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杀地图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文学地标

 
谋杀地图 阿加莎·克里斯蒂的文学地标
2016-03-30 16:11:50 /故事大全

我们随着一个女人的文字,看到了她眼中的世界。

槌球场草地上消磨的午后时光,茶桌和羽饰宽边女帽投下的影子,空气里都铎玫瑰的香气。从伦敦的豪华时髦到英式乡村的古朴宁静,从面向大海的宏大酒店(The Majestic),到萧瑟白雪的达特穆尔高原,从热带黏稠的尼罗河,到满载权贵的东方快车、蓝色列车,阿加莎·克里斯蒂,除了以她天才的推理,更用自己独特的英式笔触,为我们展现了一个英国乃至世界的全景图。

英式乡村场景

阿加莎作品中一个重要的场景,就是各式各样的英国小乡村。乡间生活对于英国人的重要性,是灵魂层面的。这个国家的乡村情结可以追溯到19世纪。远征殖民地的英国人思念故乡时,会把英国想象成带有浪漫色彩的乡村。“一战”时,战场上的士兵们收到印有教堂、田野和花园,尤其是村庄的明信片时,所受的鼓舞也远大于挥动的国旗。

传统英式乡村生活在“一战”时遭遇了一个著名的分水岭。在那之前,他们是骄傲的、帝国的、日不落的;在那之后,旧的贵族体系开始崩塌,他们心中某些固有、理所当然、根深蒂固的骄傲,也被冲淡至时代的缝隙。

英国有一部很著名的小说,《故园风雨后》(The Brideshead Revisited),描述的就是一种以“一战”为分界线,英国战后社会的那种落寞。第一次世界大战对于英国的影响,似乎比任何一场战争都要刻骨铭心,而最具英伦特色的乡间生活,那份平静、安详、和谐,也毫不留情地被战争打破了。尽管英国本土没有真正遭受“一战”的炮火,但是,战后归来的士兵,以及牺牲、受伤的人对英式乡村中其他个体命运产生的横向影响,却在表面的平静下改变了乡村生活常貌。这种“一战”前后英国乡村社会的变化,也体现在阿加莎的作品中。在“马普尔”系列,当战争结束后,人们仍试图像原来一样打理花园、传播闲话、烘烤蛋糕、举办雪莉酒晚宴时,不知为什么,所有人又似乎都感觉到他们平常的小村落,将永远和以前不一样了。“战后总会有某种东西出现,那是一种态度。在那之后,则是一种你永远也不会去除和正确看待的可怕而隐秘的恐惧。”阿加莎·克里斯蒂在悲剧小说《巨人的面包》(Giant’s Bread)中说。

阿加莎笔下的每个村庄,似乎都有每个村庄不同的故事,但细看,我们会发现每个故事、每种人性,似乎都很相似。人性,在越是恬静淡然的环境中,越是能被无限放大或扭曲。英式乡间生活背后所包含的人性暗涌,可以说,是阿加莎村庄侦探作品中一个共有内核。

在阿加莎的推理世界,一个最常“出镜”的英式乡村,当属马普尔小姐的圣玛丽米德村(St.Mary Mead)。在那里,马普尔小姐用她一双岁月的眼睛,洞察人性、解决谋杀。除去圣玛丽米德,阿加莎也描述了《万圣节谋杀案》里那种外表的甜蜜安宁实则包含贪婪狠毒的小村庄。《杀人不难》中因为谣言而造成的悲剧性人格的小村庄。《灰马酒店》中“坐落的位置离村里的街道有一点距离。房子后边隐约可见一个带围墙的花园”的小村庄。

圣玛丽米德村

当一个作家的想象力过于充足,则现实生活中的地域已不足以装下她的创作,而要延伸到自身无限的想象世界,创造虚无地域。换句话说,这就是我国现在流行的“架空”。阿加莎笔下,马普尔小姐住的圣玛丽米德村,就是一个虚构地域。这个微缩之地,其实集结了阿加莎所认为的英式乡村生活的众多特点,也便于她在这里展现嫉妒、通奸、贪婪、欲望、虚荣、欺骗等一切人性。

