抢走的盒子中,如果没有其他线索,那真有可能与这里有关系。老婆婆讲徐家是在快解放时搬走的,会不会是为给藏宝一个更好的地方?

我来到保节院的门口,那位老人还在和老曾聊天。我问他:“能不能问问你母亲,徐家后来搬到了哪里?”

老人答应了,他进去后,一会和小敏一起出来,告诉我们:“我母亲只知道徐家搬到了归元寺里面,我母亲那时不太敢去那边,也不清楚具体地点。”

归元寺里面?这个归元寺是一个片区的名字,难道解放前的时候还在?

老曾说:“归元寺也是一座已经失踪的寺庙。其实这里已经属于归元寺片区了,原来归元寺是在七星岗的岗上,很大一遍。我今天早上查遍了资料,找不到归元寺的任何来历,只知道是文革时间彻底毁掉了。”

老人说:“对,在文革以前,归元寺还有出家人呢。归元寺山门离这里不远,你们可以去找找看。”

谢过老人,小敏又冲去协和里拍了一堆照片,然后我们才跟着老曾离开保节院,重新回到三八街的口子上。

出了巷门,老曾领我们向上坡的巷道走去。

经过弯弯曲曲的小巷,来到一个转弯处,老曾停了下来,看着旁边一根戴着石帽的石柱:“啊!这是一个阙!”

阙是中国古代用于标志建筑群入口的建筑物,常见于城池、宫殿、宅第、祀庙和陵墓之前。既然老曾确认这是一个阙,那可能就是以前归元寺的入口处了。

可惜,除了这个阙,周围全是房屋,看不出归元寺以前的痕迹。

巷道里没有人可以询问,我们接着向上坡方向走,快到顶的时候,在一排房屋下,老曾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水泥平台。老曾一看说:“啊,这里是一个碉堡啊!”

“哪里看出来是个碉堡?”潘天棒没有看出名堂。

那个水泥平台非常厚实而整齐,边缘厚达半米,象一块巨大的石头圆饼悬放在地上。这块厚石饼的下面有低矮的缝,老曾说是机枪眼,可以放机枪。

潘天棒奇怪地问:“这里周围都是房屋,放一个机枪碉堡在这里做什么呢?”

老曾说:“这里解放前周围都没有房屋遮挡,位置又是七星岗靠江边的最高点,机枪就可以扫射到通远门下的中华路,以及江边安乐洞一带了。”

我有些担心:“如果归元寺在解放前就有碉堡,说明归元寺已经毁得很早了。”

“那当然,归元寺片区面积这么大,如果不是因为毁得很早,那一定也很出名了。中国现在倒是有一个出名的归元寺,在武汉,如果这个归元寺没有毁,搞不好和武汉那个地位相当。我今天早上查遍地方志资料,都没有查到抗战时期有啥子名人来过这座寺,估计抗战那时,这里已经是一个残破的庙子了。”

保节院的老婆婆说她解放前不敢来这边,刚才没有问原因,加上这个大碉堡,说明这边可能是被军管的。既然被军管,小敏的爷爷会把家搬到哪里呢?

打量四周,碉堡上建着一座房屋,碉堡成了这家人的小院子。

我走上几步石阶,来到碉堡平台上,敲响这家人的门。

门开了,一位眼窝深陷的老人前来开门:“找谁啊?”

我问:“老人家,你知道不知道这里附近解放前住过一户姓徐的人?”

老人上下打量我:“知道。你是他什么人?”

失踪的上清寺(九十五)

小敏在一边激动的接过话来:“老伯,我是徐家的孙女!”

老人上上下下打量了小敏一会,说:“啊!是老徐的孙女啊,你们快进屋来坐吧!”

走进小屋,房间里中里吊着一个昏暗的节能灯,灯光勉强让我们能看见屋里简陋的陈设。家具全是旧的,两把破沙发,一条木板凳,加上床铺,感觉都像是在垃圾堆里翻出来的,连电视机都没有一台。

我们坐了下来,老人张罗着给我们端茶送水,面容像八十多的人,动作却很敏捷。

安顿好我们,老人开了口:“这些年来,我一直等着你们来呢,老徐是我的同事。”

我们一听,非常振奋,老曾感叹到:“看来我们总算找对了地方!”

老人亲热地拍拍小敏的肩膀,问道:“孩子,你爷爷留下些东西要我保管着,不过在交给你们之前,我得问些问题,首先请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呢?”

我全身一股热流涌上身来,我们终于找到了最终的藏宝,而且就在这位老人手中!

我向其他同伴看过去,潘天棒显得格外安静而有耐心,老曾的眼睛放着光,但眉头却习惯性地皱着。小敏急匆匆在包里一阵乱翻,掏出了那只打火机,那只导致所有故事开场的打火机。

她递给老人:“老伯,我们是这只孔二小姐的打火机引来的。”

老人接过打火机,取出老花镜仔细端详,潘天棒知趣地从登山包里掏出头灯给他照亮。

“不错,这只打火机,是徐局长给你爷爷的。”老人说,却没有把打火机还给小敏,而是向小敏问到更多的问题:“你爷爷一共留下12张藏宝图,对不对?”

老人说对了大部分,除了一张没有编号的空白纸。

“是啊,你知道?”

“对,我还知道这些图纸都是密写了的。说说看,你们都到过哪些地方?”老人不紧不慢。

“我们首先用水蒸,解开了一张图纸,那是去的洪崖洞和湖广会馆之间的暗河。”

“不错。你们很聪明。”老人分别看了我们每个人一眼,指着老曾:“是这位朋友想的办法吧?”

老曾点点头,端着茶杯微笑着,却没有喝。

“那个暗河洞在抗战结束后,有我们同事出家修行,你爷爷在那里证明了孔二小姐找来的藏宝线索确有价值。第二张图又是怎么解开的?”

小敏看了我一眼:“我们在洪崖洞里找到了爷爷留的字条,知道可以用醋解开图纸,就找到了第二张。我们根据这一张去了老君洞。”

“是老君洞上的日月星辰洞吧?那里的东西早就没有了。”老人说。

“是的,大哥他们在洞里遇到蛇,但被人打死了,里面有人给我们留了线索。”小敏说着,望向老人。

老人点点头,没有承认线索是他留的:“那第三张图呢?”

“从老君洞里找到的线索,告诉我们用碘酒可以打开图纸。”

“呵呵。”老人笑起来:“这下打开的图纸是指向的哪里?”

“指的是两路口老街,一个叫茶亭的地方,可惜已经不在了。”小敏说着,又向老人望去:“有人悄悄给我们留下了新的线索,不过差点被人抢走。”

“新的线索说的什么?”

“说的是用紫光可以看到一张图纸。我们用这个打开了第四张图。”

“不错不错。这是当年军统的保密技术,民间都不知道的。”老人点点头。

“这第四张图,指的地方是藏经楼。”

“十八洞下,藏经密道,你们进去了?”老人问。

“没有进去,有人抢了我们的线索,从密道跑了。但是线索被人送了回来。”

“那一定是解开第五张图的方法了?”

“是的,是一个字谜,是‘烤’字,天棒大哥猜出来的。”

“嘿嘿。”潘天棒笑着:“我对组织上是有贡献的哈!”

“不错,只是用火烤很危险,很容易破坏线索,你们是怎么处理的?”老人接着说,就像在盘问我们。

“是曾伯想到用灯来烤,这样比较安全。”

“这位曾兄弟很聪明啊,没有你,这孩子找不到这里来。”老人赞许了老曾,老曾只是嘿嘿地点头。

“今天这些茶,是我朋友托人带来的云南茶,很新鲜,新品种,你们尝尝吧。”老人逐一给我们斟满茶杯,潘天棒急忙帮手。我尝了一口,这茶有股子特别的香味。

“第五张图,指的是曾家岩一带的地下,范围很大,在线索不清楚的时候,有人给我们暗地指路呢。我们到了洞里,出来时遇到抢劫,天棒哥哥还受了伤。还好我们被人救了,现在都不知道那个救我们的女人是谁。”小敏热切地看着老人。

“够危险的。在那里你们发现了什么?”老人不动声色。

“有一个盒子,盒子里面也只有线索,线索告诉我们用石灰解六号图。”小敏眼睛湿润了,多半是想起了他父亲在家吟颂石灰吟的情景。

“碱法显影。出来的线索是字谜吧?是谁解开的呢?”老人接着问。

“这次是大家一起凑出来的,还好曾伯非常熟悉人民公园。”

“不简单不简单,人民公园地道里那个喜欢点蜡烛的老叫花子还在吧?”居然知道那个叫花子,这老人一定最近去过那里。

“还在啊,精神挺好的。在那里,我找到了这个。”小敏亮出手中的玉镯。

老人瞧了瞧小敏手腕上的玉镯,说:“这是你家传下来的,但不是藏宝。”

“是啊,我们只知道藏宝可能是明玉珍留下的国库,但是搬走了。只有一个藏宝的线索,直接给出了第七号图的位置。”

“这个地方可不好找哦。”

“是啊,幸好谢家大院被保护下来了。”

“其实,那一带下面的洞子全是通的,谢家大院只是入口之一。”老人说:“就算谢家大院被拆了,还有很多地方可以下去。”

“可我们不知道啊。那里面曾伯和大哥遇到地下的山洪暴发,上井时又差点再出意外。”小敏看了潘天棒一眼,潘天棒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向着老曾笑了。

“那里你们发现了什么?”

“曾伯和大哥发现了藏宝的空箱子,其他的就是一支金笔,后来才知道,笔上有线索。”

“很细心,微雕也发现了。”老人向我们点点头。

“是啊,还好大哥想到,这个线索也是直接给了八号图的位置。”

老人瞧了瞧老曾:“那天身体还没有吃什么亏,你的底子很好啊。”

老曾得意地笑了:“我这把老骨头,就是经得焙!”

这个老人知道那天老曾在红楼被殴的事情,看来对我们情况很清楚,怎么还问那么多呢?我有些奇怪。

“是啊,那次可把我吓着了,还好曾伯没有大事。可是线索却被那些坏人毁了。”

“毁的应该是第九号图的解法,你们后来是怎么接上的?”

“还好我冰雪聪明啊。”小敏咯咯地笑:“是我建议直接对照防空管网图来查的。”

“那是你遇巧了,估计只有九号图能用那方法解开。佛图关一带塌方严重,你们运气很好。”

“是啊,运气很好。塌方没有出大事,结果给我们把密道塌出来了。那一次,天棒哥哥很勇敢。”小敏夸了潘天棒一句,潘天棒立刻有些飘飘然起来,坐姿很松驰,居然躺到了老人的床上。老曾听得仿佛有些疲倦,头侧着,眼睛半闭半睁地看着我们。

老人把茶杯递给小敏:“喝口水再讲,不着急。”

小敏接过杯子喝了一大口,接着说:“在那里,我们找到一个小香炉,炉腿里藏着线索。这个‘沧白之路’,要不是曾伯,还真猜不到呢。”

“仁爱堂那里闹鬼哦,你女孩子胆子够大!”老人夸奖着。

“谁说女孩胆子一定小?我们中间是有人怕鬼来着,但可不是我!”小敏笑嘻嘻地看着潘天棒,眼神有些迷糊。

不知道怎么搞的,一提到闹鬼,我浑身的寒毛竖了起来,看着那个老人,他的眼窝深陷下去,就像一层层旋涡。

“是啊,仁爱堂是出了些怪事。有人把我们推倒的墙重新砌了起来。”

老人盯着小敏,慢慢地说:“你知道那墙是谁砌起来的吗?”

小敏茫然地看着老人,摇了摇头。

老人的脸向我和小敏凑了过来,一字一停顿,声音很底沉,就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过来的:“那 就 是 我!”

失踪的上清寺(九十六)

我一惊,是这个老人砌起了墙壁,他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要掩盖那个密室?

我的大脑拚命想找出答案,眼皮却异常沉重。勉强睁开的眼睛,只能看清那个老人的鼻子很高,配上深陷的眼眶,就象老鹰一般。

这是我清醒前最后的记忆。

我是冷醒的。虽然是夏天,却很冷。

睁开眼睛,发觉我的手脚不能动弹,被反捆着,四肢麻木,头上和衣服上都是水。

环顾四周,这是一间黑屋子,象是地下室。中间吊着盏节能灯,昏暗的光线下,空气中有股子霉味。老曾、小敏和潘天棒也被绑着躺在我周围。面前的椅子上,坐着那个鹰眼老头,旁边还有一个老太婆,似曾相识。

“醒了?”老头说:“你喝得最少,我估计泼点冷水能帮你醒过来。”

也许是在地下室,他的声音格外阴森。

“你是谁?”我开了口,口中还有几分麻木。看看周围,老曾他们还昏迷着。

“这个不重要嘛。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下来,想不想他们没有事?”老头阴阴地笑。

他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我点点头。

老头哈哈大笑,得意地看了那个老太婆一眼。那个老太婆没有笑,她手里有一样东西在对着我。勉强能看清楚,那是一支手枪,而且枪头上有消音器。真是够专业的!

