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住的地狱你敢看吗?放肆感受不一样的诡异,不一样的心情。
(一)冬天的清晨
雪花纷纷扬扬从天穹上一飘而下。迷雾的玻璃有一层淡淡的薄冰。从窗台里看窗外的世界都是模糊的银色。在那二楼的小窗底下一张红唇嘟成圆形使劲往玻璃上呼着热气,薄冰消融后,手并探了上来抹了又抹。
不一会,从那形成的清透玻璃圆洞内眨巴起一双黑油的大眼睛。她仰了仰脖子,把罩住下巴的围巾又压下一点。隔着街道,她看着对面的建筑。那里是一座游乐园。白天的游乐园安静空旷。可是她看着看着却禁不住笑意外涌。一辆巨大的货车轰隆隆的驶过来,在她的面前拐进了游乐园。那高高的篷顶在寒风中显得摇摇欲坠。
货车停了下来,车门开后跳下一个中年男人。他在寒风中呼出的气都变成了白色。
“你辛苦了。”早已在园内等待多时的老人连忙伸手相握,并快速的从口袋里掏出香烟。
“不,我早不抽烟了。天气太冷了,许久没来竟然有点找不到路,没想到,今年的冬天会这么冷。”那中年男人边跺脚边乐呵呵的揉着自己紫红的鼻子,他们看着鼻子同样红通通对方不由哈哈长笑。
这时又过来十几个人帮忙卸货。寂静的广场开始有了生机。对面二楼的那个女孩子还在兴致勃勃的看着,忽然她像受惊的小鸟一样看着后面的楼梯。哧溜一声滑离窗口后她调头并往楼上跑,一边快速的脱下外衣,急促的脚步声在木质格板上嗵嗵直响。而后一个胖胖的戴着蓝底白花碎布围裙的中年妇女一脸不悦的走上去。她的左脸上还有一小块刚烫伤的红色印子。
“这是仿欧古典双层的旋转木马,虽然只是仿货,可是却与真货差不多,而且价格也很便宜。”那中年男人揉着鼻子,指着安放在空地上的各个零件小声说道。老者不住的点头。
“最近好像都流行怀旧。”老者听后叹道,一边搓着有些发僵的手指。
“不但流行怀旧,还流行感冒。”那中年男人吸了吸鼻子。
“天气的确太冷了,你又满头是汗,后背湿了没有?进去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搞坏了身体可不好。”
“今天咱们爷俩也喝上几杯?”中年男人笑道。
“那是,听说你要来,我早差我老伴到菜场买好下酒菜了。”
“好久没和老爷子喝酒了,是不是还是宝刀未老啊?”
“老了,不行喽。”
“哪里的话,以前您老可是千杯不醉啊。”
双人慢慢走远了。余下的众人仍然忙碌着。
“哟,你看这双马眼真漂亮,跟真的一样。不会是真的眼睛吧。”一个少年捅了捅旁边的人。
“少见多怪,干你的活吧。”
被抢白一通后的少年灰溜溜的转开头,可是他还是禁不住又打量起那车厢最里面的那个金色马头,那双幽蓝的眼睛总让他有种错觉。想着,想着,一股毛骨耸然之感由然而生。他连忙搬起一个小基座往外跑去。
(二)冷清的古董店
高大的檀香门,推门进去后并可看到巨大的柜台。在屋的一侧还安放着舒适的古董沙发,它后背的转折处连着一个设计巧妙的旋楼,因为太阴暗,她猜不到是装饰用的还是有着实际用途。而在另一边,早已连成一气的橱柜摆着各种小巧的工艺品。正是那些小工艺品让整个房间的布局都散发出古色古香的味道。
这个年轻的女人大胆的往屋内慢慢挨近,她表情迷惘又似沉醉的看着四周的一切。这是一间偏僻的古董店。在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里,她竟然从来不知道这个小城里也会有这样雅致的古董店。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走过一条长长的,一个人都没有的狭长街道,鬼使神差的走到这里。站在门口时她甚至连门也没敲并推开了房门。如同好奇的闯入者,她打量着四周的布局。这里摆放的东西就像小时候美梦中的梦幻王国。这里安放着儿时梦寐以求的各种各样的玩具。可爱的古董娃娃、漂亮的小木偶、各式各样的音乐盒。
墙壁上挂着一些黑白照片,时间之久连那些亮膜也都泛起淡淡的黄色。停格在画面上的人们在笑脸上挽留下岁月的印子。
其中有一张照片最让她着迷。照片里的一个年轻的男子低垂着头,一身简便骑士装,他嘴角含笑,微卷的黑头从牛仔帽的边缘婉转而下,刚好漫过耳际后并向后飘去,帽子上的黑线在他的胸前形成一个长而柔驯的半弧,他身材高挑,穿着极老式的牛仔裤,黑色的马靴有型有款。在照片中他半侧着身子,表情温柔的抚摸着一匹漂亮的马,那马同样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细长的脖颈,长长的马腿,同样微卷后飘的马鬃,还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因为只是黑白照片,猜不到当时是何种炫丽的色彩,可是她却轻叹出声。
“好漂亮的蓝色眼睛。”
“原来今天有客人来了。”楼口处传来轻笑声。这声音清远安静,虽然不响,却极具穿透力。仿佛只要他的轻轻一言,并能使所有人停下杂音。这声音神圣得可怕。
女人受惊的转头,开始为自己的鲁莽闯进入而感到赧然。楼口仍然阴暗,可是站在那里的人却显得明艳。他动作优雅的走下来。一举一动都透着贵族的气质。女人感到自己的脸更红了。
“对不起,我只是……”她结结巴巴的低头说着,看着自己沾着少许泥土的鞋尖,她忐忑不安的表情让人心生怜惜。
