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临字篇 回家
方羽一回到自己临时租住的小屋,就再也支持不住了,一头栽到只铺了个床单和凉席的床上,抱着薄薄的小军被,任由汹涌的泪水沾满枕头,他不想发出声音,因为到现在,他从小受到的教育还能控制他,男儿流血不流泪!尽管现在离家千里,在这里也没有几个熟人,但他还是不想让人家听到他在哭、为了一个离他而去的女人和今天所受到的屈辱而哭!
小屋里光线慢慢的暗了下来,木板床上的方羽早就停止了肩头的抽动,人还是一动不动的趴着,修长健壮的身体绷的紧紧的,手指深陷在他最喜爱的薄军被里,浓眉下,平日里精光闪烁的眼眸布满红丝,盯着眼前的墙角,呆呆的发着愣,牙齿咬的紧紧的,他在想,他在自问:“为什么?为什么?她要这样对我。”他想要发狂,他觉得手指已经握的发痛了,但他不在乎,因为他现在的心里更痛!
月光不知不觉间已经爬上了窗口,慢慢的洒到床前,方羽这才动了,慢慢的爬起坐到床上,他觉得嘴里发苦,全身发软,身后的枕上泪水现出了一个大圈,零乱的头发下,他的脸上有点流泪后的狼狈,但神色已经基本恢复了正常,眼光随着月光慢慢转动,在十几平米的小屋里一一转过,一张三屉桌,一把椅子,门口放着他随手买的洗脸盆和洗脚盆,然后是身后的床,不用看他就是闭着眼摸也能知道这些,他心里苦笑着想:“都住了快一年了,怎么能不知道呢”想到这,他心里一抽,眼光不由自主的掠向屋子中间的地面上铺着的大凉席上,那是一块两米见方的大草席,和他身下买来的竹席不一样,是用九块小席连成的,可以折成个小包带走。眼睛死死的盯着草席,他的脸上显出思念和神伤的表情,这是他走的时候,父亲唯一硬要他带上的东西,想到父亲,他的心不由又抽了一下,想起父亲一贯严厉的教诲和他出来之前的谈话:
“羽儿,你一定要去找她吗?”
“是的,爸爸,这次我一定要去”
“你难道看不出来她的眼带桃花,田宅阔大,腰如蛇行,不是良伴吗?”
“爸!”他羞急的打断父亲的话:“现在都什么时代了你还讲这些,不错,根据你教我的相法,她是不能做良伴的,可我打心里就不相信这些,虽然我学了好多年!我只相信我的感觉,再说了,”他把头转向在一旁面带忧色的母亲,“妈妈,我不是咒你,根据咱们家传的紫微斗数来推你的八字,你是命带伤宫,太岁犯煞,应该活不过三十岁,可你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都二十一岁了!这证明这些东西是靠不住的!你说是吗?”
母亲的脸一下子就白了,转头向着他显得很不自在的父亲惊道:“廷轩,羽儿说的是真的吗?”
这时方羽惊奇的发现一向泰然的父亲脸上居然有一抹赭色:“这,这,你就不要问了……”转过头,父亲急急的对他说:“好吧,你要去,你就去,我也不多说了,我们方家的祖规是二十岁后,可以自己决定自己怎么做的,不过练功用的草席一定要带上,另外在外面不许荒废功课,回来后我要考你。好了,去收拾一下吧。”说完父亲疾快的扫了在一旁发呆的母亲一眼,转身出了他的书房。
“妈!爸爸答应了!妈!妈!”他高兴的叫着,奇怪母亲的发怔,“妈!你怎么了?妈?”
“哦,你爸答应了就好,妈没什么事,你快去准备一下吧,我叫人去给你备车和订机票,你要带多少钱啊羽儿,两万够不够?”
“妈,我不要拿那么多钱,你给我五千就够了!”
“傻小子,五千那够啊,就拿上两万吧,不够到时候我再让人给你送去。”
“妈,我要自立,不要用太多家里的钱,这次出去我要自己养活自己,不然回来让爸笑话!”
