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奇怪想法
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白德胜醉醺醺地从外面回来,见父亲白广文的屋里还亮着灯,就踉踉跄跄走了进去,短着舌头说:“爹,你、你咋还没睡?”白广文吧嗒吧嗒抽着旱烟不回话,好半天,才问:“耕晨发送完了?”白广文说的是同村的老汉李耕晨,比白广文大两岁,前天因为突发脑溢血去世了。“是啊,爹,李家今天办事排场还可以呢,待客用的烟一百元一条,酒是一百元一箱的,菜是四凉四热,棺材是五千元一个……加上歌舞、鞭炮,还有前两天的花销,整个事儿下来,花了四五万呢!”说到这,白德胜打个酒嗝,啪地一拍胸脯,“爹,你就放、放心吧,你百年之后,咱的场面决不能比他差……差了!”这时,白德胜的老婆赵巧菊已经进屋,就在白德胜身后站着,见他说了不中听的话,一把就将白德胜拽了出来。
白德胜进屋后酒意上涌,倒头就睡,赵巧菊揪着他的耳朵说:“德胜,跟你说个事。我姐打电话来,邀请咱们去她那儿旅游呢,说那里有山有水有大草原,还能吃烤全羊,我俩还在电话里把日子定了,咱后天就走。”赵巧菊的姐姐嫁得远,那里是著名的旅游区,白德胜嘟嘟哝哝地说声好,就打起了呼噜。
第二天,赵巧菊就兴冲冲张罗着买吃的喝的,给旅游路上做准备。白德胜这才记起昨天老婆跟他说过的事,就对赵巧菊说,别忘了买条大棉裤,山区夜里温度低,怕爹身体受不了。赵巧菊一听就一愣,然后拉长了脸:“爹也跟着去呀?不行!”白德胜一贯怕老婆,忙挤出笑脸说:“咱们一去三天不回来,老头子没人管,怎么行?”赵巧菊一百个不乐意,说了一堆公公的不是,不讲卫生啦,笨手笨脚啦,爱打呼噜啦,还有人太多姐姐家里住不开啦,总之是不想带公公同去。
白德胜拗不过老婆,可是又不能只顾了自己快活,丢下老爹一个人孤苦伶仃,想了想,就去找本家兄弟白玉田商量,让老爹在他家住三天。白玉田没在家,他儿子白新峰正在屋里上网。白新峰大学毕业后,回县里考取了村官,目前在村里当村主任助理。白德胜就打趣道:“白助理,你爹呢?白新峰忙招呼白德胜坐下,听他说完来意,白新峰笑道:“叔啊,按理说,你跟我爸是没出五服的兄弟,他服侍我广文爷爷是理所应当。可是,你一来不是出门办正事,而是玩,二来你出去光顾着自己玩,却把老爹撇在家里,就不怕老乡亲们说三道四?”白德胜只好拿出赵巧菊的借口,说人多了大姨子那边接待不了,总算敷衍了过去。
一晃三天过去了,白德胜一家兴冲冲地回来,还拿着当地的土特产来找白玉田,一来感谢这几天他帮忙服侍老人,二来将老爹白广文接回去。赶巧白玉田又不在家,白德胜放下东西就要走,白新峰却把他叫住了,说这三天他也没闲着,受白广文的委托,他起草了一个协议,就等着白德胜回来签字呢。
白德胜接过那个协议一看,登时就傻了眼,脸红脖子粗地对白新峰说:“这、这、这不是真的吧?”白新峰却说,这百分之百就是白广文的真实意思表示,而且白广文还想让村委会见证一下呢。白广文就是怕白德胜接受不了,才不愿露面跟儿子直接面对,老爷子今天借口去集市上散心,躲出去了。
白德胜哭笑不得。这份协议的主要内容是,由他一次性给父亲白广文五万元,用于父亲将来去世之后的一切花销。至于这五万元怎么支配,那是白广文的事,他自有安排,和白德胜无关。白德胜说:“我爹还没老糊涂呢,怎么就办了这个天大的糊涂事?”白新峰嘿嘿一笑,说其实他广文爷爷心里跟明镜似的,一点也不糊涂。白德胜心想,爹大概是担心自己将来不会风风光光发送他,才出此下策吧。
白德胜回家,赶紧对老婆讲了。赵巧菊一开始也一愣,不过她脑子快,略一盘算,这几年村里红白喜事动不动就花上几万元,将来势必还会水涨船高,按照自家在村里属于中等偏上的经济地位,就算现在发送老人也不会低于五万元,不然就会遭人笑话。想到这里,赵巧菊虽然不知道老公公到底打的什么如意算盘,倒是也不以为然:“这钱反正早晚要花,随他去吧,他不怕招闲话,咱怕啥?”
傍晚时分,白广文才回了家。白德胜端饭过去的时候,父子俩四目相对,都觉得气氛有些尴尬。白德胜还是忍不住开了口:“爹,你到底心里是咋想的?”白广文吧嗒吧嗒抽了几口旱烟,却始终一声不吭。
这边老爹坚持要钱,老婆那边也不反对,白德胜虽然心里有些别扭,但还是在白新峰等人见证之下,将五万元如数给了父亲。不过他也有要求:这么荒唐的事,必须绝对保密。
2.幸福老头
白广文钱一到手,立马就大手大脚起来。第二天他去了镇上,又是洗澡又是理发,还买了一双运动鞋穿上了。中午的时候,他下馆子要了两个凉菜一条鱼,喝了两瓶小二锅头,又买了一把玩具枪,才红光满面地回来了。一进村,白广文就被两个墙根下晒太阳的老头拦住了,有个老头还开玩笑:“大老白,你咋就突然讲究起来了呢?是不是有人要给你说个老伴啊?”白广文说:“去你的吧,我都七十多了,那个想法肯定是没有了。可我儿子德胜说,那你也该吃点好的、穿点好的啊。唉,这小子逼着我去镇上消费啊。”
白广文这一趟花了一百多,虽然他也给曾孙子买了一把玩具枪,可赵巧菊还是沉着脸不高兴,她对白德胜说:“照着爹这个花钱法,一天一百块,那五万元两年不到就能花个底儿掉,最后他两腿一蹬,协议拿出来也没个屁用啊,咱还得再掏五万元。”白德胜说,老爹这绝对属于有钱后一时冲动,等他冷静下来,肯定就不会乱花钱了。
接下来的两天,白广文果然恢复了平时模样,唯一反常的是,窝在家里的时候少了,串门的次数多了。这天,白广文早早地就出去了,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回来,不仅走路一板一眼,身上还带着伴奏呢:“来日方长显身手,甘洒热血写春秋……”赵巧菊忙过来问:“爹,你在哪儿买了音响这么好的收音机啊?”白广文春风满面地说:“收音机我可没带着,我带着的是个屁三。”说着从兜里掏出一个物件,赵巧菊一见可气坏了,老头竟然买了一个MP3!可是家里恰好来了一拨人来打麻将,当着外人又不敢发作,她只好劝道:“爹,听收音机不是一样吗?”白广文直摇头:“不一样呢。收音机是放什么我就听什么,这玩意是我想听什么就放什么。”还乐呵呵地说,他给里面存的都是样板戏,说着就摇头晃脑地进了自己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