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经暗中将她打量,沉思道:“公子不但深知天都朝势,所见所闻看来也颇为广博,如此深藏不露,倒叫谢某十分好奇。”
卿尘修眉微挑,扭头笑道:“谢兄又如何不叫在下好奇,这四面楼虽好,但纹银五万的价钱也着实离奇了些,谢兄怕并非真的想卖此楼吧?”
谢经一愣,随即呵呵笑道:“与公子相交如饮甘饴,谢某对这赌局动了心,还望日后合作愉快!”
卿尘潇洒一笑,抱拳还礼,便是交了这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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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面楼台榭错落,中有高阁,卿尘喜欢入夜时分坐在楼阁的屋顶上看伊歌城。夜幕下的城池灯火辉煌,比起白日的雄伟壮阔更多出几分神秘的味道,隐在暗处的热闹格外诱人,时而也会有温暖的感觉。
隔着夜色沉沉情景多少会有些不真实,却也正因如此,方使人愿意沉迷一刻,想想看不见的灯影深处有着怎样的红尘人间。
自此处望去,眼前点点灯火中最盛亮处便是曾经一度死寂的天舞醉坊,如今歌舞灿烂,热烈喧哗,宝马香车,宾客盈门。除了开始一段时间打点布置外,生意步入正轨后卿尘并不经常过去,天舞醉坊名义上的坊主是素娘。
素娘帮谢经在四面楼打理事务已有多年,心思细密,聪慧精明,天舞醉坊中清一色的胡女在她手中调教得十分妥当,令人放心。在歌舞坊最低迷的时候,四面楼低价买进数家歌坊,果然不过月余的时间,天都中便慢慢恢复了往日纸醉金迷的风流气象。天舞醉坊便在此时重整旗鼓,其独特的舞姿、新奇的曲目如同一股异域来风席卷伊歌,亦将其他歌舞坊带的一振,先前那场变故便悄无声息的淡化了下去。
卿尘将目光自远处收回,眼前的四面楼却安静,透过琉璃灯火只能依稀听见低声浅语,丝竹清幽,少有人能想到天舞醉坊和四面楼是同一人在经营。
四面楼里能歌善舞的女子并不是最出色的,这些时日卿尘自原来的女子中挑选聪慧者亲自指点,以仕女的标准讲解诗赋,严格谈吐,教习琴棋书画、酒艺茶道,有些灵气的女子几经点拨立见不同。为了教,她自己亦学,随时应付莺莺燕燕们公子长公子短的询问,自觉诗书琴棋大有长进,获益匪浅。
如今的四面楼乐而有舞悦目,静而有茶盈香,有酒醉人而不颓败,有美相伴而不荒淫,堪称品格高雅,意趣清新。此处来人并不十分多,但不是一掷千金的高门贵族,便是盛名在外的墨客鸿儒,慢慢便在天都创出清名。
卿尘此时刚刚在楼中的小兰亭奏了一曲琴,白日里翩翩佳公子,晚上云裳迤逦重纱后一手出神入化的琴技震惊四座,四面楼之所以能声名鹊起与此不无关系。而谢经那里她只说是请了妹妹文烟过来相帮,谢经从未真正见过所谓“文烟”,却似并不相疑,甚至连问也不多问一句。
入秋之后夜风已渐寒,卿尘微微抬头,凝眸时点点清光落入眼中,轻闪着亘古不灭而逐渐遥远的记忆。她想起不久之前曾在一个孤单的夜晚,也是这样独自坐在星空之下,那时候她抬头看到了一双深邃的眼睛,广袤星空落入其中,带着清冷的安然。不知现在这双眼睛的主人是否平安,在伊歌城中或许有一天还能相遇,倒也是叫人思之愉悦的事情。正自顾微笑,身边突然有人道:“文清,你果然在这儿。”
她被吓了一跳,却不必回头便知道是谢经,这人走路似乎从来不带声音,她甚至怀疑他上这屋顶不是像自己一样从阁楼沿着梯子爬上来,而是飞上来的,苦笑道:“拜托谢兄以后出现的时候先有点儿声响,否则总有一天我会被吓死。”
谢经笑道:“改日我上来前先在下面敲锣打鼓知会文清。”
卿尘明眸轻挑:“那明日伊歌城便会传开,四面楼新多了耍猴的节目,谢老板亲演,三文钱一场,精彩得很。”
两人如今称兄道弟甚是熟络,言语调侃谢经从不介意。一笑而过,在她身旁坐下:“听说你又买了间歌坊,如今歌舞坊的价钱已不似之前,似乎不是时候吧?”
卿尘看着夜幕灯火一笑:“我正要和你说,这笔生意可能是赔钱的买卖,所以我打算自己经营,免得连累你。”
“哦?你不是说过在商言利吗?方不方便告诉我是什么生意赔钱你也要做?”谢经问道。
卿尘道:“那间歌坊我是想改做医馆,设法将天都医术独到的大夫集于一处,治病救人。这不是赚钱的事,或者其下再开间善堂,如此还要赔钱。”
谢经奇怪道:“怎么会突然想起开医馆?”
卿尘将手闲闲搭在膝上看了看,说道:“我既自幼学了一身医术,便不想浪费。何况银钱之物没有赚尽的时候,如今算算小有收获,不妨取之何处,用之何处。”
谢经道:“你难道要从四面楼的生意中抽身?”
卿尘扭头笑道:“这么赚钱的生意,我怎么舍得?”
谢经看向下面庭院,玩笑道:“不是便好,不过如今这四面楼再这么赚下去,只怕半年后我都不舍得出让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