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应聘到土根杂货批发部干杂工。一天中午,我才从外面吃饭回来,就见老板张土根拎着一个陌生女人的头发在扇对方耳光。那女人不停地惨叫,可在场的十几个员工却没有一个敢吭声的。我看不过,上去拉着张土根的手说:“老板,你这样打她,会把她打死的……”
张土根一把推开我,骂道:“我打老婆,要你管?你小子不想干了?!”
我上班没几天,真不知道挨打的女人会是张土根老婆。不过,我认为是自己老婆就更不应该这样打。正在我还想劝说时,有人拉我袖子,我扭头一看,是申雁。申雁冲我使个眼色,我跟着她去了另一间屋子。
申雁悄悄告诉我,张土根的儿子两岁那年在村口让人拐跑了。从此,张土根老婆的精神就不正常。近年,张土根在城里做生意发财了,让老婆搬到城里住,但他老婆就是住不踏实,时不时就偷跑回村里,说要在村口等儿子“回来”。今天,他老婆想儿子想急了,又跑回了村里,是当地的乡亲发现后,帮忙送回来的。每次被送回来,张土根总要“修理”老婆一顿,希望下次老婆能别给他添事。
申雁最后说:“我知道你心好,但这事你不用管,否则老板真的可能开除你的……”
申雁这话,透着显见的真诚。说话时,她的脸还莫名的有点红,视线也不再直视我。
其实,从上班第一天起,我就注意到了申雁。这是一个瘦瘦小小,说话轻言秀语的女孩子。说她漂亮,绝对称不上,但她的眼神明亮安静,嘴角又始终含着温柔的笑意,正是我最喜欢的那种类型。如果一定要为“一见钟情”这个词找个注释,那么也许我和申雁就是一例——至少我是这么想的!
当天晚上,我正要下班,张土根叫住了我:“明天开始,你不要记账了,给老子送货去。”
送货一般都是力工的事,那活儿既辛苦,工资又不高。现在张土根突然作出这样的决定,明显是对我中午“顶撞”他的报复。
看我不说话,张土根又加了一句:“不想干也可以,现在就结账走人吧!”
我只得无奈道:“好的,我一定会送好货的。”
干上送货的活儿后,我最感失落的,莫过于和申雁相处的时间少了不少。申雁在批发部负责接电话,本来,我的记账台和她办公桌只相隔不到两米远。现在,我天天不是在仓库提货,就是在路上送货,见她一面都有点困难了。
不过,送货后,我也了解到了许多在办公室里没了解到的事。和我搭档送货的老马告诉我,张土根这个批发部之所以能靠卖马甲袋就发财,完全是因为他弟弟张木根的缘故。张木根大学毕业后,进到了国税局上班。也不知这小子有什么手段,没过两年,就混了个“稽查大队”大队长的职务。当官后,张木根就让他哥专门经营马甲袋,可以这样说,全市百分之七十以上店家使用的马甲袋,都“必须”到张土根的批发部进货……至于申雁,老马说:“我看出来了,你对她有‘想法’,她对你也有‘意思’,不过我提醒你,申雁虽也是出来打工的,但好像不是和我们‘一般’的人。先几年,我还听说她老家挺难的,每次发了工资,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往家里寄钱。最近两年多,她好像突然发财了,非但自己读上了夜大学,而且还一个人租了房子住。有人说,她是傍上大款了……”
闭了眼,我也能想象得出申雁的点点滴滴,但老马的所说,好些是我第一次听到。
下班后,我跟踪了申雁。我注意到她先到附近的菜市场买了点菜,然后又走进了城西的花园小区。
花园小区是高档住宅区,别说买房,就是在这里租房,也是天价啊!申雁怎么有能力入住此地?我的心里不是滋味起来:难道老马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大约一个小时后,申雁从花园小区出来了,我又跟上了她,最后见她进了“电大教学点”,才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又一个星期后的一次跟踪中,我突然发现,张土根和申雁“肩并肩”走进了花园小区……
我终于真切地意识到了自己和申雁之间的“距离”,我开始有意疏远她。好几次,申雁主动与我打招呼,我都当没听见。更有一次,她给我最爱吃的口香糖,我也借口牙疼,硬是拒绝了。那一刻,我注意到,她的脸色非常难看。
出乎我意料的是,没过多久,张土根竟又通知我不要送货了,跟他进货去。进了几次后,张土根也不知怎么想的,居然放手让我单独进了三次货。当然,对这几次进货,我没敢掉以轻心,也没敢吃回扣什么的。结果,张土根好象比较满意。最后那次,他还拍了拍我肩膀道:“行呀,你小子是块做生意的料,我没看错人……”
日子在浑浑噩噩中一天天过。这天中午,张土根带我出去吃饭,席间我第一次见到了他弟弟张木根。这是一个神态跋扈的男人,他非但叫了一个小姐陪他喝“花酒”,还几次提出让张土根扩大生意规模,挣更多的钱。但张土根就是不松口,声称身体真的吃不消,“现在赚的钱已经够多了的”云云。
跟张土根进了两个月的货后,我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他了,他又不要我进货了,他让我回批发部,负责批发部日常的管理。这样,我再次开始和申雁抬头不见低头见了。不过,尽管申雁仍不时拿“哀怨”的目光溜我,但我的心里早已静如止水。
这天,天气出奇的热,中午时候,张土根进来时,带来了十多根冰淇淋,说“大家都吃,谁不吃就是不给我老张面子”。白吃当然不吃白不吃,但吃了冰淇淋别人都好好的,只有申雁突然叫肚子疼。叫着叫着,她还弯下腰,含上了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