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前,武涛当了一名蜘蛛人,每天在几十米甚至几百米高的楼墙外侧上下穿梭,替城市的高楼大厦清洁外墙。
这天收工后,他和工友小李正准备离开,三辆豪车开了过来,前后两辆车里跳下四个彪形大汉,都是一水的黑西服、黑墨镜、短平头。四人肃立两边,当中车里走出来一个矮胖子,这人一看就是个擅用心计的人。矮胖子来到武涛面前,挤出一脸笑容说:“武涛兄弟你好,我是通达集团的樊仁,久闻兄弟大名,今日特来拜访。”
一听“樊仁”这个名字,小李不由得露出害怕的神色。武涛却不卑不亢地说:“樊总言重了,你的来意,我大致能猜出一二,是想请我做你的保镖吗?如果是这样,我只能说声抱歉了,我已经决定以后再也不干这行了。”
原来,武涛自幼习武,身手不凡,二十岁开始给人当保镖,一干就是六年。半年前,在舍命保护大富豪刘东来的时候,险些丢了性命,于是改行当了蜘蛛人。
樊仁也不意外,打着哈哈说:“我看过你保护刘总的视频,对你的敬业精神十分钦佩,所以特地来找你。”
当时,刘东来在一家酒店外遭遇袭击,武涛以命相搏半步未退,全过程被酒店的监控装置录了下来,在网上传播得很广。
武涛笑了笑,扫了一眼那四个大汉,说:“这几位大哥都是高手,有他们在你身边,再大的麻烦都不用怕,又何必一定要请我呢?”
樊仁说:“你以为我遇到大麻烦了,所以才来请你?不不不,我只是欣赏兄弟你的为人,另一方面也是以防万一。我们这种生意人,难免得罪过一些人,有兄弟你这样的人在我身边,我心里有底。至于价钱嘛,兄弟你随便开,我樊某人求贤若渴,钱不是问题。”
樊仁百般劝说,武涛无奈,说需要些时间考虑考虑。目送樊仁带着手下离开,小李兴奋地拍了武涛一下,说:“兄弟你隐藏得挺深啊,樊仁这么大的老板都得求你保护他,你肯定是个挺有名气的人吧?”
武涛苦笑一声,简单说了一下自己的往事,然后问:“这个樊大老板,你听说过他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小李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凑到他耳边小声说:“人都说这家伙特不是东西,他这上亿的家产也是坑了他的搭档抢来的,他搭档好像现在还在牢里蹲着呢。”
武涛一愣,问:“真的假的?”
小李说:“大家都这么说,估计错不了。我还听说过他的一个笑话,说是前几年吧,有一次他开车出小区,那天风大,他车窗开着,把车里面一块钱卷了出来,一个捡破烂的追了几十米把钱捡了起来,没想到这家伙硬逼着人家还钱。”
武涛沉默了一会儿,说:“既然是这样,我倒是可以考虑一下,就是不知道他能出多少钱请我呢?”
小李失声道:“我说了这么多,你居然还打算当他的保镖?”
武涛展颜一笑,说:“为什么不呢?反正我也缺钱,他出的钱怎么也得比我当蜘蛛人要多吧?不过小李,你知道我不是本地人,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你再帮我详细打听一下他,我总怀疑他请我这事没那么简单。”
第二天,樊仁又来找武涛,武涛说:“我之所以当蜘蛛人,是因为这行赚钱多,樊老板请我的话,准备开出什么样的价钱?”
