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作家菲利普·罗斯曾说,当人们还沉浸在事件的惊骇之中时,没人能够足够理智而客观地看待它。阿列克谢耶维奇则一直等到灾难几乎已被人遗忘时才拿出这本书,而正是这时间沉淀下来的冷静,赋予了这本书不同寻常的光芒。
阿列克谢耶维奇始终自觉地记录着宏大时代背景下的个人命运。她的最新著作《二手时代》便把目光聚焦在了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她依然沿用口述史的方式,讲述苏联解体二十多年来,尤其是普京治下的俄罗斯生活。她写到寡头、银行家的胜利,工人、劳动者的失败,她写到弥漫在整个社会中的虚无气氛。
在西方世界与俄罗斯交恶的今天,一些评论家认为阿列克谢耶维奇的获奖不乏政治方面的考量,因为她的作品批判了苏联解体后的俄罗斯。
实际上,在5位曾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俄语作家中,只有肖洛霍夫与当局的关系相对融洽。其他4位获奖者–蒲宁、帕斯捷尔纳克、索尔仁尼琴和布罗茨基,获奖时不是正在流亡之中,就是被当局禁止参加斯德哥尔摩的颁奖。
在获奖后的新闻发布会上,阿列克谢耶维奇直指俄罗斯在乌克兰的军事行动为“占领”,普京的新闻发言人随后反驳说:“阿列克谢耶维奇显然没有足够的信息来准确评判乌克兰局势。”
艺术不能理解很多关于人的事情
阿列克谢耶维奇是一名记者,也是一名非虚构作家。非虚构作家获得诺奖并非没有先例,如罗素、丘吉尔都曾获得过诺贝尔文学奖,但那都是半个多世纪以前的事了。
在菲利普·罗斯、米兰·昆德拉、村上春树这样的大牌小说家还在“陪跑”的情况下,将诺奖授予一个相对不知名的非虚构作家,出现争论和质疑似乎是情理之中的事。
阿列克谢耶维奇曾说,如果在前苏联时代,她也会成为一名小说家。但是在今天,当人和世界变得如此多面和多样,艺术中的文献也变得越来越令人感兴趣,而艺术本身则常常变得无能。
“文献使我们更贴近现实,因为它捕捉并保存原原本本的东西。在与纪录性材料打了20年交道,以及根据这些材料写了5本书之后,我宣布,艺术不能理解很多关于人的事情。”阿列克谢耶维奇说。
她对寻找一种文学体裁的渴望,让她捕捉到了身处历史事件核心中的个人的生活和声音。
“我一直在寻找一种足以匹配我对世界的看法、传递我的耳朵听到的、眼睛看到的生活的文学体裁,”她说,“我进行着各种尝试,最终选择了一种可以让人为自己发声的体裁。”
每写一本书,阿列克谢耶维奇都要花去至少三四年时间,接触五百至七百个受访者,记录与这些人的谈话。她的书常常覆盖几代人的故事:从那些募集1917年革命的个人回忆开始,贯穿历次战争和斯大林主义的古拉格,一直到当今时代。
瑞典皇家科学院常务秘书长萨拉·丹尼斯说,阿列克谢耶维奇创作了“一部情感史–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说它是一部灵魂史”。
阿列克谢耶维奇用一个个普通人的真实故事,构成了一部宏大的历史叙事。如果说在历史长河中,每一个“被侮辱与被损害的人”都被湮没了,那么当这些声音聚集在一起就会显得格外清晰。
“人与事件──他们能相等吗?”阿列克谢耶维奇曾经自问,“一个人讲述的事件构成他或她自己的生命,但很多人讲述的事件构成历史。”
本刊记者 刘子超 编辑 郑廷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