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命不该绝

 
夏日午后命不该绝
2014-05-12 21:12:09 /故事大全

那个夏日午后显得特别地悠长,蝉在树枝上一声声地叫着,毫无顾忌。这应该是一天里最可以让它们放肆的时候了,这个时候的人,几乎都在沉沉午睡。父母当然也是!此刻的父母,正躺在竹床上酣睡。父亲侧着身子,汗水从全身各处冒出,在父亲的身上慢慢游走。邻近的一些汗水会自觉地汇到一处,当它们走到一起的时候,就会突然加快速度,就像行走的牛突然被人抽了一鞭,立即向前狂奔去,汗水也是,只是它往往跟着就突然坠落地上,我甚至还能听到它们摔在地上发出的啪嗒声。父亲嘴角边的口水也已经绵延了好远的里程,伴随着一声大一声小的呼噜声正在细水长流。仿佛一台抽水机,正呜呜地运作,汩汩的水流于是随之而出。母亲的睡相则要安详文雅得多,母亲睡在那里的姿态每每令我想起宁静安详这样的字眼,母亲甚至都不怎么流汗。也许正因为如此,母亲很是体谅汗流浃背的父亲,我经常看到母亲拿着那把蒲扇,轻轻地不停地给父亲扇风,而现在,不久前给父亲带来凉爽的风的那把蒲扇,此刻已经随着母亲的睡去而掉落在地上,任父亲的汗水啪嗒啪嗒地滴落到上面。

我是被那一声声凄厉的蝉鸣声惊醒的,我觉得今天蝉的鸣叫很是特别,可具体特别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蝉鸣声婉转悠长,却又让我觉得有些悲风怒吼撕心裂肺式的忧伤,想要细加分辨,又突然间一片茫然,似乎在分辨中一切俱已消失。刚觉得消失,感觉世界沉寂了,却顷刻间在耳畔尖声响起,然后又是消失,再现,如此反复,奇特怪异,听着听着人就仿佛悠悠去了一趟远方,前路漫漫道阻且长。

曾经听老一辈的人说,当什么东西出现了模棱两可的反常,就预示着有不详事情发生。记得李四奶奶家养了一只黑猫,毛色顺滑溜光,也乖巧伶俐,经常陪着李四奶奶左右膝下承欢,甚是温顺得惹人怜爱。李四奶奶是个五保户(我们老家称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就那么整天与猫相依为命。可是突然有一天,此猫性情大变,不时地尖利嚎叫,白天黑夜俱是如此,搅得整个村子不得安宁。几乎每个人都对这只变了性情的猫大加谴责和严厉警训,尤其是李四奶奶,软硬兼施三令五申,但它依然故我。李四奶奶都准备不顾相伴了多年的情分,将它送到十几里外的集市去丢掉。而就在准备动身的前一天晚上,大事终于发生。那也是很普通很平常的一个秋夜,村子里谁都在被子里睡得很香,可是李四奶奶却在这个夜里永远地走了,她是摔在了门前的池塘里淹死的。黑猫在池塘边嚎叫了差不多整整一夜,可是人们这些日子以来早已对此习以为常,有几家甚至在黑猫抓门擂门震天响都无动于衷。第二天,全村人都看到了漂浮在池塘水面上的李四奶奶和嘴角流血气若游丝的黑猫,终于什么都明白了。大家捶胸顿足悔恨交加,最终厚葬了李四奶奶,并齐心协力将池塘填成了一块平整地。

那么,今天这么凄厉的蝉鸣呢?它也是要预示着什么吗?如果真要是预示着谁什么事情,又会是哪一个呢,会是什么事呢?这么多的蝉在鸣叫,它们又属于谁呢?还是难道是整个村子吗?我的脑子越想越乱,其实也是,这些又怎么会是一个八岁少年所能想得明白的呢?只是今天回想起来,我只觉得我用了凄厉这个字眼,真的是一点都没有用错,确实,这一天的蝉鸣和接下来发生的故事给我的感觉就是如此。

