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半个时辰,单保果然来到书房中,康晖请他坐下,二人就着小菜对酌起来。待几杯酒下肚,康晖欠身问单保道:“方才有十几位女眷从门口经过,其中一个身着翠衣素裙的女子年不过十六七岁,不知却是何人?”单保不意康晖忽然发问,举着酒杯蹙眉凝思半响方问道:“先生所说的可是那个白皙胜雪,眸黑齿皓,乌发如云光可鉴人的女子?”康晖笑道:“正是,不想你也观察得这么仔细。”单保笑道:“那是三姑母房中的贴身丫鬟,名作慧云。这妮子不仅相貌出色,而且冰雪聪明,尤其擅于针线之活,因此颇得三姑母的欢心,虽年已十九,却一直未有婿家。”康晖听罢“哦”了一声,一边倒酒一边戏问道:“如此美人日日在前,你们兄弟几个就没想着去尝尝滋味吗?”单保微微一笑道:“美味在前谁不是垂涎三尺?可是慧云这丫头不仅聪明还很狡黠,每次总能全身而退,我们兄弟几个都是可望而不可及啊。可虽说这丫头眼光高,却唯独和天文很是要好,也不知是看上他哪一点了。”康晖听罢不由奇道:“天文自负清高,我想小慧也是贤淑端重,这二人只怕并无瓜葛,恐怕是你等吃不到葡萄便想当然罢了。”单保一听急道:“这可不是我们瞎说,二人私自幽会时即被我们撞见过。”康晖问道:“你们所见何状?”单保俯身上前压低声音道:“老三在浴室门口见过他们眉来眼去暗送秋波,不仅如此,我还在后花园中看见过他们卿卿我我诸般丑态,只不过我们从未对旁人说过而已。”康晖听罢大笑道:“原来如此。我看天文外表道貌岸然,不想这还是个多情种子,真是可笑啊可笑。”说话间两人又喝了一壶酒,闲扯几句后单保看天色不早便起身告辞了。
过得数日,正在早课之时,单杰忽然问康晖道:“先生,前些日子弟子读书,看到蛮国、触国之事,却不知这故事出自何处,还请先生赐教。”康晖听得学生发问,冥思苦想了半天却想不起来他所说的蛮、触之事是哪本书里的,因此支吾半天也不能作答。此时天文见他一副尴尬模样,有心替他解围,于是在旁对单杰道:“此乃《庄子阳泽篇》所载。”接着便对单杰详细述说了这个典故。康晖面色绯红,在旁越听越是惭愧,逐渐因惭生妒,因妒而恨,不仅不对天文心存感激,反而大声训斥他道:“求学之人当以周易、尚书等《十三经》为根本,除此之外皆为荒唐之物,即便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天文见先生发怒,心中有些不解,当即辩道:“一事不知便是儒者之耻。即便是宰相用人,也是要用博学好知之人啊。”康晖见天文还敢辩解,心中更怒,于是冷笑一声道:“读书除了好学外,也要注重礼仪,遵规守纪,所谓知书达礼即是如此。我年龄虽稍长于你,但毕竟是你的师长,你再有才学也是我的弟子,却敢以弟子的身份欺凌师长,如此以下犯上读书又有何用?况且你平日自诩儒者,儒者皆有大德之人,如何能做出淫人婢女乱人闺阁的丑事来?”天文听见此言有如耳边炸了一个惊雷,顿时面色煞白嘴唇发抖,半天都说不出一句话来。此时其余几人见状也纷纷在旁不住劝解,如此康晖才渐渐平息怒气,但自此之后始终不再与天文说话,而天文也是神色沮丧,终日为此惶惶不安。
不出数日,便有好事者将此事告诉了单天宇,说是天文因读书之事顶撞了先生。单天宇得知大怒,将天文叫来大加斥责,并按家规笞天文十鞭。接着又吩咐备上一桌酒席,命人把康晖请来好言相慰。席间单天宇道:“弱弟无知,言语间冲撞了先生,还望先生海涵。”康晖见他亲自作陪并向自己致歉,也就势赶驴下坡,连忙道:“东翁哪里话,在下也非小肚鸡肠之人,些许小事何曾挂在心上。”单天宇听罢甚喜,于是便和康晖推杯换盏痛饮起来。几杯小酒下肚,他不由话多起来,于是又将生平得意之事絮絮叨叨说了一遍,言毕还问康晖是否赞同。这些话康晖不知听过十数遍,耳朵都快听出老茧来了,放在往常他必然会乘机大肆吹捧,可此刻见他一脸沾沾自喜之色,心中不由忽然想起天文来,忍不住讪笑道:“老先生的文章政事皆是极好的,唯独家法稍有宽松,外人闻听也殊为可惜。”单天宇正怡然自得,忽听康辉此言,不由面色一变怫然道:“老夫家政,自以为不输于石奋、柳公绰二人(此皆为西汉、唐代名士,以治家严整有法度著称),可听先生今日所言,却着实让老夫不解,莫非先生是有所指不成?”康晖听罢脸现为难之色,故意踌躇再三方道:“即承老先生厚爱,故知无不言。只是此事涉及隐私,不大方便说啊。”单天宇听罢不由大疑,马上屏退左右追问康晖。康晖便将天文私会慧云之事添油加醋的告诉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