阿加莎创造“马普尔小姐”时,自身其实已经经历婚姻的失败,因此她对人性,有着某种更深层次的认识。“也许在活得开心的时候死去,胜过在突然变得天昏地暗的世界里郁郁寡欢,也强过在幻象破灭中虚度时光。她爱那恶棍,信任他,从来没看清他的真面目。”在《圣诞节惨案》中,阿加莎借用马普尔小姐的口,悲凉地说。

“马普尔小姐”这个形象,首先出现在1927年的6本系列短篇小说,后被收进《十三个难题》(The Thirteen Problems)。在小说里,马普尔这个一生未婚的老处女,是当时战后英国乡村社会仍坚持维多利亚式价值观的一种人。

据阿加莎的作品描述,这座虚构的圣玛丽米德村在“伦敦南部25英里”,“距海岸线有12英里”,这才使得在《藏书室女尸案》中,简·马普尔可以和她的朋友多莉去著名的“宏大酒店”度假。这个村“老处女”甚多,除了马普尔小姐本人外,还有韦瑟比小姐、哈特内尔小姐等。

“她们(老处女们)所需要的,”《寓所谜案》(Murder at the Vicarage)中的格丽泽尔达说,“是她们生活中的一小点堕落。这样一来,她们就不会如此忙于刺探别人生活中的堕落了。”

通过众多作品描述,我们可以大概拼凑出,圣玛丽米德村属于贝德福德(Radfordshire)。村子的东北角,是著名的大宅戈辛顿宅(Gossingt on Hall),《藏书室女尸》发生的地方。马普尔小姐和宅子的女主人多莉(又被称为班崔太太)是好朋友。后来,多莉的丈夫死后,她将这所宅子卖给了一个好莱坞女影星玛丽娜·格雷戈(Marina Gregg),在此又发生了一个谋杀故事。值得一提的是,当戈辛顿宅还是多莉一家居住的时候,它内里的装饰没有后来好莱坞明星布置得那样奢华,而是一种老派的殷实。发生命案的藏书室虽然大,但是陈旧凌乱,墙上挂着几幅粗糙的维多利亚风格的水彩画以及一些自以为乐的狩猎场景,墙角放着一个紫色大花瓶。

与之相对,村子的西北角,是火车站所在地。马普尔小姐马不停蹄地在全英范围内破案,就是靠这个小小的车站将老太太驶向一个又一个远方。最远的,马普尔去过加勒比海。

离戈辛顿宅不远的地方,是全村的小教堂,那里也是阿加莎推理世界中一个必不可少的地方。多少闲言碎语,都是在每周日教堂做礼拜后的闲谈中,滋生蔓延。

火车站往南,是《寓所谜案》中那个青年帅哥画家劳伦斯·雷丁(Lawrence Redding)居住的地方。在那里他和旧日情人安(Ann)共同策划了谋杀她丈夫的行动,其后包裹的是深深的真爱。“海归”劳伦斯需要便捷,因此住所离村里的各种商店都很近。在圣玛丽米德村的中心偏北区块,住着著名的海多克大夫(Haydock),他也是牧师的邻居。马普尔小姐每次摔了腿啊,感冒啊以及全村居民的身体健康,都要倚仗这位海多克大夫。他是圣玛丽米德村的一个长期居民,众多作品中都有“出镜”。每当有谋杀案发生,他也客串法医的职责。海多克大夫也很喜欢和马普尔小姐讨论案情。

