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宝拉冲出病房,抓住姐夫的手。擎着泪花的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姐夫喃喃地说,都是我的错。
不怪你,这种事,谁也不想。
宝拉搁置了找工作的事,一心一意地跑医院,伺候表姐。每每看着姐夫一口一口喂姐姐喝粥,宝拉都会微笑。有这样一个好男人,可真幸福。
这天,宝拉装到深夜,装够了。她踢掉碚脚的鞋子,把装粥的饭桶丢进了水池,愤恨着来到镜前。拿出一只香奈儿口红,重重地,重重地反复涂着,继而涂出了嘴唇,画在脸上。越画越大,直到口红断裂,啪地掉在地上。她,没有哭,也没有笑。呆呆地拿起了那把伞,嘴里喃喃地说道,“求求你,求求你保佑我,让天下大雨吧!”黑伞咯吱咯吱地绽开,最后扑的一声,如女人哀怨的叹息。
窗外,果然下起大雨。
宝拉欢快地在雨中奔跑,咯咯地笑。当她冲进医院,姐夫惊诧地看着她,这么晚你怎么来了。拿着伞还淋成这样?
她的全身湿透了,轻薄的衣裙透过白皙的身体,卖力地呼吸着,胸前的饱满隔着薄纱在姐夫的眼前起伏不定。
我做了噩梦,梦见姐姐……
不会的,姐夫将宝拉揽入怀里,轻轻地安抚着,拍她的后背。宝拉在姐夫温暖的胸膛里哭了。
小区里所有的窗,都黑下来的时候,只有宝拉的电脑,屏幕亮着,屏幕在黑夜里微微地颤抖。
佛说,前世因,今世果。她咬着嘴唇:如果因为软弱。让今生都不得好过,还谈什么来生?她按下了回车键。屏幕上出现了一排因输液致死的案例,其中包括在针管里打空气的侦探小说。宝拉细细地读过,轻轻拉开了电脑桌下的抽屉。里面赫然躺着一只刚从药店买回的针管。
只要7毛5分钱。
7毛5,改写三个人的一生。宝拉抓着那只针管,塑料包装随宝拉吃劲的手,渐渐地扭曲了。
略吱,咯吱……空气中响起了一阵脆生生的,如同掰动木偶关节的声音,接着扑的一声。那把黑伞莫名其妙,自己弹开了,斜立在
地上,左右摇晃了一下。
【4】
宝拉怔怔地看着那把伞,这么好的伞,也有失控的时候?
是的,再好的伞也有失控的时候,就像再好的男人一样。
想到这,宝拉欣慰地笑了,她穿上表姐的蚕丝睡裙,把脚指甲涂得鲜红。在屋子里游荡,随手拿起水池里的饭桶,把碎了的饭桶丢在门边。抬头的一刹那,走廊里的声控灯亮了,那个穿红衣服的女人,背对着自己,寂寥地站在走廊尽头!
倒吸了一口冷气。关上门。三更半夜,醒着的,都是不怀好意的人。
宝拉连忙拿起了电话,想拨给保安。没等拨出去,电话自己响了。仿佛她每次拿起那把伞,都会接到一个电话。这次是姐夫打来的。
表姐因为并发症,不行了。
宝拉来到表姐面前,苍白的她动了动嘴唇。只说了一句话,就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那句只有宝拉一人听见的话,只有7个字,却仿佛预测到了未来:你,穿了我的衣服。
宝拉暗暗地重复着这句可笑的话。我,岂止要穿你的衣服。
大雨洗刷着夜色。姐夫的温度从宝拉抽泣的肩膀上传来。
走到楼梯口,宝拉抬起了头,看到10层楼梯井的窗上,映着一个女人的背影!
宝拉抓住了姐夫的胳膊,把他拉近自己,狠狠地抱着。城,我害怕!
男人听到宝拉喊自己的名字,怔了一下,继而张开双臂,用力揉搓宝拉发烫的脊背。伞开了,伞下的两个人在楼梯间扭在了一起。
城握了握宝拉的胳膊。乖,我料理完她的后事,就会来照顾你的。
宝拉看着他的背影,一根一根地掰着伞骨。每掰一下,钢制的关节都发出清脆的声响。走廊里恢复了平静,宛若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