“不行,我不放心,你就拿两万,最多我再不让人送钱给你就是了。”
“好,那我就听你的。”当时心花怒放的他爽快的答应了母亲。
想到这里,方羽的眼里又有了泪光,心里默默的叫到:“爸,妈,我给家里丢脸了,我错了。”但是眼泪倒底还是没有流出来。望着一屋的月光,他疲惫的心被想家的念头如潮水般的淹没,回家,!回家!他跳了起来,只有一个念头,“赶快回家!”
这个地方他一分钟都不想再呆下去了。钱他有,从家里带来的钱还有一万八千元放着没动,近十个月来他确实是在自己养活自己,还专门租了房,并且拿两千多预付了房租,还有这个月的薪水三天后要发,可是现在,他只想回家,钱对他对家里并不重要。
是的,对他家来说,钱基本上不是大问题,他们方家在北方家乡的小镇是数一数二的人家,几代以来一直是小镇的望族,是医书传家的名门,虽然平时的他表现的并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在他的深心里,依然以自己的家族名誉而骄傲。他的心里现在疼的要流血:“只有我,让方家的人在千里之外蒙羞。”
收拾完不多的几样东西,在书桌上留下给房东的便条和托房东转交的辞呈后,他的目光定在床头的小军被上,黄绿色的小军被平日里那么让他觉得温馨,可今天却是那么的刺眼!“拿去还给她吧,我不要留下她的任何东西”于是,他背起装着大草席的小包,仔仔细细的叠好小军被,灯也不开,就这样踏着月光,走了出去。
下了飞机的方羽走在省城灯火辉煌的路上,呼吸着北方熟悉的空气,干燥中略带着清冷,感觉着全身的毛孔自由的收缩,长长的出了口气,“这才是我的家……”他不禁喃喃的说出这一句。
现在已经是深夜三点多了,他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不想找旅馆,不想睡觉,只想在无人的路上多走一走,去小镇的车最早是六点半的,他知道,还有三个小时,就可以回家了。现在他反倒犹豫了起来,所以他早早的打发了从机场送他来省城的的士,想在城里先静一静再说。可在路上越走心里越乱,时间也过的越慢。
“回家了怎么说?以后要怎么办?”走在几乎没人的街上,路灯拉长的身影投在四周。他恍恍惚惚走着。
“吱~~!”一声急刹车把他从失神中惊醒,回头一看,一辆枣红色的的士就贴着他的后面不到一尺停住了,他往边上退了两步,喏喏的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时急速摇下的车窗里探出司机的头,虽然路上照明不是太好,两个大车灯也有点晃眼,可他依然看的很清楚,是个中年人,瘦瘦的脸上脸色有点不正常的黄。
“你娃没事吧?怎么走路的?不想活了?”是浓浓的乡音,他心里有一股暖意在流淌。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你请吧”
“没事就好,刚才吓死我了,走路往边上走么,你娃要小心点知道么。”说着车又发动起来,慢慢从挥手示意的他身边开过,看着渐远的车灯,他不禁失笑起来,看来把他给吓坏了!正想着,嗳?怎么又倒回来了?车停在他身边,那个中年司机推开车门侧着头叫他:“你娃上车吧,反正也没人么,去哪里?我白送你一程,不要钱。”
“不,不了,谢谢……”
“谢什么呀,我看你娃也不像坏人,一个人半夜溜达什么呢?快上来再说。”
方羽心里一热,应了声就上了车,一进车门,方羽的浑身就不由的激灵了一下,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嗯?”他不由的惊出了声。
“啊?”被他突兀的声音惊了一下的司机转头向着他:“怎么了?”