而我们的主角,乡间侦探马普尔小姐则住在医生的东边。据阿加莎作品描述,马普尔小姐是一个“个子高高的瘦老太太,年纪在65至70岁之间”,“喜欢戴小扁帽”。白发,灰蓝色眼睛,粉红色的充满皱纹的脸。最喜欢的谈话话题和个人爱好是观察鸟和园艺,喜欢打毛线、冲瞌睡。也正因为她喜欢园艺,在《四个嫌疑犯》里,她才能知道大丽花的花语是“背叛及扭曲”,从而一眼辨认出凶手。马普尔小姐有一个小说家侄子雷蒙德,他很有钱,因此经常请姨妈去旅游或做SPA什么的。《圣诞节惨案》就叙述了一个发生在水疗院里的谋杀故事。

在圣玛丽米德的房子里,马普尔小姐拥有一个典型的维多利亚式客厅,“所有梳妆台脚都用擦光印花布包着”——这一点在当今很多比较“老派经典”的英式家庭里仍能看到。她的客厅里有两扇长长的窗户,另一间有一扇凸窗。

凸肚窗可以说是维多利亚时代建筑的一个重要标志之一,一般安置在起居室正对窗外街道处。凸肚窗前通常会摆一个写字桌,用于英国人处理日常信件或用鹅毛笔蘸墨水写作。写字桌身后不远的地方,通常会有壁炉。至今,这样的起居室结构,在英国很多红砖的维多利亚式社区,仍很常见。

马普尔的客厅中间,有一张摆着一大钵菊花的桌子。据《圣彼得的拇指印》中介绍,马普尔小姐家值钱的东西是一些盘子和查理王时代的酒杯。

阿加莎晚年在自传中写道:“马普尔小姐不知不觉走进了我的生活,竟丝毫没引起我的注意。我给一家杂志写了6篇系列短篇小说,选择了6个人物每星期在一个小村庄聚会,讲述疑难案例。我从简·马普尔小姐写起,这位老处女很像我姨婆在伊灵的某些至交。我年轻时去乡村时常遇到这种老妇人。马普尔小姐绝不是我姨婆的再现;她要比我姨婆更大惊小怪、更有老处女的味道。但是俩人确有相似之处,她们性格爽快。她们总喜欢把人和事往坏里想,而可怕的是,事实证明十有八九她们是对的。”

圣玛丽米德村的中心是牧师住宅。这个小村牧师有几个特点,一是娶了一个很漂亮的比他小20岁的性格活泼的妻子格丽泽尔达(Griselda)。因此牧师总是很没安全感,因为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选他。所以画家劳伦斯出现在村里的时候,他还老担心妻子会投向劳伦斯的怀抱。二是牧师去教堂做礼拜时经常迟到,因此妻子不得不用把钟调快的方式“治他”。后来,牧师死后,格丽泽尔达仍住在牧师住宅,并且和马普尔小姐关系一直很好。圣诞节时,她会邀请马普尔和他们一起吃圣诞晚餐。

村子的东南角,住着在《寓所谜案》中被谋杀的卢修斯·普罗瑟罗(Lucius Protheroe)上校。他们的居所,叫作旧厅(Old Hall)。普罗瑟罗上校很富有,但是性格过分,遭到包括他妻子在内的全村人的厌恶。他的妻子安比他小很多。他还有一个和前妻所生的女儿莱蒂丝(Lettice)。莱蒂丝和继母关系不太好,当时非常迷恋年轻画家劳伦斯。

“寓所谜案”过去后很多年,旧厅被改建成四个公寓,在那里的房客又发生了珠宝失窃案。仍然是马普尔小姐破的案。

除了圣玛丽米德村,阿加莎的作品中还创造了许多其他的英式小村庄。《谋杀启事》中的奇平-克雷霍恩(Chipping Cleghorn)、《移动的手指》中的莱姆斯托克(Lymstock)、《罗杰疑案》中波罗最终退休隐居的国王的阿博特(King’s Abbot)、《万圣节谋杀案》中的兀雷平庸(Woodleigh Common)、《杀人不难》中的Wynchwood、《灰马酒店》中的“很深”(Much Deeping)。在《四个嫌疑犯》中,阿加莎又描述了萨默赛特郡一个叫金斯纳顿的小村子,离火车站7英里,与世隔绝。这些小村庄,都不约而同包含着阿加莎本人对于传统英国乡村的理解,也让处于外围的我们,更加深刻触摸英式田园生活。