樊仁说一个月两万,武涛笑了,说:“现在每个月我至少能赚一万多块,樊老板这个价格可打动不了我,这样吧,每月四万,每周结算提前支付,同意的话我这就上工,不同意的话樊老板就另请高明。”
虽然这是个天价,但樊仁还是苦着脸答应了,于是武涛正式成了樊仁的保镖。
据说樊仁嫌他老婆太能花钱,所以多年前就把老婆踹了,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儿子樊小瑞。樊小瑞今年七岁,樊仁十分宝贝他。到了樊家不过两天,武涛就发现不对劲了,樊仁每天除了去公司,所有应酬一概不参加,下了班就窝在家里哪也不去,好像在防着什么一样。
这天樊仁在公司忙碌,武涛和几个保镖在外面办公室里等着,这时小李打来电话,武涛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接听。小李说:“我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打听到了,樊老板原来的搭档老虎要找他麻烦。”
当年樊仁为吞掉老虎的钱,设计将老虎投进了监狱,老虎坐了十一年的牢,三天前终于刑满释放。老虎早就放出话来,要拿回自己的那份钱,并且要让樊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武涛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他想,该和樊仁再谈一谈了。
下班后回家的路上,樊仁接到电话,是留在家里的保镖打来的,说刚才陪着樊小瑞遛狗,结果狗被车撞死了。樊仁一听就火了,命令司机加速,不一会儿就回到了小区。小区街道上已经围了好多人,狗狗惨不忍睹地躺在地上,看上去像是被压路机碾过一样,竟然成了扁平画。见樊仁回来,樊小瑞甩开保镖的手,哭着扑进他怀里,指着一辆车前站着的瘦削男人说:“就是他,撞倒了狗狗后还来回压了一下。爸,你得给狗狗报仇。”
男人慢悠悠地走了过来,武涛不由得寒毛倒竖,感觉到了莫大的危险,他隐约猜到,这人有可能是对樊仁恨之入骨的老虎。他赶紧上前一步,暗中蓄力准备随时出击。那人理都不理他,笑呵呵地对樊仁说:“老樊啊,不好意思,多少年不开车了,这手脚都不听使唤,不小心压死了你的狗,你看这事儿怎么办啊?”
平时不可一世的樊仁脸色大变,额头上点点滴滴竟是渗出了冷汗,他搂着儿子强笑道:“老虎,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怎么也不说一声,我好给你接风啊。”
“难得你有这个心意,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老虎漫不经心地说,“你也知道我一直喜欢吃狗肉,你这死狗挺肥挺壮的,要不,咱们就把它炖了?”
樊仁勉强一笑,说:“老虎,我知道你对当年的事心里有气,可你何必拿一只狗撒气?有什么话咱不能好好说吗?”
“我不拿狗撒气,我拿你撒气总行了吧?”老虎面露狰狞之色,一巴掌打了过来。武涛闪电般伸出右手,握住老虎的手腕,淡淡地说:“有话说话,别动手。”
老虎大怒,骂道:“你又是什么东西?敢管我老虎的事?”
武涛缓缓松开他的手,一字一句地说:“我姓武,武松的武,我是樊总的保镖,保护他是我的职责。”
“武松的武?你是想打我这只老虎?”老虎瞪着武涛说道,“年轻人不知天高地厚,赶紧把这工作辞了吧,也免得以后后悔。”
樊仁赶紧说道:“老虎,找个地方坐坐吧,既然你出来了,这事总得解决,咱老哥俩有什么事情不好商量?”
“跟我坐?你没那个资格。姓樊的我告诉你,今天我来就是想告诉你,当年你吞了我的五百万,怎么吞的怎么给我吐出来,加上利息一共五千万,我给你三天的时间,到时候我拿不到钱,下次出车祸的就不是狗了。”
“如今是法制社会,你那套打打杀杀的不顶用了。”樊仁把脸一绷,试探着威胁老虎,“你岁数也不小了,难道还想在里面待一辈子不成?”