“没关系,这个小店本就是为你而开的。”年轻的店主人站在她面前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道。
也许只是恭维,可是还是令人愉快。女人听后抬起头冲他微笑,这时她却倒吸一口气。张开嘴,呀呀的像失语的小孩。一手指着年轻的店主人,一手胡乱的指着身后。站在她面前的人微卷的黑发,高挑的身子,淡淡的笑,都与照片上的人同出一辙,如果不是他穿着仿东方式的深红衣袍,简直就像从照片中走出来一样。
“照片上的人是我的高祖父。”年轻的店主人见状解释道,仿佛见惯了这种场面。
“原来是这样,我还真的以为……”那女人喘了口气。
“真的以为他从照片中走出来了。”店主人温柔的接话道。
女人耸了耸肩,当成默认。她抬起头,开始仔细的打量这两个人。不管是表情还是五官都说不出来的像,生命真是奇妙啊。
“7/8/1916。”店主人念着照片左下角的字迹,“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时间总是很快的。”女人附合道。两人久久的沉默。
“刚才听到你说漂亮的蓝色眼睛。”许久,店主人打破了沉默。
“我只是不小心就脱口而出,这样乱下评语,请你别见怪。”
“不。我只是吃惊,因为这马的眼睛真的是幽蓝色的。”店主人抬起头,那种弧度那种温柔与照片上的人相差无几。看到这里,那女人的眼睛里泛起孩童般兴奋的笑意。
“蓝色的眼睛,好漂亮啊,那么它的毛皮是什么颜色呢?”那女人问道。
“一种奇异的金色。”店主人开口道,“它是阿尔捷金马的后代。全身的金色细毛虽然平时看上去是淡淡的银白可是在阳光下却会闪现金光,修长而纤细的脖颈,不必造作并能出现一种高雅的弧度,它的腿永远的都是那样的健壮高雅。驰骋在风中时,那种凝固的姿态能将人带入天堂。”
女人沉醉于店主人勾画出的美景中不由呻吟道:“它奔跑在绿色的原野上,沙漠里,戈壁滩。”
“马背上还带着自己的主人。”
“不,它是自由的。它不应该背上任何人。它是自由的,因为……”那女人激动得语无伦次,忽然她停下口,脸颊又开始泛红,“对不起,我老是这么笨拙。”
“没关系。也许是我打扰了你的美景,该道歉的是我。”店主人安慰道。
他离开那里后走到了店中央,围视一周后才开口:“你是我的第一个客人,不如我送你一件礼物吧。”
“第一个?!”女人停止自艾好奇的反问。
“是啊,已经开了三天了。你的确是第一个。”店主人脸显得有点微红,他搔搔头,这个动作让他看上去非常稚气。
“谁叫你把店开得这么偏僻。”女人又泛起笑意。
“不管这些了,为了我们的相遇与重逢。”年轻的店主人的话并不暧昧反而有温馨之感。
“这个送给你吧。”他的手里不知何时拿上了一个透明的水晶瓶。这个瓶子古拙朴素,线条流畅,呈圆锥的抽象曲线,里面有一些浮云般的流苏,虽然只是简陋的装饰品却令这个女人一阵心喜。
“喜欢?”店主人问道。
“喜欢。”那女人点点头,伸手接过这个水晶瓶。密封的水晶瓶里什么都没有。只是在轻轻有震动下,那些浮云般的白色结晶体会曳曳不止。可是好像还差了一点东西,那是什么东西呢。在这么寂寞的色彩里面一定还差点什么东西。
“天色不早了,路上小心点。”店主人又开口时,那女人才发觉自己已走到了店门口。
“可是我……”那女人看着手里的水晶瓶,羞涩令她无法跨步。
“没关系。你能走进我的店已经很好了,我并不是一个真正的生意人,只能算是一个有特殊怪癖的收藏家。”店主人了解她的窘迫又善意的安慰道。
“你真是善解人意。是一个温柔的人。”女人又笑了,她走出店门时又想起什么,于是向后喊道,“请问你的名字?”
“名字?”店主人不着痕迹的诧然,他的食指半弯着习惯性的抚上自己的下唇,“我叫Cnxi,不过朋友都叫我收藏家,你也可以这样叫我。”
“好的,再见收藏家。”女人笑了,走了几步又后回头,“我叫蓝樱,很高兴认识你。”
看着那女人慢慢走远,店主人才转身掩好房门。
“蓝樱。”他重复着这个名字,“跟以前一样好听的名字,可是悲剧还会在我眼皮底下重演吗?不知这次我能不能救得了你。”
“少爷,你要的东西我找到了。”一个不适当的声音突兀而来,一个管家模样的男人恭敬的站在沙发旁,身材魁梧显得有安全感,微胖的体形显得忠实,精明的下巴又显出他的得力。
“辛苦了,管家。”店主人冲他微微一笑,跟着他走上了二楼。楼口处的照片的男人与马依然缠绵,他们在余晖中慢慢的淡去,最后全都隐入黑暗里。
(三)夜晚的游乐园
夜晚的游乐园是孩子们的天堂,而今夜就是一个供应欢笑的天堂。
“看!那是旋转木马,小时候和爸爸一起坐的时候好兴奋。一连几天都睡不着觉,老觉得还在马背上飞翔。”一个男人怀念的看着那个旋转中的大音乐盒对着身边的妻子说道。
“是吗?爸爸以前也坐木马吗?那好丑哦。”一个小女孩奶声奶气的插话道。
“为什么丑?”孩子的母亲不解的问。
“你想啊,爸爸这么大,和爷爷一声坐,好丑啊。”
“哈哈哈。”听到这么稚气的话,两人不由莞尔一笑。
“其实爸爸以前也是小孩子,跟你一样小。”
“真的?”
“是啊。”母亲也说话了,“妞妞有一天也会长大,随着你的长大我们也会慢慢老去。就像现在的爸爸和爷爷。”
“那妞妞不要长大。”小女孩说道。
“为什么?”
“因为我要妈妈永远像这样漂亮,爸爸的背永远都这么直。”
“傻瓜,时间是不会停止的。”父亲一脸慈爱的抱起孩子,“妞妞要不要坐木马?”
