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他进去时咳嗽了一声，随即听到了另一声熟悉的咳嗽声。他跟寻着声音，走进了一间厕所并环视一圈后关上了门，然后用小时候回家敲门的熟悉的节奏在旁边的挡板上轻巧了几下，一张卷起来的白纸就从地板与隔板之间的缝隙中传了过来。他迅速地接过来打开一看，这是一张和他一样的考卷…… 一、庆功宴 富丽堂皇的豪华包厢里，一场热闹的庆功宴正在继续。满面红光的郑鹏飞举起酒杯起身向大伙示意，众人立即停下手中的杯筷，静静地将目光转汇到包厢的正中间。 “各位同事们，感谢大家来出席今日的庆功宴。首先我代表整个公司和我个人，感谢大家在这一个星期里不分昼夜的付出，没有你们的辛劳与汗水，就没有昨日中标的成功，在此，我满饮此杯，感谢大家！”说完，一口豪饮，众人跟随。 接着，郑鹏飞将酒杯再次倒满举起，“另外，我还要感谢一个人，一个在我们此次投标过程中发挥着关键作用的人，如果没有他，我们前期的努力将全部付诸东流。这个人就是我的弟弟——郑鹏翔。”说着，郑鹏飞转身朝向坐在左边的郑鹏翔举起了酒杯，碰杯过后，两人开怀大笑，众人的赞美声也随着满桌海鲜的香味扑面而来。 “翔总，昨日临危不乱，太厉害了，实在是佩服啊！” “翔总，什么时候也传授一点过目不忘的本领啊！” “照我说，还是飞总和翔总的兄弟默契，无人能敌啊！” 二、兄弟默契 郑鹏飞原是一家德国医疗公司的大中华区总经理，是一个德籍华人，在医疗行业有一定的知名度和地位，具有多个专家、协会委员的头衔。离职后与弟弟郑鹏翔在本市分别开办了两家公司，一家是医疗科技公司，一家是贸易公司，且都驻在一个写字楼里。郑鹏飞的公司主要是承接一些医院的特种安装工程项目，而郑鹏翔的公司就主要配合帮助对郑鹏飞进口的一些国外先进的医疗器械的报关工作。两家公司，楼上楼下，往来亲密，彼此的员工也如同共事一家。为了在称呼上方便大家区分，于是员工们亲切的称呼两位老板为飞总和翔总。 自公司开办以来，郑鹏飞就夜夜穿梭于各大酒楼、歌厅和按摩院里，凭借一身善于应酬的本领，结识了一个又一个的达官政要，打通了一个又一个的关系人脉，进而承接了一单又一单获利诱人的工程项目。虽然郑鹏翔与郑鹏飞是仅相差一岁的亲兄弟，但是脾性风格却完全不一样。郑鹏翔是一个轻于应酬，重于实干的人。因此两兄弟开始了很明确的分工，郑鹏飞主攻关系，承接项目，并由团队负责采购、执行。而郑鹏翔主要负责配合对进口的相关器械设备进行报关。一个负责工程安装、产品采购，一个负责设备报关，配合默契，相得益彰。 三、政策改革 这一年，本市所有三甲以上的医院项目开始实行公开招标，所有项目都需要在政府的招标中心进行招标。为了配合政府的这项改革，郑鹏飞和郑鹏翔也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应对公开招标的计划。公开招标，就意味着独家优势面临威胁，陌生的竞争者也无疑是给投标的成功带来了些许未知的风险。好在郑鹏飞的关系够硬，当年已能得知明年各月份即将招标的工程项目或医疗设备的标准，以及对招标对象的资质要求等信息。于是，两家公司都有足够的时间来进行应对明年招标的相关准备工作。 此次招标内容是手术灯和病床。临近招标还有一周，政府出台了新的规定，即根据招标的金额，至少需要由6家以上的公司来进行分项的招标，其中境内境外公司的名额各占一半。于是，在卫生局、医院和招标方的悄悄授意下，郑鹏飞和郑鹏翔迅速集合资源，用不同的人头和方式又申请了三家境外公司和一家境内公司的执照，并开始日夜加班赶制其余五个版本不同，但规格条件都相差不多的的中英文对照的投标方案。在方案通过“内部初审”后且在正式招标的前一天，招标中心才按预期计划仓促张贴招标公告，但招标要求也意外得发生了些许变化，因此所有人连夜更改投标书，并分成六组，每组三人进行演练，郑鹏翔也被临时安排担任其中一组的组长。 