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的内容是这样的:
敬爱的父亲:
当您无意中发现我抢劫运钞车所撰写的作案计划后,您老一定很吃惊、很焦虑,甚至很难过吧。但是,无论如何,这已经是我预谋许久的事情了。自己选择的路,跪着也要走完。所以,原谅我不能像您老期望的那样做一个社会的栋梁之材。
我很渴望这次的成功,一旦斩获那笔钱,我一定要帮您老把心脏搭桥手术做了。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您再这样痛苦了。您老辛苦一辈子,倘若还不能以一个相对健康的身体颐养天年,那绝对是我无法忍受的。
当您老看到这几句话时,不孝的儿子也许已踏上征途。成败在此一举,您老仁慈的目光注视着我;早年过世的母亲想必也会夫唱妇随、在冥界中默默支持我的。此外,再加上我缜密的计划与非凡的勇气,马到成功几乎是板上钉钉的。
最后,如有不测,我愿化为一粒齑粉,养育之恩只有来世再报了。
(阅后切记焚毁)
2015年5月1日
显然,这是封未及送出的信。我把信放在一旁,又仔细看了看那张全家福。我一眼就认出照片上安坐在中间的老头。
不久前在医院的那段插曲,正是我亲手将其尸体抱上病床。
当时田莲告诉我老头是自杀的。根据这封信的内容推断,很可能是老头入院前看到信中提及的所谓作案计划后,急火攻心,住进医院。而一住进医院,老头大概触景生情,想到儿子的逆天之举无非是为了给自己做心脏搭桥手术,思来想去,免不了将自己想成累赘。于是,索性选择自杀来阻止儿子。但不幸的是,老头的自杀时间估计是和儿子的行动时间产生误差,结果自杀以后老头连儿子这份准备边斩边奏的信都没收到。
我让李抓把那张通缉令翻出来和尸体进行比对,虽然通缉令上照片模糊,但是总体上脸型和身形都有着极高的相似度,再加上这封信的有力佐证,不错,这个死于非命的人正是通缉令上抢劫运钞车的在逃犯。
当然,李抓并不知道我在医院的那段遭遇和眼前这具尸体父亲的联系,我也没再多嘴,本来李抓一砖拍死的恰恰是运钞车劫犯已经够诡异的了,再添油加醋的话,只会徒增精神上的负担。
“权当替法院给这人执行死刑了!”李抓在得出此人系运钞车劫犯的结论后说。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稀薄地投射在出租屋满是尘埃的玻璃上,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了。关于处理尸体这一问题。经过几个回合的探讨,我和李抓决定将其埋了。至于埋在什么地方,因为有了这笔钱,不等我部署,李抓天一亮便跑去买来三轮车、铁锹,以及大号的编织袋。
我们把尸体装进编织袋,丢上三轮车,打算埋到城北的戈壁荒滩。为免夜长梦多,我们当即便出发了。
光天化日之下,街道上熙熙攘攘。我突然发现我们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我们完全可以等到夜间再行动啊,为什么要在白天?我们居然堂而皇之地在白天拉着一具尸体去掩埋?这是多么弱智的一件事啊。
我坐在三轮车后面,注视着李抓急着要投胎般奋力蹬三轮的背影,遽然有种蚀骨的寒意,赶尸人?到底谁是赶尸人?我们活着,我们可以东张西望,可以动若脱兔,可以大声喧哗。而编织袋里这具纹丝不动的尸体,却在某个时段,不动声色地夺走了我们最基本的智商。
究竟是我们去掩埋尸体?还是尸体去掩埋我们?
在戈壁滩上挖个足以掩埋一人的坑是桩费力活儿,我拎起铁锹,在一大丛骆驼草旁边,下手了。当铁锹尖锐的前端穿土壤。随之,我的胳膊被闪了一下,不对啊,这里的戈壁属于盐壳地,质地坚硬,一铁锹下去这土壤竟如此松动?接连几锹下去,每一锹所铲的土都非常可观。这肯定是被人挖开过重新填充的地方。在一片尘土飞扬中,李抓也看出了蹊跷,他一惊一乍地说:“我们是来埋尸体的,不会再挖出尸体吧。”
一锹一锹,数十锹下去,一只黑色的运动包破土而出。我丢掉铁锹,好奇地拉开运动包拉链,让我震惊的是,运动包里的东西一派粉红,异常耀眼。
李抓率先惊呼了起来:“钱!是钱!”
谁会把这么多钱埋在这儿?不要告诉我这是男子生前抢劫运钞车的赃款藏匿地!莫非冥冥之中,这具尸体带着强烈的生前记忆来给我们做指引?
以上一段的疑问只有在我具备正常思维的时候才可发生。
实际上的我,包括李抓,在看到这么多钱后,不知为何,早已忘乎所以……
我们争先恐后地抓起一叠叠钞票,一味地让自己确信,狂喜的表情在脸上泛滥成灾,甚至彼此激动得嘴角流出哈喇子都不得而知。李抓“嘿嘿嘿”地笑个不停,不但笑,还满地打滚,打滚过罢,又开始舞蹈起来,他将脑袋左晃右晃,双手随着脑袋左边鼓下掌,右边鼓下掌,总之就是幼儿园都淘汰的舞蹈。而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直接开始做起了第八套广播体操。
我们的疯疯癫癫不知持续了多久,打鸡血的那个劲儿最终过去了,理智在慢慢恢复,我感到有一种灼热的目光在注视着我们,让人浑身不自在。
田莲不知何时正站在我们身后,她的出现是那样的突兀,以致我觉得红尘被颠倒。
“咦,你怎么来了?”李抓好奇地抢先说道,他边问边慌忙地将散落在地上的一部分钞票往运动包里塞,遮遮掩掩的,生怕田莲看到那满满一运动包钞票。
“我为什么不能来!”田莲冷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