“要,要。”早已被它吸引住的小女孩兴奋得在他怀里乱蹦乱跳。
“那我们去排队。”于是这一家人向人群中走去。
熙熙攘攘的人群,都穿着防寒服,地上虽已清扫干净,可天上还有不停往下坠的雪,半空中的它们有一半在人们的热气中融化,另一半在落下时又被脚印踏化,于是那些雪在黑色的鞋底下变成淡淡的黄褐色。在这一层黄褐色上却有一双不合群的赤足,那双脚白得透明,干净得像玉。长长的裙摆拖在脚裸旁,公主裙的常见褶皱已经显得破旧,右手拎着的一个黑褐色的威尼熊的红色领结歪向一边。
隐藏在人群中的那张小脸写着寂寞。每个人都从她的身边匆匆走过,却没有人一个人看她一眼,除了这个小男孩。
“你不冷吗?”那个小男孩揉着自己的耳朵,揉了一会并往自己红通通的手心里呵着气。
“冷。”女孩可怜兮兮的说。
“你的鞋子呢?”男孩打量着她的赤足。是白色的,可是脚尖是淡淡的粉红色,跟她的裙子一样好看,如果她能笑一笑,她一定是个漂亮的小姐姐,就跟邻居家里的洋娃娃一样漂亮。
“被人藏起来了。她说不想让我出来。”女孩低着头,有些害羞的看着自己的脚,光光的站在这里显得不伦不类。
“那你为什么要出来呢。”小男孩不解的问道。
“我想坐木马。”女孩指着远处热闹的人群,“那个金色的马头还有它的蓝色眼睛都好漂亮。”
“我刚刚也坐了,好好玩哦,跟飞一样。”小男孩炫耀的说道,他很满意的看着女孩沮丧的脸。
“强强,我们要回家了,你不是想回家吃夜宵吗?”不远处的少妇冲那个男孩挥着手。
“我要走了,妈妈叫我呢,再见。”男孩乖巧的应了一声,并向女孩告别,跑到母亲身边后,看着那个女孩子仍然在看着自己。他不由得再次举高自己的手。
“再见。”他又一次大声的对那女孩重复道。
“强强,你刚才和谁在打招呼呀?”少妇好奇的看着男孩。
“那个姐姐啊。”男孩子指着那个女孩。此时她正在向旋转木马那里靠近。
“哪里啊?”少妇迷糊的看着四周。
“就是那里嘛,穿着裙子的小姐姐。我刚才在和她说话呢。”
“好了,回家了。”少妇正欲再问,爸爸的手却从男孩的腋下探出,并将他高举起,安放到自己的颈脖上后才问道,“强强,今天玩得高兴吗?”
“高兴,明天还要来!”
“要不要坐人肉飞机。”
“好啊。”男孩叫道。父亲加速快步的跑进了人群里。引得小男孩又是一阵兴奋的大喊大叫。
“强强。”被甩在后面的母亲无奈的叫道,最后只得加快自己的步子跟上跑远的父子俩。可是她仍然疑惑的看着刚才儿子指的方向。
“奇怪,刚刚明明看到他在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哪里来的什么小姐姐。这么小就会耍弄人,真是个坏小子。”
(四)寂寞的男孩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不动呢?”长长的休息椅子上坐着一个安静的男孩。他低着头,那些飘散的雪花在他的黑发上盖上一层白色的膜。黑白分明的交错像诱人的糖果。刚才那个赤着脚的女孩挤不进人群里,远远的看着觉得没劲,只得退回来。她打算回家时,却意外的看到同样寂寞的人影。一时好奇并走上去。那个男孩一点反应都没有。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足下。地上是一双方口的黑色皮靴。
女孩看看他的靴子又看看自己的脚。再次为自己的赤足感到羞愧。
她挨近那个男孩。男孩一动不动,看样子比她大,薄薄的唇抿成一条缝,冷冰冰的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她看不到他长什么样子,可是她却认为他很英俊,就像家里油画上面的芭蕾舞王子。那个王子的侧脸也是这种忧伤的表情。
“你坐在这里不寂寞吗?”那女孩又问道,这一次她问得小心翼翼。可是那男孩子还是不回答,仍然看着地面,冷冰冰的脸和忧伤的刘海。
“你的头发上好多雪花,我给你扫扫。”女孩呆了会还是忍不住开口。她一边伸出左手靠近他的头,触到他的头发时并开始小心的挥扫。这时男孩子却动了,他的唇微微张开一条缝。他有些粗鲁的转头,苍白的脸颊泛起微红。
“你看得见我吗?”男孩的刘海随风一挑,幽蓝色的光亮从黑色中泄露出来。
“哇!你有一双蓝色的眼睛。”女孩看着他的眼睛。好幽蓝的颜色,像冰山上月光下的湖。冰冷的颜色。高贵的冷调,这是她从小喜欢的颜色,竟然会长在另一个人的脸上。
“你果然看得到我啊。”男孩激动的伸出右手一把拉下还在他头顶挥扫的小手。
“你的手好冰啊。”她轻轻的叹却不拒绝他。
“我好高兴。我坐在这里好久,没有一个人对我说话。我以为他们看不见我。”男孩大声嚷道。
“我也是。”女孩同情的看着他,“妈妈整天都在忙,回家也只是睡觉,我问她也只是漫不经心的回答,以前她可温柔了,说话细气细气的。现在她老爱发脾气,而且隔壁家的阿姨现在她对我好凶,不让我出来,还把我衣服全藏起来。”
“那你是逃出来的?”
