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村三三两两的来了几拨荒民,这些从北边儿逃荒过来的人个个衣衫褴褛、瘦骨嶙峋,他门见桃花村也是破破烂烂穷天穷地的样子,大多又往更南方的地方逃去了,只有两个大概是实在走不动了的孩子,窝在村口的杨寡妇家门口,不知道是有何打算。
“又是一个荒年,再这么旱下去,大家都得饿死了。”老撅嘴叼着一杆旧得发亮的黄铜烟枪,坐在村口的大石磨上,咂吧咂吧的嘬着。他的眼睛漫无目的的乱瞟着,视线不经意间飘过缩在杨寡妇家大门边上的的两个小荒民。
这两个孩子恹恹的蜷缩着,小一点的那个窝在大的那个怀里,没有大人两个娃娃相依为命的,实在是可怜。老撅嘴看不下去了,他从怀里掏出余下来的半个烙饼,走过去递给了两个娃子。
大的那个眼睛发亮的小心翼翼接过了,他感激的看了一眼老撅嘴,低下头去喂小点的那个吃。小点的那个嘴唇蠕动,吃了一点就不肯吃了,伸出手颤颤微微的把烙饼往大的那边推,大的又喂了一些,才把剩下的吃到自己口里。
老撅嘴看着这些,更觉着他们两个可怜,可旱了三年了,谁家都不富裕,自己家的孩子都吃不饱,谁去管逃荒过来的野孩子呢?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能力啊!大家最多是看着不忍心偷偷给点东西罢了。
说着杨寡妇提个篮子走了过来,她看着了老撅嘴三人这般作态,呸的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吐沫就要进门,老撅嘴叫住了她。
老撅嘴陪着笑脸道:“杨嫂子,您看这两孩子都在您家门口了,您也不管管?”
“你这话说的好笑,倒在我家门口就归我管啦?哪有这个道理?!你们这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尽见不得我们杨家好,安的什么心让我们杨家浪费粮食去养这两个死爹死娘的小杂种!”杨寡妇双手插腰,摆出架势。
老撅嘴脸上一红,怒道:“你们杨家那么有钱,施舍一点给这两个可怜的娃娃积积善德不行吗?你不能眼睁睁着别人饿死吧!”
杨寡妇冷笑道:“他们饿死不饿死关我家什么事?我们杨家孤儿寡母的日子过的容易啊?你要是看不惯你领回自个儿家去!”
杨寡妇不想便宜那些嘴花花不干实事的老娘们老爷们,那些人天天说她是怎么怎么铁石心肠黑心黑肺的,也不见他们拿出一粒米来施舍给这些“可怜人”,讨人嫌的很!于是她又说了:“今儿我把话撂这儿了。”杨寡妇特意提高音量让周围的人听见。“谁要是想接济这俩崽子就把他们弄自个儿家门口去,别想啥都不出地欺负我个寡妇家家显善心!哼!”
老撅嘴在边上看着,心里是愤愤不平,嘴上却不敢多说什么了,毕竟他家日子也不好过,要是领俩孩子回去,全家人真得饿肚子了!他瞪了杨寡妇几眼,烟也不抽了,提着烟枪慢慢悠悠的往家里去了。
杨寡妇占了上风有些得意,她对着老撅嘴的背影轻蔑地扬起嘴角,转回身正要进门,眼角余光瞟到门边的两个逃荒崽子,她又是呸了一下,道了声:“晦气!”
杨寡妇进得门去,她也就没看到门口两个孩子怨恨的目光。
杨寡妇恶婆娘的名声在村里算是家喻户晓,她这么一闹,再没人敢给逃荒来的两个孩子送吃的了,没过几天,他们就不动了,竟是活活饿死了!
村子里的人都觉得不好,就说要把他们抬走好好葬了,可下葬的话,不说薄棺,裹个草席也要钱啊!有人说一来呢这杨寡妇家有钱,二来呢这人也是在杨寡妇家门口死的,下葬的钱该杨寡妇出。
他们商量好了正要一起往杨寡妇家去,老撅嘴家的半大小子跑来说了一句让大家都更不敢惹杨寡妇的话。
老撅嘴家的小子说:“杨家的那个女的自个儿拖着那两个乞丐丢到村外的乱葬冈去了!”