“我喜欢配合工作的人,现在是市场经济,节奏那么快,效率才是生产力。”老头说:“讲讲仁爱堂,你们找到了些什么?”

我看见地上丢着几只沙发软垫,于是决定配合:“这样吧,你的问题我都回答,但老曾他年龄大了,小敏又是女孩,这么躺着会感冒的。给他们弄到软垫上好不好?”

“啪!”地一声,我头被震得一偏,耳朵轰地一下,有几秒钟就象聋了。有些热乎乎的东西从耳朵边流了出来,那应该是血。

那个老太婆就象鬼影子一样,迅速打了我一下,又站了回去,一言不发。

我认出来了,那个老太婆是在康庄见过的,那个杀鸡老是杀不死的奇怪老女人。

“老太婆,你年龄也不小了,做这些事情很累人,要注意身体嘛。”老头关怀地对那个老太婆说道,老太婆居然满脸皱纹堆起来笑了一下,别提多不自然。

我盯着他们不说话。

“我是一个有品位的人。”老头转身夸了我一句:“你的要求不太合理,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端正自己的心态。但是,尊老爱幼是好习惯,我就满足你的要求吧。”

老头子长得那么酷,可嘴却很贫,连那个老太婆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他把地上两个软垫踢到我们身边,然后把老曾和小敏推到了垫子上。然后,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转身对着我:“说吧。”

我不知道他到底需要我们做什么,只能一步步向前走,试探他的反应:“仁爱堂地下室里也没有找到啥子,那里有一只鼎,鼎里留下了一只盒子。”

“阴沉木那么贵,却拿来做这些,真是太不识货了。”老头点评了一句。“盒子里面是什么?”

“是一枚校徽。”

“还有线索吧?写在哪里的?”老头逼问。

“在盒子里的衬纸上。”

“密封得不错,居然没有腐烂。纸上提供了第11号图的解法吧?”

“对,是茶。第11号图的地方,你自然晓得。”

“当然知道。只是没有想到你们居然能找到机关。”

老头继续夸奖我,可我不准备领情:“也不是我们的功劳。有人拿刀逼着我们想出的办法。”

既然老头嘴贫,我也跟着贫,但愿多拖些时间。

“那几个小瘪三,懂什么文物?跟着瞎起哄!”老头的重庆话南腔北调,有几分江浙的味道,很有可能是当年抗战时来的重庆。

“是啊。全靠老曾才打开了那个密码门。”

“桐轩那个地方,我一开始就觉得有问题,没有找到办法进去,你们几个很有想像力嘛。”老头说。

“我不太习惯在别人枪口下接受表扬,你还是批评我更协调一点。”我的审美观有些偏执。

“说吧,那里面有些什么?”

“也没有什么好东西。是一堆大铁箱子,都是空的。”我一边说,一边瞟那老太婆手中的枪,那枪配着消音器,应该很沉,可她拿着那么久,却晃也不晃一下。

“线索是在空箱子其中的一个吧?”老头问。

这句话算他多了一句嘴,暴露了他并不了解当时的情况,于是我决定制造一个谎言。虽然这辈子扯过无数的谎,但这个谎,肯定是最值得的。

“不。线索不在空箱子里,是在墙上刻着,但字迹已经不清楚。”我开始了自己的谎言。

“说说看,怎么知道的塔坪寺?”

“墙上有两首诗,其中一首分析出来就是塔坪寺,没有想到你居然比我们先到一步。”我继续扯谎。

“当然,你当我像你们那么笨,堵车也不知道换摩的?”

看来他是跟踪我们,中途才抢了先。

“既然你已经拿到塔坪寺的藏宝线索,为啥子不去取?”我反问他。

“很简单,你们脑袋灵光,我要找你们合作一下,就看你是不是把钱财看得比命重了。”老头把脸色沉了下来,在节能灯光下,面色惨淡。

“好啊,你把那个盒子给我看看,如果我解开了,你就放人。”我开了条件。

老头一伸手,从一张桌子上拿过一个木盒子,打开后递到我眼前:“解开再说。”

盒子是黑色的,很沉,打开后,盒子里只有一张发黄的照片,一对年青男女带着两个小男孩,那是小敏爷爷一家当年的合影。

“就这些了?”我问。

“就这些,除了照片,没有其他东西。”老头说。

“照片背后有没有密写的字?”我问。

“没有。这张照片除了提示这个地点,就没有什么用了。”老头伸身抓起一张图纸,那是第12张图。“我本以为这张图就是这个碉堡的地下室,结果这个地下室很小,并没有密道。”

“这里灯光很暗,我看不清这个盒子。”我提了一个要求。

“好办。”老头翻开潘天棒带来的背包,找出一只头灯:“你们都预备好了,很方便我。”

老头把头灯戴到我的头上。我的手反背着,在很不舒服的情况下察看那个盒子。

盒子整体是黑色的木头,盒里底部却是拚的小石片,花花绿绿的,很精致。

“你得松开我的手,我才能更仔细地找。你总不会相信我绑着手比你松开手更聪明吧?”我提了又一个要求。

“好吧。不要想耍花样。”老头放下盒子,走到我面前,解开我手上的绳子。

绳子解开那一瞬,血回流到我的掌上,好一阵酸麻,差点抬不起手臂。

老头拿起照片,把木盒递给我。我抱着盒子左看右看,没有看到异常的现象。木盒壁都不厚,盖子与底部都不像有夹层。盒子四周也没有任何孔隙,整个盒子唯一有点不寻常的地方,是盒内底部的石片拚花,有几分教堂窗玻璃的感觉,只是过于碎了一点。

我拿着盒子看了很久,老头耐心地坐着不插嘴,老太婆可吃不消了,坐到桌边,手拿着枪放在桌上,枪口仍然对着我。

这时,我抛出了那个关键的谎言。

失踪的上清寺(九十六)

把盒子拿回去,随手丢在桌上,取过一张纸,逐字记录我胡编的诗。我看看躺在黑暗中的几位同伴,依然沉睡着,不禁担心起来。

“你用的是什么迷药,他们怎么还在昏迷?”我问那老头。

“放心吧,不会死人,正常情况下昏迷六小时。你没有听到那个大胖子在打呼噜?”

我一听,果然,地上的潘天棒呼噜在响,只是刚才没有注意到。

“你把刚才讲的诗再复述一遍给我听。”老头催着。

我又把诗重念了一遍,老头对照他的记录,自然只字不差。

“你们分析过这是哪里?”

“我们不知道啊。先把那首诗分析出来是塔坪寺,所以就放下了。”

老头拿起纸来细看,看着看着突然笑了,然后紧接着,眉头却了皱了起来。

我知道他已经进入我的圈套。

果然,他思索了一下,开口问我:“你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没有来得及看。”我故意等他表现。

“这么明显的藏头诗,你都没有看出?”老头轻蔑地笑了。

“啊!真的是藏头诗,‘歌乐山下’!”我假装才反应过来。

“歌乐山下那么大的地盘,那是什么地方?”老头皱着眉头苦思想起来,旁边的老太婆就像老僧入定,眼睛闭成一条缝,手里的枪却纹丝不动地对着我。

这老家伙上当了!我心里一阵狂笑,面上却不动声色:“第12号图,有图无地点,那肯定是歌乐山下的地道总图啊。”

老头使劲摇头:“这首诗另有机关,不可能是歌乐山那么大的地盘。”

他反应够快的,第一个套没有钻进去,于是我开始诱导:“会不会是谜语诗?”

“不像是谜语。老徐这个人我了解,他不可能写出复杂的谜语来。他了解重庆的典故很多,关键在典故上。”

这老头还真认识小敏的爷爷!我不插嘴了,等着他在阴暗的屋里发呆。一时间,整个地下室没有一点声音,所有人都一动不动,像一部鬼片的开场。

“沸汤涌,沸汤涌,关键在这里。如果不是做饭的汤,那么…”老头转过身来盯着我:“那就是温泉!”

我没有答腔,心里暗暗吃惊,这个老头反应真是太快了,远远超过我的估计。

“对了!”老头眉头舒展开来,这时才突然意识到,我头上的头灯一直照着他的脸,晃得他难受。

他一把抓过我头上的灯,照着那张抄录的纸,大笑起来:“哈哈!老徐啊老徐,你的谜在我手里太小儿科了!”

我假装吃惊地看着他:“在哪里?”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老头对那老太婆一挥手:“我们马上走,绑上他。”

老太婆听话地冲到我面前。在枪口下,我只好一动不动,让她把我绑起来,还给我嘴上贴了一块封口胶。

老头拍拍我的肩:“你还算配合,好好在这里睡一觉,我们可能还用得着你。”

然后他一推,我就倒在了地上。

老头和老太婆上了几步梯子,开门出去了,房里的灯也关掉,眼前一片漆黑,除了潘天棒的呼噜声,一片寂静。

过一好一阵,门口的锁突然开了,有人冲了进来,灯光晃得我睁不开眼。然后听到的却仍然是那老头的声音:“呵呵,你担心多了,他们原地方没有动。”是那老头说给老太婆的。

“拿走他们的手机!”老太婆说。

“懒得麻烦,这里手机没有信号,我们要快动身,不能耽误。”老头说。

眼前的灯光晃了开去,“砰”地一声,门又关上了,然后是锁门的声音,还有两人模糊的对话与脚步声。

几分钟后,整个世界清静了,潘天棒的呼噜变得异常亲切。

我被绑得非常紧,绳子不够粗,勒得我手腕很痛,想挣扎一下,却使自己从侧倒变成了俯冲。额头在地上地撞了一下,发出“咚咚”两声响动。

等等,为什么是两声?我明明只撞了一下。

“又不是过年过节的,你给我磕啥子头嘛。”是老曾的声音,他居然醒了。

我大喜,只想问他一句怎么醒得那么快,却苦于开不了口。

“我基本就没有喝那茶。”老曾翻身的声音,好象是坐了起来,就像猜到我要问什么:“那老头太容易相信我们,我当然不能相信他。他给我喝的茶,我含在嘴里悄悄吐了。”

老曾在地上一阵磨蹭,只听到“卡”地一声,那是一种金属声。我放心了,老曾顺利地找到了潘天棒背来的包,从侧袋取到了瑞士军刀。

一阵声响之后,屋里有了亮光,我使劲抬起头来,看见老曾手里拿着一只头灯,正向头上戴。我的姿势抬头很累,看见这个场景,放心地一头栽到地上。

老曾一边割着他脚上的绳索,一边说:“不着急哈,我马上就来帮你。很多事情急不得,那两个家伙狡猾,如果我刚才不多装睡几分钟,就被他们发现了。”

老曾割断我的绳索,我伸手撕下嘴上的封口胶,疼得好一会说不出话来。

老曾到了门口,使劲弄了几下,门纹丝不动:“完了,这门太扎实,根本整不开。”

我解开绳索扶小敏坐起,摇晃着叫她,但她哼哼了两声,醒不过来。我又再推一边的潘天棒,他的呼噜声停了,换成了梦话,居然还在惦着吃:“老板,二两牛肉面,只要牛肉不要面。”

“啷个办?两个人都醒不了,门也打不开?”我一边解开潘天棒的绳索,一边着急地问老曾。

老曾摸出手机,没有信号。再拿我们每个人的手机都看了看,也没有。

“这里是炮台下面,这些炮台修的时候不晓得加了啥子材料,信号根本进不来。”老曾泄气了。

我站到门口,使劲擂门,厚实的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很低。

“这样的声音,路过的人根本听不见,何况这个地方人很少。”老曾用头灯扫射周围,观察着屋里的情况。

桌边的盆里还有些水,我问老曾:“给他们泼点水会不会有用?”

老曾说:“我也不知道,试试看?”

地下室很冷,我不忍心拿小敏做实验,把冷水泼到潘天棒脸上,他打了个冷颤,还是没有清醒过来。

“噫?”老曾从桌子拿起那个陈旧的木盒来:“这两个老家伙,把线索留在这里了!我再看看这个盒子,你四处找找出路。”

老曾打开木盒,取出里面的照片看。

我四处寻找屋里的线索,试图找到那个老头并没有发现的东西。

这间屋顶上是水泥板,四壁是弧形的水泥墙,弧度和我们看到的炮台一样,我因此判断我们的位置,就是在炮台下面。

整个房间没有任何暗门的痕迹。壁上靠顶处,有些暗槽,可能是以前的通气口,但已经差不多堵死了人是爬不出去的,也许是因为这些通气口中的小孔,我们才没有被闷死。

地面是水泥铺过的,还混着几块条形铁板,也许是为了加固地面。这几块铁板和水泥地面一样高,嵌在地里,不仔细看还看不出轮廓。

怪不得老头在这里一无所获,这里并没有任何地道入口。

看过环境,并没有发现什么机会,才感觉有些冷了。我打开背包取出两件衣服,一件给小敏披上,一件给了老曾,然后拖过坐垫想对策。

老曾也没有找到照片与盒子中的新发现,他在背包里翻来翻去,找出一把敲岩钉用的小榔头,向门边走去。

我说:“那可没有啥子用,门太厚了,你那把小榔头根本不可以撬得开!”