“是的。”女孩得意的点头,“妈妈又出去了很晚才回来,楼下的人在看电视,一点都不知道。我逃的时候好紧张呢。”
“呵呵。”男孩被女孩得意的表情逗得直笑。两人在雪地里就这么嬉笑不已。
“你不冷吗?”笑了一会,男孩子皱着眉头看着女孩的衣服。
“刚才冷现在不觉得了。”这让女孩又想到自己的赤脚。她不由得又低头看去。这时一个黑影却罩了下来,她从黑色中抬起头,愣愣的看着这件黑色的大衣。这温暖的感觉,有点熟悉,可是却又怎么也想不起来是什么感觉。
“你把衣服脱给我,那你呢?”女孩担心的问。
“没关系。我是男的不怕冷。”男孩站起来,活动自己僵硬的手臂然后背朝女孩蹲下来,“你没穿鞋,那么我就背你去玩吧。”
“真的可以吗?”女孩求证道。
“当然啊。”男孩爽快的话语让这女孩迅速的爬到他的背上。
“你好轻,跟没有一样。”男孩显示自己的力量,刻意的颠了几下。
(五)神秘的店主人
两个人穿梭在游乐园中,与这个欢乐的世界融为一体。虽然没有钱玩,可是他们也看得很开心。快乐本不是用钱能买得到。两个人的欢笑一直从这头传到那头。这里真正的成为了一个欢乐的天堂。忽然男孩脚底一滑,两人重重的跌在地上。可是欢笑声却越来越响,他们干脆趴在地上不起来。
“我终于找到你们了。”凭空出现的黑影一下子并罩住了这两个欢快的脸。忽来的黑暗让这两个人不由得一怔。
“你是?”小女孩用手背揉着自己的眼睛。她抬起头,使劲的睁大眼睛打量眼前高高的人影。可是越往上看却越不想看。最后她还是抬起了头。那张脸很优雅,特别是那双眼睛漆黑如夜,它甚至也像夜一样缀着闪亮的星子。那些温柔的星子闪动着银光,温柔中带着寒意。那头微卷的黑发,在无风的时候也是慢慢的荡漾着。水波一样的韵律。
“你快起来,他是来杀我们的,我们要快逃。”男孩却惊叫起来,他翻身掀下背上的人,爬起来后拉起还没搞清楚状况的女孩狂奔到人群里。女孩却倔强的转头往后看,那个人好像在哪里看到过。那双眼睛,带着光与影的眼睛虽然温存却会在眨眼之际带上绝情的色彩。她记得,那个人好像是什么收藏家。可是自己是在哪里听说过呢。女孩的头又开始疼了。
“少爷,请留步。”又是突兀出现的声音唤住正欲追赶的男子。
“怎么了?”虽然是被强行打扰,可是那名男子还是温柔的问话。
“茶点的时间到了。”来者说出了一个啼笑皆非的理由。
“有我爱吃的吗?”听者竟然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询问道。
“没有,只是一些粗纤维的糕点,虽然味淡但是营养丰富对保持身材有好处,更重要的是少爷晚上不能再吃甜食了。”来者回答更干脆然后又补充道:“记得后天再去看看牙医,看看那蛀牙还有没有得救。”
“你这么有膳食观念干嘛不好好调理一下你的福态。”男子有些气恼的反驳道。
“我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少爷着想。”来者提高音量强调自己的无辜。
“知道了。那件事查得怎么样了?会不会又是那人在捣鬼吧。”男子打断他的话懒洋洋的问道。
“目前没那个迹象,不过少爷,再拖下去那位小姐可真的有危险了。”
“我知道,不用你提醒,这次我不会放走她的。”男子握紧自己的拳头,像是下某种证明:“我不会再犯同一个错误,我一定要救她回来。再重复同一场悲剧我就太无能的。”
“请别这么说,少爷在我心里一向是最棒的。”
“这是恭维吗?”
“是的。”
“……”
(六)楼口的相遇
黑暗中,杂乱的脚印。一个男孩死命的拉着女孩往向跑。
“我跑不动了,我的脚好疼。”女孩在他身后呻吟不止。
男孩却置若罔闻,他仍然不停的跑,不停的跑,女孩在惊恐中发现,这男孩只在是同一个地方绕着大圈子。再次折回到游乐园时,这时游乐园已经没有人了。天也微微发亮。难道说她跟着这个男孩跑了整整一夜吗?女孩头又疼了,耳边响起时钟般的滴答声。像无数个小虫子钻进她的耳道里,动着蠕着,头变成钻心的疼。终于她不支倒地,这时男孩也安静下来。他安静的蹲下,幽蓝色的眼睛歉意的看着在地上累得无法动弹的女孩。
“对不起。”他说。
“你现在没事了吧?”女孩支起身子,脑袋空荡荡的。刚才的吵杂已然不见。
“没事。吓到你了吗?”
“没有。只是觉得那个人并不可怕。”女孩咬着自己的下唇小声的说道。
“不。他是可怕的,他会把我们一块一块拆下来,装在玩具盒里,做成装饰品,把我摆在阴冷的橱柜里,他是个恶棍,他根本就不是人!!”男孩大声咆哮,高昂的音域在晨光中被放大成无数倍。
“别这么说。”女孩在呶嚅中站起来。她的右手就算在先前的狂奔中也不曾松开一寸。她看着那个被风吹得更凄惨的小熊又看着对面的小楼,脑袋里开始准备应答的对话。
“我要回家了。”女孩低低的说。
“你明天还出来吗?”男孩问道。
“不知道。”女孩欲言又止的看着那个男孩,踌躇半晌还是带着迟滞的表情移过街道。当她踏进小楼的走道时听到男孩的声音从对面传过来。
“我叫木旋。”他说,“你刚才是不是想问我的名字。”
“是的。”女孩兴奋的点头,就像无望的愿望忽然实现一般,这奇迹般的兴奋使她的步伐也变得轻快起来。三窜两跳之后,她的脸并在二楼的小玻璃窗下晃悠。
“明天我等你,如果你不来我就进来找你。”男孩的话让她的脸激动得红扑扑的,她重重的点头,额头在玻璃上碰得叭叭直响。
三楼的门开了。走出一个裹着厚厚防寒服的女人。她削瘦的颧骨在高高的围领外更加清瘦,她面无表情的走下来正对着小女孩,她眼神直而硬的瞅着窗户外,女孩没料到还没进屋并被大人撞个正着,她颤幽幽的退到墙根处,声音小得像蚊子在叫。
“妈妈。”她说,“我保证下次乖乖睡觉,不会这样的乱跑,真的,而且我不是不想穿衣服和鞋子,是阿姨把它们藏起来了,不管我的事,请你不要……”她的声音在这里嘎然而止,她看着女人无动于衷的背影,后半句并成了咽呜声,“不要生气啊,妈妈……”
(七)重回古董店
“欢迎,真高兴你今天又来了。”年轻的店主人嘴边缀起淡笑,看着门边那个手足无措的女人。他的笑总是亲近而又疏离让这个女人又有了逃走的冲动。
