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尘道:“她是一个母亲,母亲哪有不爱自己的孩子的。她越是疏远你,就越不会有人怀疑其他,天帝也会因此格外疼爱你器重你。她心里,其实未必比你好受。女人有时候很傻,为了自己想保护的人,即便舍弃一生的笑容,也是心甘情愿的。”
夜天凌深深吸了口气:“何苦!她可知我宁愿年年带兵在外,也不愿在宫中看别人承欢膝下,我样样都要比别人强就是为了让她看一眼,笑一笑,她为何不把一切坦然相告,难道我连自己的母亲都保护不了,连轼父之仇都束手无策!”
卿尘淡淡说道:“或许,她就是不想让你了解真相,不想让你知道仇恨,只愿你在天帝面前出类拔萃,做个好儿子、好王爷,平安一生。我虽没做过母亲,但可以想象到母亲对孩子最大的护佑是什么,她只要你平安罢了。”
夜天凌决然道:“我宁肯面对的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甚至卑鄙龌龊肮脏不堪,也只愿听真相。”
卿尘道:“你相信这一切?”
夜天凌嘴角露出冷冽的笑:“我会去分辩证实,直到所有都是事实为止。”
卿尘说道:“事实往往极为残酷,人却难得糊涂。”
夜天凌道:“活了二十多年,竟不知父亲是谁,岂不是可笑?”
卿尘道:“人只要清楚自己是谁就行了。”这正是夜天凌对她说过的话。
夜天凌回身,见她浑身湿透跟在自己身边,雨水缕缕沿着略微苍白的脸庞流淌,却将她的双眸洗得清亮。他心底隐约一紧:“回宫去吧。”
卿尘见他已然收拾心绪,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望着他道:“四哥,我……真的做对了吗?”
夜天凌亦望着她的眼睛,淡淡说道:“多谢你。”
卿尘对他微笑,宁愿清醒着痛苦的人,永远不能忍受糊涂的美好,注定要比别人承受更多的东西。这是他们自己选择的生存方式,终其一生都无法放弃。
远远的大正宫在冬日阴雨下笼罩了沉重的面纱,风雨飘摇中见证了多少古往今来,多少更迭变迁,如今等在眼前着的,又将是怎样一番岁月挣扎。
不管是对是错,这一步已然迈出,她相信,一定是对的,她知道夜天凌也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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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天,夜天凌都没来延熙宫,太后有些奇怪,卿尘更是颇为担心,这日寻空隙见着十一,忍不住问道:“四哥这几天怎样?”
十一被问的奇怪,说道:“什么怎样?好好上朝,下朝不见人影了,没怎样。”
卿尘“嗯”了一声,十一端详她脸色:“出什么事了,那天在裳乐坊不会又和四哥闹别扭了吧?”
卿尘微微抬眸,如果夜天凌是穆帝的儿子,如果天帝轼兄夺位,那么夜天凌将如何同十一相处?想至此处,她下意识地避开,只一笑答道:“没事……我和四哥有什么好别扭的?”
十一深深看了她一眼:“神神秘秘吞吞吐吐,你奇怪。”
卿尘似是轻松笑道:“我本来就奇怪,难道你第一天认识我?”
十一边走边道:“我第一天认识你就被整治得够呛,又是烧火又是捉鱼,当时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卿尘见他说得一本正经满脸感慨的样子,突然伸出三根手指晃到他眼前:“你还欠我三个要求,别忘了!”
十一摇头:“交友不慎。你大小姐开口,何必要求,我能做的自然便做了。”
卿尘看着他英气爽朗的神情,无由得对未来产生了一丝惧怕。这一刻,她竟有些后悔让夜天凌见到了莫不平,若非如此,兄弟父子间至少没有仇恨。
静默了一会儿,她问十一:“真的我说什么,你都会答应?”
十一笑道:“你说。”
卿尘摇头:“不是现在,我是说以后。”
十一见她问得认真,便也收起了嘻戏神态,说道:“我既答应了你,便是答应了,不反悔。”
卿尘道:“无论何事?”
十一道:“无论何事。”
卿尘又道:“你不怕我无理取闹?”
十一反问了一声:“你会吗?”
卿尘看他坦坦然地望过来,笑,低了头,摇头,又再摇头。
十一道:“虽不知你心中担忧何事,但车到山前必有路,既是以后之事,何必为明日事愁。你怎也如此前顾后怕起来?”
卿尘微微一哂,明日愁来明日愁,十一倒比她通透了:“卿尘受教。”
十一方要调侃她两句,话未出口,突然停住了脚步。
前方不远处夜天凌独自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已近在咫尺的莲池宫。
禁宫原本宽阔的青石甬道,因两面高起的红墙而显得狭窄了许多,抬头能看到一道青色的天空,干净透明,却十分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