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醒过来,张开眼睛,白的灯光,白的墙壁,然后看到家人的面孔,看到年轻的小护士……一些熟悉或不熟悉的脸孔。空气中散布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
母亲靠近过来,轻轻唤了我一声,长长舒口气,眼圈却是红红的,小心握住我的手。
恍惚记起发生的事,疑心是梦。
经年不遇的大雪天,因为新奇和兴奋,下班的路上边走边玩,结了冰的光洁路面,像小时候护城河里厚厚的冰,忍不住就滑了几米——只顾得意,路口的危险竟也忽略,等听到路人惊呼,整个人已被撞出去,眼前一黑,后面的事便不再知晓。
此刻感觉整个面部僵硬而疼痛,抬手触摸,头上包着层层纱布,在脸颊环绕上去,一颗心顿时慌乱起来,赶忙伸手去摸自己的脸时,听到有人说:没事,没有伤到脸。
微微侧头去看,陌生的年轻女子站在床边,穿件白色羽绒衫,长发有些零乱,衣服左侧的衣角有大片泥浆,大大的眼睛里存着满满的歉意。
对不起,她说,我不是故意的,当时路面太滑。
明白过来眼前人的身份,怒气顿时涌上心头,却又是怒不从心,露在外面的两只眼睛瞪着她。母亲赶快哄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也不都怨小沈,人家警察也说,你当时太大意了,那么滑的路还溜冰。又转头对那姓沈的女子说:素素也醒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母亲真是,她把我撞成这样,反倒去安慰她。
她笑笑,那我回去换件衣服,明天再过来。又对我说,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去替你请假。
我别过脸去不跟她答话,分辨不清楚身体哪些部位在疼,因为疼,我怨她。
2
大早,母亲照顾我吃早餐时,她来了。换了件外套,还是白色的,很干净,头发整齐地扎了起来,是个五官精致好看的女子。手里拿了花,不是那种做好的花篮,是一束长茎的各种颜色的扶郎花,簇拥在一起绚烂缤纷地开着。也不管我的冷脸,自顾自地说:扶郎花的生命力最好,只需一掬水,就能热烈地活下去。
母亲朝她笑笑,简单寒喧几句。她又在包里取出两本杂志放在床头说:还需要什么,我带给你。
我用眼睛说:不稀罕!
她也不介意我的冷淡,转头对母亲说:我煲了汤中午送过来,您别来回跑了,路不好走。
母亲一副过意不去的神情,忙说不用不用。她态度坚决,又解释说:我住得离医院不远。母亲才不再同她争。
然后她便走了,我也无心再吃那份没有完成的早餐。
母亲说:你别总这样对人家小沈,她是不对,可是这个年头,做到她这样也不容易了,她把你送到医院,主动打了电话,又跑前跑后地交住院费,找医生,还在这里守着……又不是没在电视上看见过,多少人撞了人就跑,有点良心的,顶多交上住院费,再说你也是,那么大的人了,还不知道注意安全……
透过病房的窗,能看到外面雪花纷纷扬扬,本是说好了周末和同事去公园照相,一张包着纱布的脸,头上缝着针,腿上打着石膏,如何出去示人?我当时是有点得意忘形,可那是路口,她的车若放慢一些速度,我也不会伤成这样。
不怨她,不太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