“对不起,不知道怎么并走到这里来了。如果打扰你,我马上就走。”女人双手在风中乱舞。
“我已经准备好点心,正等你一起来吃呢。”店主人没有理会女人的尴尬。他自发自动的让出一条路。对付这种自卑的女人必须给她一个理所当然的借口。
“是吗?”女人涨红了脸,“那么打扰了。”
“那个水晶瓶还好吗?”店主人取回餐盘后漫不经心的问道。
“是的,是的,很好,很漂亮。”女人迭声应答,尔后考虑半晌后脸涨得更红,她看着自己的脚尖,“我没有打碎它。如果你认为……我明天可以把它带回来还给你。”
她说完之后才恍然大悟,连忙捂着那快充血的脸咯咯干笑,“对不起,我说了奇怪的话。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认为……”她猛的咬住自己的下唇窘得说不出来话。
“对不起。”她朝店主人深深的鞠躬,她的声音出现颤抖的曲线,“我好像老是会说错话。我真的很笨……很没用。”她褐色裙下的膝盖不停的颤抖,双手连忙按下去。这下更惨,就连那双握得关节发白的手也开始颤抖,这颤抖通过手臂传到上身,这下她的全身都开始颤抖。无法控制的颤栗这让她很恼火,可是却无能为力,只得嘴边带笑,似哭非哭的压抑笑意。
“你的脸很漂亮,为什么老让它对着地面呢。”她一直凝视的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一张温柔的脸,他由上至上的仰望她。在那双黑色的眼瞳上她看到了一个别扭的脸。一张强忍泪水强行带笑的脸。
“好丑。”她喃喃的说。
“不丑。一点都不丑。你很漂亮,不管过去现在还是未来你都是最漂亮的。”
“你骗我。”哽咽的声音指责他的唐突用词,泪水却终于滑了下来。她哇的一声跪下来扑进了店主人的怀里,嚎啕得像个孩子。
“以前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你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如果你想用这种方法让我内疚的话,那么我告诉你,你做得真的很成功,惩罚我如果够了的话,请不要再让我伤心了。也不要让今世也爱着你的人伤心了。”店主人喃喃的陈述,可是怀里的人却沉醉在自己的哭泣中根本一句也听不进去。
“她哭累了,终于睡着了。”店主人小声的说道,并把怀里的人安放在沙发上。他蹲在旁边细心的理着她额前被汗水打湿的头发。“就算面容变了,可是睡着还是喜欢吮着自己的大拇指。还是没变,还是我最钟爱的姑娘。”
“少爷,这位小姐以灵体的状况游荡到至今,她的体力已经极度虚弱了,刚刚我才从医院回来。我看到这位小姐的本体已经挨近枯燥的危险状态。如果在明天天亮之前还不能回去的话。恐怕她真的会死。”管家虽然面无表情但语气中还是透出莫名的关爱。
“我知道。”店主人的食指抚上嘴唇。忽然他回头又问道,“她到底晕迷多久了?”
“快三个月。过了后天就正好是三个月。”
“三个月吗?”店主人的瞳色慢慢加深,“上次也是三个月。要命的三个月。”
“少爷。请一定要小心,今夜我会给你准备甜品的。”
“呵呵,管家,你真是可爱到不行。”
“少爷,我是男人。如果你夸我英俊潇洒我会为你多准备一些酸奶糖。”
“请不要用一本正经的表情讲笑话。”
“少爷,我是认真的。不过今晚过后必须两周不能吃甜品,因为我会用三周的量。”
“这话应该等我吃完了再说,管家。”店主人边说边走上二楼。
“是的。少爷,我下次会注意的。”
(八)邪门的房子
这里是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医院,纯白是最接近生命的起点与终点的色样。
在监控室里,氧气的流出声,脉搏的冲击声,氧气罩后忽现忽隐的紫白嘴唇都构成一幅最令人无助的画。纯白的床单,一个枯竹般的手,突出的关节微微发颤。在另一头是另一个人的手。那手的主人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此时,她正静静的躺在雪白的床间。
“蓝樱,你听到妈妈的声音了吗?我每天都在这里叫你,你到底有没有听到。你一定听到对不对,蓝樱,你回来好不好。就算看妈妈一眼就好啊。不要一直睡,一直睡,老是睡觉对身体多不好。蓝樱你听到了吗?”床边的人契而不舍的呼唤让一旁的中年护士不由得眼圈发红。她背过后快速的抹了几下,才转头庄重的走出去。
那个晕迷不醒的人没有知觉,她的呼吸声都显得有些难为。一点一点用力的吐纳着救命的气体,因为长期卧床,她的脸都水肿了,可是还是看得出原本清丽的模样。
“蓝樱,都快三个月了,你吓妈妈也吓够了吧。不要再胡闹了。”杂乱的黑发在白色的床单上显得灰暗,这个妇人在这三个月里整整像老了十年。
“阿姨。你休息一下吧,昨天也是陪了她一天。今天让我来。”一个年轻的男子与擦身而过的护士点头示意,他也是胡渣满面,一看并知刚刚熬过夜。
“吴童,你才下班,(鬼婆婆 www.guipp.com),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蓝樱她有我就够了。”妇人不忍的拒绝道。
“不,我这几天都没来看她,明天又要出差了,我想多和她呆一会。”吴童温和的话,还有眼中的绝望都与妇人相差几无。
“那么,我去给你买点吃的,你一定没吃东西吧。”
“真麻烦你了,阿姨。”
“别客气,蓝樱有你这样的男朋友真是……如果她真的……谢谢了。”妇人哽咽几声后只好以谢结束。
“如果不是我任性带她去骑马,她也不会从马背上摔下来,阿姨都没怪我,你这样说太让我令愧疚了。”
“好了,不说了,你呆在这里。我呆会就回来。”妇人说完并急匆匆的关上房门。
“蓝樱,对不起。”吴童握着蓝樱的手痛苦之色虽然努力克制也难以掩上,“请你回来吧。你这样会让我愧疚到死的。”
四周陷入沉静,只有呼吸声越来越响。
门,一下就被人推开了。由于用力过大,开门声在墙壁上碰出巨大的回响。这声音在这沉静的空间中急剧膨胀,回旋在中心点时轰然爆炸,震得房内的那人耳膜作痛。他飞快的别过头,在来人看到不见角度,拭擦自己的眼角。