他强笑着说:“没事没事,是我的包垫了我一下。”
“哦,去那里?是不是找旅馆?”注意到他背上小包,司机就问。
“不去旅馆,我回家。”
等他说明要去的地方后,那个司机一下难住了:“离这有一百多公里呢,这这……”方羽一楞,马上明白了过来:“呵呵,车钱我付,你尽管走。”
略显得有点难为情的司机说:“说好了要白送你的,你看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师傅,我俩就都不用客气了,你就跑一趟吧,现在也没什么别的车了。”
“那倒是,那倒是……”说话间车已经出了省城上了国道。
司机专心的开着车,方羽也闭起了眼用全部的灵觉去捕捉上车时让他激灵了一下的那个东西。
一闭眼,一股冰凉凉的气机刹时包围了他,特别是眉心的祖窍,一跳一跳得。他努力的调整自己的灵觉去找那股力量的来源,灵觉一伸出去,就被那股凉凉的东西给包住,旋转着吸引过去,然后他的感觉在什么东西上一震,就断开了去,让全身毛孔竖立的那股力量也就不见了。但他隐隐掌握住了方向,睁开眼睛一扫,对身边的司机说:“师傅,能不能让我看看你面前的遮阳板后面是什么东西?”
“后面?”司机楞了一下,“那里没有东西呀”边说边伸手摸进遮阳板后面,拿出一个寸大的黑片。“哦!这是我上次陪旅游的客人去崆峒山转的时候在山上白鹤洞里捡的一块石片,上面有些怪花文和几个好象是字的东西,当时觉得好玩,结果也没人认得,就随手放到这里了,你不说我都忘了。嗳?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东西?”边说边把石片递给方羽,方羽忍着心跳接过石片,冲着司机笑了笑,并不说话。
石片一到他手里,那股冰凉凉的东西忽然以比刚刚大千百倍的力量沿着两个手的手指进入方羽的奇经八脉,电光火石般的在全身各个主脉里运转三圈,在方羽还没来的及惊叫之前,汇聚到两眉之间,“轰”的一声,方羽便觉得意识和身体分开了去,全身如浸透冰里一样,动也不能动,偏偏意识清醒无比,感觉到从车厢四面八方涌进无边无际的凉气,透过全身的毛孔钻入他的经脉,转动一圈后交汇在眉心,然后又从眉心往里钻,钻入骨髓。是的,他觉得就是骨髓,因为在他的意识里全身现在就象被冻到那里一样,痛的入骨,但一声都发不出来。冰冰的气流在骨髓里缓缓的前进,脸,脖子,两肩,胸腔,脊椎,胯股,两腿,时间像停止了一样,四周的凉气无休止的钻入身体,他的意识更加清醒,右脚腕上三个月前被扭伤的地方现在在冰气的刺激下又以比当初疼一百倍的感觉在发刺发涨,冰气在那里出来进去的转了三转后痛的感觉好象被冻住了,冰气继续缓缓前进,速度慢了许多,但全身进入的凉气却更快更急,运转的也更快,这时,方羽却奇怪的发现自己的呼吸好象停止了,自己也感觉不到自己有没有在呼吸,只是全身也没有气闷的感觉。
“我可能快死了”方羽有点伤感的想,自己从小练家传的华佗五禽戏和学中医针灸,对全身的经脉运行有相当丰富的了解,练气也有不俗的成绩了,已经能用外气感应一些东西,但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和经脉运转方式,再说了,男人的气应该是阳气,热的,这是什么东西?就在他意识里胡思乱想的时候,那股在骨髓里流动的冰气到了脚掌,一改刚才的缓慢,急速的在脚指和脚面上转了九圈然后聚成一个小球,冲向脚心的涌泉穴,整个脚心一麻、一颤,全身的毛孔也同时一闭,一股火样的热气自脚心冲起,飞快的顺着冰气刚走过的通道向全身穿去,转眼又汇聚到眉心,一冲一收一聚,“轰”的一下。“呀”方羽的意识又回到了身体。
“怎么了?”一声惊愕的问话和车厢里亮起的灯光把方羽问醒。
“没事,没事。”方羽有点尴尬的回答着司机的好心。
“嗳?你的脸色怎么和刚才不一样了?刚过了三分钟你就像换了个人一样!”司机看着他的脸惊奇的问。
“我的脸怎么了?”他不解的问。
“你自己看,自己看,前面脸色差的象个病人才一会就变成这样了,邪门!邪门!”边说边把面前车窗上的后照镜向方羽这面拨转。
方羽把手里已经没有什么感觉的石片放到面前的仪表台上,对着镜子一照,自己也楞住了,眼前的人还是自己么?小方镜里人像虽然有点变形,但可以清楚的分辨出是方羽的脸,但是此刻让方羽楞住的不是他自己的脸,虽然他对自己的长像一向比较满意,也有许多人夸他人长的帅,但现在镜子里的方羽绝不是帅可以形容的,整个脸除了显得健康生动外,一双大眼睛,就象两个黑宝石,隐隐有宝光流动,深邃无匹,连带的整个脸色也居然有流光溢彩的感觉。他愣愣的看着自己面孔,呆呆的想:“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自己从那个伤心的城市来到这里,整整有一天一夜没合眼了,也没吃东西,心情更是坏的一塌糊涂,虽然别人不说,但自己从一路上人们异样的眼神里也知道有多狼狈,怎么会这样呢?”