“嘿嘿,哪个说的我要撬门?”老曾笑呵呵地说:“我突然想到一个好主意,也许能救我们出去!”

失踪的上清寺(九十八)

我好奇地跟他走到门边,看他怎么做。

老曾拿着小榔头在门上各处敲,发出了不同的声音:有的脆而短,有的闷而长。他点点头:“好了,我想想。”只见他抱着双手想了一会,然后在门上敲起来,很有规律的声音。

我看出来了:“你啷个像是在发电报?”

“是啊,莫尔斯电码,我发的是SOS。”老曾一边敲一边回答:“莫尔斯电码中SOS是短短长、长长长、短短长。敲到闷的地方,就算长音,敲到脆的地方,就算短音。我们擂门的声音不够响,但有规律的声音会引起人的注意。”

我想起他那个没有人住的家里那台电报机,老曾杂学无数,今天派上了用场。

敲了好一会,老曾手累了,我接过来按他的方法继续敲。

他点上烟,在我一边坐下来,用头灯观察烟飘的方向:“其实还有一招,就怕麻烦。”

我明白了:“你是说,我们在屋里烧火,让烟飘出去,吸引别人注意?”

“是啊。不过现在外面天色晚了,就算有烟冒出去,路上行人也很难注意到。”老曾遗憾地说。

我笑了:“你这个是馊主意。这个屋里通风不畅,如果在屋里点火,搞不好把我们闷出事来。”

老曾说:“你那首诗编得不错嘛,把他们支到南温泉去了。”

“呵呵,你听出来了?”我歇了一下继续敲,边敲边说:“你上次讲过南温泉,我就记得了那些相关的地点。没有事的时候,我曾经想过,如果小敏的爷爷真的藏宝在南温泉,会给我们怎么样的线索?我一边想一边就编了这首诗。结果,今天居然把这诗用上了。还好那老头对陪都时期的地名很熟悉,一般人都不知道南泉的金库洞以前叫镙丝洞,更不知道仙女洞的传说来源于一个送饭的农家姑娘。”

“林下乱石沸汤涌,那肯定是温泉。你做线索诗也太明了,应该给他留些回味。”老曾批评我。

“其实没有关系。他们傍晚去南温泉,还要想办法溜进仙女洞,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且进了仙女洞,再对照12号图的路线去走,只怕会迷路在里面。”我小学去浏览过仙女洞,知道那里面有不少岔道。

“可惜啊。你这种双线索的诗,藏的头可不怎么样。”老曾笑道:“歌乐山下,让人家怎么去找?”

“这也是逼急了。要不然,我编到解放碑下,让他们想一百个主意也没有办法去挖。”

“如果是我,我就把藏头编到朝天门下,让他们去潜潜水!”老曾就是比我坏。

不知道敲了多久,老曾已经在门边坐下来休息,我的双手也已经发软。这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些声音,是脚步声!

有人路过!我拚命用力敲起来,老曾也站起来向门外大叫:“救命啊!”

门外响起撞击声,是门锁的声音,外面人的在解锁!

我高兴极了,停下酸麻的手,等着门的开启。

门打开了,外面天已经黑了,看不清外面的人,只能看清一只手伸了进来。那只手,拿的是枪,枪口对着我!

“不错不错,居然会莫尔斯电码!”是那老头的声音。

我和老曾举起双手向后退到了室内,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为什么那老头回来那么快。

“没有想到我们回来那么快?”老头冷笑着看我。旁边的老太婆把门关上,关掉了我们的一线希望。我和老曾都不做声,看着那老头。他把枪递给老太婆,老太婆仍旧坐回桌边拿枪对着我。

老头在屋里逛了一圈,看了桌上被动过的盒子,大摇其头:“给你们那么多时间,也没有解开这个盒子的谜,让我太失望了。你们应该集中精力研究这个盒子的。”

老头盯着老曾:“我假装没有看见你吐茶水,你应该珍惜一下机会。”原来他是假装不知道老曾醒着!

老曾也盯着这个比他大二十多的老人:“你是当年军统的人吧?”

老头一惊:“你怎么知道?”

老曾放下举着的手,那老太婆啪地用枪拍了桌子一下,枪口对准了他。

老曾看了看那老太婆,说道:“你不要紧张,我老了,身体没有这位仁兄健康。要是能举几十分钟还不放下,我早有资格参加明年的奥运会了。”

我也放下举着的手,不管那老太婆的枪,从地上抓了块软垫放到老曾身后。

老曾坐下来,向上看着那站着的高大老人,场景很滑稽。他不紧不慢地讲:“我一直奇怪,是啥子人在仁爱堂地道修那墙壁,你在军统却为法国人做事?”

老头看着老曾:“别自作聪明了。你要是足够聪明,就解开这个盒子的谜。”

“这个盒子就一张照片,只不过是留给小敏的纪念品,你还没有明白这个?”我插嘴了。

“在没有尽最大努力之前,我不放弃任何线索。”老头虽然一直站着,却一点也没有疲倦的样子,我这才注意到,他的中山服扣得很严实,着装一丝不苟。

老曾问那老头:“这个盒子唯一特别的地方,就是底部的拚花。对了,这个拼花好象和仁爱堂的窗玻璃有些像。是不是这个原因,让你觉得可能有线索?”

老曾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盒子底部这些拚花是有些怪异。

“对了,这是我希望找到解释的地方。”老头一本正经地和老曾研究起线索来,要不是一边的老太婆和地上的两个同伴,我感觉就像陪在两位老学究身边。

“哈哈!”老曾笑起来:“你想得太多了。解放前,你家里一定不是达官贵人吧?”

“此话怎讲?”老头没有动怒。

“你解放前去过山洞那边没有?”老曾反问他。

“没有去过。那边住的都是部长级以上的官。”老头很清楚。

老曾思索起来,仿佛想起了遥远的故事:“我家就住山洞,小时候我爱去各家串门,周围的邻居很多家都有这一样的木盒。其实我家也有一个,只不过是正方形的。”

老曾接着说:“以前,木货街上有一个范木匠,外号范甑子。他的手很巧,这个盒子就是他做的,因为他喜欢教堂窗玻璃的拚花,就把自己做的高级盒子做成了这样。这种款式的盒子非常贵,一般人买不起。我六十年代还见过他做鲁班锁,不晓得他现在还在不在。”

听到这些话,我半信半疑。老曾是在编故事哄他吧?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我完全不敢确定,只好添上一把火:“我想,这个盒子真正的作用,要么是提示山洞,要么是提示木货街。”

老头不做声了,抓起那个盒子细看起来,半晌才说:“做工确实非常精细,木料用的好象又是阴沉木,确实不是一般人用的,老徐从哪里找来的?”

我接着忽悠:“你还记得另一首诗里,为什么一定要藏一个歌乐山下?难道真和山洞有什么关系?这盒子自然不是小敏爷爷的东西,徐中齐也未必会花钱在这上面,除了孔二小姐,谁用这种奢侈品呢?”

老头锐利的眼神迷茫起来。

老曾及时地自言自语,正好添上了乱:“木货街在较场口,就是得意世界那里。解放以来变化很大,要找那个范甑子根本不现实。如果藏宝在那里,得意世界修车库时,早就挖光了。”说完,他搔搔头,好象陷入了思索。

“啪”地一声,老头把盒子丢回桌上,掏出我编的诗来看。那么暗的光线,他居然连老花镜都不戴,我暗暗心惊:这是一个不好惹的人物。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是怎么知道小敏爷爷藏宝的事情?

又是怎么找上我们的?

一时间,屋里全部安静了下来。

失踪的上清寺(九十九)

老头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异常地明亮。我早就听说长年练功的人会这样,但今天才算开了眼。如此尖锐的眼神,能否看出我设的圈套?

老头吟起纸上的诗:“山歌萦绕明皇峰,古乐回荡螺丝洞,深山谁家送饭女,林下乱石沸汤涌。”吟完后,他转眼盯着我:“老徐写诗习惯讲究对仗,能做绝句一定不会马虎。这首诗里,后两句完全不对仗,显然是为了形成歌乐山下这四个藏头字,才无法对称。所以…”

说到这里,老头突然一顿,眼光像刀子一样射向我:“要么藏宝点真的与歌乐山下有关,要么,这首诗是假-造-的!”

最后三个字,他是咬着牙挤出来的。

我心里早已经做好准备,所以连呼吸都不会有半点急促:“你的意思是说有人伪造了小敏爷爷的这首诗?是谁做的呢?他怎么能进到桐轩密室,又能在墙上刻下字来?要不,你再去桐轩密室看看墙上这首诗,也许我们有什么细节没有注意到。”

桐轩密室的墙上自然没有这首诗,我故意冒险让他去证实,老头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也许,他的时间并不多。

没有任何沟通,老曾居然明白了我的想法,一起帮我折腾这个厉害老头。他转身对我说:“小罗,你太笨了。这首诗虽然藏头在‘歌乐山下’,但诗意却是指的南岸的某个地方,你不会看不出来吧,那个歌乐山下,根本就是误导用的假线索!”

老头至此已经相信了这线索的可靠,嘲笑老曾:“不用遮遮掩掩。这诗的诗意指的是南温泉一带,我早就知道,但地点没有交待清楚。”他重复地说了两遍:“藏头于歌乐,立意于建文。”

“哈哈哈!”老头突然狂笑起来:“这个最终藏宝,还真的只有我才能找得到!曾先生,对不起,你得陪我们走一趟!”

老头的狂笑让我突然发现,这首胡编的线索诗居然还有第三个谜底!老头反应太快,他已经冲到了我们思维的前面。

歌乐山下,又与建文帝有关的,只有一个出名的地方了,那是磁器口!

这个自负的老头,自己生造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线索出来,而且还要老曾陪着去。

“把这高个子绑上!”老头吩咐那个老太婆。

老太婆力气很大,把我双手反捆在背后,绑得非常紧。面对黑洞洞的枪口,我只好任凭摆布,心里想着对策。

我的嘴被封上时,我看了老曾一眼,他的眼神在安慰着我,也许他会有什么办法逃过此劫。

老头押着老曾出门时,老太婆回头搜出背包里的瑞士军刀,在我面前晃了几下,总算说了一句话:“想活命,就老实点!”

老头回头对我说:“你好好呆着,这里清静适合补瞌睡。要是你乱来的话,这位曾先生就不一定能活着回来了。”他转身锁上门关上灯,屋里沉寂在一片黑暗之中。

声音消失后,我开始用各种姿势挣扎,想从绳索中脱身,但无济于事。

我静下来,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老头会把老曾押去哪里呢?是去磁器口,还是去南温泉,抑或是去山洞,或者都去?

我突然间觉得重庆太大了。

老头押着老曾出去的目的,也许是因为老曾博学,有助于帮他解开潜在的谜,但万一发现那个所谓的线索根本不存在,老曾就有生命危险!

搞不好,我和老曾刚才的对视,就是见他的最后一面。

我心里忐忑不安,胡乱编的线索,竞将老曾置于了死地!我必须想出脱身的办法来。唯一的办法就是地上的同伴。

刚才我解开了他们的绳索,老太婆并没有把他们捆上,这是我唯一的机会了。灯光熄灭之前,我看过潘天棒躺的位置,就算在黑暗中,他的身体宽大,容易寻找。

我踢掉脚上的鞋子,蹭掉袜子,向他的位置走去。一边走,一边用脚向前探索。地面冷得浸人,特别是踩到地面上条形铁板的时候。

黑暗中保持平衡也成了困难的事情,地上的铁板还有点不平稳,我好几次踩在上面差点摔倒。

总算踢到了潘天棒的身体,他的呼噜声一下停了,这是一个好兆头。我并不清楚那麻醉药倒底能让他昏迷多久,也不清楚踢他有没有用处,但我必须试试。

我的脚踩到了他的肚子,然后是他的肩膀。然后,他口中呼出的热气让我的脚寻找到了他的脸部,我用脚轻轻踢着他的脸。可怜的潘天棒,他醒来要是知道我对他这么不礼貌,一定会气死的。

左脚踢累了,换右脚再踢,潘天棒在睡梦中不满意地嘟噜了几声,身体翻了一下,侧倒在地上,像一堆肉山塌了下来,“啊”地一声。估计是姿势不对,他翻倒时一定压痛了手臂。

“啷个啷个?”潘天棒似乎有了清醒的迹像,已经接着啊啊地叫痛了。

我的脚已经习惯于寻找他的脸部,又轻轻踢了他两下,疼痛让他说出清醒话来:“好臭,是哪个的脚!”

这两天走了不少路,确实没有换过鞋袜,不过现在可不是他抱怨的时候。

我用脚再次使劲踢了他几下,他抬手掀开我的脚,我失去平衡,一下摔在他身上,他更是疼得叫起来:“痛死了,老罗你在做啥子!”