“吴童,你也在啊。”意识到自己的唐突,房门边的那个胖胖的中年妇人也有点不好意思。她笑着挪着肥硕的身子,移近床边。
“蓝樱有这样的男朋友也算是自己的福气了,不像我那个死鬼老公,天天只知道打牌,喝酒,要不就是搏彩。说不到两句就吵架,哪像你这样重情重义,唉……人啊,就是这个命,每个人的日子都难过啊。”胖妇人自发自动的拉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了下去,坐定后,她身上的肥肉还是不停的颠,加上看不到脖子,她坐下来后就像是一堆柔软的棉花,看上去有点滑稽可笑。她仍然喋喋不休,一点都不在意的大发牢骚。
“今天不上班。”半晌,她终于又问其他的问题。
“是的,王阿姨,这些天真是多谢帮忙照顾蓝樱的家。她父亲早逝,而我又工作忙,总是分不开身。本来应该上门道谢才对,可是……总之真是太感谢你了。”
“哎哟,你们这些斯文人说的话都酸得要死,反正我是听不懂的,不过邻居相互帮助也应该的,而且我也是看着这丫头一天一天长大的,看到她出事总还是心里不舒服,只不过最近啊,我觉得蓝樱家邪里邪气的。”
“邪气?”吴童诧异的抬头。
“是啊,别的不说,就说昨天吧。我在楼下炒菜。忽然就听到二楼口在响,然后就是嗵嗵的上楼下楼的声音,我以为是蓝樱的妈妈回来取东西,我一想钥匙在我这里啊。怎么不进来找我拿,听那声音蛮急的,我就朝楼上喊了一声。谁知情急,铲子一挥,滚热的油一下子溅出来,还好我避得快,不然啊,毁容哦。呶,你看,我的脸上现在起水泡呢。”她侧过脸,见到吴童点头,才接着往下说:“当时我也急了,就骂骂咧咧的上去,谁知道二楼一个人都没有。只有一件小孩子穿的大衣抛在门口,我一想觉得纳闷儿,就打开门进去。里里外外也是一个都没有。但是衣橱都是乱的,特别是小孩子用过的东西丢了一地。而且这种情形发生还不止一次。”
“小孩子?”吴童接话道,“如果小偷真想偷东西的话不一定会偷那个,而且阿姨家也没有小孩子用的东西啊。”
“那是蓝樱小时候用过的东西,我之所以这么清楚,因为我记得那双红鞋子。那是她爸爸从香港买回来的,当时我家的那个丫头为了这个还和我斗了一周的气呢。我逼得没办法只好拿来细看后找了一双样式相似的给那死丫头片子,为了那鞋我跑全城整整找了一天,现在我一闭眼就想得起那鞋子的样式。不仅是那个鞋子,就连衣服什么的,那些东西都是蓝樱以前用过的。我一想不对劲,就全部拿到我家的柜子里锁起来。因为我家的柜子是法师开过光的,能避邪。”说到这里她的脸上泛起少许的得意之色,接着才道:“昨天我也问过蓝樱她妈妈她也说没有动过。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你是怎么认为?”吴童脸色发白,手不由得更用劲的握住旁边的那个人。
“也许是蓝樱的魂回去了吧。我也不太清楚,不过灵魂出窍总不是什么好事。”那妇人哼哼几声,见吴童不再接话,可是她暂时又找不到其他的话题。百无聊赖之际,她只好低头看表,看过之后她并像屁股着火一样一蹦而起:“哎呀,今天是到车站去接我女儿,想不到这么晚了,蓝樱她妈妈回来了,就说我也来过的。我得走了。”这胖妇人说话风风火火。虽然体胖却动作却矫健,话刚说完她已经走到了门外。
“再见。”吴童有气无力的应道。接着他吁出一口气,久久的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人。
“樱,你会醒过来对不对。如果你这么狠心走了,我也许会伤心一年,二年,三年,最多十年二十年,或者用一辈子的时间怀念你。但是记忆总会淡漠的,有一天我的生命中也会出现另一个人,她也许不会代替你的地位,可是我无法肯定我会为了你而放弃一生。可是有一个人不一样,你有没有想过你的母亲,对于她而言,你就是她的一辈子,就是她的一生。所以请不要放弃生命,请你也不要放弃我。”
(九)现实与梦境
“你在找我吗?”女孩蜷缩在墙角,怯怯的。她看着眼前的男子,那个昨天遇到过的男子。奇怪的是,她看着他却不想逃,她不像昨天那个男孩反应那么激动。也许是因为他的笑很温和,可是为什么这笑会让木旋觉得害怕呢。她不由纳闷。
“冷吗?”那个年轻的店主人蹲下来,伸手碰了碰女孩子的额头。指尖流露出的灼热让他的眉头不由得一震。
“你在生气?”女孩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店主人微笑着反问道。
“感觉,你的手指给我的感觉。它告诉我你在生气。”
“你还和以前一样敏锐。”店主人轻笑道,抱起那个蜷缩的小小身子。
“以前我们认识吗?”
“是啊,你就像是我的一滴血。”
一滴血。这三个字在女孩子的心里击起层层波澜。有点疼,可是却不知道是哪里疼。
“是心疼。是你的心在疼。因为我会心疼,所以你也会心疼。”店主人说着莫明其妙的话,抱着女孩慢慢走下楼。
很遥远很寂寞,一座空旷的山,半天如血的夕阳。女孩的头开始发沉,忽然灌铅的那种沉。她还是挣扎着抬头发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我们回家,回到过去的家。”店主人走进一片光亮之中,女孩记得这个方向是以前阴暗的楼道,为何现在会变得这样的亮。耀眼得像耀眼的阳光。
迎面扑来的是带着芳香的风。不见往日那股阴晦,而是淡淡的暖意这是假日才有的风情。从来没有闻过像这样温馨的空气,女孩揉揉眼睛才发现自己躺在一片葱郁的草地上。好不容易站起来后,又发现自己的视野竟然这么开阔,她不由得伸出一个懒腰。飞扬的乱发扫过她的脸,她发现自己的头发都变成耀眼的金色。带上阳光的味道。这不是我的头发。她不由得皱起眉头。
“你怎么还在睡觉。”一个人迎面向她走来。她连忙转头,只看到一张微笑的嘴角却看不到来人的脸,在这里除了他的脸,一切都是明亮的。
“睡迷糊了吧。我们走吧。你不是要去看木旋吗?”
