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纤尘不染的玻璃，洒了进来。一个个光束，交织成绚迷的光景，在空中飞舞。洁白如玉的墙上，流动着水面倒映的光影，安静的颤动，旋转。
不知谁把窗户打开，风带着暖意吹了进来，顺手洒进一大把樱花花瓣，在走廊里肆意飞舞。
在走廊的那端，樱花的彼岸，一个男生安静的坐着，膝盖上放了一本书，专注的读着。白色的衬衫在光束中，散发出异样的光彩。
又是一阵樱花飘过，似乎是被惊动了，他抬起头，目光看了过来，透过层层阳光，片片樱花，他的目光，穿过我们，看向未知。很快，他低下头，继续看书。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我不得不承认，他的笑容，很好看，那里面流动的色彩，令人温暖，令人心安。
女孩小声的讲述，双眸低垂，流动着的温柔，似月光般婉转，眼中的光彩，又如星子般闪亮。
我不以为意。
“所以，这就是你一直不愿意离开的原因？”
女孩轻轻的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我不禁挑眉。
“他知道吗？”我扭头看看窗外，樱花开得正好，“你的在意。”
女孩不语。
许久，轻启朱唇：“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
我有点惊讶，回过头：“那你就是，暗恋了？”
女孩笑了，星星般的眼睛弯成了月牙，白净的双颊点出浅浅的酒窝，不知为何，她的脸，似乎幻化成一朵樱花。
不过，微微苦涩。
“他，就好像是我的阳光，给我温暖，给我方向，给我前进的动力。”
我看向男孩，阳光中，似乎，他就是光源。
“笑，是我的名字，可是，我却辜负了这个名字。当赐予我生命和名字的人不再出现了的时候，我独自生活在一个房子里，似乎是因为找不到人练习，我就忘记了，什么是笑，怎样去笑。”
“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他的呢？午睡后醒来，眼睛还看不太清，看见他从我们班经过，阳光很好，他的外套很白。我尚未全醒，只是呆呆的看着他，他也看向我，然后，他笑了。”
“嘴角上扬，洁白的牙齿，眼睛微弯，眼中，阳光照在他脸上，仿佛在他的眼睛里投入了一片星辰。”
“那是怎样的笑容啊，一个人，要有多幸福，才能拥有那样，像阳光一样温暖的笑容？”
“那天，我回到家，明明依旧是空无一人，我却没有感觉到孤独。”
女孩轻轻的拨了拨头发，将碎发别到耳后，眸子如远岱般温柔。
“我开始慢慢注意他。他叫林雨，他成绩很好，年级前三甲；打排球很好，是排球队队长；他的衣服简单，却都很整洁；他对老师，很礼貌，多同学，很友好。他是课代表，有一次下了雨，他冲进走廊，身上都湿透了，可是怀里的一大堆试卷却用外套紧紧的包着。”
女孩说着，嘴角上扬。几分钟前的哀伤似乎只是个错觉。
“我逐渐不满足，我希望可以了解他更多，我想知道，他笑容的背后，是怎样的幸福。”
“我记得，那一次，我鼓起勇气，递给他一瓶水。”
他笑着接过，说：‘谢啦！下次请你喝。’他拧开瓶子，大口大口的喝了。”
“我开始将他作为自己的目标，努力的学习，不求可以和他并肩，只求和他的距离可以拉近。”
“那段时光，很辛苦，因为我的基础不好，所以我要付出很大的努力。身边也会有一些人，说些什么，我很累，但是，我很开心。我越努力，便会感觉我们之间的距离越近。”
女孩慢慢走过去，阳光毫不避讳的洒在她身上，透过她雪白的裙子，在地上铺上一层光亮，光洁的大理石面将光反射，一瞬间，她纤细的身影，被阳光淹没。
又好像，在发光。
一步，一步，他们的距离，在拉近。
“我没有想到，他会主动和我说话。”
“那一次，期中考试，我的进步很大，大到，可以和他一起，站在台上领奖。在台下等的时候，他看了我一眼，说：‘你是秦笑吗，上次的水，谢啦！’”
“当时，我很紧张，心脏几乎就要跳出来了。你能理解吗，那种感觉，心脏几乎快要爆炸，呼吸变得很吃力，脸，后背都有种灼烧感。我猛然发现，我对他，似乎产生了某种感情。”
“突然的，我感觉到自卑，很自卑。他是活在云端的人，可我，就像是一个鬼魂，只能在无人的夜里游荡。”