值得一提的是,马普尔小姐整个理论体系的精髓,就是她在《血染人行道》中所说:“在这个世界上,许多事情有惊人相似之处。”在《圣彼得的拇指印》中她又说:“无论在哪儿,人性大同小异。”她通过自身经历所观察到的人性和故事,遇到新的故事和案件时能做出惊人准确的判断。这是马普尔作为一个老妪的智慧,也是经历过生活真正痛苦之后的阿加莎所悟出的一种更深刻的东西。

“生活在乡村里,能更近距离地观察人性。”马普尔小姐说。

约翰·克伦在《阿加莎·克里斯蒂:秘密笔记》中说,1920到1945年间,英国周末的乡间别墅里常会发生谋杀案,体态臃肿的下层女仆会提供证词,困惑不解的警察只得向业余侦探寻求帮助。

不得不说,当时英国社会的这种现象,某种程度上启发了阿加莎的乡间侦探创作。《十三个难题》(The Thirteen Problems)、《寓所谜案》、《藏书室女尸》(The Body in the Library)、《魔手》、《谋杀启事》等都是发生在乡间寓所或别墅的谋杀案。

在英国,乡间别墅(Country House)也是他们的一种国家现象。真正有贵族身份的一个标志,是家族在乡间有一座占地广阔的大宅,里边的油画、壁画、版画、家具、陈设等很多东西都是继承而不是新购,具有极高价值。一枚平民阶层无法拥有的家族徽章,也是“蓝血”(blue blood)的一个重要标志。

阿加莎在自传和多个采访中毫不掩饰自己对于贵族身份的崇拜,因此她作品中的乡间大宅,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她对于自己不是出身于贵族的某种心理补偿。

在《天涯过客》中,她描述了一所位于哥德尔明郊外的乡间豪宅,里边的细节,让人惊叹。那所房子很美,里边有“詹姆斯一世时期的壁纸”、“橡木楼梯”每一层都浅浅的,走上去很舒服。墙上的油画都是精心挑选,没有特别倾向于某一位艺术家。“深紫色的厚地毯踩上去极为舒服。”

达特穆尔高原

达特穆尔高原(Dartmoor)也许不是阿加莎作品中一个最著名的地点,但是,仅出场数次就因为其极强的画面感而在读者心中留下了非常深的印象。在推理界,除了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作品,“福尔摩斯”系列中的《巴斯克维尔的猎犬》(The Hound of the Baskervilles)也发生在达特穆尔这个神秘的地方。达特穆尔高原位于阿加莎最喜欢的德文郡中部,以盛产花岗岩著称。因此,在《阿斯塔特的圣坛》里,主人公位于达特穆尔边界的那所宅邸,“寂林”,就是用花岗岩建造,房子的外形也正如主人的性格,“没有一点浪漫色彩,但很舒适”。

每次看完《阿斯塔特的圣坛》,总让我想起台湾女作家三毛的《寂地》。这两个作品内核非常像,都是描述一片寂静瘆人的森林,以及人走到其中,就仿佛有种神秘的力量蛊惑着自己。这两篇文章都不约而同提到了树林深处,有一个类似“祭坛”的地方。阿加莎的祭坛是宅邸主人自己所建,三毛的祭坛是当地人为了供奉一种叫脸狺的怪物。树林深处本是人类最恐惧的情结之一,古老的童话和传说很多也都发生在森林里。

在现实生活中,达特穆尔高原也确是一处神奇的地域。连大导演斯皮尔伯格的《战马》都取景于那里,他也坦言自己“从影生涯中还没有见过像达特穆尔这样的人间仙境”。达特穆尔最吸引人的地方在于它有一种荒原景观:变幻莫测的天色、一览无余的岩石地貌,以及让人无法忽略的、暗金似火的欧洲蕨。