我捧起桌上一杯凉水,仰头咕咕一阵狂喝,水顺着喉咙争先恐后地往下掉,我能感觉到它们对于一个新环境的渴望。它们要去的地方,漆黑如斯,难道它们就不害怕吗?就这样想着想着,人已清醒了七八分。我看了看父母,他们依旧在呼呼沉睡,他们显然对屋外如此热烈而又异常的蝉鸣浑然不觉。他们沉沉的睡相让我突然萌生一种新的举动,何不趁此机会去自由行走一番?这个想法一冒出,我立即变得兴奋而焦躁起来,我几乎是逃离这个家的!

走到外面,热浪一阵一阵袭来,它们就像已经饿了几天的一群猛虎,突然看见一个弱小的猎物送上门来,我能感觉到热浪向我席卷而来时的无比欣喜和狂热。这样的情况之下,选择一口水塘作为行进的目标也几乎是不用思索的事情。狐皮岭水塘,当脑海里跳出这几个字时,它就像佛祖写在悟空手心里的那个金光闪闪的“佛”字,而我,就是随“佛”一路向前,身不由己地一路狂奔而去的小妖。

我折下一根树枝,朝向两边的灌木青草一路抽打过去,并且,我还捡起一些石子,不时恶作剧般地朝正在鸣叫的蝉扔过去,石子砰地击在树干上,蝉鸣声立即消失。不过,也只是一刹那间的事,待我一走开,叫声马上又响起来了。而且,似乎比先前还要热烈些,有些像不满,又有些像挑衅。

我手里的最后一颗石子是投在狐皮岭山岭上的那口水塘里的。夏日午后的水塘出奇的平静,平静得有些沉闷。这个午间无风,也无蝉鸣(周围没有比较高大一点的树木),只有白花花耀眼的阳光笔直地投射在上面。石子投进水中溅起一小股水花,也只是顷刻间,塘面又恢复了平静。我蹲在塘边看了看,由于浑浊,水塘显得有点深不见底。我朝四周望了望,四周一片寂静,没有一个人,也没有一丝虫鸣鸟叫。今天回想起来,我突然觉得无比恐惧。脑海里无数次地出现这样一个镜头,从水里猛然伸出一只手来,不容分说地就将你拉扯下水去。就像先前投入的那颗石子一样,砰的一声,水面立即归于平静,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

可是当时我却没有丝毫畏惧,相反,竟然对如此平静又浑不见底的塘水发生了莫大的兴趣。水下会有些什么呢?鱼虾,蚌壳,石子,如果钻进水里,是否可以将它们看得一清二楚啊,是否能和它们一样自由地游来游去啊?真是要命,我越是这么想象,好奇之心越发强烈,我将衣服一脱,扑通一声跳进水里。水面的温度很高,刚跳进水面时,感觉一身皮都要被滚烫的水剥开。沉到水里时才感到里面其实还是比较凉的,我睁开眼睛,东游一下,西晃一下,水里的一切都是那么模糊,我能见到的只是眼前一点点范围,还不够真切。什么鱼啦虾啦,连个影子都不见。一口偌大的水塘,好像除了水之外不再有别的内容了。在水中呆不到片刻,还得冲出水面来呼吸。也不知是第几次冲出水面时,我突然一声惊叫,前方一棵歪脖子枫树上赫然吊挂着一条蛇,蛇头昂起,还嗤嗤地朝我吐着信子。我连滚带爬地逃离水塘,一路狂奔,一路惊叫连连,我发出的声音连自己都觉得如此陌生。我跑得喉咙都涌上了血腥味,然后实在跑不动了,站在那里,气喘吁吁。我回头看了看,已经跑出水塘两三里路远,蛇当然没有跟来,我捡起地上一根拇指粗的棍子,凌空虚击了好几下,顿时觉得镇定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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