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送给我二十九岁生日的礼物是一条价值六百元的裙子。平素极为节俭的老妈付账时满脸都是咬牙切齿的悲壮,那一刻我实实在在为自己已二十九岁却依然待字闺中感到羞愧。
当天晚上,在老爸老妈的督促之下,我穿着那条并不适合我的裙子毅然决然走进了“大龄青年联谊会”,心里却不敢有半点的期望和幻想。
杨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正低着头用手敲我的锁骨,它们正在我的裙子外面夸张地突起。“是被妈妈逼进来的,想离开又怕不好交差吧?”杨峰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让我有些恼羞成怒,我抬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然后坦坦荡荡地坐在了我的旁边。
杨峰是个幽默健谈的男人,说话的时候总爱扯着嘴角笑,这使他的谈话很有感染力。杨峰告诉我他第一次来“大龄青年联谊会”是被他妈“押”来的。老太太一进门就引起很多人的注目,还有人小声说:“这一位倒真是名符其实的大龄青年。”
杨峰的话令我哑然失笑。笑过之后,我开始偷偷地打量杨峰:身材不高却很结实,脸上的轮廓很深,嘴角的笑让他的脸生动了很多。“这不像大龄未婚的男人埃”我心里暗暗想道。
我和杨峰一直坐到晚会结束,分别的时候杨峰要了我的电话号码。
第二天晚上,杨峰便打来电话。他在电话那端调侃道:“我打算从今天开始日行一善,说不定功德圆满的时候会讨个好老婆。”
“那就祝福你吧,”我也笑嘻嘻地说,“但愿你的善心能感动上苍,派个老婆给你。”
聊了半个多小时,我放下了电话,老爸老妈四只眼睛齐刷刷地盯着我,我摇摇头,凑近他们眨眨眼说:“别紧张,一面之交的普通朋友而已。”
接下来的日子里,杨峰很认真地履行他“日行一善”的承诺。他很卖力地骑自行车带着我去吃城西的小吃,去逛城东的书市,去看“无望峰”的落日……坐在杨峰那辆又破又旧的自行车的后座上,我悠哉乐哉地享受着……杨峰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把我带回了他家。在他拿出钥匙开门的时候我才发现情况不妙,我准备夺路而逃的时候,他妈妈已站到了门口。老太太拉着我,左看右看好一阵,笑眯了眼把我拉进屋。
我在杨峰家受到了上宾的礼遇,他妈妈拉着我一刻不停地讲杨峰如何孝顺如何勤快如何好脾气,然后唉声叹气地说:“这孩子书读呆了,找老婆的事倒忘了,让我操碎了心……”最后老太太笑逐颜开地看着我:“这下好了,总算把女朋友带回家了。”
听到这儿,我张开嘴想要解释,可老太太依旧表情丰富语气生动地聊个不停,我插不上一句话。杨峰在旁边一个劲地递水果给我,我只好吃了苹果又吃梨,然后接着吃香蕉。
从杨峰家出来后,我长长地吐了口气,然后跺着脚对杨峰说:“这玩笑也开得太大了,看你以后怎样收场?”
“大不了你嫁给我呗。”杨峰眯着眼看我,那眼光朦胧一片。
我的心突然没来由地一动,嘴上却嬉笑着说:“你想得美!”
杨峰也恢复了一贯嬉皮笑脸的样子,凑到我的耳边悄悄地说:“你可要想好,你二十九岁了,遇上我这种年龄我这种条件男人的机会可不多!”
立即一记粉拳挥了过去。
自那以后,我便成了杨峰家的常客,杨峰每次要我去他家的理由都是“老太太又想你了。”我在杨家成功地扮演着准儿媳的角色,深得他父母的欢心,杨峰也在背后为我喝彩。
我和杨峰沉浸在这种相互“行善”的游戏之中。在别人眼里,我们出双入对,如同恋人一样,可我们却从来没有正儿八经地涉及爱情这个话题。我和杨峰都不停地用玩笑来掩饰一些敏感的东西。
但是,慢慢地,我却不得不承认:我爱上了杨峰。
也许,我该嫁给他。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遇上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各方面条件又都很适宜,结婚仿佛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可是,我又是多么想听杨峰明明白白地对我说声“我爱你”埃我小心翼翼地和杨峰相处,害怕他看出我内心的挣扎和渴望,毕竟,二十九岁的我已经过了冲动和大胆的年龄,成年人之间的尴尬总不能像小时候脸上的稀泥,说抹就抹吧。
在这种痛苦的煎熬之中,我日渐憔悴。
恰恰此时,单位派我去省城学习了一个月,我长长地松了口气。没有和杨峰告别,我提着行李踏上了去省城的路。
在省城的第一个晚上我便开始思念杨峰。我坐在窗前,看着万家灯火。杨峰的影子在灯与灯之间穿梭,我的泪水不由地掉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电话铃响了,我拿起电话,杨峰在电话那端大呼小叫:“小凡,你做得太绝了吧,要不是你爸同情我,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我握着电话,心中既甜蜜又苦涩:我逃不过杨峰。
杨峰整整给我打了一个月电话,可电话里的他有些认真又有些开玩笑,让我无从辨别。杨峰说:“小凡,省城里的大龄未婚男人可比我们这儿多,你不要被别人拐跑了。”杨峰说:“小凡,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我怎么越来越想你了呢?”
学习结束那天,杨峰在电话里说:“小凡,买套好看的衣服回来,我们结婚时穿。”
“那我就买套大红色的好不好?红色喜庆。”我习惯性地开玩笑。
“不好,买白色的,你穿白色好看。”杨峰煞有介事地说,我哭笑不得。
归程的那天,我坐的车凌晨五点到站,下车我便看到了杨峰,他正斜靠在摩托车上无聊地抽着烟。有一个男人凌晨5点在车站等着我,我的双眼没法不潮湿。
我慢慢地走到杨峰面前,他抬头看着风尘仆仆的我,甩掉手里的烟,不由分说地把我抱祝这是我的第一次拥抱,就在这个男人的怀里,我找到了重心。
杨峰在那个清晨第一次表现出男孩般的纯真和羞涩,他说:“我在你走后的这个月弄清楚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想要你绝不是因为我急于讨个老婆,我想不出适合的语言表达我的心,不知道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对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说‘我爱你’会不会太肉麻…”我紧紧地抱住杨峰,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