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的污点(4)

 
人生的污点(4)
2014-12-08 18:37:47 /故事大全

张曼卓是我们南山街第一个学会骑自行车的女孩子,她好像没有把林有志的自行车摔过就学会了。她的高腿和宽胯好像天生就适合骑自行车。等到上中学时,林有志就把那辆飞鸽自行车送给她家了。因为那时她的大姐已和林有志结婚搬出去住了,并且买了一辆新凤凰。胡同口里响起那一串熟悉的铃声,不用推开后窗去看,就知道是张曼卓去骑车疯去了。

应当说,那天下午看到父亲骑着单位那辆白山牌自行车回来,最应该心花怒放的就是我了,可是我却像傻子一样久久地呆在那里没动,又像傻子一样看着哥和三弟围上前去,动动车把,动动车铃,三弟又把那锈住的有些生涩的车铃突然摁出一声叮当声来,惊得猪圈里一头半大的克郎猪一蹿一跳的,哼哼叽叽支愣着耳朵。我想我家到年底别想吃它的肉了。果然回屋时,听见父亲在跟母亲说,这辆自行车是单位作价处理给他的,总共是四十五元钱,还包括一只打气筒。父亲像捡了个大便宜似的依旧红光满面地说。母亲瞅着窗外还在那里摆弄自行车的哥和三弟说:“它是当吃还当喝?”其实这辆公用自行车在单位也多半是父亲骑,身为会计的父亲有时骑着它去别的单位要账和给单位跑跑别的差事,有时候单位分东西他也用它驮回来过。后来我才知道父亲要买下这辆车的心理,他是怕单位里的人说他老占公家的便宜。

哥从他的一个在机修厂工作的同学父亲那里要来了一把丝棉纱和一点汽油,用了一个下午把白山自行车从上到下细细擦了一遍,擦出一点亮光来。大妹又找来一块旧绿塑料布剪成条,把掉漆的大梁一道一道缠了起来,看上去有点半新的模样了。最勤快的要数三弟了,他把家里所有跑腿的活都包了下来,而前提是他总是不声不响地把自行车从窗下推走了。他个子矮就跨裆来骑车,也叫“掏裆骑”,虽不雅观却少摔些跟头,不知不觉把车子学会了。而我足足花了两个月的工夫,把大腿胳膊都摔得青紫甚至脸也跄破了一块皮,才把车子学会。从学车这件事上我也暗暗佩服张曼卓,怎么自行车在她手里就那么听她使唤呢?再怨就怨这又笨又重刹车也不好使的白山自行车了。一想到过年吃不到年猪肉了,我狠不得踢它两脚才解恨!真是鱼和熊掌不能兼得呵。

学会了骑自行车,我就开始盼着学校去土豆地里劳动,而这个劳动还必须和哥和三弟错开才行。而这种情况又常常是不可能的,我们只好轮流来排,或打赌来决定,而打赌时我和三弟的运气总是没哥好。

自行车摆在院子里就是一种诱惑,让你情不自禁去接近它。父亲习惯于把它放在南窗下,白天在父亲眼皮下把它推走是不可能的。只有在晚上,而且晚上父亲很少再骑它出门了。我像三弟一样吃过晚饭偷偷把自行车推出院子去,然后再走到街上骑上去。在经过张曼卓家院门口时,我还故意摁了一下车铃,希望能被她看到。而她家的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倒是由于我的魂不守舍,还差点压死了斜刺里跑出来的一只芦花鸡。结果它咯咯叫着从我的自行车前轮底下腾飞了起来,吓了我一跳,翅膀在黑暗中扇到我的脸上,我一松车把向旁边的木柈垛歪去,我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吃屎。脸呛破了,火烧火燎的痛,手也挫伤了。起来看了看自行车,好在自行车还完好无损,咬着牙推回去。我没敢对家里人说是骑车摔着了。有好几日我没再去动它,因为挫伤的手指半个月才好。那只该死的鸡也没有再叫我碰到,不然我会给它一点教训的。更主要的是那只飞起的鸡叫我觉得不是个什么好兆头。

张伟到我家来找我哥的时候,我哥已经在东风中学上到八年级了。张伟短短的身材,是他们班里最矬的男生。他矮矮地从南山街筒子里走过来时,我在木头垛后面对哥说,这个人以后可以卖炊饼。哥听了反驳一句,所有的伟人都是矮个子。他说的是拿破仑和列宁。哥没说错,张伟是他们班上的团支部书记。在看清了他左胸兜盖上那枚闪亮的团徽后,我对他刮目相看了,那枚团徽对哥和我来说是梦寐以求的。

哥停了下手中的木工活,他在给校宣传队做道具,一把大刀片和一支三八盒子手枪。这是校团总支安排的任务。我是他的帮手,脚下一堆白松木花散发着好闻的木香味儿。

你的入团申请这回咱支部已经报到校团总支去了,过几天学校就会派人去你父亲的单位来进行政审外调。张伟说,他的到来,给我哥带来了一个令人惊喜的好消息。

这样的好消息也像西山天边晚霞一样笼罩在我们家每一个人的脸上,包括刚刚下班回家来的父亲,他极力挽留张伟留下来一起吃晚饭,可张伟还是很客气地告辞了。他拿走了我们已经做好的两件道具,一把白松木做的大刀片和一把红松木做的盒子枪。哥把他送出去很远,我在木柈子垛上看见张曼卓又在街上跳格子了。张伟走过去时还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又同她说了一句什么。我想他们两个在学校是认识的,因为他们都是校团组织的人。

哥在初中时就是积极分子了,有两次被列为发展对象,可是不知为什么到最后又被拿了下来。每学期开学他都要认认真真地写一份入团申请书,这回我想他不用再写申请书了,我的入团申请书就是参照他的申请书来写的。

可是事情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样顺利。张伟再次来我家时却告诉了哥一个不好的消息,这次校团总支发展的新团员中仍没有他。为什么?哥脸上透着可怜巴巴的询问。张伟瞅了瞅我,我知趣地避开了,从木柈子垛里走出来,走到街上去。好像是因为你父亲的档案,你父亲的档案没有查到。张伟小声说着,声音从木柈子垛的空隙里传出来。怎么会这样呢?哥喃喃地说。张伟跟着叹息了一口气。那会儿父亲还没有下班。临走,张伟叫哥别灰心,继续努力,要相信团组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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