四、开标即战 这天，天气异常闷热，早晨的气压低得让人难以喘气。一切都准备妥当的队伍就要开赴战场了，大家相互叮嘱并打气助威，只有郑鹏翔冷静沉着的迅速翻看着手中刚刚改好的投标书。 在招标程序开始前的半个小时，各组人员依据原计划陆续进场，并于9：00正式开始递交标书。在招标中心要关门封标的前一分钟，突然闯进来了三个陌生的人，迅速递交了一份标书。正在纳闷的郑鹏翔，忽觉手机一震，打开一看，是哥哥郑鹏飞发来的短信。此次招标，郑鹏飞作为专家组评委在会场隔壁的办公室侯评，虽然不能作为投标方参与具体的招标过程，但是仍自信一切都在掌握之中。没想到医院基建办主任的亲戚也来凑热闹，难怪招标要求临时起了变化，看来这场标战是少不了火药味的了。于是，郑鹏飞根据经验，马上判断出对方代理的产品品牌，立刻发短信提醒郑鹏翔，要注意对方手术灯的电压是否符合国内电压，手术床是否可以通过气动调整高度，另外要注意对方的标书是否是中英文对照的。 随着封标程序的结束，所有标书都已经密封好等待开标。10点整，会场正式开标。所有人都安静的聆听着唱标人公布的每份标书的具体内容，包括产品的品牌、规格、型号、功能、价格等信息。前面六份标书都是自己的，所以大家也很放松，直到开始唱最后进来那家公司的标书时，组员们开始紧张了。赵鹏翔遵照哥哥赵鹏飞的短信嘱咐，仔细聆听对方的标书内容。由于赵鹏翔不是专门负责安装项目的，所以对这些具体的专业信息很难查找出破绽，但是细心观察，不难看出对方的标书是中文版的，背面并没有附上英文对照的内容。于是赵鹏翔在唱标结束后起身向主持人抗议，“此次是国际招标，佳和医疗科技有限公司并没有按照招标规定提供英文版本的标书，应该取消其投标资格。”佳和医疗的团队听到如此的抗议，即刻慌乱，连忙起来解释并抗议道：“昨日才公布的招标公告，今日就进行公开招标，时间上怎么可能来得及，中文版本的标书已经是众人连夜赶出来的了。”就在郑鹏翔团队和佳和医疗团队辩论的不可开交的时候，主持人已和后台的招标中心管理人员商量并达成共识，最后决定取消佳和医疗的招标资格，就这样，唯一的一个竞争者在第一关就被驱逐出局了。 在整个唱标过程无异议的情况下，开标程序于10：40进行完毕，所有的标书被送往隔壁的评标委员会。这个评标委员会的成员主要是由专家组、业内人士和使用单位的代表组成，这其中包括郑鹏飞自己，还有另外80%的自己人。因此整个评标的结果也如预期一样。下午14：00公布了评标结果，六家公司中有两家公司以微弱的差距被淘汰掉了。在接到通知以后，另外两组人员也按照原计划申请退出，于是这四家公司的组员在评标结束后返回公司等待新的任务。剩下两组人员分别是郑鹏翔团队和郑鹏飞妻子带领的团队，接下来等待他们的便是下午15：00的询标。 此时的郑鹏翔开始紧张了起来，所有人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他的身上。可是下午询标问的都会是些专业的问题，他平时负责的都是进口报关的工作，对于医疗设备器械的专业知识接触得很少，实在无法预料询标中可能出现的状况。于是，他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标书的备份，在郑鹏飞的短信指点下开始查阅和记忆。 五、再战询标 下午15：00，询标程序正式开始。郑鹏飞妻子作为公司代表被第一个请进了询标室。半小时后，她情绪低沉地走了出来。从表情上不难看出，询标过程并不顺利。这无形中又加大了郑鹏翔的压力，还没有进询标室。他的手心已经开始出汗了，即便室内温度只有15度左右。 询标室只有15个平方左右大，中间摆放着一个长形的椭圆会议桌，会议桌的一头围坐着6位男性评委。