好了,他清醒了。

潘天棒推开我的同时摸到了我身上的绳索,他好象明白过来,于是在黑暗中扶我站起来,帮我解绳,一边还抱怨我压痛了他,我只能用呜呜声回答他的疑问。

老太婆打的绳结一定很专业,潘天棒搞了半天仍然解不开,才想起来寻找光源。他摸出身上的手机,打开盖子,屋里亮了起来,他看清了状况。

一看见躺在旁边的小敏,他就马上丢下我上去照顾。折腾了一番,自然弄不醒她。我呜呜地叫着,潘天棒才想起来扯掉我嘴上的封口胶,疼得我满脸都歪了。

“你快找一只头灯戴上,帮我解绳子,我们的时间很紧张!”我连忙提醒他。

潘天棒找到头灯,在背后给我松绑,我一边把整个事情告诉他,然后说:“老曾现在非常危险,我们要想法逃出去,还要去救他!”

“麻烦了!”潘天棒听了后,惊得一身冷汗:“磁器口弄个大,我们就算赶过去,也很难找到他们啊。曾叔叔这回可被你害死老!”

他说得对。12号图明显是地道图,我从小在沙坪坝长大,磁器口是经常去玩的地方,可从来都没有注意过磁器口有什么地道入口。

理论上讲,磁器口镇那里人烟密集,抗战时一定建设过防空洞。老曾喜欢钻巷子,有可能知道些入口。可是他会带着那老头找到什么样的地方,我心里一点谱都没有。

那老头老太婆与那三个歹徒不一样,是心狠手辣的厉害角色,时间拖得越长,老曾活命的机会越小。

可是,潘天棒总是解不开我身上的绳索,急得我不断地埋怨他。

这时,门口响起了敲击声,有人在开门!

失踪的上清寺(一百)

难道是老头子又回来了?

我立刻让潘天棒给我重新贴上封口胶,熄掉头灯倒下装晕,自己回到原地坐下。

这一回门上的响动很大,是很重的撞击声。

不是老头回来了,是有人在破门而入!

我兴奋起来:这一定是救兵来了,说不定是那个熟悉的女人。

封口胶让我不能说话,我呜呜地叫,指望潘天棒给我撕开,可他装晕装得很彻底,根本不理会我。

咣当一声,门撞开了,一群人冲了进来,屋里灯也打开了。领头的是熟人,但不是那老头,是胖师傅!他后面跟着的是老曾!

真是太好了!

胖师傅带着的那几个人进来后,有的直奔小敏和潘天棒,有的直接来我跟前,取下我嘴上的封条,用刀解开我的绑缚。这么多人冲进来,潘天棒总算明白了,他啊地一声跳起来,一下看见在我身边的老曾,就冲过来上下打量:“曾叔叔,他们欺负你没有?”

“他们没有来得及。”老曾笑了:“还好我脑筋反应快。”

看到老曾没有事,潘天棒放下了心,转过去找小敏。小敏的身边已经有两个人扶她起来,正在用一种药水向小敏脸上喷。

几个小时里,我的嘴唇饱受痛苦,封口胶三次贴拆,很不舒服。虽然已经除去了,但仍然有股子怪味在嘴上。我抹抹嘴,从地上站起来,胖师傅正笑嘻嘻地上下打量我:“好久不见,喜欢打赤脚了?”

我这才发现我还没有穿鞋袜呢。“你是公安还是国安?”我边穿边问他。

“反应很快嘛。我是国安局的。”胖师傅回答。

“哦,那这个老头来历很不简单,你们抓到他没有?”我问。

“放心吧,会抓到的。”胖师傅笑嘻嘻地说完,拿着步话机出门去了。

我有很多话想问他,但有更多的话得先问老曾。小敏还没有醒,胖师傅的队友向我亮了证件,找我做笔录,然后接着给老曾做。

我一边看着他们救治小敏,一边听老曾讲述,才知道他是怎么脱险的。

原来,老曾被押着出门时,老太婆在身后握着小包里的无声手枪,一直对着老曾的背。那老头一手扶着老曾的肩,一手拉着老曾的手,故意显得很亲密。这样押着走,老曾逃跑的机会本来很少。

走到三八街巷口时,老曾看到巷口边的西瓜摊,想起我撞掉西瓜的事情,他就趁人多拥挤,故意踢到了支撑瓜摊的砖头。

这下可不得了,瓜摊上的西瓜滚了一地,摔烂了很多,人群乱了起来。守摊的大妈又气又急,破口大骂,一把抓住老曾的手臂,老曾正想借机脱险,可是那老头意外之下仍然镇定,他立刻掏出几百元钱,塞到那只抓着老曾的手掌里。守摊大妈的手一下就松开了,老头扯着老曾转身就走。

“这老头力气好大,我现在还在痛。”老曾的手臂上还有被抓伤的痕迹。

出巷口,老头招到一辆的士,老太婆也跟了出来。街上人来人往,老曾却不敢呼救,被老头推到后排里座,然后老太婆也紧挨着老曾坐下。

老头坐到副驾位,让司机开向磁器口,然后就再也不说一句话了。一路上,老太婆包里的枪一直对着老曾。

司机选择的路线,是经上清寺沿江边,再上沙滨路去磁器口。这是去磁器口最短的路线,这条路线给了老曾脱险的机会。

经过红岩村,在驶上沙滨路那里,有一个常设的武装检查哨,所有的士经过必须减速甚至停下让警察检查。

今天正好有检查哨在。

看着检查哨,老曾的心狂跳起来。他知道,如果司机不暗示,警察一般是不会检查乘客的。可是老太婆盯得紧,他根本不敢动弹。

经过检查哨,车速慢下来,司机并没有察觉异常,所以也没有刹车。就在生机转眼即逝的时候,检查哨的警用面包车里出来一个警察,他漫不经心地招呼司机停下,然后让司机开门出来出示驾驶证。

司机很意外,他取了驾照开门出去,嘴里还在嘟哝着:“闯鬼老!我哪点又违章老嘛,这些警察逗会乱来!”

司机刚一踏出车门,就被那个警察一把拉住,向面包车那边拽去。这时,面包车里飞快地冲出好几个人,有人突然打开车门,一把抓出了老太婆,老太婆的无声手枪走火,把车顶打烂了一个洞。

在前排副驾上,老头反应很快,他用车门撞开扑过来的警察,自己换到了驾驶座上。

“如果当时我慢了一秒钟,就麻烦老!”老曾说:“我一看警察叫司机,就知道有戏。因为那个司机开得很稳,别说违章,超车都没有几次。有人拉开车门拽那老太婆时,我就缩起身体,一脚踹在她身上,她枪里的子弹,从我头顶边擦过去,好险啊!老太婆被拽出车门时,那老头已经坐到驾驶座上开始点火了,我马上向车外窜。刚出车门,那老头就把车开跑了,我差点摔了一跤。”

老太婆很厉害,手里又有枪,四个警察才把她制住了。由于忙着这事,警察没有来得及追赶老头。

的士司机在一边都看得惊呆了,好一会才想起来,他今天晚上的业务不能做了,打电话给车老板商量取消今天的板板钱。

老太婆被制服不久,一辆面包车开来,下来一帮人,带头的正是那个胖师傅。和检查哨的警察打招呼,在出示证件后,接走了那老太婆。老曾上前告诉胖师傅我们这边有危险,胖师傅安排人追赶老头之后,就立刻开车回来解救我们。

“那个老头还没有抓住?”胖师傅正好进门来,我问道。

“跑掉了,那家伙狡猾得狠。”胖师傅说。

老曾做完笔录,跟着是潘天棒,他自然没有多少东西可讲。我察看小敏,她似乎已经开始清醒了。

“这个地方空气不好,做完笔录,你们扶她出去,清醒得快些,她喝那药太多了。”在她身边的人说。

“小敏,睡舒服了吧,你错过好多精彩节目!”我扶她站起来,她的眼神还迷离着。

“出了什么事啊?”小敏这句话问得轻松,我和老曾相视苦笑,不知道从何回答。

“这个地方仔细检查一下。”胖师傅在安排工作,我们扶着小敏出来。他也陪着,对我们讲:“曾先生,你家就在附近,我送你们回去。”

我们边聊边走,回到老曾家时,小敏已经完全清醒了。

一进门,潘天棒就开始遗憾错过几场精彩好戏:“要是我在那车上就好了,坐都要坐死那个老太婆!”

小敏连忙说:“天棒哥,可别开那玩笑,今天曾叔实在太危险了。我们真的是很幸运,有那么多巧合。”

胖师傅摆摆手:“那可不是巧合。曾先生撞翻西瓜摊时,我就在旁边的,但怕那老太婆手里的枪伤到人,当时没有动手。检查哨那里的警察帮忙不是偶然的,沿途都有安排。”

说完,胖师傅就去老曾家每间屋检查,等他检查完出来,老曾看着胖师傅:“你在老君洞端了那么久的盘子,难道这个老头的案子很大?”

“曾先生,你是一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我不能说太多的。”胖师傅笑呵呵地回答。“刚才屋里屋外我已经检查了一下,你们放心休息吧,明天我们有些事需要你们配合。”说完,胖师傅告辞离开了。

折腾了一天,我们坐在沙发上都不想动弹,小敏给我们泡着方便面,没有让潘天棒帮忙。躺在沙发上,潘天棒问老曾:“曾叔叔,国安局都惊动了,那我们寻宝的事情犯不犯法哦?”

老曾说:“寻宝不犯法,寻到了贵重文物不上交就是违法的了。国安局办这案子,是和那老头有关,不是对着我们来的。”

“那你认为这个老头是什么人?”

“他应该是解放前军统的人。”老曾想起什么来:“对了!一定是!这个人的上司和孔二小姐有不寻常的交往,他的上司叫陶一珊!”

“陶一珊?我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是谁啊?”

“对你们来讲,这个人不出名。不过他的孙子是你们熟悉的歌星,名字叫陶喆。”

失踪的上清寺(101)

一听到陶喆,小敏的精神就来了:“真的吗?我最喜欢陶喆唱的歌了。”

她忍不住哼起了一首歌:“忘了是怎么开始,也许就是对你,有一种感觉,忽然间发现自己,已深深爱上你,真的很简单...”

小敏闭着眼睛轻轻地哼唱,潘天棒跟着和了起来,懒洋洋的,屋里有一种奇怪的安详感觉。在我们讨论身边危险的时候,突然进入这么一种情调,显得格外异样。歌词如此敏感,不知道小敏唱这歌的时候,有没有想到什么,但我知道潘天棒的心情一定有些复杂。我也禁不住想起那天在金汤大厦楼下要我教她电脑的可爱小女孩,当然,其实想得多的是牵着她小手的那位漂亮妈妈。

“曾伯,这个陶一珊是什么样的人?和孔二小姐又是什么关系?”也许是突然觉得在这个时候不妥当,小敏停下哼唱。

“说来话就长了,要从陪都时期的重庆警备司令部稽查处说起。别看那么小一个处,却是由军统直接管理,官阶不高却权力极大。当时处长就是少将陶一珊。陶一珊不仅英俊有才,而且年轻有为,是军统红人。他早早升了少将,即使在高官密集的山洞别墅区,也没有几个人敢惹他。有一天晚上他带着沈醉去办案,车到歌乐山山洞跨线桥,对面来了一辆车,那辆车开着大灯,晃得陶一珊睁不开眼睛。跨线桥边就是悬崖,看不清路面是很危险的事情。陶一珊把大灯闪了闪,对方还是不懂事,对面的大灯仍然晃他的眼睛。

陶一珊气得打开大灯迎上去,差点两车相撞,才都停下车来。陶一珊跳下车,气得大骂,这时候,对面车里跳下来一个青年军官,陶一珊不认识,但却是我们的老熟人,猜一猜是哪个?”

“自然是孔二小姐!”我当然猜得道,陪都时期山洞那一带高官云集,人人低调,只有孔二小姐才那么张扬。

“答对了!孔二小姐下车一看,笑了:‘我道是哪个,原来是一个小小的少将!’陶一珊是老江湖,虽然不认识,但也听出对方来头不小,于是平息怒火,盘问孔二小姐是什么人。孔二小姐根本不理他,喝令他让道。这个时候来了另一辆车,车上是重庆那时的警察局长唐毅,陶一珊正想找唐毅帮忙,你们想想看,徐中齐升官后,唐毅接的班,所以唐毅怎么会不认识孔二小姐嘛。唐毅走过来,根本没有理陶一珊,直接冲到孔二小姐面前敬了个礼,问了声好。孔二小姐这时才问陶一珊的身份,然后甩了一句话:‘明天让他来我办公室见我!’

“第二天,唐毅就带陶一珊去了孔二小姐府上,还提了礼物。军统的人都笑话陶一珊,但陶一珊说:‘我已经算有面子的了,如果你们在,不叫她大姐才怪呢?’”

小敏和潘天棒笑了起来,我突然查觉到老曾说这事的目的:“老曾,后来陶一珊升官了吧?”

“好像没有,陶一珊去台湾后,任的是警务处长。因为他非常英俊有才,所以有传说孔二小姐打他主意。但大多数人相信,孔二小姐找陶一珊去只是为了摆摆架子,让他加深印象而已。”

我的思绪飞得很远,一种担心正在我的心里滋生。

正如孔二小姐叫徐中齐上她车一样,她让陶一珊去她府上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这个故事的时间,发生在心心咖啡馆之后,陶一珊当时在重庆是非常吃得开的人物,军统的能量也远大于警察局,难道孔二小姐又有特殊的事情交办?