在《阿斯塔特的圣坛》中,故事中的宅邸,从窗口望出去就可以见到这座高原天生的粗线条景致。它冬天的情境虽然有些萧瑟,但正是这种萧瑟让那种突然在某个瞬间想与世无争、退避三舍的灵魂,能瞬间爱上。

住在这样的宅子里,从这样的窗口望出去,除了有高原的景致,还有一段三角恋。宅子的主人喜欢某个社交界女神,邀请她和一群人来家里做客,然而女神对他若即若离,一会儿和他的堂弟相谈甚欢,一会儿又对西蒙兹医生绽放出灿烂微笑。

最后宅邸主人死了。许多人说是因为林子里的神秘力量。但马普尔小姐当然又不负众望的一眼看出真相。一个老妇,洞悉人性,其实一切都是悲凉。一个女人青年时期积累起来的无限华美泡沫,都瞬时被现实无情地击破。老妇的眼,老妇的心,其实,是对人性的终极绝望。

在《金块》这部小说中,阿加莎把嫌疑人的真实身份也设置在达特穆尔王子镇监狱服刑。

达特穆尔高原上飘有“重雨”。今天,萧索的高原依然矗立在那里,“花岗岩建造”的房子也有,只是,不可否认的是,此时我们眼中的达特穆尔高原,已被阿加莎那一出惊艳冷峻的故事,浸润出和别人眼中不一样的景致、气氛、颜色,是一种很难言说的东西,“文学地图”所带来的终极快感。

去达特穆尔高原,可以在塔维斯托克或普利茅斯(Plymouth)雇车。普利茅斯也是阿加莎作品中出现较多的城市之一,是英国海军基地和港口城市。当时移民去美国的著名的“五月花号”,就是从普利茅斯载着100多名清教徒出发。从这些城市坐车去达特穆尔高原,一路疾驰于绝美的英国乡间,那种青绿和昏黄交纵的感觉,能让人觉得人生某时就停留在那一瞬间,该多么好。

连英国人自己都说,德文郡和康沃尔郡,是英国两个像天堂一样的地方。

康沃尔郡

阿加莎对于康沃尔郡也着墨不少。这个郡对众多作家都有启发。写出了《蝴蝶梦》的著名作家达夫妮·杜穆里埃就生活在康沃尔郡,她的很多作品都是以康沃尔郡为背景创作。至今,康沃尔还有一个她的“文学中心”。

德文郡和康沃尔郡毗邻相连,从德文郡一直往西,便到达康沃尔。康沃尔一个最具特色的景观就是“渔村景致”。阿加莎和达夫妮·杜穆里埃都不约而同提到这一点。

阿加莎的作品中提到了一个叫拉托尔的小渔村,以及一个叫波佩朗的村子。波佩朗位于康沃尔郡西岸,“是一个原始的岩区”。康沃尔郡多地临海,因此具有渔船、锚、打捞等海洋文化。至今,在康沃尔的很多小酒馆内,都能遇见一些曾经的船长或水手,在冬日晚间喝下数杯煮红酒后,和陌生人畅谈自己辉煌灿烂的航海生涯。金子、宝藏、大风大浪,人生的奇遇在海水中呈现。

在阿加莎的《金块》中,就有这样一个康沃尔渔村小酒吧,名曰“三锚酒店”,在这里,一件关于金块以及谋杀的案件,就在酒酣耳热和酒眼灯唇中,被翻了出来。从沉船捞出金块,然后藏在山洞。

另一件阿加莎故事中非常具有画面感的谋杀也发生在康沃尔郡。《血染人行道》中那条女画家目睹的充满血迹的人行道,就是发生在康沃尔郡一个美景如幻的度假胜地,叫拉托尔的小渔村。正如康沃尔的大部分道路一样,通往这个小渔村的道路大部分是小路。

