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翁享年九十三岁,罹难于一起乡村车祸。
从人间来到天堂,老翁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
拾柴打草是他多年养成的一种劳动习惯。无论春夏秋冬,从不间断,这也许是他长寿的秘决吧。
那天他打满一筐草,悠闲地走在乡间回家的小路上。
一个冒冒失失的毛头小伙儿骑一辆摩托车迎面飞驰而来,撞在了他身上。他迅速倒地,来不及感觉疼痛,没顾得上呻吟就咽了气。
很快他就被抬回了家,停在了灵床上。
灵棚搭在了他的小院儿里。只听到三个儿子、儿媳悲痛欲绝地哭喊:“爹呀!爹呀!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呀?”
“爹呀,可难受死你的孩子们啦,你怎么这么狠心呀,丢下我们不管啦。”
“爹呀,你怎么就撇下我们走啦,那可叫我们怎么过呀!以后我们叫爹谁来应呀!”
孩子们的哭声震天动地,响彻云霄,足以令日月之为动容、苍天为之落泪。老翁心头一阵发酸,心酸之余又感到些许欣慰,原来自己在孩子们心目中是这样的重要。
老翁睁开眼,看了一眼旁边的供桌。只见上面摆着苹果、西瓜,那酱色儿的、长着毛的叫什么来着,好象听那摆供桌的妇人说叫弥猴桃。哦,对了还有香蕉,自己见过的,不知是甜的还是酸的?孩子们真是大方,一下子摆上这么多新鲜的水果,一丝感动掠过老翁的心头。再看一看小院儿里,一座金碧辉煌的银楼在太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十分耀眼。各式家用电器应有尽有,听旁边看热闹的人议论说,有电视机、电磁炉、微波炉、电冰箱、空调、饮水机、电脑等。这些电器老翁许多都叫不上名字,没见过更没用过。对了,还有汽车、聚宝盆、摇钱树、童男童女等等,摆满了整个院子。孩子考虑得真周到,老翁有点受宠若惊。
这样,多年孤独寂寞的老翁在灵床上度过了他平生最热闹、最风光的日子。
要上望乡台了,最后望一眼自己的儿孙吧,从此将与他们阴阳两隔,永不相见。老翁扭过头,深情地向后面望去。只见孩子们个个泪流满面、仰天长哭,悲伤得几乎不能站立,旁边几个人费劲地搀扶着他们。声声哭喊撕扯着老翁的心,老翁心头一阵难过,几行老泪不由自主地从他那干涩的眼里夺眶而出。旁边两个面目狰狞的小鬼,红发竖立,怒目圆睁,对老翁严催怒斥,生拉硬扯,最终他被强行拽上了望乡台。
要出殡了,三个儿子买了村里办丧事最多的鞭炮,请来了两台“小戏”,以表达对父亲突然离世的悲恸,也以此告慰父亲的亡灵。
在孩子们撕心裂肺般的哭声中,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老翁依依不舍地告别了亲人,告别了他生活了九十三年的人间,来到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这里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群熙熙攘攘,接踵摩肩。人们穿着不同年代的衣服,说着不同年代的语言,操着不同地方的口音,在一处十分繁华的闹市穿来走去。
老翁感到十分陌生,他不知所措,迷芒地走在闹市的大街上。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面前晃来晃去,他眼睛闪电般一亮。老伴儿!他的心一阵猛烈地狂跳,不禁喊出声来,那份激动与兴奋不亚于当年与老伴相亲的情景。
多年不见,老伴儿一头蓬乱的白发,面容憔悴,两眼浑浊,步履蹒跚,体格看起来比自己差多了。老翁心里一阵刀剜似地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