“江湖人牢狱命,只要能报了你的‘大恩大德’,别说在里面待一辈子,就算吃枪子儿又算得了什么?你少拿这个来吓唬我。”
老虎驾车扬长而去,樊仁恨恨地往地上吐了口口水,带着儿子和保镖上楼。他单独把武涛叫进书房,说:“小武呀,今天你也看到了,那个老虎有多嚣张。以前因为生意上的事,他认为我对不起他,想讹我,我不可能屈服。但这家伙肯定不会罢休,我和小瑞的安全,就拜托你了。”
武涛说:“樊总,保护你和你儿子是我的职责,可你不该骗我。你说请我来只是防备不时之需,可我听人说,老虎早就放出话来和你不死不休,你根本就是为了防他才请我的。他跟你是生死大仇,拼了命也要报复你,在这种情况下,你出的价钱是不是少了些?”
“那你想要多少?”樊仁问道。
“一口价,每月三十万。”武涛平静地说,“我答应誓死保护你,就像我保护刘东来一样。”
樊仁吃惊地瞪着武涛,大声道:“三十万,武涛,你想钱想疯了吧?凭什么你能值三十万?”
“因为我,刘总保住了他的命,他的命值多少钱?我准备用我的命来保护你,你的命又值多少钱?”武涛转身边走边说,“樊老板可以考虑一下,不同意的话通知我一声,我马上离开。”
出了书房,樊小瑞上前拉着他,让他陪着出去葬了狗狗。樊小瑞虽然在父亲的娇纵下有些不成样子,但毕竟童心未泯天真犹在,挺招人喜欢。武涛带他去了郊外,挖了个坑把狗狗埋了。回来的路上,樊小瑞依然十分伤心,武涛叹了口气,说:“小瑞你别难过了,叔叔刻一个小狗的木雕送你,好不好?”
“真的?”樊小瑞毕竟小孩子心性,闻言大喜,问,“是一样大小的吗?”
武涛笑道:“怎么可能一样大小?也找不到那么大的木材。咱刻得小一些,你可以摆在书桌上,想起来就看它一眼,不是更好吗?”
樊小瑞高兴地答应了,他想了想,从手腕上摘下一串手链塞到武涛手里,说:“这是我妈妈留下的,你帮我刻狗狗的木雕,我就把它给你。”看着那串手链,武涛有些哭笑不得,他想了个借口,说:“我是大人,送你东西正常,可要是收你小孩子的东西,就让人笑话了,所以你还是自己留着戴吧。”
樊小瑞眼珠一转,说:“可你是我的保镖啊,就当作是我请你的报酬好了,当我有危险的时候,你一定要保护我哦。”武涛无法再拒绝,只好将那串不太合适的手链戴在了手上。
两人回到家,樊仁又把武涛叫了过去,说:“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你也要答应我,一有机会,就干掉老虎。”
武涛一惊,摇头道:“我是保镖,不是杀手,为了你的安全我可以自卫,但绝不会主动伤人性命,如果这是必要条件的话,那咱们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任樊仁好说歹说,武涛坚决不肯答应,樊仁只好让步,说危险时刻他必须舍命相救,这点武涛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樊仁找了许多关系帮忙说和,他想拿出一千万摆平此事,但老虎咬死了五千万不松口。樊仁哪里肯出这么多钱?撑死了他的资产不过上亿,拿出五千万,他的公司恐怕都得倒闭。
转眼间三天期限过去了,樊仁希望和老虎再谈谈,但老虎突然销声匿迹了。
樊仁害怕极了,虽然知道这极有可能是老虎采用的攻心战术,就是想让他恐惧,可他仍然惶惶不可终日。吃不好睡不好,短短几天工夫,整个人便瘦了一大圈。
这天傍晚,武涛和两个保镖护着樊仁下班回家,两个保镖像往常一样,率先走出公司大门,左右张望了一眼,见并无异样,转身点了点头。武涛收到信号,和樊仁一起走了出来,就在这时,武涛灵敏的耳朵似乎听到了一阵风声,他想也不想,一个侧扑将樊仁猛地推了出去,自己也顺势一个翻滚滚出老远。只听得一声巨响,一个巨大的花盆正砸在樊仁刚才站立的地方,碎片泥土四处迸射,如果不是樊仁被武涛推了出去,这一下就会将他砸为肉饼。
