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余要换新住处了,当她在网上第一时间看到这个房子招租的时候,就来了。两室一厅,居然才800块,比周围的房价低了好多。
许多余立刻与房东约了见面时间,交了半年的房租,火速搬了过来。在搬家公司的车上,许多余还喜滋滋地想着,如果她觉得无聊或者寂寞了,可以招租,这样她租房的成本就会更低啦。
可当她放下大包小包,打开卧室想美美地睡上一觉时,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床上睡着一个男人,很高,很瘦,身体压在被子上,浑身上下,只剩下了红色的内裤。怎么会冒出来一个男人呢?她记得昨天看房的时候,房间里只有床,什么都没有,可现在一下子多出来那么多东西,两三个纸壳箱子,还未曾拆封。
许多余的第一反应是,见鬼了,她看看窗外艳阳高照,才舒了一口气,接着意识到自己上当了。她想想自己交了半年房租,却莫名地和一个男人住在一起,没来由地一阵恼火,对着床上的男人就喊起来: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她的声音就像一块玻璃划破了清晨的宁静,男人一下子惊醒了,愣了许久,然后下意识地用被子将自己裹住,目露恐惧:你是谁,怎么有我家的钥匙?
你家?许多余鼻子里哼哼两声,这是我的地方,我花了4800块租下来的。我不管你是谁,赶紧搬走,否则我就报警了。
男人看着飞扬跋扈的许多余皱皱眉头,你说你是花了4800块租下来的?那个房东是不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人?
许多余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你怎么知道的?不是他也租给你了吧?
可真相往往就是那么残酷,许多余被骗了,红内裤,噢,不,林晓明,也被骗了。
许多余依旧蛮横,我不管,总归有先来后到之分,他和我签合同的时间比你早,也就是说,你才是上当受骗的,所以,你应该搬走!
凭什么让我搬走?林晓明坐在沙发上旁若无人地剪指甲,你签合同比我早,但我比你早搬进来,先占山者为王,所以应该搬走的人是你。
许多余好不容易控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去,她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要镇定,要镇定,暴力是无法解决问题的。两人争执不下,讨价还价了许久,天已经慢慢黑下来了,林晓明忽然说,你饿不饿?
许多余这才意识到,晚饭的时间到了。林晓明钻进厨房,不一会儿,端出一锅热乎乎的西红柿鸡蛋面。他还是比较绅士的,先给她盛了一碗,她正要说感谢的话,哪知他却先说道: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争执下去。
林晓明看起来是个好战分子,他留了刺猬头,露出白色的头皮,睡眼模糊,穿着宽大的背心和花花绿绿的沙滩裤,吊儿郎当的样子。
不过他煮面的手艺还真是不错,许多余不管不顾地呼噜噜吃了一大碗。她吃饭的姿态着实将林晓明吓住了,他忧心忡忡地看着她,一副可怜的眼神。然后说了这辈子都让自己后悔的话:你这个样子,哪个男人敢要你?
话一出口,许多余的眼神就杀了过来,她咬牙切齿地说:林晓明,你是不是活够了?
许多余是个剽悍的女人,林晓明心想,于是赶紧噤声,赔着笑脸说:我的意思是说,男人们现在都喜欢做作的女孩儿,这么率性,和他们不合适,不过没有关系啊,这个世界上还有喜欢率真的男人,比如说我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许多余翻翻白眼,就算世界上只剩下一个男人,我也不会喜欢你,就你那吊儿郎当的样子。
林晓明说,不喜欢没有关系,但也不至于成为敌人是不是,你看,其实我们俩之间并没有矛盾,你觉得你上当了,我还觉得我上当了呢,既然我们都被房东骗了,那就应该团结起来,找他讨个说法,赔偿我们的损失。咱俩在这里掐来掐去,骗子却逍遥自在,不太便宜了他吗?