至今,康沃尔郡的当地居民都会跟我说,康沃尔最适合每年4月份左右或夏天的时候去。那时,我们当时眼下冬天看着的空置的一幢又一幢美丽的白色度假屋,都“全被订满了”。

与英国大部分地方一样,康沃尔郡适合开车游览。《血染人行道》那个故事中,那对夫妇就是租车沿着海岸线观赏风景。车子奔行于这种沿海山路,不时有惊涛拍岸的悬崖让你得以瞥见这个郡有层次的山、海、崖合一的景致,非常有层次感的丰富。水平面上,二桅的纵帆船缓缓驶过,招扬着鲜红色的旗帜。而此时的海,因为光线偏暗,呈现出灰白色。这个场景,让人觉得分明是《阳光下的罪恶》中某一幕。而深入某个港湾,我们还能品出中国古诗“海上生明月”的境界。

康沃尔的空气清新到醉。蔚蓝色的明净天空,绿色得没有任何污染的山坡,高高低低的年代感白色房子。它打动人的是那种能让人瞬间感到恬静的功用,以及真的能放下一切、归隐田园的强大召唤力。

游览康沃尔郡的一个特点是,你在海湾对岸的沿海山路上,开车行驶,见到任何一处景致,都想停下来,然后拍照。当相机对着对面房屋时,每一座房子,你都想无限拉近,近到可以观察到它们窗帘的细节。

托基(Torquay)

托基是阿加莎的出生地,在这里,有两个地标非常重要,一个是宏大酒店(The Majestic Hotel)的原型帝国酒店(The Imperial Hotel),一个就是最具阿加莎特色的故居Greenway House。

宏大酒店位于海边,是一座白色的宏伟建筑,衬着英国难得的几乎接近于蔚蓝色的海洋。这个酒店,在她的《悬崖山庄奇案》、《藏书室女尸案》和1976年的《沉睡谋杀案》中都曾出现,在阿加莎的创作生涯里,占有极其重要的地位。

在托基的火车站下车,沿着坡走一会儿,就可以看见海。碧绿山坡上的蓝白色建筑衬着蓝色的海,有一种尽收眼底的真诚。在这样的海边小镇,下午阳光正好时分,在一处面海小餐馆点一杯啤酒,再配上蟹肉三明治,也是人生中一件极美好的事。

德文郡和康沃尔郡的大多数房子都是依山面海而建,四星级的宏大酒店也如是。它拥有152个房间,在《悬崖山庄奇案》这部小说里,开篇就是它的华丽开场。当时对居住质量要求较高的波罗选择下榻在这里,从而对一个年轻女孩屡次遭袭而产生好奇,引发出一场复杂的谋杀案。

《藏书室女尸》中也布满对宏大酒店详尽细节的描述。富有的杰弗逊一家在酒店下榻,一个年轻的跳舞女孩走入他们的世界。

东方人多不理解为什么富有的西方人喜欢在豪华宾馆长期居住,而不仅仅是为了旅行。但有时人就是需要一种从清晨一直到午夜都被照顾妥帖、各种自己想要的东西打个电话就能被送到门口的那种感觉。在阿加莎那个时代,宏大酒店还有跳舞女郎、桥牌女郎这些职业,让人们的夜生活,更加丰富。

英式建筑取景大都极好。在酒店靠窗位置喝下午茶的时候,望着窗外蓬松的一望无际的海景,会让人鄙视很多不够宽大的胸怀。

而如果要去阿加莎的故居Greenway House,据一本非常“英国”的老派杂志《这就是英国》(This England)推荐,建议大家坐船去。如果要坐船,可以在托基镇的公主码头(Princess Pier)等待渡船。但其实开车去,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因为在外地去Greenway House的路上,可以经过托特尼斯(Totness)这个小镇。

