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挂衣服的手顿住了。他听见了杜菲尔德的话,也听见了刚才总统幕僚长辛迪的话。是的,其实他能听见,也能说话。
几年前,埃里克在摩根大通拿到的第一笔工资,就被他用在了治疗上。他的聋哑是可以治好的,只是过去他给不起治疗费。在摩根大通挣到和偷到的钱,都被他用在这上头。他的病已经被治好了。可是,埃里克是一个聪明人,他知道他的真正价值,就在于残疾。在摩根大通大厦的四十九层上,肮脏的内幕和涉及几亿美元的机密都太多了,只有又聋又哑的人才是值得信赖的。高管们吵架的时候、接电话的时候、签署合同的时候,即使有他在也可以旁若无人。
所以埃里克没有透露任何他能听能说的消息,不然公司里非但没人会祝福他,他还会被炒鱿鱼。可是,今晚这个秘密和以往不一样。这个秘密能像几颗核弹一样同时炸飞华盛顿和纽约。
今晚杜菲尔德失态了,没有检查房间,而且说了太多。现在,他谨慎起来。如果他再发现埃里克的小秘密,那么埃里克一刻钟都活不下去。
“埃里克,当初要不是你烧坏了耳朵,去加州上大学的,一定是你而不是我。”
杜菲尔德遗憾而悲哀地说。他深深凝视着埃里克,埃里克全身都冷了。
——没错,这是这么多年来埃里克最失望的一件事。
他中学的时候成绩很好,擅长打橄榄球。他一直渴望着去加州学计算机,能去那个学校并且拿到奖学金的话,整个小镇都会认为他是伟人。他渴望去外面过大学生活、见见世面,哪怕几天也好。哪怕坐在大学里一个礼拜,结识几个同学朋友,然后再聋了哑了,他也会觉得上帝待他不是那么残酷。
此时埃里克必须尽全力克制自己,才能不把失望和怨恨的表情放到脸上,继续着傻瓜一样的茫然表情。
“还记得你第一个女朋友吗?”杜菲尔德继续说着,吃吃笑了两声。“就是杂货铺的海伦娜。她可真漂亮,不是吗?你知道分手之后她是怎么说你的吗?她说你是个傻瓜,她去堕胎的时候怀的根本就是麦克的种,可笑你还以为是你自己的,哈哈哈。你一直以为她是个纯情小妞对吗?其实连我都玩过她。”
——海伦娜,埃里克怎么可能忘记她呢?她不仅是他的第一个女朋友,也是唯一一个。之后不管是在镇里还是在纽约,埃里克都只能偶尔召妓。她像一团光雾,是少年时代无忧无虑、快乐美好的象征。怎么,她也欺骗他、嘲笑他?和杜菲尔德?和麦克那头肥猪?那家伙听说现在还在海边捡垃圾呢。
想到这儿,埃里克露出更疑惑的表情,指指耳朵,示意杜菲尔德自己听不见。
杜菲尔德叹了口气,似乎开始真的相信他是聋子和哑巴。杜菲尔德做了最后一次努力:“还记得你们家的小狗吗,埃里克?它死得可真惨。你一直不知道是谁杀了它吧?”说着他用手指指指自己的鼻子,“就是我,那畜生冲着我使劲叫,我觉得它讨厌,就用石头砸死了它!”
这个坦白像尖刺一样扎进了埃里克心里,让他的手颤抖起来。
——小狗斑斑的死,埃里克几乎从来不敢回想。自从聋哑以后,只有这个小东西还陪在他身边,缠着他玩耍,从来不嫌弃他,活像个可爱的毛线球般逗人怜爱。那天早上,它还冲埃里克摇尾巴,到了晚上,就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从此再没有任何活着的东西主动靠近埃里克,消解他的孤单了。
原来是这样!酸楚让埃里克眼睛变红了,他极力掩饰,但仍然露出痛苦和愤怒的表情。
杜菲尔德一刹那发现了,似乎也受到了震动。杜菲尔德飞快地走出里间,从办公桌抽屉里掏出了枪,枪口上竟然已经装好了消声器。
“瞧啊,埃里克。”他铁青着脸,用枪指着埃里克,“你骗了我。你听到了根本不该听到的话,我必须杀了你。哦,不,不,我不管你是不是真的又聋又哑。哪怕只有一点儿可能性,我也要杀死你。这可不是为我,这是为了我们伟大国家的安全。你安心地去死吧。”
埃里克浑身簌簌发抖,杜菲尔德有枪,而他赤手空拳。杜菲尔德已经将保险拉开,他的食指马上就要扣动扳机。他会打死自己,拯救国家……
杜菲尔德的瞳孔开始收缩。自己必须做点儿什么,必须!神啊,怎样才能阻止这个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