许多余恍然大悟的样子,差点误了正事,好吧,从现在起,求同存异。
可人海茫茫去哪里找那个房东呢?每天早上,两个人匆匆忙忙去上班,下了班吃罢饭,就跑到街上去寻人。时间一天天过去,可线索是一点儿都没有。
正在两个人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又一个自称房东的女人找上门来了,她是来收房租的。
这才知道,那个租房给他俩的中年男人,实际的身份居然是房客,房产证和身份证都是伪造的。真正的房东看着他们俩的脸,一会儿青,一会儿白,叹口气说,看你们俩也蛮可怜的,可我也没有办法啊,我退休了,就指望着这点儿房租过日子呢。这样吧,我再宽限你们到月底,下个月初,我来收房。
外面开始下雨了,许多余心里潮潮的。她想到了很多,想到了不多的工资,生养自己的父母,高涨的房价,想着想着就止不住破口大骂,凭什么,凭什么要我们搬,我们是交了钱的,那是我们的辛苦钱,人是他们招来的,就应该由他们负责,关我们什么事情?
她愤愤不平,林晓明同情地看着她,房东已经走了,说这个也没有什么用啊?
许多余愣愣地看着他,忽然蹲下身来,号啕大哭,泪水顺着她的指缝流出来,那样地伤心。一下子让林晓明不知所措,他搓着手,你别哭了嘛,哭也没有用不是吗?现在我们应该抓紧时间找到那个男人,把钱要回来。
许多余不理会他,依旧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林晓明急了,一把将她拉起来,你不要哭啊,想想看,这个世界上有多少人比你还惨啊。
许多余哭得稀里哗啦,她斜着眼睛,我还不够惨吗?先是被男友骗光了钱,后来又被房东骗光了钱,我现在身无分文了,我还不够惨吗?
可你还有我啊,林晓明急巴巴地说,说完,又红着脸解释道,我的意思是说,还有我和你一道去讨钱,我们既然碰到一起了,我就不会不管你的,我租房子,你只管来住。
哭累了,许多余就看着林晓明,其实他长得还是蛮好看的,高鼻梁,单眼皮,眼神温和,她将头轻轻靠过去,温暖的气息扑鼻而来,我累了,借我靠一下。
醒来,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房间里没有开灯,只听见外面沙沙的雨声。林晓明似乎睡着了,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许多余悄悄摸过去,真是看不出来,这个吊儿郎当的男人居然有宽阔的胸膛。
接下来的时间,两个人分工了,林晓明负责找骗钱的男人,许多余负责找房子。看房子的时候,许多余扮清纯,扮可爱,扮楚楚可怜,终于成功地以每月1100块钱租下了一套二室一厅还有一个大阳台的房子,签合同前特地看了身份证,又看了房产证,又找邻居楼下楼上问个清楚,小心又谨慎。
晚上,许多余做了满满一桌菜,她说,真的很感谢你,不是你,我现在估计要露宿街头了。
林晓明笑嘻嘻地说,我可不是白白让你住的,你要负责洗衣服,做饭,洗碗,打扫卫生。
说归说,每次洗碗,林晓明都要抢着去,他说,女人的手是用来呵护的,不能沾油污。
不是不感动的,桌面上有水渍,清晰地印着“我爱你”,许多余抹掉,隔天又会出现。林晓明不说,他在暗示,他也是高傲的男子,他在等待她的回应。
可她却是怕了,曾经那样相爱的男人,甜言蜜语的时光还在眼前,人就平空消失了,带着她的积蓄,逃之夭夭,她是多么可笑,连密码都是男人的生日。
她假装一无所知,依旧嘻嘻哈哈,马马虎虎。林晓明也不主动出击,她高兴他跟着高兴,他跟着她走遍大街小巷,追查那个骗他们钱财的男人,一边走一边骂。
明明是有什么发生的,却有意无意地去躲避。
那天两人正在街边吃馄饨,忽然许多余就冲了出去,像一颗炮弹,她扯住一个抱着孩子的男人的衣领,神情愤怒。
林晓明认出了,那个男人就是他们一直苦苦寻找的骗子,他急忙付了账,也匆匆冲上去,谁知到了跟前,他听到许多余说,你走吧。
林晓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不解地问道,你怎么放他走了?
许多余叹口气,你没有看到他怀里的孩子吗?那是一个畸形的孩子,他需要更多的钱来拯救她。
还有一句话,许多余没有说,因为就在那一瞬间,她忽然明白过来,有很多情感是她不曾见过的,对一个人的伤害和背叛,有时候并不是故意的,一味纠缠在过往的仇恨和愤怒里,只能白白流逝了美好年华,辜负身边人。
咱的情感咱做主,到底来说,报仇事小,爱情事大啊。
周树梅/荐
（读书人故事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