陶一珊并没有因此升官,也许孔二小姐要他办的事情他没有积极响应,也许是年纪轻轻已经做了少将再升官很难,也许,是他没有在限期内办成孔二小姐所交待的事情。

寻宝取宝,本身是一件隐密的事情,难道孔二小姐就不怕徐中齐私吞?虽然徐中齐官阶不算很高,但已非常繁忙,具体寻宝是交给小敏爷爷办理的,孔二小姐就不会多个心眼担心他办事不力?

六十年前的那一天,陶一珊在孔二小姐处接受的任务可不寻常!

“你明白了?”老曾笑嘻嘻地看着我。

“你老人家的意思我明白。”我转头对小敏说:“六十多年前,你爷爷身后一直有人监视着,那个鹰眼老头自认是军统的,那就是多半是陶一珊的部下。有可能他就是当年被派去监视徐中齐寻宝的人,或者是知情人!”

潘天棒端起泡好的方便面,正准备递给老曾,听到这句话,惊了一下,面汤洒到了茶几上:“怪不得他弄个了解情况!军统的人从来杀人不眨眼,小敏的爷爷危险了!”

虽然明知爷爷肯定成功躲过了危险,小敏还是紧张地看着老曾。

“是的。军统的特权很大,白公馆、渣滓洞就是例子。这两个地方都是军统的,他们抓人杀人,内部有处置权。但是,不知道小敏爷爷用了什么办法,成功地把部分藏宝瞒了下来。”

我皱起了眉头:“按那个鹰眼老头的年龄看,当年在军统的时候一定很年轻,职位不高。因此他没有资格跟着去台湾,搞不好是当年潜伏下来的特务呢,能潜伏那么久,真是厉害角色。”

老曾接过潘天棒手中的方便面,一边吃,一边给我们说:“解放初的时候清查旧军人,职位在团级以下的如果手上没有血债,去有关部分登记一下,就可以免予追究。留在重庆的大特务多如牛毛,他这级别躲过清查很容易。但在几十年政治运动中,他的成份会让他很郁闷的。八十年代后,不再讲成份,也许他做了不少涉外的案件,安全局才会盯上他。”

安全局盯着他,他却在背后盯着我们,我们盯着藏宝,好一出螳螂捕蝉的戏啊。

一碗碗面端上来,我吃着小敏泡的方便面,却没有吃出什么味道。

大家吃完面,潘天棒抢着收拾,小敏拿出那个装照片的盒子,坐在沙发上看她祖辈父辈当年的合影,我找她要过那个盒子再次仔细地看。

这个盒子内部的拚花,风格很独特,一般拚花的块,没有这么又碎又小的,似乎有什么规律,我想,或许小敏爷爷在这拚花里,藏着什么线索,但我看花了眼睛也找不出名堂。

抱着盒子看的时候,老曾也坐到了我的边上:“你老看这个盒子,是不是有啥子眉目?”

我正要回答,丢在我身边的一只电话响了,是潘天棒的。我递给潘天棒,他接过去通了几句话,眉开眼笑起来:“是我救过的明宇成,他明天要回韩国去休养,说是有重要礼物送给我,让我去沙坪坝取。你们去不去?”

我笑了:“人家外国朋友送你东西,我们去做啥子,难道一人再要一份?”

老曾也说:“我累了,不想再出门,你开车出去要小心一点。”

潘天棒又极力邀请小敏一块去,小敏捧着照片犹豫了一下:“天棒哥,我也很累了,不想去。宇成感谢的是你,你自己当心一点,已经十点过了,早去早回吧”。

潘天棒遗憾地出了门。

老曾也觉得那个拚图有些奇怪,拿出显微镜查看,但和我一样找不到答案。

小敏看到我们研究那个拚花,也好奇地凑过来:“曾伯、大哥,这个拚花有机关?”

“不知道啊。我只是觉得这个拚花仿佛有规律。”

小敏接过去:“啊!我来试试吧。”只见她抱着盒子一阵发呆,大约过了几分钟,她大叫一声:“太神奇了!果然有线索!”

失踪的上清寺(102)

我大吃一惊!小敏居然能从中找出线索?我和老曾研究了那么久,再加上一个军统的老特务,居然都比不过一个小敏?

我急忙接过盒子,追问小敏线索在哪里。小敏指着盒底拚花,咯咯地笑起来。看到我和老曾不解的神情,她更是笑得捂着肚子在沙发上打滚,好不容易才停下来。

“曾伯,大哥,你们肯定是解不出来的!”小敏一边笑着喘气,一边说:“你们年龄太大了,有代沟,根本想不到,这是,这只是一个三维立体图。随便找一个小朋友都能想到,你们却想不到上面去!”

听到三维立体图,我脑袋里嗡地一下,血冲了上来,捧着盒子细看。老曾在一边不解地询问三维立体图是怎么回事,小敏却无法向他解释清楚。

三维立体图,是需要将眼睛弄成对眼才能看到的图案。我差不多看得晕头转向了,才把图案看出来:那是一个模糊的透明字,很简单,是一个“上”字。

把盒子递给老曾,他在小敏指导下细看,做了不知道多少次对眼,都没有成功。老曾叹了一口气:“这是你们年轻人的玩艺,我搞不懂了。”

“不是年轻人的玩艺啊,几十年前我爷爷用这方法留下了线索呢。”小敏很高兴,显然为她解开这个大秘密而骄傲:“其实,我爸爸就会做这个,有些杂志上还用过他设计的三维立体画作封底呢。”

怪不得她如此轻松!

老曾放弃了看出三维图的努力,使劲揉着眼睛:“我认输,我认输。你们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只是一个‘上’字,不清楚什么意思。”我回答道。

“对了!”小敏兴奋地叫起来:“这个‘上’字,一定指的是上清寺!”

“如果真是上清寺,问题就搞大了。”我苦恼地说:“上清寺在你爷爷那时都已经不在了,上清寺的地下也几经改造,就算放在上清寺的地下,应该怎么进入?”

“是啊。”老曾也同意,他迷惑地皱着眉头:“一个‘上’字,有太多解释。单凭一个‘上’字,是无法解开这个谜的。重庆地名中含‘上’字的太多了。上桥、上半城、上新街,哦,对了,还有上纯阳洞、上三八街这些地名,要说一定是指上清寺,真的很勉强。”

听老曾说到上三八街时,我脑筋一动,似乎有一线灵光在大脑里闪过,却没有抓得住。

小敏说:“肯定是‘上清寺’啊,本来我爸爸就叫我来‘上清寺’,并没有说别的地方。画给我的图也是上清寺的防空洞图。”

有些道理。小敏的爷爷一直设法用这批财产恢复上清寺庙,也许真的是一种精心设计。我们从上清寺开始,回到上清寺结束。寻找了一大圈,发现终点就在起点。

没有比这更圆满的设计。

“如果是上清寺,那我们得想些办法。”老曾点上烟,靠在沙发上:“上清寺老庙所在地,修过地下通道,修过渝澳大桥,现在又修了轻轨的车站,地下都翻了好几遍。这样吧,明天我托搞人防工程的朋友打听一下,先想办法找到上清寺地下的管网图。”

小敏很兴奋,立刻拨打了潘天棒的电话,告诉他这个消息。潘天棒在电话那一头也很兴奋,可惜他不能及时赶回来,正被韩国帅哥缠着呢。

天色不早了,大家都有些疲倦,我没有等潘天棒回来,就径自去休息了。当天晚上并没有睡好,小敏来重庆的整个过程,就像放电影一样在我眼前闪过。我期待着早上的来临,期待着最终的谜底。但是,在所有场景的每一个角落里,都有那个老头阴冷的目光。

早上醒来到厨房找吃的,潘天棒已经在教小敏煮重庆的小面,老曾在一边打电话联系他的朋友。

“天棒,韩国帅哥送你什么好东西了?拿来看看?”我想可能又是什么登山竞赛的纪念品之类。

“他送我一个盒子,说是他在重庆民间收集到的藏宝线索。”潘天棒一指客厅里面。

小敏拿着筷子,噗地一声笑出来,面条掉回锅里:“我们自己的藏宝还没有找到,宇成又送新的来。快成寻宝专业户了!”

我到客厅茶几上,抱起那个盒子,这是一个旧檀木盒,盒子上却有密码锁。我朝厨房里喊道:“天棒,密码是多少?”

“不晓得,宇成说他正在分析呢。回韩国后,他一定找得到密码,你现在不用着急。”潘天棒满不在乎。

我苦笑着把盒子放下,现在确实也没有心情去管新的东西。明宇成这家伙,在中国时间并不久,他搜集来的东西,也许只是上了别人的当,并不值得重视。小敏说得对,先把各人的稀饭吹凉了再说吧。

小敏在潘天棒的指导下,成功地做出了一顿地道的重庆小面,我捧起来尝的时候,老曾进来讲:“我朋友讲,他们的人防的图纸,很多属于机密,是不能拿出来的。我只能去他单位,查一些不保密的图纸了。”

“那好,我们都去上班,你老人家有了消息马上告诉我们。”

每次潘天棒心情很好的时候,他总是不急着上班。开车送了我和小敏到上清寺,还继续送老曾。下车站在鑫隆达大厦下面,看着上清寺一带人来人往的街道,我心里一片迷茫。直到小敏催促,我才去抢鑫隆达拥挤的电梯。

到了办公室,应付着手上的事情,突然手机响起来,是一条陌生的短信:“叔叔,你说过教我电脑的,还算数不?”

看着这条短信,我觉得很奇怪,这会是谁呢,是不是发错了?

我迟疑着没有回复,一会儿,同一电话的短信又来了:“孩子发着玩的,如果你忙就别当真。我家里的电脑有些问题,如果忙就不用来。金汤大厦29-1号,高。不用回复。”

看到这一条,我心里一动:啊,这是那个姓高的神秘女人!第一条短信,自然是她孩子发的。

我马上回复:“何时方便,我有空。”

说实在的,那天我很忙,但真的没有心情做正事。

我告诉自己,也许那个女人能给我们很多帮助,帮助我们解开最后一道谜。万一真的再遇到那个老头,这个女人也是我们的援兵。

我还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对我们有恩,知恩图报是中国人的美德。她电脑坏了,我应该帮她忙。

不过,以上的理由并非我内心真正的想法。

总之,回复了这条短信不到十分钟,我就已经带着我的电脑出发了,只给小敏交待了一句:“老曾有消息来的话,马上给我电话。”

时间尚未到中午,上清寺出租车站打的士的人不多,很容易就找到一辆。出发的时候,向旁边报亭看过一眼,报亭前有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直到上车走了很远,我才想起那个身影的主人,应该是守门人老庞。

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和我们探宝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在车上,我担心着这件事,但不久以后我就不再担心了。

因为到达金汤大厦那一层楼后,我有了更值得担心的事情。

失踪的上清寺(103)

站在屋门口,我迟疑了一会。这个门很奇怪,和周围的门不同,不是防盗的铁门,而是一扇木门。

门上没有门铃,更没有猫眼。我轻轻地敲了两下,门里有一个老人的声音:“谁啊?”声音听起来有些怪,象是感冒了。

我清了一下嗓子:“我姓罗,请问是高老师傅吗?”

门开了,一个老人站在门口,是我认识的老人中的一个。但那不是高道人,是那个鹰眼老头子,他的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我,手里拿着一把手枪。

“进来吧,等你好久了。”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不再是刚才那种逼出来的嗓音,好听多了。

我只能进去。

曾经想过很多次进入高道人家里的情景,但没有想到以这种方式。

蹭进两步,门就关上了。

客厅很拥挤,让客厅显得更拥挤的是沙发上的三个人:高道人、她的女儿,以及那个可爱的小女孩。他们都被绑了起来,嘴里堵着东西。那个小女孩的眼泪不停地向下淌着,让人心疼。

“你要干什么?他们不知道藏宝。”我愤怒地向那个鹰眼老人吼道。

“小声点。你配合点,他们就没有事。”鹰眼老头手里的枪摆了一摆:“去沙发那边坐下。”

我坐到沙发边上,向高道人和她女儿歉意地点了点头,高道人平静地向我看了一眼,表情中很平淡,他女儿愤怒地看着鹰眼老头,一会又关切地看她女儿,没有理睬我。

“你要什么?”我问那老头。

“很简单。把你们分析的结果告诉我,不过今天不要玩花样了,我已经很累了。”鹰眼老头收起了笑容。

我默不作声,大脑在飞快地转动,可惜就像一张废旧的光碟,读不出任何有用的主意来。

“告诉我线索,你做诗骗我的事情就一笔勾销。如果再想耍滑头,乱说一次,我就杀一个人。杀哪个由你选择!”老头把枪向桌上一拍,没有任何表情。

我知道,他一定火透了,万万不能惹怒他。事至今天,藏宝已经不重要了,救人要紧。

“我告诉你谜底,那你得放过他们。”我开了条件。

“这就对了。做生意要公平,我得看看你告诉我的东西,够不够份量放他们!”

