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无数的“理想”当中,只有一个最长远、最持久,因而才最真实,那就是拥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
小的时候怀此奢望,不过是想偏居一隅,去看自己想看的大书小书,避开大人非要我看的“观止”,“文选”之类。然而奢望毕竟是奢望,直到上大学之前,我始终没有拥有真正属于自己的书房。小学看《西游记》、中学看《水浒》、《红楼梦》,差不多都是躲开父母,或在江边、或在被窝里手持电筒偷偷进行的。
大学毕业后,不仅读了一些书,而且也有了千八百本书,愈发想有一间属于自己的书房了。我常想,“阔老巨贾替飞鸟走兽筑室,太太小姐为宝钿金钗安家”,我乃一介书生,寻个所在,权作书斋,为那些跟随我多年的书朋友安营扎寨,当不算过份吧?
我是幸运的。“不算过份的愿望”虽然实现得晚些,毕竟在我而立之年实现了。
新分的房子里有一处绝妙佳境,那是一间不足两立方米见方的储藏室。虽然低矮狭小,黑古隆冬的,但毕竟是一处独立的天地。何况四壁还算洁白整齐,一面壁上架了两层隔板……我端祥良久,眼前一亮!这不正是期待以久难得谋面的书斋吗?说干就干,我迫不及待地拆除隔板下层,一头摆上小书架,一头摆上废弃的床头柜,在床头柜和书架的第三层之间放上拆下的隔板,上面铺上一张白色的塑料布,一张漂漂亮亮、大大方方的“写字台”即刻出现在眼前。真是“踏破铁鞋无寻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一间正儿八经的书斋就这样建成了。
有了自己的书斋,却为斋名犯了难。几十年间不知为未来的书斋在心里起了多少名字,什么这个斋,那个室的。可是事到临头,竟一个也觉着不合适。怎么才能又贴近实际,又符合我的志趣追求起个名呢?左思右想均不得要领,索性放弃“有心栽花”,只待以后“无意折柳”吧。
忽一日,老友光夫驾临造访,见我的书斋小巧玲珑,有模有样,羡慕不已。口中不禁连声国骂,继而调高八度,格升一级:“奶奶的!这么好的书房竟是‘裸体’的,连个名号都没有!”我连忙接茬:“不错,‘孩子’我是生下来了,只等大才子你起名呢!”老友倒也不客气:“小文人用小书斋,什么动物关什么笼子;何不就叫‘一米斋’?”“一米斋?”对!就叫“一米斋”!才子就是才子,真是神来之“笔”。当下,献上清茶一杯,以谢老友。一米斋空间狭小,不容我虚设门面。桌上一叠稿纸,架上几册新书,构成了我的“斋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