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初年,北京东直门外,有条巷子里住着一个叫王振龙的小老头儿,以看相算命为生。由于脑子灵活,能说会道,而且一说一个准,有人就给他取了个外号:神仙王铁嘴。
王铁嘴给人看相算命生意特好,一是因为他的桌面上摆了《麻衣相术》、《相学大全》等几本书,让人觉得他是个学问很深的人;二是因为他善于察言观色、旁敲侧击、以话套话,把对方的心事套出来,一番“行话”说得人深信不疑。说穿了,他是靠聪明和狡诈混日子,而且混得有滋有味。
谁知,王铁嘴混到50岁这一年时,竟然再也混不下去了。有一天,来了个人请他去看相。王铁嘴见此人气度不凡,不像个普通人,就问他是什么人,要去哪里,给谁看相。来人不回答,王铁嘴板了脸就要送客。来人没法,只好小声说,他是总统府的副侍卫长张洪镖,特地微服前来请他去紫禁城给主子看相。
啊!一听是到“紫禁城”给“主子”看相,王铁嘴就知道“主子”是谁了,不觉心里一沉。他是个老江湖,担心会有大祸临头。尽管心里发憷,脸上却挂着笑说:“张将军,我原本今天不打算出门做生意,所以中午多喝了几杯。按行规,酒后是不能给人相面的,只能明天去了。”张洪镖见他不慌不忙,又闻到了他嘴里的酒气,也就相信了。
张洪镖转身正要走时,王铁嘴又把他叫住了:“张将军,给贵人上门相面是要预付定金的,银子带来了没有?这可是规矩呀!”张洪镖问要多少,王铁嘴伸出了一个巴掌,5个指头竖得笔直。张洪镖问:“5两?”王铁嘴摇头。“50两?”王铁嘴又摇头。“500两!”王铁嘴这才点了点头。张洪镖虽觉得他在敲棒棒,但又拿他没有办法,只好马上回去给他送来500两银子。
第二天天一亮,王铁嘴就去了紫禁城⋯⋯回家时快中午了,老婆儿子已经走了。
老婆儿子是按他的叮嘱在他出门之后走的,那500两银子可以让母子俩逃到该去的地方。眼下,他不知道自己该逃往何方。他心里明白,就在他离开紫禁城的那一刻,身后就有了眼线:他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人家不会放过他。
果然,只在家里睡了一晚,一个叫毕春山的人就上门来了,说是请他去给自家老爷看相。王铁嘴盯着来人打量了一会儿说:“今天同老婆斗气,心情不好。心情不好人就浮躁,浮躁之人是不能给人看相的,这是行规。”毕春山一笑,放下100两银子做定金,说道:“好吧,明天早上我来接你。”一转身走了。
没料毕春山出门不一会儿又转了回来,问王铁嘴家里怎么就他一个人,老婆孩子哪去了。王铁嘴心里一笑,骂了声“笨蛋”,你这可是不打自招啊!原来请我之前就盯上了我家里的人。他于是一笑:“哦,老婆去买菜了,儿子给人干活,晚上才回来。”王铁嘴请毕春山留下来一起吃午饭,还说既然他今天不出门,就得好好喝几杯,两人一醉方休。毕春山见王铁嘴说得很随便,还邀请他喝酒,说了声多谢,就托故走了。
毕春山一走,王铁嘴就带着100两银子逃命去了。
傍晚时分,王铁嘴住进圆明园遗址附近一家招揽游客的小旅社里。自从洋人烧了圆明园以后,这里就变得荒凉了,虽然已经过去了50多年,但还是人烟稀少,躲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下半夜,躺在床上的王铁嘴怎么也不能入睡,心里莫名其妙地烦躁。他悄悄起床去了火房,往柴草堆里一倒,就一直睡到大天亮。第二天他回到房里时,不禁大吃一惊,他被子里塞东西伪装的一个假人被人捅了几刀!