“可是,我担心我告诉了你,他们和我一样得死。你是这样准备的吧?”

“那么,你已经知道答案了?”

“我知道。但如果你不表达放人的诚意,你打死我我也不会讲谜底。”我紧紧逼迫他:“我的同伴们还不知道谜底所指的地点,但拖久点,他们就会知道。而且,你那些国安局的老熟人很快会找到这里来。”

老头一下醒悟过来,冲到我身边,一把扯走我皮带上的手机。他抠走了手机上的电池,以及手机上的卡,而且神色慌张起来。

是的。只要手机开着,国安局就能找到我,而且那个高小姐的手机给我发过短信,也很容易被列为跟踪的线索。这个地方对这个鹰眼老头已经非常不安全了,他会怎么应付?

“你只有一个办法。”我说:“放过他们全家,我直接带你到那里去。”

其实在这时候,我并没有想好带他去哪里,我只知道离高爷爷他们越远越好。这时高小姐的眼神终于正眼看着我了,眼中有一丝担忧。

高小姐的担忧给我了最后的勇气,我向犹豫着的鹰眼老人逼近一步:“还不走,可能你就走不成了。”

这句话压垮了鹰眼老头的智商,他迅速地检查了沙发上三个人的绳索,然后拿枪对着我说:“我已经是亡命之徒,这把枪就在你身后,一有异常,枪就会走火,你明白吗?”

我自然明白。

向高道人一家点了点头,我背着双手向门外走,给那老头一点安全感。

鹰眼老头跟着我出了门,一下把门带上,然后叫住我:“回头看看!”

我转过身,看见老头两手揣在宽松的夹克兜里,其中一只兜鼓了出来,就像是一支手指头,那个地方就对着我。我向他点点头:“我不会离你太远,而且我们要去的地方你很熟悉。”我已经打定主意带他去哪里,我怀疑线索指向的地方。

上了电梯,他一直就在我身边形影不离,也不说话。电梯里面虽然很多人,但不可能帮助我脱离危险。

从电梯下来,我轻轻舒了一口气:高道人一家安全了。这老头绝对不可能还敢回来,高道人一家迟早会有人救他们,现在的我可以专心考虑脱身的办法。

金汤大厦出来后,过通远门前的红绿灯,我刻意望了一下红绿灯边的监视器,也许胖师傅他们有机会看到这段街上的监视录像,只不过,也许是很久以后。

过了人行横道,向三八街方向走去,背后的老头忍不住说话了:“果然就是在归元寺那间屋?”

我点点头没有说话。就算他没有用枪指着我,我也不喜欢背着和身后的人交谈。

老头没有追问线索是什么。大街上,他不可能问我。

来到三八街岔口,老头变得很慎重,张望了一下四周才让我继续走。一路行人渐少,很快来到那座机枪碉堡上的老屋前面,四周一个人影也没有。

老头用枪示意我停一下,开始侧耳细听周围的动静。这一带离街上已经比较远,马路上的噪声已经很难听清,四周的旧屋也安静无比。

老头指指旧碉堡的一侧,那里有一个入口通向地下室。地下室门开着,我刚走过去,老头就进来关上了门,也关上了我生还的机会。

地下室昏暗的灯光亮了起来,地上到处丢着东西,到处都有搜索过的痕迹。

老头开口了:“说吧,线索的内容。”

我选择的是说实话。说实话对自己有好处,从小老师就是这样教育我的:“线索就是那个盒子底部的拚花。”

“拚花!我就知道那个拚花有名堂。”老头的语气有些兴奋,也有些失落:“快说,那个拚花倒底怎么解开?”

如果不是因为他手里的枪,我会把他当成解迷爱好者的。

我有些可怜那个老头,他这个年龄,要想到三维立体图上去,确实有些困难。

“那个拚花是三维立体图,需要把两只眼睛错开位置才能看得见。”我的解释已经尽力了。

“啊!”老头居然知道三维立体图是什么,一时间恍然大悟:“这个姓徐的家伙居然会这一手!怪不得我猜不出。图上是一首诗吧?”

他的问题显示出他从来没有看过三维立体图,因为那种三维立体图不可能生成复杂的字,能有模糊的一两个字都不错了。但我不能再骗他,我的机会,也许就在这个谜底上。

“那个拚花看出来,是一个‘上’字!”我准备用这个真正的谜底拖时间。

“真的是一个‘上’字?”老头追问。

我点点头,那个‘上’字并不能解答下一步的行动,他一定会怀疑我的答案吧?

“那就对了!”没有想到这个答案居然让老头如此信任,他高兴得差点跳起来,立刻向他的俘虏发号司令:“给我把地上的东西拖开!”

我照办。

地下堆的软垫和其他杂物被我移开来,现出地上嵌着的“正”字铁板。我脑袋“嗡”地一声,明白过来:原来“上”字指的是这里啊!

那老头占着这个房子不知道多久了,他一定研究过这地上有些奇怪的铁板。

“把正字上的一横和左侧的一竖去掉!”第二道命令来了。

我抹掉地上的灰,吃力地用指头撬起这两块锈铁,地上的铁板形成了一个“上字”。

老头嘿嘿地笑起来,得意地摸出身上的打火机,那只小敏爷爷留下的打火机。他向我晃了一晃,然后插到他身边墙上的一个孔里。

屋里轰隆隆地响了起来,地面中央铁板上的灰尘都跳跃起来,地面开始了震动。

我吃惊地后退了一步,看着嵌着铁板这块地面向下沉去!

失踪的上清寺(104)

看到地面下沉的那一瞬间,我的心情很复杂。

终于找到了最终的藏宝点,却不是和我的伙伴们在一起。这个藏宝点,将会是我的脱逃之地,还是葬身之所?

“下去!”老头在身后不客气地催促。从声音中听出,他已经有些按捺不住强烈的兴奋。

中间的地陷到一米多高就停住了,我扶着坑边跳下去,下面一片漆黑。

“接住!”老头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两把电筒,从上面扔给我一把,然后跳了下来,一点声音也没有。他落地的姿势,让我想起很多年前教过我太极拳的老师傅,

这个老头不好惹。

弯着腰拿着电向四周照去,侧面有一个洞口,空气中有股子霉味传来。“向前走!”老头的命令不容置疑。

“前面的洞里,空气好像有问题。”我没有动。

“啪!”地一声,老头点亮了打火机,在洞口试了一下,火焰没有熄灭,还向我们这边偏了一偏。那是空气流动的迹象。

“走,这个洞里有通气孔。”老头催促我。

我弯腰进洞。

这是一个简陋的入口,刚好够我弯着腰走动。土壤有些潮湿,但洞里并没有积水与碎石,比我走过的许多洞安全得多。走了不到20米远,就开始下坡,紧接着洞顶高了起来,出现了几个岔道。

我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老头:“怎么走?”。

老头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那是12号图。他仔细查看了一下,说道:“下面。”

接下来,我们一路上经过许多岔道,都由那老头指示方向。路线比我想像的更复杂,洞身有高有低,洞壁有泥土也有石壁,越走越宽阔。直到面前出现一扇石门,我才突然想起来应该在洞里留下记号。可是太晚了,我们已经走过太多岔道,即使有援兵来,没有地图根本找不到这里。

这扇石门是青石做的,两边嵌在土里,石门上有两个锈蚀的铁拉环。

“拉开!”老头命令道。

不知道小敏的爷爷是否会设置机关,我不禁想像着开门后的情景,会不会有一阵飞箭把我射成刺猬。但是没有别的选择,老头的枪正顶着我的背呢。

我上前拉门,锈铁环好不容易才板动。使劲一拉,门一下就开了,什么东西也没有飞出来。

两把电筒光扫向门内,这是一间方方正正不大的石头屋子,四周墙壁的腰上插满了小石条,中间有一个石头台子,仿佛是三块石头错着位置叠放而成,台上面有一个洞。老头逼我用手向洞里掏,什么也没有掏出来,里面似乎只是空的。

接着查看四壁,仔细一看,原来那上面嵌着的小石条,每个断面上都刻着人的名字。有大禹、巴清、张仪、张道陵,也有赵云、李严、黄庭坚。多达上百根石条中,甚至发现了杨沧白的名字。

全是与重庆有关系的历史名人。

“哼!”老头在我身后说话了:“这个机关太简单了。你按时间顺序把这些人名的石条按进墙缝!”

我说:“你考虑清楚。如果顺序错了,不仅东西找不到,而且我们有可能困在这里。”

“照办就是。老徐的名堂我还不清楚?这些人名不可能还有其他的规律。”老头很自信。

虽然有些人名我不清楚是什么时代的,但那老头却弄得非常清楚,在后面不断提示我。偶而回头看他时,老头的表情越来越僵硬,回答也越来越不耐烦。

我渐渐明白他急燥的原因了:这个石室那么小,不可能装下大批财宝,老头一定在担心我们找到的是什么!

花了近一小时,我忍着手上的疼痛,总算把上百个石条都按顺序推进了墙体,然后捡起地上的电筒,等待着墙上出现什么东西。

突然,我背后响起了奇怪的声音,转向一看,是中间那个石台传来的!构成石台的三块石头开始旋转,形成了一个整长方形。有东西从石台的下部升起,钻出了石台中间的洞!

石台上有样东西在闪亮。那是一只绿色的细颈瓶子,被两只手电照得晶莹剔透!

难道这就是小敏爷爷保留下的天下至宝?那瓶子是什么做的?里面装的又是什么?

我正想走近石台,一边的老头却叫道:“站着不准动!”然后他突然嚎叫起来,奔向那个石台。他的叫声非常古怪,那是一个人跌落深井时才能发出的声音。

我有些同情地站在原地未动,手里的电筒继续照着石台,那只瓶子继续晶莹透亮。

老头右手拿着枪,左手把电筒放在石台上,颤抖地抓起石台上的绿瓶。他的嘴里继续嚎着,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哭。打量了瓶子一下,他把绿瓶放到一边,从瓶下的石台里取出了一块小石板,那石板上密密麻麻地刻着字。

他拿着电筒看石板上字迹的时候,我没有采取行动,等待着更适合的时机。

看了一会石板,他嘴里的嚎叫声停了,转过头迎着我的电筒光看着我,表情极其古怪!我膝盖微微地弯曲,做好了跑动的准备。

突然,他疯狂地把石板往地下一砸,然后举枪向地上的石板射击,一边开枪一边嚎哭。那些子弹显然浪费了,没有一抢打中石板,只把地上溅起一阵阵尘土,四处都是硝烟味,很多火花在黑暗中闪动。

很幸运,没有子弹弹到我的身上;很遗憾,也没有子弹弹到他的身上。

这把枪没有消音器,枪声在室内震荡。奇怪的是,我只是蹲下来捂住双耳,却没有去管他子弹的方向。也许是枪声在室内的回荡让我的耳朵都快聋了,使我反应能力严重下降。

自然,那老头更是如此。

抬头看他,他的眼睛已经没有在看我,手里的枪继续响着,已经是在对着屋顶。

我对枪一点概念也没有,不知道一把手枪装多少发子弹,也没有去数他开了多少枪。我只知道那老头疯了!疯的具体原因我不清楚,但有一点很肯定,他确信我们寻找的天下至宝不是那支绿瓶,而且肯定找不到了!

我的电筒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已经熄灭,只剩下那支石台上的电筒还照着那只绿瓶,反映得老头的脸绿阴阴的。

枪声停下了,老头转身盯着那只瓶子,突然一把抓过,向远处扔去。我趁这时向他扑过去。本来指望用我的身体把他撞倒,但我扑空了。

老头在狂乱之下依然身手敏捷,我的脚被他绊了一下,摔倒在前面,眼镜也飞走了。但我很快从地上爬起来,转身看着那老头,他已经停止嚎叫。室内四周弥漫出一种奇怪的香味,很好闻。

没有眼镜,靠着电筒光在室内的反射,我只能模糊地看到他似乎用枪指着我。

“六十年了,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没有想到。我的手枪里还有最后一颗子弹,既然你想死,就送给你好了。”老头咬着牙说。

很多人也许会在临终前说点什么,但我那时却一句话也来不及说了。

“砰”地一声巨响,响声震得我的大脑空空如也。

失踪的上清寺(105)

不止是枪声震荡着我的大脑,还有某个不明物体重重地敲到了我的头。在恍惚中,我仍然有时间看着老头奇怪地向一边飞去,有一个黑影撞在他身上,子弹在室内溅起了多处火花,到处是尘埃和烟雾。

全身的汗像雨水一样流下来,双脚一软,坐到冰冷的地上。

那个从黑暗中冲了进来撞飞了老头的黑影是一个人。虽然我的近视眼在黑暗中分辨不出是谁,但我的鼻子可以。在室内混着硝烟的异香中,出现了另一种香味,一种洗发水的味道。

两团影子打成了一片,紧接着有很多脚步声响起,很多灯光闪耀着,然后是很多喊声。

“停止反抗,不然开枪了!”

“抓住他,小心!”

