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我出差到大连，途经海城。 时至中午，司机小李向我请示说：“政委，咱们休息一下，吃点儿中午饭再走吧？” “好吧，到A师E炮团。”我想起六年前我的一个部下在该团，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去E炮团？”小李有些不解。 “对，顺便看望一下老战友。” 车到E炮团，小李下车，门口哨兵行军礼，看过证件，放行，再行军礼。 车到团部，我们下车，卫兵行军礼，看证件，引领我们到干部股。。接待我们的是一位年轻的张姓干事，我向他问起我的老战友，他说三年前就调走了，我很失望。 当我们准备上车离去时，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尉军官迎面走来，两眼紧紧盯着我，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 “营长，真的是你吗？”他突然激动地大叫。 “啊，你是？”我毫无准备，一时反应不过来。 “营长，我是刘东升啊，你不认识我了？”营长，我可想死你了！” 他一面激动喊着，一面紧紧地抓住我的双手，冲我一个劲儿的傻笑。 “刘东升？” 我看着眼前这张刚毅成熟的脸，如同看一张陌生的地图，但还是找到了过去的影子。 “好样的，刘东升。还真出息了，成，没给我丢脸。”我高兴地朝他胸前轻轻地打了三拳。 “老营长，你这三拳可不比当年那三拳有劲儿喽！”刘东升笑着说。我也笑了。 当年，我在守备师当营长，刘东升是我的兵。一天，连指导员向我汇报说他们连的新兵刘东升不愿参加训练，“泡病号”拖全连的后腿。最可气的是，今天早饭时嫌馒头生，咬了一口就扔地上了，还和炊事班长打了起来。 刘东升是我接的兵，我对他有“特殊”的要求。指导员的汇报让我十分生气，我让指导员立刻命令刘东升来见我。 我一肚子气坐在椅子上，脸色也一定很难看。 很快，刘东升来了。他敲门，进屋，立正，报告，站的绷直。全营他最怕我。 “刘东升！”我大声吼道。 “到！”他怯怯地小声回答。 “大点声！” “到！“ “听说你把馒头扔地上了？你没想想你父母弟妹现在在家吃什么？是玉米面糊糊，还吃不饱！我看你是忘本了！” 我猛地站起来，一拳打在他的胸前，他被打的倒退了好几步。 “过来，立正！”我喊道。 他又重新站在我面前。 “听说你泡病号，不愿参加训练？孬种！ “砰！”我又是一拳。 他又倒退了好几步。 “过来，立正！” 他再次笔直地站在我面前。 “我还听说你不愿上文化课，你忘了父母对你的嘱托和期望，忘了你的理想和抱负了吗？ “砰！”我再次一拳。 他倒退几步后马上又主动在我面前立正。 “你错了没有？”我声音提高八度。 “营长，我错了。” “出去！” 不怪我当时生那么大的气。当初我接兵时到他家家访，他父母做了四菜一汤招待我。炒白菜，炖白菜，醋溜白菜，凉拌白菜，外加一盆清澈见底的豆腐汤。望着他一贫如洗的家和他父母可怜寒酸的无奈样，同是苦孩子出身的我触景生情。在喝下他父亲敬给我的半斤火辣辣的烧酒之后，我决定接下这个高考落榜生，为给这个穷人家的孩子一条出路而不惜拒后门兵于外。我坚信穷人家的孩子有出息，却不料他如此不争气。 后来守备师解散，我也调离搬迁。再后来听说他考上了西安政治学院，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见了他。 中午在餐桌上，刘东升端起满满一杯酒，眼中含泪，深情地对我说：“老营长，我要好好谢谢你！没有你当年那三拳，就没有我的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