樊仁呆呆地看着碎盆乱土,想爬起来,没想到腿一软又摔坐在地上。
老虎从门前不远的一辆车里下来,慢悠悠地走过来,说:“樊老板,真是天有不测风云,这种事都能发生?看来以后你上街走路吃饭睡觉,都得作一下风险评估,不然稀里糊涂送了命就太冤枉了。”
武涛把樊仁扶了起来,樊仁什么都顾不得了,指着老虎破口大骂。老虎却“嘿嘿”一笑,毫不在乎地扬长而去。
樊仁当即报了警,警察调查了监控,发现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家伙,在花盆落下后离开了大楼,因为看不清此人的脸,根本无从查找。
这件事很快传播开来,小李特地打来电话,问武涛有没有受伤,然后告诉武涛说,这段时间他了解了一些老虎的事情,知道得越多越心惊。老虎仗着一身功夫,当年横行霸道心狠手辣,据说手上有过人命官司,因为手下小弟甘愿顶罪,所以他一直逍遥法外,直到被樊仁陷害才不得已坐了十一年的大牢。他说具体的事情两人面谈,于是武涛请了假去与他见面。
两人约在了一家饭店,武涛早就想请小李吃一顿以示感谢,今天正好得偿所愿。可到了饭店之后,他才发现除了小李之外,还有老虎和他的几名手下。老虎哈哈大笑,说:“小兄弟,是我让小李帮忙请你出来的,得罪之处请别见怪,请坐请坐。”
原来小李的电话是在老虎的授意下打的,武涛暗叫中计,不过事已至此,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淡淡地说:“这事与小李无关,先让他走,然后你我是谈是打,悉听尊便。”
“小兄弟你多心了,其实今天请你来,就是想问你几个问题,为了表示我的诚意,你的小兄弟嘛,我对他没兴趣。”老虎冲小李摆摆手,面无人色的小李忙不迭地起身离去。
老虎请武涛落座,然后说道:“把你左手伸出来。”
武涛当年为了救刘东来,挡刀的时候被人砍断了两根手指,如今他左手只剩下拇、食、中三指。平时他左手都揣在口袋里,轻易不外露,不过既然老虎想看,他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伸出手掌平摊在桌上。
老虎扫了一眼,问:“这两个月,你可曾做过什么好事吗?”
武涛脑中灵光一闪,隐隐猜到了老虎的用意,他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两个多月前,救了一个心脏病发作的老头。”
武涛没有撒谎,那天晚上回宿舍时,在一条胡同里看见个老头倒在地上,他连背带扛地把老头送到了医院。那老头衣着普通,看上去家境一般,他没指望人家报答他,所以把人送到医院就走了。
听他说了事情经过,老虎长出了口气,说:“你救的那人是我爸,我爸一直惦记着找你报恩,但你电话姓名都没留下,他只记得你左手少了两根手指。今天你扶樊仁起来时我才看到你左手,所以来找你核实。你是我爸的恩人,我不想伤到你,可我也不能因为你就放过樊仁,你说我该怎么办?”
武涛沉默片刻,说:“我是保镖,就要尽到保镖的职责,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不能让你伤害他,我也想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也看了你救刘东来的视频,对你这个人也有些了解。”老虎说,“你是个讲原则的人,那么你就应该讲道理。樊仁吞了我的钱,害我进了监狱,这些我都能放下,但是当年我怀孕五个月的老婆去求他手下留情,被他从台阶上推下来,结果动了胎气,之后孩子流产,我老婆也没能救过来。这种杀妻害子的大仇,我怎么可能放过他?你却为了点钱舍命护他,是不是有些不仗义啊?”