“大哥,你在哪里?”小敏的声音。

“老罗,我们来了!”潘天棒在吼。

“小罗,有事没得?”老曾也进来了。

我很奇怪这间石室能装下那么多人,嘈杂中我无法回答。

也许是光线过于刺眼,在一阵眼花缭乱中,我眼睛也睁不开了,于是我索兴闭上。‘累了,好好休息吧’,一个声音在脑海里面说。

“你醒了?”一个声音在问我,声音很稚嫩。

我试着睁开自己的眼睛,有点费力,也许我还没有睡够。睁开了一半,然后又闭上了。

“妈妈,叔叔醒了!”稚嫩的声音在喊,不太熟悉。

一阵熟悉的香味飘过来,一只手抚摸着我的额头。我终于睁开了双眼,一张漂亮的脸在眼前越来越清晰。一个男人昏迷后醒来的最佳状态,就是看到一位美女关切的眼神,我的运气还不错。

“美女,我好象和你不熟?”很久以后,小敏每次说到我那次昏迷三天醒来的第一句话,都会笑得肚痛。

那只手抽了回去,美女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表情我熟悉,那是高道人的女儿。

“那和我熟不熟?”另一张脸挤起我眼面的画面,占了很大的面积,那是潘天棒,还在挤眉弄眼。于是我清醒了。

我一下从病床上坐了起来,这是一间病房,四周都是熟人。

“你睡了三天,医生说问题不太大。”老曾说:“国安局那帮人都来看过你,感谢我们这些人帮他们破了大案。但他们很财迷,连个奖状都没有给。”

“我睡了三天?”我觉得很诧异,脑海里没有留下这三天的任何记录。

“是啊。你运气还好也,胖师傅说,那么小的空间,枪子在墙壁上乱弹都没有打到你。只是那老头把秘室顶上一块大石头打松了,你是被石头落下打晕的。”潘天棒说。

“你醒了就好。我是来感谢你的,谢谢你那天把死老头骗走,祝你早点康复哈。”高小姐转身拉过她女儿:“快谢谢叔叔!”

小女孩过来爬上病床亲了我脸上一口:“谢谢叔叔,你病好了来教我电脑哈。”

我自然会去的。

高小姐拉着女儿向我们告辞,我来不及挽留,几位医生护士就走了进来。看到我清醒了,医生和护士都松了一口气,检查了一番后,宣布再观察一下我就可以出院了。

“你只是脑中血块压迫了神经,造成长时间昏迷。现在那块血块还在你脑里面,我们用了些药,血块会慢慢消失,但是你要注意,不能剧烈活动。”医生叮嘱道。

病房只剩下老曾、潘天棒和小敏的时候,我想起一个尴尬的问题。

“这三天我昏迷,是谁帮我解决问题的?”我指的是大小便。

“嘿嘿,你有艳福哦,都是美女帮你处理。”潘天棒做了个鬼脸。

我很不好意思:“小敏,谢谢你哈。”

“不是我不是我!”小敏的脸红了:“是高姐。”

“是啊,她担心护士给你处理不周到,都是她照顾的。我和天棒娃儿想帮忙都搭不上手,更不让小敏帮你。我一想,人家高女侠小孩都有了,啥子没有见过?就放心让她照顾你。”老曾笑嘻嘻地说:“结果后来一问,那个高女侠一直没有结过婚,女儿是收养的孤儿,你这下机会来老!”

这显然是一个好消息,不过我得假装不懂:“我有啥子机会,我准备和潘天棒一起排队追小敏的。”

大家一阵狂笑。

第二天就出了院,潘天棒开车送我回家,小敏和老曾也陪着。我想起那件最终藏宝的事情来:“老曾,那个绿瓶子倒底装的什么东西?是不是那里面的古怪液体让老头发了疯?”

“嘿嘿。那个瓶子上面有商标,法国香水。”老曾摇摇头。“再贵的香水也不可能值多少钱,所以老头发疯了。”

“那香水还在不在?”

“瓶子破了,一滴不剩!”小敏苦着脸。

“我和一个搞香水收藏的朋友很熟,前几天我把这个瓶子上的法文抄下来给了她,让她帮我设法买到同样的古董。”潘天棒掌着方向盘,仿佛很轻松地说。

小敏又惊又喜:“啊!四十年代的古董香水!要花你多少钱呀!”

“放心吧,我有办法。”潘天棒得意地一挥手。

“办法?这是价值几万的东西!”我双手掐着前排潘天棒的脖子一阵摇晃,根本不管他还在开车。

“轻点轻点,我还在开车呢!给你说嘛,我又不晓得这个值好多钱。那个搞香水收藏的人其实就是明宇成的妹妹,她说肯定帮我找到,而且不要我一分钱。”潘天棒说出了实情。

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和宇成的妹妹混得那么熟悉了,真让人意外。

“胖师傅他们从密室找到些什么?”我问。

“一瓶打烂的香水,一个石板,其他就没有了。”老曾回答我。

“那个香水瓶下的石板上写的是什么呢?”

“全是名单。猜猜看是啥子名单?”老曾说。

我猜不到。

“再猜一下吧。这份名单才是小敏爷爷财宝的去向,是用来交换那个天下至宝的。更准确一点,这是一份行贿记录!”老曾继续提示:“国安局那个胖娃证实了我的猜测。”

行贿名单?小敏爷爷手中巨大的财富足够购买一座重庆城了,他行贿的目的是什么?

深思中,吉普车向沙坪坝方向开着,小敏和潘天棒没有插嘴。窗外闪过的街道都张灯结彩,过两天就是直辖十周年了。

“最后再提示你两个要点:1、这份名单全是解放前一批军统要员的名字;2、行贿时间发生在重庆解放前那十天!”老曾继续卖关子。

也许是才出院,我的脑袋像浆糊一样,老曾给了那么多提示,我也找不出答案。看看小敏的表情,她若有所思,知道答案的她,仿佛心情有些复杂,而潘天棒满不在乎。

行贿一群要员,换得天下至宝,但这至宝却不在我们寻找的那个地方。它是什么?究竟在哪里?这是小敏爷爷给我们留下的最后一道题。

“要不要我告诉你答案?”出题的老曾比猜题的我更心急。

“不要。每一道题,都是小敏爷爷留给我们的乐趣,让我好好休息一天,明天肯定会猜出答案。”看见我偏不让老曾得逞,小敏和潘天棒都笑了。

其实我已经明白,小敏爷爷留下的不会是真正的财宝,而是钱财难以度量的东西,那些他和同道们所珍视的东西。

“宝箱里原来那张空白纸拿回来没有?”那应该是非常重要的线索。

“在我这里。”小敏拿着那张陈旧的白纸向我晃了晃:“我问过胖师傅,他说他也想不到办法显影,要靠我们自己。”

这就是潘天棒寻找那瓶古董香水的目的,同伴们已经在想办法了。

车到我家楼下,上楼之前,我给老曾说:“你让我猜的谜,明天会有答案。我也让你们三个头疼一把,那间密室除了香水和刻名单的石板,还有一样价值很高的东西,猜猜是什么?”

老曾他们一下呆住了,我得意地向他们摆手告别,上了我家的电梯。

失踪的上清寺(106)

回到家,父母正忙着接待客人,这个客人居然是“胖师傅”。

“知道你今天出院,我就提前来候着了。”胖师傅一边说,一指桌上的水果。

礼节真周到。

“怎么称呼你?总不能叫你胖师傅吧?”我穿上拖鞋来到客厅里,和他握了一下手。

“叫我老李吧,呵呵。”

“今天找我有要事吧?”我一坐下就直截了当地问他。父母见一切都好,知道我们有事要谈,把客厅留给了我们。

“看看你而已,顺便道个歉。”老李点上一口烟,笑嘻嘻地说:“那天我疏忽了,没有保护好你。”

“百密总有一疏,很正常。要不是那老头逼着我,我可能也想不到归元寺那个地下室呢。”我说的是真心话。

“你们寻宝的事情我早就知道。没有找到财宝会不会很遗憾啊?”老李很直截。

“呵呵。如果真的找到黄金珠宝,也得上交给国家啊。”我知道法律规定,笑嘻嘻地答道。

“心态不错,心态不错。”老李嘿嘿地笑:“其实找到文物交不交公都不归我管,我找你有其他事。我需要你配合做一下笔录,你才出院,不好请你去单位。”

我就知道他肯定无事不登门。

“行啊,但我有几个问题,如果不涉及机密,能不能告诉我?”商人要习惯于开条件,我这次总算没有忘记。

“那你先问,涉密的我不回答。”老李往沙发上一靠。

“小敏的爷爷为什么向那些人行贿?”

“这个问题啊,呵呵。他是为了换得另一份名单,我后来查到了资料,他确实换到了。但他换的是什么名单,我可无权告诉你啊。”老李的大手一摊,有点为难。

在重庆解放前夕,一份名单掌握在不同的军统人员手中,而且值那么多的钱。名单上要么是共产党要人,要么是国民党骨干,这些人一定非常重要。

“我猜,小敏爷爷交换的‘天下至宝’,是一个完整的重庆城吧!”我说出猜测试探他的反应。

“嘿嘿,所以你根本不需要问得那么详细。历史上有很多东西总是会被埋藏起来的,就像我们的工作成绩。”老李笑嘻嘻地看着我,默认了我的答案。

果然,小敏的爷爷大部分财宝的去向,是换一份可以保护重庆城安全的名单,那一定是军统潜伏下来搞破坏的特务名单!

我记得在老曾书房里看过重庆地方志,特别注意到解放前后那几个月中,有上千名潜伏特务被查获,而解放军进入重庆城后,重庆没有受到大规模的严重破坏。

我想,小敏爷爷找到这份名单时心情一定很复杂。因为这批名单里,一定有不少他熟悉的人甚至战友。所以他一定是匿名向新政府提供了这份名单,没有在历史上留下任何痕迹,更没有成为英雄。

怪不得鹰眼老头看了石板就开始嚎哭,而且用抢打那块石板。他在重庆解放时才二十岁左右,地位一定不够去台湾,只适合做潜伏特务。

过了六十年,那块石板才告诉了他,他是怎么没有潜伏成功的。

寻找很久,财宝没有找到,居然揭开了这个秘密!这是他发疯的原因。

“如果小敏的爷爷没有换得那份名单,重庆城会怎么样?”我看着老李,越过他背后的阳台,可以看到江的对岸高楼林立,车水马龙。

“历史没有假设,对吧?我查资料的时候发现,在重庆解放那段时间,像小敏爷爷那样做的人其实很多啊。这是政治决定的,并不是个别现象。”老李说得很客观:“还有问题吗?”

我笑了:“你来一趟不容易,开始笔录吧,配合你的工作。”

笔录做完,老李执意不让我送他。

我站在厨房的窗户前目送他上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上车前回头朝我家的方向望了一眼,居然是老庞!

想起他的稀饭摊,我不禁笑了,向他挥了挥手,也不知道他看见没有。

没有急着把猜到的答案告诉老曾,我在家大睡了一场,从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早上。上班到办公室,小敏看看我的脸色,都夸我恢复得太好了。

第二天就是重庆直辖十周年了,网站上得打扮一下,我们都忙碌起来。

到了中午,我放了大家的假。今年直辖纪念日第一次放假,是重庆人才有的假日,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去向,而我选择的是等待电话。小敏知道我在等什么,也不着急催我下班。

果然,不到午餐时分,新买的手机响了,是潘天棒的声音:“来老曾家吃人参炖鸡,给你补补。”

这么热的天,他真把我当病人了。

一到老曾家里,我就被安排在沙发上重点照顾,不让去厨房帮助。

我向老曾说出猜到的答案时,老曾叹口气:“唉,早晓得你看了地方志,我就不让你猜了。但是你让我猜的,我真没有猜出来。”

没有难住我,小敏和潘天棒也很遗憾,但都逼着我说出昨天让老曾猜的问题答案。

“其实很简单啊,归元寺碉堡下的机关屋,就是一个非常有价值的东西嘛!”这间机关屋也许是小敏爷爷的杰作,居然过了六十多年了还能正常使用,如果把它商业化,一定能挣不少钱。

同伴们都呆了,瞪着眼看我不说话。

“你们没有想到吧?答案这么简单直接。”我很得意。

“哦!大哥,你那天晕倒了不知道,我们也忘记告诉你。”小敏递给我一杯热茶,很遗憾地说:“那间屋已经毁了!”

“唉,一定是那个疯老头乱开枪破坏机关!那天我们救你出来的时候,屋顶就开始塌方。还好大家撤得快,都没有受伤。”老曾说。

“那就只有碉堡地下室的正字机关还在?”我太遗憾了。

“喜欢玩高科技的同志,那个也完蛋了!”潘天棒同情地拍拍我的肩膀:“回到碉堡地下室的时候,小敏把墙上的打火机取下来,地面就开始不对劲,后来就垮下去了。国安局那帮人走在最后,有几个人当时就站在中间嵌铁板那块地台上呢。还好他们反应快,不然一定会受伤。”

真是可惜,我本来还想去看看这套机关,说不定里面还有什么东西,因为我相信小敏的爷爷一定会留点什么下来。

“对了,我觉得有一件事情很奇怪!”我问大家:“没有找到藏宝,你们不失望吗?我怎么这两天都看不出你们有什么难过的表情?”

