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曾祺
《容斋随笔》载:关中无螃蟹。有人收得干蟹一只,有生疟疾的,就借去挂在门上。疟鬼(旧以为疟疾是疟鬼作祟)见了,不知是什么东西,就吓得退走了。《梦溪笔谈》云:“不但人不识,鬼亦不识。”沈存中此语极幽默。
元宵节,司马温公的夫人要出去看灯,温公不同意,说自己家里有灯,何必到外面去看。夫人云:“兼欲看人。”温公云:“某是鬼耶?”司马温公胡搅蛮缠,很可爱。我一直以为司马先生是个很古板的人,没想到他还挺幽默。想来温公的家庭生活是挺有趣的。
齐白石曾为荣宝斋画笺纸,一朵淡蓝的牵牛花,几片叶子,题了两行字:“梅畹华家牵牛花碗大,人谓外人种也,余画此最小者。”此老极风趣幽默。寻常画家,哪得有此。此是齐白石较寻常画家高处。
小时候看《济公传》:县官王老爷派两个轿夫抬着一乘轿子,去接济公到衙门里来给太夫人看病。济公说他坐不来轿子,从来不坐轿子,他要自己走着去。轿夫说:“你不坐,我们回去没法交代。”济公说:“那这样,你们把轿底打掉,你们在外面抬,我在里面走。”轿夫只得依他。两个轿夫抬着空轿,轿子下面露着济公两只穿着破鞋的脚,合着轿夫的节奏啪嗒啪嗒地走着。实在令人发噱。济公很幽默,编写《济公传》的民间艺人很幽默。
什么是幽默?
人世间有许多事,想一想,觉得很有意思。有時一个人坐着,想一想,觉得很有意思,会扑哧笑出声来。把这样的事记下来或说出来,便挺幽默。
(李月美摘自上海三联书店《后十年集·散文随笔卷》一书,王 青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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