武涛做梦也没想到,两人之间还有如此恩怨,他沉吟片刻,艰难地说:“只凭你一家之言,我怎么知道这些是不是真的?再说我只是个保镖,拿钱卖命是我的职责,跟仗不仗义没什么关系。”
老虎想了想,说:“说句实话,姓樊的身边那几个保镖,除你之外,其他人我都不放在眼里,况且你救了我爸爸,所以我愿意出钱解决这事,樊仁多少钱请你,我多加十万,不过得等我要回钱才能给你,你看可以吗?”
武涛苦笑一声,说:“虎哥,我也跟你说句实话,我十分需要这笔钱,否则也不可能给樊仁当保镖。如果你现在能拿出这笔钱,我二话不说就去辞职,但你拿不出来,所以我只能继续帮他。你有什么手段尽管用,就算真杀了我也不用内疚,这是我的选择,不怪你。”
见武涛油盐不进,老虎大怒,一把将桌子掀翻,骂道:“真以为我老虎求你呢?给脸不要,滚!”
虽然武涛拒绝了老虎,但他知道这是一个讨价还价的好机会,于是找到樊仁说要辞职。樊仁十分吃惊,说:“怎么突然想辞职?是嫌钱少吗?钱少咱们可以再商量,但你可千万不能走啊。”
武涛以退为进地说:“刚才知道我见谁了吗?老虎!老虎说你樊老板害得他老婆一尸两命,不杀你誓不为人。他让我赶紧离开你,免得给你陪葬。他还答应给我更多的钱,这种情况下,换了你还会继续待下去吗?”
樊仁一愣,说:“原来老虎想挖我的墙脚,可他哪有什么钱?你不会蠢得答应他了吧?”
“我当然没有答应他,不过,我也不能傻得继续待在这里等死,所以我必须辞职。”
樊仁似笑非笑地说:“必须辞职?我看未必吧?没了我这份高薪,你爸换肾的事情怎么办?”
武涛大惊失色,他从刘东来那里辞职之后,发誓再不给人当保镖,可没想到父亲被查出了尿毒症,只有换肾才能保住性命。本来他可以向老雇主刘东来求助,但他一向骄傲惯了,宁可去当蜘蛛人赚钱,也不愿意开口求人,只是蜘蛛人赚的钱有限,所以当樊仁出了大价钱之后,他再次做了保镖,并且假意辞职以争取更高报酬。他问:“我爸爸的事情,你怎么知道?”
“我指望着你保护我,对你不了解怎么行?而且我还知道,你爸爸病情突然恶化,这几天必须马上进行手术,否则命就保不住了。”樊仁冷笑着说,“三十万够你爸换肾的了,只要那边条件具备,我这里马上给你打钱,不过别再跟我玩这种小伎俩,说句狂话,这么多年来还没人能骗得了我。”
武涛不由得面红耳赤,这才意识到小瞧了樊仁,连老虎那样的人物都被樊仁骗光了家产,他居然想着在樊仁身上找便宜,岂不是自讨苦吃?好在樊仁虽然冷嘲热讽,但却答应了随时打钱,这让他的心里有了底。
又是两天过去,虽然老虎那边毫无动静,但武涛不敢大意,每天连睡觉都睁着一只眼睛。
这天樊仁高兴地告诉他,自己请到的说和人终于做通了老虎的工作,老虎答应跟他和平解决,中午时候大家一起吃饭谈判。说和人是本市极具声望的一位前辈。双方寒暄落座后,前辈说老虎同意樊仁归还一千万,承诺此事就此作罢,但有一个前提条件,他觉得这个条件比较简单,于是把双方都聚在这里,希望彻底解决这件事情。
老虎举杯向樊仁示意,然后问道:“樊总,你这几个保镖,最厉害的是武涛吗?”