郑鹏翔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坐在了会议桌的另一头，当看到对面的哥哥郑鹏飞以后，他镇定了许多。前面的二十分钟，大部分的问题都是按照事先商议的那样提出，郑鹏飞也能凭借自己超强的记忆力应对自如。 眼看询标只有十分钟了，一位末座的评委一连问出了好几个陌生的专业问题，这些问题完全出乎意料，想必这位评委就是传说中的基建办主任了吧。郑鹏翔故作思考状，眼神飘向对面左边的郑鹏飞，两人匆匆对视一眼，如同触电般接收到了彼此的信号。郑鹏翔做出了一个大胆又合理的回复：“这个问题非常专业，我作为公司的负责人可能没有底下技术人员回答的准确，如果可以，我想由我们公司的专业技术人员稍后就您的问题进行一个详细的书面回复，因为在实际的安装施工中，是由他们来负责进行的。”“对呀，这些细枝末节的数据还是下面的技术人员更清楚。”一旁的自己人都开始插和到，完全无视基建办主任难看的表情，然后又急忙抛出两个“题库”中的问题，郑鹏翔接招后开始使出拖延战术，在回答中不时的加入记忆中产品的各种优点和功能特性进去，十分钟很快就过去了，询标程序终于结束了，郑鹏翔如释重负地走出询标室，此时的他后背已经湿透了，但他仍不忘即刻打电话给组员，告诉他们需要进行书面回复的问题，并吩咐其立刻准备好并送到招标中心来。 六、终极答标 由于口头询标的时间有限，无法真正了解投标公司的实力，因此招标中心在基建办主任的建议下临时增加了问卷式询标的程序，每个公司题目不一样，答卷时间是一小时。口头询标已是大难不死，笔头询标怕是会无从下笔。郑鹏翔左思右想，趁休息期间赶紧给郑鹏飞发了条短信，然后忐忑地走进了答标室。 这个答标室被隔板分成了两小间，郑鹏翔和他嫂子各坐一间。16：30正式开始答卷。郑鹏翔深知自己嫂子对项目和产品的了解未必比自己多，对她的认真答题也不报什么幻想，只是担心自己的哥哥能不能在半小时内拿到考卷并做好答案。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郑鹏翔装腔作势地在纸上写写画画，待表上的分针指向12了，他立即摁肚起身，跟门外的监考申请上洗手间。由于考卷是临时出的，两家公司的题目又不一样，答案全凭各自对项目和产品的了解，所以监考也不会那么严格。郑鹏翔在获得批准后径直走向管弯处的洗手间，看看表，时间正好，于是他进去时咳嗽了一声，随即听到了另一声熟悉的咳嗽声。他跟寻着声音，走进了一间厕所并环视一圈后关上了门，然后用小时候回家敲门的熟悉的节奏在旁边的挡板上轻巧了几下，一张卷起来的白纸就从地板与隔板之间的缝隙中传了过来。他迅速地接过来打开一看，这是一张和他一样的考卷，答案都填好了，一看便知是郑鹏飞的字迹，不愧是医疗工程专业毕业的，答案就是专业。他赶紧将试卷收好藏在西服的内兜里，等待了十分钟以后，才从洗手间出去。 在回到答标室后，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桌上的考卷换成了内兜里的考卷，然后继续拿着钢笔装着在作答。17：30，考卷被上交，书面回复也及时送交。18：00，中标结果公布，郑鹏翔所代表的公司中标。在接到中标通知以后，郑鹏翔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 晚上某酒楼的包厢里，众人正在谈笑风生地调侃当日中标的过程。不善应酬的郑鹏翔早早的拜别了同席的副市长，卫生局局长，医院院长和招标中心主任，以前日熬夜未睡好为由退席回家了。 今日一战，虽胜之不武，但他不得不承认，即便自己拥有最先进的技术和设备，仍然需要关系搭桥，否则最终受损的是医院病人的利益。这样的逻辑虽然可笑，但却是符合现实规律的。想完，郑鹏翔摇摇头，默默地向回家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