王铁嘴苦苦一笑,往脸上抹了把灰后,一出店门就朝南边走了。他在陶然亭湖东的一家小酒店里开了房,在房里化装后才走出酒店。
来到湖边,王铁嘴跳上一只渔船去了湖心岛。谁知,半夜时听到一阵喧闹,远远望见那个小酒店突然起火。他想,这火一定是因他而起的。而渔夫也认出这个留在船上喝酒,正醉意朦胧躺在渔船上望着满天星斗想心事的人,就是“神仙王铁嘴”。
奶奶的,我偏不死!王铁嘴骂了一声,跟着就把自己的不幸遭遇一五一十地向渔夫讲述了—遍,然后求渔夫送他去了湖西。
他这次要去的地方是西直门外一块埋死人的荒地,那里有座土地庙可以安身。他想,追杀他的人总不会到野兔狐狸安家的地方找他吧?
王铁嘴还是想错了。10天之后,有一伙人围住了他栖身的土地庙,为首的正是毕春山。毕春山嘿嘿一笑说:“王神仙,不是我们弟兄和你过不去,是有人要你永远消失,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呀!虽然你东躲西藏给我们添了不少麻烦,但我们不会为难神仙,会给你个痛快⋯⋯”王铁嘴最终没有逃脱毕春山的追杀。
在京城里,王铁嘴是个名人,他的尸体被人发现后报告了北京警察厅,很快就轰动了北京城。警察厅派了刑侦处的穆森处长侦破此案。穆处长几天就查出了眉目。
就在穆森抓了毕春山一个手下准备审讯时,他本人却被总统府的人抓走了,罪名是“贪赃枉法,草菅人命”。不久,穆森因“食物中毒”莫名其妙地死在监狱里。这样,王铁嘴被杀一案也不了了之。
王铁嘴死后第6个月,也就是1916年的元旦,袁世凯登基当上了皇帝,改元“洪宪”。
原来,袁世凯在孙中山辞去临时大总统后,胁迫国会选举他当了总统。接着他又做起了皇帝梦。可他很迷信,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有当皇帝的命,就派心腹张洪镖去请京城最有名的“王铁嘴”看相。王铁嘴知道大祸临头,怎么也是死,就借口那天喝了酒把时间推迟了一天,又骗了张洪镖500两银子,让老婆儿子逃生去了。第二天,没等人来接,他就提前进了紫禁城。在给袁世凯相面时,袁露骨地问他自己有没有“人君”之相。王铁嘴见袁当皇帝心切,知道不奉承不行,就说袁世凯天庭饱满、地角方圆,如何有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王铁嘴走后,袁世凯对张洪镖说,王铁嘴必须永远“闭嘴”。这样,张洪镖就派卫士郭仲仁化名毕春山去请王铁嘴看相,想借机将王铁嘴诱至隐蔽处杀掉,然后再杀他妻小,并取回银子。没料到郭仲仁的言谈举止被老练的王铁嘴识破了。王铁嘴虽然最终没有逃脱郭仲仁一伙的追杀,但他的死却让穆森探出了眉目。为了不使真相败露,袁世凯又指使张洪镖陷害穆森下狱,随后毒死了他。
令袁世凯没有想到的是,他当皇帝才几天,京城里就有人散发署名“渔父”的传单,说神仙王铁嘴是给袁世凯看“人君”相后被人追杀而死的。不久,逃回湖南娘家的王铁嘴老婆和逃到云南姐夫家的王铁嘴儿子,在袁世凯登基当皇帝、王铁嘴惨遭杀害的消息传到湖南、云南后,向媒体披露了袁世凯如何请王铁嘴进紫禁城“看相”、王铁嘴如何骗取银子,又如何说自己活不成了,要他母子俩如何逃命的真相⋯⋯结果,民怨沸腾,全民声讨,袁世凯众叛亲离,只当了81天皇帝,就在惊恐之中呜呼哀哉了。
选自《龙门阵》2009.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