“‘没，没关系。’我结结巴巴的回答。”
“‘这段时间，我送作业本给老师的时候，他们经常提起你，说你的进步超级大的。在这样下去，我都要望尘莫及啦。’”
“我以为他在开玩笑，虽然我真的进步了不少，但是想要超过他，却是怎样都不可能的。可当我看向他的眼睛时，他的眼中，分明满是真诚和鼓励。”
我下定决心，下次要考的更好。”
我扭头看向窗外，阳光明媚，却不刺眼，微风吹拂，却不干燥。
“后来呢？”我问。
“后来呀，”她的声音，满是笑容，“我我下定决心，一定要更加努力。我希望，有一天，我可以站在和他一样的高度，那样，我才能大声的告诉他：‘我很喜欢你！’”
“因为成绩的提高，老师让我做了课代表，经常去办公室，所以，我们碰面的次数比以前多了很多。有时候我们一起回教学楼，路上会聊一会儿天，渐渐的，我们就熟悉了起来。偶尔，也会开个玩笑。”
“我开始发现，他的生活，并非像他的笑容一样，永远充满阳光。他有他的难过，无奈，还有悲伤。”
“我开始明白，即使天空都是乌云，即使只有我一个人，即使四周都是黑夜，我依旧可以笑。”
“那段时光，真的很开心。”
“只是。”
女孩停下脚步，慢慢转过身来，阳光的影子洒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表情：“只是，我终究，没能走到他的身边。”
声音很凉。
远处的男孩依旧专注的看着书，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发生的事，以及，存在的，人。
女孩看着我：“我死在去年冬天，那时候，路边的雪渐渐融化，樱花树也开始长出了点点的萌芽。”
我走到她面前，递过一瓶水：“你的愿望，去做吧。”
她点点头，接过。
她走到他面前：“嘿，林雨，喝水吗？”
男孩抬起头，英俊的面容，满是惊讶。
他迟疑的站了起来，眼中满是讶异的神色，连嘴唇，都在轻轻的颤抖。
“秦，秦笑？”
“是我。”她的名字很好，秦笑，连声音，都噙着笑容。
林雨的眼睛里慢慢蓄起泪水，他慌忙擦去，接过水，轻轻地说：“谢谢。”
秦笑笑着指向窗外：“你看，樱花都开了。今天，是这一年，樱花开得最好的时候。”
林雨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嘴角微微上扬：“是啊，开的真好。”
“林雨，你还记得吗，我们的约定。”
林雨点点头；“记得。”
我看着他们，只是一瞬，漫天飞舞的樱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肆意飞扬的雪花，而那两个穿着单薄的少年，也裹上了厚厚的冬装。
是，秦笑的回忆吗？
又或者是，两个人的回忆。
秦笑和林雨，各自捧着一大摞作业本，慢慢的走在开始积雪的路上，他们聊着天，说着，笑着。
林雨冻得直缩脖子，转头看见秦笑满脸是笑的仰头看着，雪花飘进了脖子也不在意，他不禁也笑了，伸手接过秦笑手中的作业本，说：“笑笑，你都不觉得冷吗？”
秦笑伸手把书整理好，又把他脖子后的帽子拉到他头上，看着他不再缩脖子，才说：“这可是冬天呀，当然冷啊。不过，你看这雪，多好看，冷点也值了。”
林雨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林雨说：“笑笑，你似乎，有一个秘密呢。”
秦笑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似乎在这一瞬间，满天的雪花也停止了。
随即，她恢复笑容，雪花又从容不迫的落了下来。
她转头看向身旁的少年：“是啊。不仅如此，我有好多秘密呢。你呢，你有秘密吗？”
林雨点点头，嘴角含着笑：“自然，是有的。”
两人不再说话。只有雪花簌簌的落在地上，落在树上，落在他们的身上。
许久，秦笑开口了：“我们，做个约定吧。”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好啊，什么约定？”
“明年，在樱花开的最好的那天，我们，交换一个秘密。好吗？”
