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儿子辉辉要领女朋友回来过“五一”,我高兴得不得了。
一大早我就奔到集市,在肉摊前看到了老熟人——一起从乡小学退休的张老师。聊了几句儿媳妇上门的事,张老师却叹了口气。我连忙问:“听说你儿子过年领了个漂亮媳妇回来,怎么,不中意吗?”
张老师摇摇头:“别提了,那是假的,是租来的。前后住了五六天,没跟我说上三句话。现在的姑娘都是金凤凰,谁会看上乡里的孩子?这不,因为我催了几次,儿子就租了一个假的来骗我……”
租来的?我的心里一“咯噔”,买菜的兴头也没了,一路上琢磨着张老师对假儿媳的总结:张嘴叫妈、做啥吃啥、给啥要啥、见活儿装傻……我家辉辉不能骗我吧?
过了中午,辉辉领着一个漂亮姑娘进来了。一看这姑娘的长相,我心里就犯了嘀咕:辉辉从小就木讷,进城两年,他能找着这么漂亮的媳妇?肯定有诈!
姑娘叫家月,听辉辉一介绍我,她红着脸,用蚊子般的声音叫了“妈”。我心里冷笑,张嘴就叫妈——果不其然,好小子,学会骗你娘了,好,我就跟你们斗一斗!
我不冷不热地招呼了一声,把饭菜端了上来:番茄炒鸡蛋、大葱蘸大酱,还有两个咸鸭蛋。家月倒是没嫌弃,道了声谢,抓起馒头就吃。我有点意外了,看样子这还是“专业”演员,什么都能忍。
可是辉辉在旁边看不下去了,他沉着脸又不好发作,急着给我使眼色,我却假装看不见。这小子真急了,扯着我来到院子里,小声说:“妈,您这也……太节俭了吧?儿媳妇第一次上门,怎么也得做几道像样的菜啊!”
我心里有气:好小子,租来的媳妇,还想让我当祖宗侍候?但嘴上却应付着:“都是一家人,吃什么不一样,我看她吃得挺香的。”辉辉哭笑不得:“回来之前,我去过她家了,丈母娘给了我一万块‘改口钱’。”
一万块钱?一天一千五,这是六天的“租金”再加上回去的路费吧!好啊,你租了个假媳妇回来骗我,还准备让我付租金?我忍着气说:“不就是见面礼吗?这事好办,我也不能白让她叫‘妈’!”
进了屋,我看家月已经吃了两个馒头,真是做啥吃啥。等她放下筷子,我问她饭菜可口吗,她只是点头不回答。我又问她多大年纪,家是哪儿的,她只是扭扭捏捏说了句:“二……十八。”就再也不搭话。这也难怪,租来的“媳妇”,怕说漏了嘴。
我看她爱搭不理的样子,真想当场揭穿她,哪有对婆婆这么冷淡的?但后来一想,这事也只能怪自己儿子不争气,何必为难人家姑娘?再说,人家是挣租金的,又怎么可能和我沟通感情呢?
这时候,辉辉又给我使了个眼色。我懂了,这是让我拿“改口钱”了。我的心里一酸,其实这笔钱我早就准备好了,可是现在这么拿出来,还真是不甘心。想了想,我拿出个红布小包,当着他们的面打开。辉辉和家月的目光都盯了上来,我举起了一枚铜戒指。
“当年啊,我和辉辉爸认识的时候,赶上我过生日,他也想学着浪漫,可是他一件像样的东西也没有。就在家里找出点铜丝来,用小锤子一锤一锤地敲啊,两只手全磨出了血泡,才敲成了这个戒指。你们看,他还刻上了我的名字……家月头回上门,我也没什么送的,就把这个‘传家宝’送给你吧。”
说完,我盯着家月的脸,照理说,辉辉早就和她“串通”好了,她肯定知道“租金”应该从“改口钱”里套出来。照说这个假儿媳妇应该撂脸子才对。可是没想到,家月竟然表现出很喜欢的样子,激动地说:“谢谢……妈。”
我这可是小瞧她了,看样子,辉辉肯定和她签了合同,所以她才不怕辉辉不给钱。既然这戏还要演下去,那我只好继续“配合”了。
也许是看我太过“节俭”,辉辉拿着购物袋去采购去了。一看辉辉出门了,我的精神头来了。我也知道儿子不容易,但就是咽不下这口气:找不到老婆不怪他,欺骗我这个当妈的就不对!我要揭穿他们的把戏,让他们给我道歉。
想到这儿,我在院子里拍了两下铁锹,家月听到动静就走了出来。我挥手让她进屋:“你进屋歇着吧,我清理清理鸡窝。”清理鸡窝可是件脏活儿累活儿,但我这当“婆婆”的动手了,她这当“儿媳妇”的如果装傻,那我可就有话说了;可她要抢着跟我干,那也是不可能的……
可让我大跌眼镜的是,家月迟疑了一下,拿起旁边的扫帚就跟着我干了起来。我心里一惊:难不成他们有协议,如果帮着家里干活儿,就得另加钱?我心里正瞎琢磨呢,冷不防脚下一滑,摔在了地上。
辉辉赶回来时,家月已经把我扶到了炕头上。随后,她跑得满头大汗,找来村卫生院的大夫。我的脚脖子糊满了膏药,至少三天下不了地。躺在炕上,我看着家月和辉辉在厨房里忙活着,心里感到特别温暖,这要是“真儿媳妇”该多好。
晚饭过后,辉辉要来照顾我。家月却把他往外一推:“晚上妈要起来方便,还是……我来吧。”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这也是“加钱”项目?家月可真是太有职业范儿了,一般人加钱也不愿意做这事啊!
接下来的三天,我享受到了“真婆婆”的待遇,家月端屎端尿地侍候着我。第三天,辉辉做了一大桌子菜,一是庆贺我顺利康复,二是他们要回城了,让我把户口本给他。
我看着辉辉,又看着家月,说:“辉辉呀,妈知道你挣的钱不多,找对象也难,所以才租了个媳妇回来骗妈。这些天家月精心照顾我,咱们不能差了人家的租金,你算算,总共多少钱,我给。”听了我的话,辉辉张口结舌,家月的脸“腾”地红了,她吞吞吐吐地说:“妈,我不是……假……假的。”
我惋惜地说:“孩子呀,你要是我真儿媳妇就好了。”
辉辉明白了过来:“妈,她是真的!”他从包里掏出一张家月户口所在地派出所写的证明:两个人符合登记结婚条件……我愣住了,辉辉接着说:“我们这次回家,就是要拿户口本去登记了。”
我好不容易才回过神来:“傻小子,那她怎么不爱和我说话?”辉辉没说话,还是家月说了,原来她自小就有点口吃,一紧张就犯老毛病。也因为这个毛病,直到二十八了还没有男朋友。她和辉辉认识后,辉辉的朴实让她特别有安全感,很快就在一起了。可她第一次上门见婆婆,自然紧张万分,所以只能笑而不语,生怕露了“馅”,让我这个婆婆看不起。
我的心里乐开了花,说:“傻孩子,你怎么不早说。”我回身把一张银行卡掏了出来,“给,改口钱!把那个破戒指给我吧。”家月却一缩手:“不,我想要‘传家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