这话一出,四座皆惊,村长气得直说她是个‘克死丈夫的凶妇’,可大家又拿她没有办法,骂骂咧咧两句还是散了。
但杨寡妇可不管这么多,她素来是个心横的,丢了‘人’回去还杀了只鸡,说是去去晦气。
晚饭时分,杨寡妇把鸡肉端上桌子,转身又去端烙饼。香香浓浓的鸡汤味儿诱的人口水直流,杨寡妇的独生儿子受不住了,筷子都不用,伸手就要去拿鸡肉吃,杨寡妇端着烙饼转过来就看到这一幕,她几步走到桌边,对着她儿子后脑勺‘啪’的就是一巴掌,打完后把桌子上的筷子拿起来递过去,顺口骂了句:“饿死鬼上身了啊!”
饿死鬼上身了啊!杨寡妇说完这句话,见儿子低着头不动也不接筷子,以为是打他打痛了闹小性子,就把筷子往他碗上一放,也不管他坐下来拿了块烙饼就要吃。
杨寡妇咬了一口烙饼后往儿子那儿瞟了一眼,顿时啊的尖叫一声,吓得坐在凳子上不敢动了。
只见原来白白壮壮的小子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萎缩下去,皮肤里的脂肪像是被蒸发了,只剩下凄惨皮包骨头。杨寡妇坐在凳子上,想跑又担心自己的儿子,想上前去又觉得恐惧,一时没了动作。
这时,变成皮包骨头的杨寡妇儿子动了,他口里流着口水,伸出手迫不及待的就去抓东西吃,刚出锅的还是滚烫滚烫的鸡汤,汤碗都烫的人手疼,他浑然不觉或是被饥饿感驱使着直接在里面捞鸡肉,杨寡妇急了,伸出手去挡,杨寡妇儿子抓着她的手臂就咬下一口肉来,嚼吧嚼吧后咽了下去。
杨寡妇儿子又要咬第二口,杨寡妇痛极,奋力挣扎着从儿子枯瘦的爪子里抽出胳膊,身体却随着惯性带着凳子向后砸去,她狠狠的砸在地上,整个人摔懵了,身上一阵一阵的疼,一时醒不过神来。
“喀嚓喀嚓……”的啃鸡骨的声音唤醒了杨寡妇的神志,她看着津津有味嚼吃着鸡骨头,口腔内鲜血淋淋却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儿子,哭着爬起来要出去叫人,可左脚一用力就是钻心的痛,她试了几次,具都一屁股摔回了地上,她精神萎靡下来,恍惚间看见逃荒的那两个饿死的崽子坐在凳子上,胡吃海塞的扫荡桌子上的一切食物。
杨寡妇心里惊恐万分,她定睛一看,凳子上坐着的儿子像极了饿死在门口被自己丢到乱葬冈喂野狗的逃荒崽子,她身痛心痛又肝火上升,哭叫了声儿子晕了过去。
杨寡妇儿子对外界的动静置若罔闻,只一心狼吞虎咽地吃着东西,待桌子上的食物扫荡一空后,他呆滞木然的眼睛又盯上了昏在地上的杨寡妇,露出了垂涎的神色。他像野狗一样扑向了杨寡妇。
杨寡妇儿子像啃猪蹄一样啃食着杨寡妇的一身肥肉,杨寡妇从昏迷中痛醒,又从清醒中痛昏,又是从昏迷中痛醒,又是痛昏……如此反复数十次,昏过去后就再没能醒来,也不知道是痛死的还是失血过多死的。
杨寡妇儿子‘吃’完了杨寡妇后,肠胃肚子都被撑爆了,倒在边上也死了。
村子里的人十几天后才发现了这件事,老撅嘴和一干胆子大的老爷们儿拿了杨寡妇家的草席儿来裹娘俩腐烂的爬满蛆虫的尸体,看着那凄惨诡异的样子,老撅嘴忍不住念叨着都是命啊……恶事做不得什么的,大家都觉得怵得荒,拿草席随便一裹就丢去乱葬冈了,连村坟都没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