林雨看向秦笑，眼睛满是微笑，秦笑也努力的看着他，清澈的双眼，似乎想看穿对面少年的内心，而这努力不落败的目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一直以来小心翼翼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已经被泄露了。
良久，林雨先移开目光：“好啊。”
笑容不减，却带着些许的不安。
而这份不安，我多么希望，是我的错觉。
下一秒，雪花变成了樱花。
秦笑再度着上雪白的长裙，宛若天使。
我转过头去，看着窗外。
身后响起秦笑的声音。
“林雨，你的秘密里，有我吗？”
林雨点点头：“有的。”
秦笑笑了，带着一丝狡黠：“你先说吧，你的秘密，听完后，我再挑选一个秘密，来与你交换。”
林雨低下头，轻轻的吸了一口气。
我扭过头去，不再看他们。
秦笑，答案，可能不是你想要的。
“笑笑，我的秘密是，希望，你可以永远快乐。不是那种，内心煎熬却强装笑容的快乐。你在微笑，可我看见的，却都是悲伤。”
“我记得，第一次注意到你的时候，你刚午睡醒来，懵懵的看着我，教室里那么吵闹，可你坐在那里，就好像只有你一个人，你和周围，存在着一层看不见，却又破不开的墙。那时候，我从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伤痛，那也是唯一一次，我看到了你真正的表情。我下意识的对你笑了，我莫名的希望着，阳光能在你身上停留一会儿。”
“后来，我们认识了。我慢慢的了解你，笑笑，每次你朝着我微笑的时候，我隐约的感觉到，你的内心，很悲伤，是那种，追逐和逃避的感觉，追逐着阳光和幸福，逃避着黑夜和孤独。可是这一路，你却始终一个人，无所寄托，希望有人分担，却又不自觉的，希望独自承受。”
“每次与你交谈的时候，我都在祈祷，希望你，能够真正的快乐，希望你，尽快的从过去的伤痛中痊愈，希望你可以像你的名字一样，笑着。”
“而我，却无法成为那个为你分担的人，这让我，很难过。。。”
林雨慢慢的说着，秦笑却始终安静着，安静的，几乎听不见呼吸。
窗外的樱花，愈渐凌乱。
慢慢的，背后一片沉默。
许久，秦笑开口了：“你的秘密，我已经知道了。”
秦笑此刻，应该很难过吧。
“我很高兴。”
我不信。
“与你交换的秘密，我已经选好了。”
我伸手接过一片樱花，在满是阳光的手掌心，樱花在微微的颤抖，是风，还是你太冷？
“我的秘密，与你一样，希望你，永远快乐。无论谁在你身边，又或是，不在你身边，你都会一直快乐下去。”
“我希望你幸福，作为朋友，真心的。”
“而我，能够得到你的祝福，也一定会得到幸福的。”
没有，说吗？
樱花安静下来，落在地上，蜷曲着枯萎，阳光散去，四周，慢慢黑了下来。
已是深夜了。我站起身来，回头看了一眼熟睡的少年，又看了看站在一边的秦笑，似乎有什么，从她的眼睛流出。
“我很开心。”
秦笑说，声音颤的厉害：“我很开心，他真心的为我难过，为我祝福，即便，他从未爱过我。”
秦笑的嘴角是上扬的，只是大滴大滴的泪却不住的滴落，当笑容和眼泪同时出现，这个人的心中，究竟是喜是悲。
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我沉默的看着她，不知为何，这一瞬间，我很想去抱抱她，或是，拍拍她的头，一些温暖的触感，应该可以稍微缓解一下内心的伤痛吧。
只是，我碰不到她，冰冷的我，也不能给她温暖。
“走吧，”我说，“心愿已了，回你该去的地方吧。”
她的身体渐渐变得透明，融入了黑夜，如同她的眼泪一样，消散在空气中。
只留下一片枯萎的花瓣。
我捡起花瓣，放在少年的枕边。
转身离开的一瞬间，我似乎看见，有眼泪，从他的眼角划过。
他也在难过吗，为了那个女孩。
即使，他不爱她。
深夜的路上，看不见一个行人。这寂静的夜，仿佛白天的热闹只是一个假象，而这永恒的孤独，才是这个世界做本来的面目。
我抬头看向夜空，星星很多，很亮，挂在幽黑的天幕那始终不曾改变的位置上，不知疲惫的眨着，眨着，散发着冷冽的光芒。漫天的星光笼罩下来，一瞬间，很想马上苍老。
天边，一道流星划过，踩过白驹，一闪即逝，我回过神来，低下头继续走着。
樱花的季节，已经过了。
——仅将此文，献给我回不去的那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