木旋?那个男孩?女孩呆呆的点头。任由对方拉着自己的手离开。这是哪里?她转头打量四周,到处是像画一般的风景:青翠的草,纯白的云,多彩的花,点缀成这一望无垠的草原,它在某一点蔓延扩大,一直连到远处雾霭般淡雅的群山边。这时连天空都出现了从来没见过的幽蓝,那种纯粹的蓝色在小城灰蒙蒙的天穹上是永远也找不到的。
她就这样一路看着天,一路跌跌撞撞的被来者拉着走。
“看,就在那里。”顺着一根手指,她看到了最迷人的情景。
在银白瀑布边,一匹骏马正在抖落自己身上的水珠,它的体型饱满优美,头呈漂亮的狭长,一双幽蓝而多情的大眼盛着羞涩与狂放,修长的脖颈曲线得当,流畅的披散着微卷的鬃发,细密均称的毛皮在阳光下泛起淡淡金光。就像传说中的天马降世一般,它以高贵之姿凝视两人之后却长嘶一声表示亲热。
“好美的马。”女孩久久不能呼吸。她试探着向前走了一步之后又退了回来。她在害怕,害怕再跨前一步这景色并会自动消失掉。
“想骑一下吗?”那人用笑容邀请她。
“可以吗?也许它会拒绝我。”
“不会。”男子坚定的摇头。“因为它是我的一滴血。”
一滴血。这三个字真的很刺耳,她不要再听到这三个字。
“要骑吗?”
“是的。”她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御风而行,爽朗的寒意。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她想起来了。她终于想起来了,她想回头看留在原地的那个人。可是风太大,她无法分清正确的方向。
“它不是你一滴血,它不是你的玩具。”她费尽力气的大声叫道。“它是自由的,它永远都是自由的。”
她和它从高高的悬崖往下掉,这是一种粟魂的快意。在坠落中飞翔,她怀念这种感觉。这种将希望漫天抛洒的奢侈感。睁开眼睛,女孩从冰冷的地面站起来,在她的脚下是她向往已久的木马,可是它已经成了残骸。这金色的木马不知为何从旋转轴中脱落出来,不止是梦境连现实也都碎了。梦尽头的路标是一截死去的木头。那木头身上虽然精致却廉价的漆变成了一块又一块,只有那双幽蓝色的眼睛,水汪汪的随时都准备冲过往的人抛向一个暖洋洋的媚眼。
“这是你想要的结局吗?你是来杀我的。我是你的一滴血。因为我是你的一滴血,所以你才想杀我,来代替自己感受生命的结束,对不对?因为死亡不会临幸于你,你是被时间遗弃的人。”女孩大声咆哮,跟昨天的男孩一模一样。“上天诅咒你,诅咒凡是被你爱过的东西最后都会将你忘记,这是最绝情的抛弃,所以你总是不停的收藏它们,趁它们还爱你之前杀死它们,你的爱很恶毒啊。”
“你是我的一滴血。是的,一滴血。”店主人却温柔的笑了。他就这样一直重复着一直后退。
“等等,为什么你还要这么做?”女孩却勇敢的跑过去拦住他。
“也许因为我爱你吧。”店主人叹息,“你说得没错我的爱很恶毒。”
“不,你是个温柔的人。看着自己在面前一次又一次的死去一定很难过。”女孩安静了,以为她不再说话,可是她竟然会微笑着安慰他。
“为什么这么认为?”
“你的心在疼。因为你的心在疼所以我的心也在疼。”
说完这句话,她的笑更加甜美,她在店主人面前泛着淡淡的金光,在光环里那个小女孩正在慢慢的隐去。他看着她微笑的脸,又想起那坠崖前的一幕。
“拉住我的手。”他趴在崖边努力伸长自己的右手。那个金发少女的手臂虽然在颤抖,她却不肯将右手再往上抬起半分。
“告诉我,你爱这马还是爱我?或者你谁都不爱?”她倔强的眸子是绝别的冷意。“快回答我。”
“你不是我的血所以我无法爱你。”
“是吗?”听到比想象中更绝情的答案这女孩却笑了,她微笑着将手抬起,当店主人正欲拉时,她却用自己锐利的指甲划向他的手心。血,冒了出来,只有一滴,幽蓝幽蓝的颜色划过女孩的面颊飘向地面。
“别干傻事!”他急得大叫,可惜太迟了,她已经笑着松手。
“来世我会变成你的血,那时候你会爱我吧,我等你。”
她抢了他的血。她在等他来杀他。她用尽生命只想来世让他爱她。现在她做到了,所以她也该离开了。
“好……疼。”呻吟声从氧气罩后冒出来,隔着阻碍性只能隐隐约约听得,可是这微小的声音却让床边的人如听惊雷。
“蓝樱。”听到有人呼唤她的名字,她的眉毛皱了起来。可是却睁不开眼睛,黑暗中一只大手永远的牵着自己,它是那样的有力,努力的替她掌握方向,不让她陷入永恒的黑暗里,可是黑暗却有一双泛着温暖的笑意的眼睛,只是唇边又挂着淡淡的疏离。她回头,却看不到他的脸,可是耳边却能清楚的听到他的话。
“我要走了,我已经带走了我的血。你可以重生了。”
走?去哪里。她想问,她却被那大手使劲的拉扯着,她好几次想转头问话,可是都无从问起。
“樱,你回来了吗?我们等了你好久。”温存的呼唤,久违的暖意,这种让人心胸堵塞的暖意一时令她喘不过气来。她终于睁开眼睛,努力的看,努力的分辨。
“……妈……妈……吴……吴童。”她迟钝且口吃的叫出那两张脸的名字。此话一出,有两张脸的泪水流到一块。
“太好了,这简直是奇迹。”护士站在门口,不仅是她,就连那些路过的人都不禁停下脚步沉醉在这温馨的美景中。
(十)锁住的天堂
“你看吧,我就说这金头马很邪的,大白天的,谁也没碰它,竟然凭空无白的就掉下来还跌个粉碎。”少年抱着一大堆残骸,冲身边的同伴说道。
“什么邪不邪的,没听过热胀冷缩吗?可能就是太冷了,小小年纪这么爱疑神疑鬼的长大了怎么得了。”听到回答他的又是一阵抢白,少年红着脸气呼呼的把东西往地上一摔。
“你使什么小性子,一点都长不大。”
“管你屁事。”
“臭小子你竟然敢骂我,看我不揍你。”
“你来呀。你来呀。”
两人的声音穿过那条长长的小巷后消失在寒风中。这里的一切都寂静了。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可是回望那堆残骸时却发现那里早已站着一个男子,他穿着简便的骑士装,像十九世纪的西方庄园主人,他低低的牛仔帽沿并没有完全遮住他的眼睛。此时他正温柔的看着地上的残骸。
“木旋,我来接你了。”听到他的话,那堆残骸中升腾起一缕金光。在他的面前聚集成一个发光体,它虚空游离并不成形。
“你在生气?”
