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见过小玲的人,都讲小玲长得好看。特别是小玲的皮肤,粉嫩得像是轻轻一捏就能捏出水来,这在那缺油少粮的年代,是很少见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小玲天生丽质,还因为小玲家条件好,她父母就她这么一个独生女,好吃好喝从没亏欠过,所以小玲就像一朵生长在肥沃土地上的美丽的花朵,越发娇艳了。
小玲早先的家在向阳镇算得上是个有脸面的人家。小玲的父亲是镇上“红旗五金厂”唯一的大学生,在厂里当技术员,大大小小算个干部。小玲的母亲是五金厂的党委副书记,是正儿八经的干部。那时候,还没计划生育这个说法,他们完全可以像那个年代的人一样,想生多少就生多少的,但因为小玲的母亲,忙得没工夫,也不愿意生那么多孩子,加上小玲父亲的开通,所以他们只要了小玲一个。你说,小玲在家能不娇贵吗?在小玲的眼里生活只有阳光雨露。她不晓得,人是有旦夕祸福的。在小玲十岁那年,她的父母因搭乘厂里进货的车去乡下看她生病的外婆,出车祸双双送了命,还好因为她那天要上课,没有跟着一起去,不然她也要和她的父母一起离开这个阳光雨露的世界了。她的外婆得到这个消息的当天也跟随小玲的父母还有她的老伴一起去了。
小玲后来就被舅舅领回了家。
小玲还没进舅舅家的门,就见舅母低着头蹲在门口在一大堆烂糟糟的菜里扒拉着。旁边的表姐玉叶用一把笨重的菜刀,在一块木板上费力地切着她母亲堆在她脚边的烂菜叶。她们两个人的动作正相反。尽管舅母的手手指粗大,像老树皮一样粗糙,却像安了弹簧一样灵活:她一只手在菜堆里一扒,另一只手跟着就从里面拈出了几片还没泛黄的菜叶,紧接着前面那只手反手一推,一堆烂菜就到了玉叶的脚边;玉叶则是很懒散地有一下没一下地切着。她瘦弱的身子,好像还没她手上的那把刀重。两个表弟杨刚和杨汉,手里各拿着几棵黄不拉叽的菜在互相丢来丢去。舅母手忙着嘴也没闲着,她骂道:你们两个短命鬼,不要作践我的菜,不准丢了听见没有?没听见是吧,等我空了来收你们的骨头。两个表弟没听见似的,依然追来追去地丢。几只鸡被他们撵得惊叫着飞来飞去。小一点的杨汉不小心把一棵菜丢到了她头上,她哎呀一声,摸着头就站了起来。这时她发现了已经站在她跟前的小玲他们。舅母看她一眼,用袖子擦了一下头,顺手把散在额前像枯草一样的头发往后顺了顺,但没说话。小玲赶紧叫了声舅母。她嗯了一声,眼睛在小玲脸上停了一下,然后扭头对女儿说:你去把饭菜端上,准备吃饭。玉叶还没动身,杨刚和杨汉却欢叫着丢了手里的菜,抢先进了屋。
小玲第一次见舅母这个样子,在小玲印象中,舅母总是穿着枣红色对襟褂子,头发梳得溜光水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