托特尼斯是英国一处出名的乌托邦小镇,位于阿加莎经常提到的德文郡达特河(River Dart)的入海口三角洲地带。托特尼斯曾经因为聚集着“新纪元运动”的另类人士而小有名气。这些人士中,有不少艺术家、作家、音乐人、草药师和按摩师。这个小镇最值得推崇的是咖啡馆之多,因为,那已经成为他们的一种“生活方式”。直至今天,这个小镇的居民仍然推崇一种返璞归真的生活态度,多次抗议大型连锁品牌的入驻。镇上,连英国最传统的商业街高街(highstreet)都没有充斥太多连锁品牌。

Greenway House是目前普遍被认为的阿加莎故居,跟所有“国家信托”接管的英式宅邸一样,这座房子被照顾得极好。这里边不仅仿制阿加莎当年的生活状态和习惯放置了大量原屋物品和同时代古董或仿制品,书房里也保留了她所出版图书的不同版本,各种资料和讲解,也非常全面。

阿加莎生前,多次表示,自己很喜欢这所房子,称它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地方”。

Greenway House远看是一座精美干净的白色乔治式建筑,傍于Dart河。对于一位高产作家来说,阿加莎也毫不避讳地将自己的住所写进谋杀。在《死人的殿堂》(Dead Man’s Folly)中,我们可以充分领略她自己对于这所房子以及“船屋”的详尽描述。

和众多英国伟大宅邸一样,Greenway的美妙之处在于它从任何角度看都可以拥有一种不一样的美好。各处都成景。

历史上,在相同的地点,1493年就有叫Greenway的房子。而在16世纪时,这座房子是一座都铎式建筑,那时叫Greenway庭院(court)。目前我们能看见的这座建筑,大约建于18世纪晚期。阿加莎·克里斯蒂1938年把它买下来,当时的价格是6000英镑左右。这所房子,在她的《五只小猪》(Five Little Pigs)、《趋向于零》(Towards Zero)等作品中也有出现。

当然,在托基,除了这两个地标,你其实还可以去阿加莎度蜜月的酒店托基大酒店(The Grand Hotel)。阿加莎出生的房子阿什菲尔德(Ashfield)已经被拆除了,为此她之前还难过了好久。

或者,你可以随意漫步于这个海边小镇,体会到在这里出生、在这里恋爱、人生中花了较大部分时间在此度过的阿加莎·克里斯蒂,为什么会对这个地方,有一种这样深的情感。

伦敦场景

从返璞归真的乡间到多元尖端的伦敦,阿加莎描绘起这个国际大都市,也丝毫不逊色。时髦的城市女孩,都市新兴的咖啡厅、帽子店、手套店、歌剧院、上流社会的社交场合……阿迷读者至今应该还记得《灰马酒店》里男女主人公刚从科芬园(Covent Garden)看完莎士比亚而兴致勃勃讨论的情景,里边那句著名的“看完莎士比亚总是让我饥肠辘辘”直至今天还是会让人忍俊不禁。

伦敦西区是阿加莎小说中不可忽略的场景之一,因为那是她描写上流社会生活、日常活动的一个主要聚焦区域。西区剧院以及著名的梅菲尔区和圣詹姆斯区域,都是她小说的重要着墨点。在阿加莎的小说《大象的证词》中,侦探小说家奥利佛太太在美发店询问事情,一开始女店员没怎么把她当回事,后来她提到自己住在“梅菲尔”,女店员几乎立即给她行了一个屈膝礼,极其毕恭毕敬起来。其实,梅菲尔区一直到今天,都是伦敦的富人区。

格林公园(Green Park)也是阿加莎经常提到的场景之一,位于海德公园和圣詹姆斯公园的过渡地带。在《天涯过客》中,斯塔福德·奈伊爵士就有一间可以俯瞰整个格林公园的漂亮公寓。英国人住房非常注重窗外景观,因此,他们的住房选址都会尽可能选具有公园景观、海景、湖景、高原景、森林景的房子。早晨起来,面对着格林公园无敌的景致,奈伊爵士会打开滤式咖啡壶的开关,同时查看自己信箱里的邮件。奈伊爵士非常讲究,只吃艾斯特牌的法式芥末酱,客人来了,会递过一盒雪茄招待。