樊仁不明所以,点头说是。老虎叹了口气,说:“武涛保护刘东来的那段视频,我反复看了好几遍,真是要功夫有功夫,要胆量有胆量。不怕大伙见笑,今天同意跟樊总你和解,最大的原因就是我认为自己拼不过武涛,被逼无奈之下只好如此选择。不过我老虎横行了一辈子,就这样认怂让人笑话,我希望能跟武涛兄弟斗上一场,只要他赢得了我,我就按事先说好的条件,收钱罢手;不过万一我赢了,樊总你可是还要付五千万的,你同意吗?”
樊仁大惑不解,武涛自幼习武身手不凡,年近半百又徒有猛力的老虎凭什么跟武涛斗?难道他只是想要一个台阶下?正犹豫间,只听老虎继续说道:“对了,说明一下,是文斗不是武斗,不伤和气地掰个腕子就行,掰左手,一局定乾坤,怎么样,没问题吧武涛兄弟?”
樊仁曾亲眼看到,武涛单手举起百斤杠铃,臂力腕力无比惊人,就算左手缺了两根手指,赢老虎也该是手到擒来。樊仁大喜,正要开口答应,武涛却猛地伸手,按在他腿上。樊仁惊讶地扭头一看,却见武涛面色惨白,冷汗正自额头涔涔而下。
樊仁心里一沉,把冲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难得虎哥有此雅兴,不过这得看武涛意下如何。”
武涛霍地起身,说:“我不能奉陪。”
在座的所有人都大吃一惊,那位前辈把酒杯重重一放,不悦地说:“老虎给了我天大的面子,才答应和平解决此事,你一个功夫高手,就算老虎练过几天,你还怕掰不过他吗?”
武涛惨笑,冲老虎竖起大拇指,说:“虎哥,真高啊,把我的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老虎讶然道:“你这话什么意思?我为什么要打听你的事情?”
武涛不理老虎,自顾对樊仁说:“樊总,有件事情我瞒了你,对不起。在保护刘总的时候,我不但被砍掉了左手的两根手指,肘窝更被刺了一刀伤到了筋,医生说如果我再用全力的话,这条胳膊就会废掉,我废一条胳膊不要紧,但我怕输掉比赛坏了你的事。老虎一定是查到了这件事,所以才用这个条件来故作大方。”
樊仁脸色忽红忽白,突然起身一脚将武涛踹翻,上前又踢又踹,骂道:“你个王八蛋,连虎哥都打不过还在我这骗钱?滚,现在就滚!就算你他妈一分钱不要,老子也不用你个废物保护我!”
在樊仁的叫骂声和老虎的大笑声中,武涛狼狈不堪地逃离了酒店。正因为他左手有可能会残疾,所以才不能再做这行。他自毁誓言做了樊仁的保镖,最主要的原因是樊仁很卑鄙够无耻,再加上武涛急需用钱,所以决定隐瞒情况当他的保镖。如果真遇到危险情况,他会拼了命保护樊仁,倒也不相信拼不过老虎。但他没有想到,这个秘密居然被老虎揭开了。
就在武涛失魂落魄之时,他的妹妹打来电话,爸爸的病情恶化,医生说必须马上手术,让他把换肾的费用赶紧打过去。武涛一下子傻了,这个时候,樊仁哪里还会兑现承诺?事到如今,也只好向从前的雇主刘东来求援了。他拿起手机,正准备拨号,一辆车停在他面前,樊仁降下车窗,冷冷地说:“你以为骗了我就没事了吗?”
武涛反问:“那你还想怎么样?”
“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出不了我心里这口恶气。”
樊仁的话音未落,一个人从后面一棍子敲在武涛头上,他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扑通”一声摔倒在地,甚至连落在他身上的拳脚棍棒都感觉不出来,他晕了过去。
等他醒来的时候才知道,他已经躺了足足三天。妹妹告诉他,因为没能及时交钱做手术,爸爸已经病发身亡。武涛心里悔恨交加,虽然不是樊仁亲手杀死了他爸,但说他是间接凶手绝不为过。身为人子,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料理了爸爸的后事后,武涛的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这天,他骑着摩托来找樊仁算账。小区的花园里,樊仁正陪着儿子玩,十来个保镖散在四处保护着他们。见武涛大步而来,樊仁“嘿嘿”冷笑起来,说:“还敢找上门来,你个王八蛋,是来找打的吗?”
