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就多泡几下。”
“就这样泡。”
“对，就这样泡，泡到会。”
他们一起又泡了一个多钟，海面上的人已经渐渐稀少，她说她好像会了。他笑，他也感觉差不多把眼前这个县城来的少女泡到手了，两全其美的事情。
3
他想时间差不多了，那个叫麦当佬的店铺如潮的顾客应该逐渐散去，是去见胥碧的时候了。他这才离开理发店，重新大摇大摆走在北苑路上。他又开始成为众人注视的目标，于是他把头发抖得飘起来，顺着风撩，相机取下又挂上。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更为引人注目的举动，甚至于都不想那么早见到女朋友——仿佛见她时的自信是需要排练的，而这样的排练自然是越长越好。
下了北苑路，拐进小巷，远远的，少年单青海就看见了麦当佬的招牌。后来单青海一路逃亡，倒是路过不少城市，那时候只要看到麦当劳的招牌，他便会想起县城的麦当佬。一字之差，但少年单青海一直没觉得它们有差别。而穿着一身工作制服的胥碧，也一直是最好看的，好看的究竟是人，还是制服，单青海也分辨不清楚了。
少年单青海并没有急于进入女朋友胥碧工作的场所，他在门口站着，正好有一把百事可乐的大阳伞。他站在伞下，往店里看，隔着玻璃门，和理发店一样，他看不太真切，有太阳的反光。店里的人不多，不时出来一个，把门往外推，也就那一瞬间，单青海看清了店里的情况。当然，也和理发店一样，会跑出一股空调的冷气来。这么热的天，单青海感觉额上有了汗。没有人再往店里进，以太阳的位置推算，应该是下午一点了——单青海习惯以太阳的位置推算时间，出门都不带手表。他有点饿了，一饿，便感觉身上的力气丧失了至少百分之五十。本来，他蛮可以大摇大摆地推门进店，要女朋友胥碧给点吃的，和上次一样，吃一个“爱心汉堡”，不同的是，那次吹的是腥臭的海风，这次吹的是空调。单青海口袋里没多少钱，他估计买不了一个汉堡，但他的女朋友是不会要他钱的，他的女朋友在麦当佬像个红人一样受人喜爱……单青海为自己突然的■掉感觉自卑。当然，如果那扇玻璃门不是只出不进，他大概还可以鼓足勇气。就在门再次被推开时，他看到了女朋友胥碧。
他以为她已经看见他了，他等着她出来见他，没等到。玻璃门还是时不时被人推出来又自动合回去，他估测店里已经没有多少人了。他痛恨自己最初做出的错误举动，一个人挂着相机在一把褪色的百事可乐阳伞下等着干吗呢。他最好像个正要吃东西的男人，进门，一屁股坐下，张口就喊：“服务员，来个汉堡。”
留着长发挂着相机的少年单青海倒没有照心里想的那样做，他一推开玻璃门，便打了个寒颤，妈呀，这么冷。他抬头一看，又看见了女朋友胥碧。胥碧还是没看到他，她穿着工作服，像个成熟的女人那样，正为一桌年轻人收拾残余的鸡骨。看样子他们认识，正说说笑笑，其中一个还举手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这倒没什么，又不是拍屁股。单青海没必要为此耿耿于怀。只是他竟然喊不出口，他大可以大大方方喊她，过来一下，或者说“我来了”。突然之间，他感觉自己是个不适宜的闯入者，他闯进了别人的生活。
“嘿，阿碧，你看，”其中一个光头说，“那个傻逼。”
单青海听得清楚，这帮县城的男孩从来都是嘴上不饶人，他只是感觉羞赧，怎么精心布置这么一番，在他们眼里还是一个傻逼。他实在是羞愧难当。
“嘘，别这么说，你才傻逼呢。”
胥碧说着朝单青海走过来，显然，她还不知道眼前坐着的是她的男朋友。这也不能怪她，他一头长发，挂着相机的样子，实在不像那个在海里泡了三个小时的人，更不像那个在东宫码头搬鱼的一身腥臭味的人……如果可以，称之为傻逼似乎最为贴切。早在单青海到来之前，他们就向胥碧说起北苑路上的见闻，一个傻逼，留着长发挂着相机，到处晃荡，真想揍他一顿。——当胥碧认出是单青海时，她得有多后悔刚才的想法。这个男孩教会了她能浮着泡在水里，这个男孩留着长发挂着相机来到麦当佬显然不是为了吃汉堡鸡腿，而是特意找她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