《天涯过客》里的故事,放在任何一种都市言情小说,其实都是一个不错的开场。一对男女,在法兰克福的机场里相遇,只因为长得像,从而发生了接下来的故事。但是,这偏偏是一部阿加莎为数不多的“谍战”小说,政治感颇强。

英国公园很多,除了众所周知的海德公园、上文提及的格林公园,圣詹姆斯公园也是阿加莎和伍尔夫这两位英国女作家都不约而同提过的地方。它就位于白金汉宫对面,《天涯过客》中,奈伊爵士登过报纸寻人广告后,沿途信步就路过了圣詹姆斯公园,当时他看到“秋天的花卉若隐若现”,“亭亭的菊花顶着金黄色花蕾”。

眼下的圣詹姆斯公园,和阿加莎当时的景观应该几无二致,因为英国对于传统的保护这一点,其实做得非常好。坐在老橡树斑驳的树荫下,周围的景色,现代感很淡。圣詹姆斯公园和格林公园离得非常近,由此可知英国人“公园意识”之强。

英国公园很多。并且它的公园更随意些,根本没有什么门票概念,而是散落在社区的各个街角。在任何城市,它们信步就可以走到。公园也是失业人爱去思考人生的地方。在任何一个春日清晨,你都可以信步走进一家公园。古老的喷泉在你身后已经喷涌了千年,并且你知道,也曾经有和你一模一样的相似灵魂,怀着几乎和你一模一样的人生的苦闷,坐在这个公园,苦苦思索解决之道。

在英国,每个人走到公园中似乎都能找到某种安宁,而这份安宁的背后是西式思维普遍的一种乐观态度——任何事都会发生在我们的生活,而有时,我们所需做的,只是静待它过去。

阿加莎也擅长描写伦敦上流社会的社交聚会。在《天涯过客》中,那个在法兰克福机场相遇的和爵士长得很像的年轻女子,第二次见她时,她居然摇身一变成为格罗夫纳广场大使馆晚宴上得体优雅的社交名媛。姐姐是皂业大王的妻子,而她,据人们所说,“很多时间都住在慕尼黑附近多洛米提斯山上的某个城堡里”,“一个很有音乐氛围的地方”。她喜欢音乐,爱好户外运动,有在地中海上拥有私人岛屿的阔亲戚,支持自由作家运动,经常旅行,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从一个国家到另一个国家。行走于大亨、天才和文人之间。在伦敦,她当时下榻于圣詹姆斯饭店。

公寓楼也是阿加莎喜欢描述的场景之一,波罗的大部分作品都提到了“对称感极强”的怀特黑文(Whitehaven)大楼。这一点在当时来看是很摩登的。独立的年轻人,一旦工作,便迫不及待地从父母位于郊外的中产阶级住宅里搬出来,住到伦敦现代化和充满活力的公寓。

阿加莎本人在伦敦也住过颇长时间。20年代她和第一任丈夫住在克雷斯韦尔(Cresswell Place)。1934到1941年,她住在谢菲尔德露台(Sheffield Terrace)58号。住在后者的时候,她特别多产,共写了16部小说,包括代表作《尼罗河上的惨案》。坎普登街(Campden Street)47~48号也是阿加莎不为人所熟知的居住地之一,在这里她住了从1930~1934年整整4年,并且在其间创作出了很多重要作品,包括流传后世的《东方快车谋杀案》、提到宏大酒店的《悬崖山庄奇案》、“马普尔系列”中的出彩之作《寓所谜案》等。

英国人酒吧文化浓厚。在英国,融入当地人的一个最快也是最有意思的方式,就是去当地小酒馆。阿加莎作为英国人这一点也当然不能免俗。在伦敦的切尔西,Cross Keys酒馆门前有蓝牌,诉说阿加莎·克里斯蒂曾在此饮过酒。今天,在这里,大家可以点上一品脱啤酒,看能否触摸到些许阿加莎当年于此畅饮时的心情。

文 张月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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