“不。”发光体却否认道。
“对不起。”那男子说道。
“这什么要道歉,我没有生气,我本来就是你的血,而且你的血给了我幽蓝的眼睛,虽然很忧郁但也是我喜欢的色彩。”
“所以上次坠崖也是你故意的?”
“是的。我想看看你能不能打破诅咒爱上不是你的血。”
“结果呢?”
“我输了,而且害你更寂寞。”发光体在抽泣,声音变得低郁。
“不,你没输,我想我是真的喜欢某个人,所以今天才会杀死你来救那个人。”
“真的吗?”
“是的。”
“那你不会寂寞了对不对?”
“是的。”
听到他的话,发光体内出现一张灿烂的笑容,在交错而过的光影中那双幽蓝的眼睛显得快乐无比,接着在光影中的他仰起头瞬间并变成一匹漂亮的金马。它长嘶一声并融入一个透明的水晶瓶。瓶内还有一个漂亮的小人偶,一马一人并组成了一幅快乐的情景,马儿开始凌空起伏旋转。它伴着小人偶的笑脸一直慢慢的旋转下去。这时,男子从怀里掏出一把锁,他的眼睛变得晶亮快乐。于是透明的水晶瓶开始老旧、拉长最后定形成一个古董的桃木色的木盒,锁自然而然的附上去。可盒内的音乐声却不曾停息,从木盒上方的小孔看上去,里面仍然在不停的旋转。
“嘿,我锁住了一个天堂。”那男子冲着木盒里的东西眨了眨眼。
(十一)尾声
街道上人来人往。一个中年妇人小心翼翼的扶着一个年轻的女子。
“身体刚好就不要乱走,看你满头是汗。”
“妈妈,再走几步就快到了。”女子急促的说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急。但是有感觉告诉她时间就快来不急了,有个人快走了。有一个人让她怀念许久的人就要离开了。
“你到底要去哪里?前面就是拆迁区了早就没什么建筑了。”
“拆迁?什么时候的事?”女子停下脚步,诧异的问道。
“你病糊涂了吗?早在四个月前那里就已经没人了,现在早成了一片瓦砾。你要到那废墟中找什么呀。”
“妈妈,快点,就快来不及了。”女子喃喃的又加快了脚步。
“少爷,东西收拾好了,可以起程了。不然真的会来不及了。”管家又催促道。
“好的。”男子应道,他手提着一个竹藤编的简易行李箱。临走时,他又回望了店门一眼才转身离开。
“少爷刚才在等人。”管家装作若无其事的问道。
“是的。”
“你等的人会来吗?”
“不知道。”
“那为什么不继续等下去?”
“她不是我的血。”男子的话令管家沉默。
“少爷。”
“什么?”
“你爱过那个人吗?”
“从过去到刚才都爱过。”男子老实的回答道。
“那么现在呢?”
“我忘了。”
随着他们的离去,空气中泛出淡紫色的雾。天与地像是打着诡异之色的底板,万物似乎都在融化。这两个人也渐渐的融入其中,于是他们与刚刚打好底色的远景融为一体。随之整个背景模糊成一片。
在那一大片灰色的乱石瓦砾之中,忽然摇晃起凌乱的线条。蹒跚中走来两个年纪相差颇大的女子。那个年轻的女子挣脱长者的托扶。她跌跌撞撞的往一片高地跑去。许久之后,她终于呆立在那里,失神的看着地面。
她记得其中有一张照片最让她着迷。照片里的一个年轻的男子低垂着头,一身简便骑士装,他嘴角含笑,微卷的黑头从牛仔帽的边缘婉转而下,刚好漫过耳际后并向后飘去,帽子上的黑线在他的胸前形成一个长而柔驯的半弧,他身材高挑,穿着极老式的牛仔裤,黑色的马靴有型有款。在照片中他半侧着身子,表情温柔的抚摸着一匹漂亮的马,那马同样含情脉脉的看着他。细长的脖颈,长长的马腿,同样微卷后飘的马鬃,还有一双漂亮的大眼睛。
女子轻轻的把它从瓦砾中拾起。她仔细看向照片的左下角,上面写着那个让她感到熟悉又陌生的年历日:7/8/1916。而照片的后面还有一行淡得看不见的墨印。
这是与我最爱的木旋,献给它的三岁生日。
落款的名字是Cnxi。
“妈妈。”女子转过身,她微笑的看着身后那个不解的妇人。“我们到菜场去给吴童买一条鱼吧,我想今晚给他熬汤喝。他最近瘦了好多。”
“好啊。”妇人宽畅的笑了,她看着女子胸口捧的那个照片,不解的表情又出现在她的脸上,接着她试探的皱起眉:“那是……”
“一张很老的照片。”女子下意识的收拢双臂,下一秒她并松开了手,并把那照片的正面转向母亲。
“好旧的照片啊。”妇人发出一声惊叹,跟着她凑上前来。“拍得真好,就像一件艺术品一样,挂在墙上一定很漂亮吧?”
“也许吧。”女子淡淡的回答道。“这么好的照片竟然被人丢在这里真可惜。”
她说完并上前挽住母亲的袖子。
“不如你与吴童也拍一张照片吧,最好是穿着婚纱的那种。”妇人似不经间的提议。女子一下子愣住了。她的脸刹那间并升起一层淡红色的霞光,在她羞涩的相视一笑中两人缓步离开了那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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