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叫一声醒来，正在愣神，忽听窗外青山在喊：“快，拿上扫帚跟我走！”一夜的大雪结结实实裹住了寨子。天光尚未大亮，雪深路滑，人们想赶在欧阳老师走之前，把路扫出来。
寨子上的人几乎全来了，昨晚是寨子的无眠之夜。山道上站满了人，大家自觉地分了工，扫帚在前边扫，后面是铁锨铲。大家攒足了劲儿，埋头用力地铲着、仔细地扫着，身上落满了雪花也顾不上拍打。这是他们能为欧阳老师做的最后的事情了，呼啸的大风夹杂着乒乓的铁锹声以及唰唰的扫雪声，大地显得更为寂寥。
苍苍莽莽的雪野之上，逐渐现出一条干净整齐的路。那路弯弯曲曲的，像是小桃他爹手里挥动的皮鞭子，又像是小桃那条在风中摆动的细纱巾。
不久，小桃爹赶着驴车叮铃铃过来，车上坐的，正是戴着厚厚眼镜片的欧阳老师。人们自觉地闪开，把路让出来，抱着扫帚和铁锹，无声地站成排。大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默默地搓着冻僵的手，望着欧阳老师笑。
欧阳老师却没有笑，我看见，欧阳老师飞快地从驴车上跳下来，呆呆地望着蜿蜒的路，摘下眼镜，使劲儿抹了一把眼睛，然后出人意料地蹲下身子呜咽起来。他的声音很细，很闷，没有震天响的豪气，但却像雨一样打得人心里湿漉漉的。
哭声像是具有传染性，先是小桃抽抽搭搭出了声，紧接着是青山和大壮，还有我……直到村长一声断喝：“今天是欧阳老师下山的好日子，谁也不准哭！”
村长拍拍欧阳老师的肩膀，像是安慰，又像是理解。欧阳老师摇摇晃晃地被村长扶上了驴车。风雪中，驴车缓缓启程了，沿着长长的雪路，走得很慢很慢，却越走越远。车轮子每转一圈，都像是碾压在我们的心坎上。我们却都没有散去的意思，在老银杏树下靠着麦秸垛，眼神空空地发呆。雪花漫天飞舞，大片大片地飘落下来，像是总也扯不完的烂棉絮。
许久，我们低头耷脑地准备往回走，忽然，风雪中传来欧阳老师熟悉的呼喊声，欧阳老师站在驴车上，拼命地挥手朝我们喊：“等着，等着，我还会回来……”
“……回来……回来……”回声伴着驴车的叮咚声在白皑皑的寂静山谷间，久久地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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