武涛不想让樊小瑞看见即将发生的一切,掏出刚刚雕刻好的小狗雕像,递给樊小瑞,说:“我要和你爸爸谈点事,你先回家好吗?”
本以为樊小瑞看到雕像会很高兴,哪知樊小瑞看了眼父亲,低声说:“我爸说你是个骗子,不让我再搭理你。”
武涛一时间愣在当场。樊仁却哈哈大笑,命令两个保镖先带儿子上楼,又令其他保镖围住武涛。武涛把心一横,与众保镖斗成一团。可毕竟好虎不架群狼,只片刻间便挨了几下狠的。就在这时,他听见不远处传来两声大喊和樊仁惊恐的声音:“快把小瑞救回来——”
围着他的保镖向单元门口跑去,武涛见六七个人已经打倒两个保镖,一个大汉捉小鸡般提着樊小瑞,将他塞进面包车,面包车风驰电掣地开走了。
原来,老虎的人一直埋伏在小区等待时机,自己的出现,无意中吸引了樊家大多数保镖,老虎趁机出手抓走了樊小瑞。
樊仁气急败坏,顾不得再找武涛麻烦,开车追了上去。武涛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自己无意中和老虎打出了一次完美配合,实在是太解气了。他跨上摩托往家赶去。可当他转过一条街道时,竟然又看到那辆面包车,从他前面一掠而过,但后面追击的车辆却不见了。
看来面包车为了甩掉追兵在兜圈子,而且也确实甩掉了保镖。武涛不由自主地骑着摩托跟了上去。面包车穿街过巷,最后来到郊外一间废弃工厂。武涛远远跟着,见他们将樊小瑞带了进去。
武涛怔怔地望着工厂,最初的幸灾乐祸早不见了踪影。老虎对樊仁恨之入骨,如今抓住了樊仁的要害,不达到目的绝不会罢休,可是,他到底会如何对付樊小瑞呢?
武涛警告自己说这些不关他的事,他现在应该马上离开,可另一个声音在告诉他,老虎在犯罪,他有义务报警。他不由自主地掏出了手机,正拨号时,只听得一阵马达轰鸣声,回头一看,一辆车凶猛地向他撞了过来,他一个跟头扑出去躲开,手机却脱手飞了出去摔得七零八落。
那车将武涛的摩托车撞散了架,老虎面色阴沉地跳下车,说:“不好意思,我这驾驶技术还是那么烂,你没事吧兄弟?”
武涛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说自己没事,老虎继续说道:“你不知道,刚才如果不是我出手,这次姓樊的可能会打死你?”
武涛点点头,说:“那我也不会感谢你,要不是我吸引了樊仁的注意力,你再埋伏一年也没机会动手抓人。”
老虎阴恻恻地问:“你现在在这儿干什么?我看你在拨电话,是报警还是打给姓樊的?”
武涛颓然道:“算了,我这就走,不管你们这些破事了。”
武涛摩托也不要了,大步向来路走去。老虎却追了上来,一把搂住他的肩膀,说:“你不管就好,既然到这儿了,就别急着回去,里面说话吧,只要离开了姓樊的,以后咱们就是好兄弟。”
武涛知道老虎是担心他离开后报警,只好跟着老虎进了厂房。老虎说:“就因为你左手废了,姓樊的就翻脸不认人,一点都没考虑你救过他的命,他的混蛋儿子也不识好歹。今天你就安心看戏,看看虎哥我怎么帮你出这口气。”
樊小瑞早就吓得瑟瑟发抖,见了武涛如见救星般大叫:“叔叔救我,叔叔救我——”
武涛只觉心里一阵绞痛,可随即想起惨死的父亲,一颗心又刚硬起来。老虎命人揪着樊小瑞的头发拍了两张照片,发给了樊仁后打去电话,说樊小瑞在他手里,要求樊仁立即支付五千万。樊仁苦苦哀求,说筹钱需要时间,希望他不要伤害樊小瑞。
老虎挂断电话,说:“我太了解这个王八蛋了,儿子再亲也比不上钱亲,不给他点压力,他就不可能掏钱。来人,把这小杂种的手指剁下来一根,拍个录像传给姓樊的,先让他心疼一下再说。”
樊小瑞吓得小脸煞白,大叫:“叔叔,救我——”
老虎不屑地说:“现在还让人家救你?还以为他是你家的保镖呢?”