“哦,对啊,你为啥子不难过?”潘天棒问小敏,老曾在一边苦笑着摇头不说话。

“啊!对了,我应该难过的!”小敏似乎恍然大悟,一把扯住潘天棒身上的花围裙做擦眼泪状:“天棒哥,我好难过,安慰安慰我!”

看来我白问了。

吃过饭,潘天棒提到晚上在朝天门有盛大的焰火晚会,一定要带小敏去看看,而且要我和老曾作陪。

“朝天门水泄不通,对岸的南滨路也人满为患,只怕没有合适的地方吧?”一想到重庆密密麻麻的人海,我就害怕。

这时高小姐给我打来了电话:“我父亲他们请你们几位去老君洞看焰火,有人在黄桷桠的大门等,你们爱来不来。”我还没有来得及答应,电话已经挂上了。

其实她的口气并不代表她不想我们去。

老君洞晚上不开放,我们享受了一回特殊待遇。黄昏时分,门口有个道人在等着,一见到潘天棒的车,就上前来打招呼。那是我们见过的中年道人,他客气地领我们进山门,然后带着我们一直到达玉皇殿上。

在那里,有很多人在等待着我们,或者说,是在等待着小敏。那是高爷爷,还有一帮子老人,看见我们上来,他们都微笑着,高爷爷还向小敏张开了怀抱。

晚上我们在那里呆了很久。远眺朝天门,焰火很美。

失踪的上清寺(107)

尾声:

不久后,重庆遇到了百年难遇的大暴雨。有那么三天时间,数千个闪电和雷击打在这个城市身上,很多地方发生了大洪灾,连渣滓洞纪念馆的围墙都被泥石流冲垮了。

然而,每次灾难后,这个城市都能继续挺立着,让你看不出那些背后经历的沧桑。

为了收拾东西搬家来重庆,小敏在暴雨前回了上海。看到新闻说重庆洪灾,不断打电话回来问我们的情况。暴雨终于过去,小敏也搬来了重庆,暂租了老曾的房子住下,看来她打算长呆一阵子了。

洪灾使重庆很多溪流峡谷的旅游业务受到较大影响,而潘天棒因此过了一个比较清闲的夏季。深秋的一个下午,当我在小高家教她母子二人操作电脑的时候,他给我打来一个电话:“快到老曾家里来,宇成的妹妹终于把那瓶古董香水帮我搞到了!”

这几个月来,小高已经和老曾他们混得很熟了,却仍然不愿意掺和到我们寻宝的事情中去:“我陪女儿做作业,你自己去吧,别玩太晚,早点回家休息。”

在老曾家里的沙发上,我们围在小敏身边,耐心地等她用香水瓶解开了铜盒里那张无法显影的旧纸。已经等了几个月,本以为我会很平静,但当纸上逐渐显出密密麻麻的黑字,我的心还是狂跳起来。

大家都屏住了呼吸准备细看,老曾却突然说:“小敏,你自己看,我们回避一下。”

小敏诧异地抬起头看老曾,老曾笑笑:“这是你爷爷留下来的私人信件,我们看不太合适。”

我也醒悟过来,一拉潘天棒,他恋恋不舍地起身。

小敏犹豫了一下,没有挽留我们。我和潘天棒跟着老曾来到阳台上。

“其实我们看看也没得啥子啊,熟人熟事的。”潘天棒很委曲地抱怨。

“家庭私人信件,等小敏自己看为好。”我告诉可爱的潘天棒:“如果有啥子可以讲的东西,小敏会告诉我们的。”

“不用看也猜得到内容嘛。”老曾说。

潘天棒瞪大了眼睛:“我啷个猜不到?”

“如果没有被暴雨冲昏头的话,小罗可以告诉你。”老曾撒手把潘天棒丢给我,自顾自地走到阳台边上抽起烟来,还笑嘻嘻地看着我们。阳台上的夜风有几分清凉,酷热已经让我们难以回忆前一个月的风雨。

我对潘天棒说:“你想想,为什么小敏爷爷会让后代如此周折地寻找线索?”

“为了保密嘛,怕其他人得到。”潘天棒说。

“其他人?就算不保密,又能找到什么呢?除了小敏家传的东西,我们还不是什么都没有找到啊。”

“是啊,又没得啥子值钱的东西。”潘天棒抓抓大脑袋。

“小敏的爷爷是要让后代去找他的故事,你明白没有?”我推测道。

“哦。”潘天棒还是满脑袋糊涂。

“小敏爷爷寻宝、藏宝,然后用财宝打点四方,冒着巨大风险取得潜伏特务名单,而且那些潜伏名单中还有他昔日的同事,这一切他怎么能容易向后代讲明白啊?

他为什么留下藏宝来?是为了自己花,还是纯粹不满当官中饱私囊?想想那些藏宝线索吧,他一度是准备将藏宝用于修复寺庙,但为了什么突然转变了念头?

小敏爷爷那几年寻宝藏宝经历的辛苦和危险就不用提了,但他用宝态度的转变,还有因此承受的心理负担,可不是他儿子那个极左时代容易理解的。

他的其中一个儿子,就是小敏的父亲,还和他划清了界限;另一个儿子心灰意冷,后来还出了家。你想想,小敏的爷爷故意留藏宝线索做什么?”

“哦,我明白了。他把打火机和铜盒分别交给两个儿子,本来是想让他们两个一起去搞清楚这些事情所!”潘天棒向客厅里瞧了瞧:“那这封信就是说这些事情的吧?”

我点点头:“结果他万万估计不到两个儿子都去世太早,他要讲的故事对象变成了小敏。要不是小敏来寻宝,她爷爷这些故事就永远埋在了地下了。”

我转身看着阳台下观音岩街上川流不断的车流,灯光灿烂,一派繁华,不知道有多少故事藏在高楼大厦的底下,藏在我们身边。

老曾在一边插了话:“还有二件大事情,那封信会交待的,你们猜得到不?”

这个包袱抖得不小,因为我只知道其中一个答案。难道还有什么藏宝不成?

“对了!小敏爷爷当年拿去打点人的藏宝并不是全部啊,还有一些没有说去向!”潘天棒重提旧事。

我和老曾都笑了。

几个月来,潘天棒多次向我们询问这个问题,但我和老曾约好不向他解释。

我说:“小敏在几个月前就知道这笔财物的去向了,你还没有搞明白所?给你一个提示吧,你去老曾书房查一下重庆地方志,一九五一年重庆都有些什么大事?”

潘天棒瞪眼看了我几秒钟,然后就直奔书房,还一边嘟哝着:“你晓得,我最不喜欢看历史书了。”

“不喜欢看历史书的人,可能会失去很多啊。”我喃喃地说,转头问老曾:“曾大才子,另一件大事是什么?”。

老曾用下巴向客厅里指了指,那里小敏正在沙发上拿着那封信轻声哭泣。

难道信中有什么事让她陷入了伤心?

老曾低声对我说道:“你想想看,我们在地下找到那些小敏家传的东西是哪个的?”

看到客厅中流泪的小敏,我恍然大悟:“那一定是小敏奶奶的!那些留给小敏的遗物:手镯、香水、校徽都应该是她的!如果小敏的奶奶当年在世,这些东西不应该放在地下密室中!难道她在小敏爷爷留线索的时候就去世了?”

“是啊。一会我们就知道了。”

小敏红着眼睛从房间出来了:“大哥、曾伯。我爷爷奶奶都是了不起的人,我明白,我真的明白爷爷的意思。”

我们静静地听她诉说。

原来受命寻宝后心中不平,小敏爷爷留下了部分藏宝。在洪崖洞下遇到出家的老同事后,因对世道失望,他逐渐信了道教。富贵荣华,在乱世中更清楚地象过眼云烟。他对伸手可及的巨大的财宝越来越不在意。

后来他准备按师傅的意愿,用藏宝来修复毁坏的上清寺庙时,解放战争已经开始了,加上军统的人盯得紧,他留着藏宝不敢动用。

 重庆解放前夕,国民党大势已去。小敏的爷爷偶然知道国民党将留下一批潜伏特务进行大规模爆炸行动,这些行动对象不仅是军事、电力、供水设施,还针对很多百姓聚居场所制造混乱。如果计划得逞,将有数万平民死亡。

和小敏的奶奶以及道友们商量后,他决心做一件大善事:用这批藏宝打点关系,取得潜伏名单,交给新政权。

但是,当他们取得名单后,想尽办法送到共产党地下人员那里时,却被跟踪地下党的特务袭击了。小敏的奶奶被击中头部当场死亡,连遗言都没有留下一句。一道去的道友们也被打死打伤,安道人的一支腿就是那时失去的。

只有小敏的爷爷很幸运,他安然逃脱,并把名单送到。

这件事情后,小敏的爷爷陷入了巨大的悲伤。解放后,他和道友们都没有提到这段历史,各自默默适应着新中国的一系列变化。

一九五一年,抗美援朝战争爆发后,中国志愿军在朝鲜战场上很被动,需要大量飞机。重庆也象其他地方一样,发起了捐助活动,小敏的爷爷约上健在的道友们,悄悄将余下的财物取出来,全部匿名捐给了国家。

“爷爷说,他希望他的后代知道这些事,并且理解他。”小敏的泪水还在往下流着。

这时,潘天棒从书房冲出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本重庆地方志。他冲我们叫道:“我晓得老,我晓得老!”

跑到我们面前,他没有注意到小敏哭过的眼睛,兴奋地只顾指着书中的一页对我们说:“一九五一年十二月,重庆在全国第一个完成抗美援朝捐献飞机大炮的计划,收到的财物达690亿旧币,至少可以买到战斗机46架,远远超过原计划的39架!其中很多财物是匿名捐献的。原来小敏爷爷拿那笔钱做了这个!”

我对他苦笑了一下:“这下,最后一批藏宝的也没有了,你还那么高兴?”

潘天棒一合书本,瞪着眼睛对我说:“兄弟,抗美援朝这场仗,中国打得很有面子。如果那笔钱留给了我们,中国飞机都要少买好多啊!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我们四个人也算是抗美援朝赞助商,有功之臣!”潘天棒逻辑很独特。

小敏噗地一声破涕为笑,她把信递给老曾:“曾伯,信的末尾有些奇怪,您看看。”

老曾严肃地接过那张纸,看了一会,却哈哈大笑起来,我和小敏都很意外。

失踪的上清寺(108)

“我说嘛,我如果是小敏的爷爷,就肯定会多留点东西。”老曾把那张纸递给我。

纸的末尾,留下了一段中英文。是一家香港律师事务所的名称,以及律师的姓名。旁边有段注释:“毕生积蓄,来路干净,解放前托于香港故友保管。钱财不多,可以救急。生活如有困难,请询我友帮助。”

“那能有多大意义?”我把纸还给小敏,不解地看着老曾。

老曾笑呵呵地说:“天棒娃儿,你们旅行社可以代办香港旅游签证吧?看来小敏得去一趟香港了!”

我们都不明白老曾为什么这样提议。小敏的爷爷在解放前是一个小警察,能有多少积蓄值得走一趟?

半个月后,按照老曾的吩咐,小敏准备好了自己的与爷爷的血缘关系证明,由老曾和潘天棒陪同去了香港。我没有去,公司的事务实在走不开。

小敏回来那天,我在鑫隆达大厦的办公室办公。她是冲进来的,一边跑着,一边大叫:“罗哥,发财了!我爷爷给我留下了一笔巨款!这笔钱没有你们我是得不到的,我要和你们一起平分!”

办公室的员工们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围着小敏问原因,我则呆住了。

老曾和潘天棒也跟着进了办公室。

“老罗,如果你讲客气不要,就分给我哈。”潘天棒笑嘻嘻地说,身上穿着花里胡哨的衬衫,一看就是香港的地摊货:“有了这笔钱,我就可以换一辆好车,带着小敏周游西南景点!”

小敏笑嘻嘻地一捶潘天棒的大头:“自己陪宇成的妹妹去,我才不做你们电灯泡。”

我奇怪地看着他们,不明白小敏爷爷倒底留下了多少钱。

老曾拍拍我的肩膀,神秘地说:“去香港没有错。小敏爷爷的朋友可不是傻瓜,那笔钱虽然只有一万多美金,但全部换成了一家美国银行发行的债券。事务所换了人,却依然守信。要不要猜猜看,当年一万美金的股票现在值多少钱?”

我对金融不了解,但已经回过神来:从二战时期、朝鲜战争、越战到现在的互联网飞速发展,美国的经济飞速发展,那笔债券到现在的价值已经远远超过小敏爷爷的估计了!

这是一个天上掉下的馅饼,从战乱到和平的必然。

我还在犹豫着如何对小敏的慷慨表态,潘天棒已经把一个盒子放到我的桌上:“现在我们有启动资金了,老罗,要不要研究一下宇成留给我们的藏宝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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