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摸摸水箱和墙壁的夹缝,那里应该有根橡胶管。”我对薛晴雪说。
她捏着鼻子,拎出了一根橡胶管递给我。我把橡胶管的一段接在水龙头上,另一端伸进水箱,拧开水龙头后,水流汹涌而出,冲刷起淤泥。水箱实际的深度与外观差了很多,它的底部在地面之下,我估计至少有两米多深。 渐渐地,一个人形物体的上半身出现了,体形比孩子小,比婴儿大,要不是脑袋的形状,那佝偻的身躯像极了一只死猴子。
我调整水流的方向,重点冲刷它头部的淤泥,淤泥冲洗干净后,一张怪脸出现了。
世界上没有任何词可以形容这张脸上的表情,它是痛苦,恐惧,愤怒,惊讶的混合。鼻孔和耳朵里塞满了泥沙,皮肤满是裂口,有深有浅,其中最醒目的是额头上的那道,白森森的骨头隐约可见。
是孙立峰,他的名字在黑板,人在这里。
十三年前的六月二十五日,他趁人不备从屋顶纵身一跃,摔得头破血流,然而身体的裂口却不是摔出来的。根据它们的色泽和形状,我的脑海中浮现了这样一幅画面:
几个人将昏迷不醒的他放进水箱,他的身体渐渐沉入淤泥,窒息令他惊醒,可骨断筋裂的身体无法摆脱困境,他慢慢地被淤泥吞噬,断气前,他抬起一只手,希望得到拯救。
天长日久,他的尸体膨胀变形,这时,水箱内因为某种原因,充满了炽热的蒸汽,这具小小的尸体慢慢被烘干,待到蒸汽冷却后,造成了周身的裂口。
我紧盯着那三张画,那个女人的背影泰然自若。
“是你指使的吗,叶主任?”我自言自语道,“我知道,肯定是你的授意。”
有了前几次的教训,薛晴雪远远地站着,不敢过来观看水箱里究竟有什么。听到我的话,她抑制不住好奇,怯生生地问:“叶主任?是画上的那个女人?”
“她是训导主任。”我声音低沉。
“你说这里是你的母校,可我看这里压根不像是学校。”
“能学到东西的地方绝不仅限于学校。”水箱里的淤泥稀释后流走,孙立峰的干尸卡在一个排水井的洞口,我使劲把它拔了出来,一大块石头落进洞里,是它卡住了尸体,没有让尸体如那些人所愿,坠入排水井中。“留在这里的都是达哈苏居民的孩子,他们的父母住在这里酿造杀猪酒,孩子则被送来里接受‘教育’。没有人强迫,他们心甘情愿。”
“这些父母是怎么想的?”薛晴雪激动地问,“难道他们不担心孩子的安危?”
“那只能说,有些东西比孩子的安危更重要。”
“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它肯定存在。”我说,“你问了我一路问题,轮到我问你了。”
她有点惊讶,“你问吧。”
“我记得方才说过,以前他和你从未来过达哈苏,旅馆的构造是因为那个死去的赵小树事先告诉了他,才清楚的。”
她微微蹙眉,“没错。”
“失火后我先逃脱,等到你们跑出来后已经过了将近五分钟,那时火势很猛,从地下室跑到大门的路很复杂,就连我都差点迷路。你们仅凭对语言描述记忆便能死里逃生,当真了不起。”我冷笑道。
“你……你是在故意试探我们?!”她杏目圆瞪,“我们留在地下室,不被烧死也得被烟呛死,逃出来是运气好。你这样试探别人,太残忍了!”
“我早知道你会这么回答。”我轻蔑地说,“你和他尽可以回到胚坑里,那有根绳子,滑落时盖上青石板,烟进不来,火烧不到,何必靠运气去冒险?”
“好主意。”她怒极反笑,“然后我们在那里活活的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