武涛内心剧烈地挣扎着,他恨死樊仁了,但樊小瑞毕竟只是个孩子,不应该遭此折磨,他的良心告诉他应该救人。老虎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冷冷地说:“我听说,你昏迷的那三天,你爸因为没钱换肾死了?”
武涛身子一震,内心重新充满仇恨。老虎点头示意手下动手,樊小瑞拼命挣扎着,叫道:“叔叔,你答应过我危险的时候救我,我还给过你手链呢。”
武涛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那串手链上,这时一个大汉已经举起了匕首。武涛突然狂叫一声冲上去,一脚将匕首踢飞,转身对老虎说:“虎哥,虽然樊家父子都不是什么东西,可这种事我看不下去,求你放过他吧,毕竟孩子是无辜的。”
“我那没出世的孩子更无辜,谁来为我打抱不平?”老虎瞪着武涛骂道,“我说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是非不分好赖不懂?赶紧滚一边去,再多管闲事,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一个大汉要推武涛,武涛抬腿将大汉踢翻,一手捡起匕首,一手拉起樊小瑞,跑到通往二层厂房的台阶前,他转身乱砍乱刺挡住追兵,掩护樊小瑞上楼。
老虎命令手下住手,来到武涛身前,说:“以前你很能打,但别忘了现在你是个残废。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扔下刀滚蛋,我饶你不死。”
武涛惨笑一声,匕首向前一探,说:“想抓小瑞,先过我这一关。”
老虎把手一挥,手下们一拥而上,不一会儿武涛身上挨了两刀,再也没有反击之力。一个大汉准备给他致命一击,老虎却一把握住了大汉的手,对武涛说:“你尽力了,看在你救过我爸的分儿上,我不杀你,让开吧。”
武涛惨笑,说:“我不会让开,想伤害小瑞,就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吧。”
老虎命人拖开武涛,抓住樊小瑞,把他的手按在地上举起了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樊仁带着几个警察冲了进来,用枪逼住了老虎和他的手下。
老虎等人见大势已去,只好束手就擒。樊小瑞扑到武涛身上,用手堵住流血的伤口,哇哇大哭起来。
樊仁哈哈大笑,对老虎说:“早就料到你会对我儿子动手,我在他身上安装了追踪器,没想到吧你?”
老虎眼睛喷火一般瞪着樊仁,突然转头冲着武涛大声道:“武涛,我真是不明白,姓樊的拿你当狗,为什么你拼了命也要护着那小杂种?”
“良心,做人的良心!”
“别跟我说良心,那种烂借口老子不信。”老虎大叫,“到底是为什么?”
武涛“嘿嘿”笑了起来,因为间接的杀父之仇,他告诉自己不该去救仇人之子,然而他的良心告诉他,在罪恶面前绝不能袖手旁观,在他内心难以抉择之时,小瑞却给了他一个理由,一个强大的理由。他用力举起右手,向大家展示那串可笑的手链。他虚弱地说:“我是保镖,我收了小瑞的酬金啊。”
老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这串手链?”
武涛点点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串手链上,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一时间,工厂里面只回荡着樊小瑞伤心的哭泣声……
(发稿编辑:刘雁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