“师傅,咱们还有多远?”从上车后他一直没往外看过。
“还早呢,才走了不过七八分钟呀。”司机有点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后答到。
“哦,”他苦笑着应了一声,心想,今天自己奇奇怪怪的大概让人觉得不对劲了,可自己何尝不是呢?是不是那个石片弄的鬼?他心里一动,犹豫了再三还是又小心翼翼的拿起了石片。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暗暗的出了口长气,心里有点笑自己胆怯,他阻止了司机要关车顶灯的举动,仔细的打量手中的物件,从刚刚的经历中他已经知道手里拿的决不是普通的石片,仔细看上去,手里拿的就是块石片,通体暗青,也就一寸大小,两公分左右宽,五毫米上下厚,一面周边是阴刻的几道花纹,中间有个象小孩子的坐像。(这是他反复琢磨后的看法。)另一面只有阴刻的八个像字的划痕,他用足眼力仔细辨认。
这时,一直在旁边冷眼看他琢磨的司机心里暗想,今天看来真是邪门了,半夜里拉上这个刚看上去倒霉十足的小年轻转眼就变的这么精神,特别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他想起来心里就觉得有点毛毛的,好像能看透人的心,深的好像能把人关的里面,虽然不是很利,他苦笑着摇摇头,不愿再想那双眼睛,还在这里看那个石片上的字,能看得清楚才怪呢,自己在阳光下也看了半天才看到那几个象字的划痕,不过一想到这年青人的那双眼睛,他也不敢断定人家就看不到,他又想,就是能看又怎么样呢?还不是认不出来?自己刚捡到的时候还专门找了当中学老师的堂弟给看过,堂弟可是学校有名的才子呀,结果还不是不认识?还说了自己几句呢,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张口:“你娃能认的吗?不要浪费我的电啊。”
方羽抬头笑了笑:“认出来了,是大篆,八个字是:“元婴赤子,维我心灯’”
“什么?真是字,元婴赤子是什么东西?”司机虽然不想面对面前的这双眼睛,但是心里的一个谜团被打破的好奇使他不由的又问了一句。
“我也说不好,这要回去问问我爸,他也许就知道了。”顿了顿,方羽一边把东西递过去一边迟迟疑疑的问道:“师傅,你……你这个东西卖吗?”说完话,方羽的脸上一片羞红,以他所受到的教育,如此去占有一件这样的东西在平时是绝对做不出来的,只是今晚的经历太过奇怪,到现在他已经发现全身上下里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心里一片宁静,白天的事好象已经离很远很远,而且他的耳朵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眼睛能看到车前灯暗影里路面上的小石字,稍静一下能听到身边司机的心跳和血液流动的声音,能感觉到身边司机的胃里有黑影,根据他的医学常识他知道那是胃炎,很可能是浅表性胃炎。他完全被这种前所未有的感触震撼了,再加上他知道司机对手里的东西一点都没有感觉,对他来说只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玩意而已。所以他犹豫再三后问出了这句话,心里不知有多别扭了,他在想,只要司机有一点不愿意,他就立刻把这件事忘掉。
“卖给你?你喜欢就拿去好了,我留着又没什么用,连上面的字都不认识,你娃好学问啊。”司机毫不迟疑的回答到。
方羽一听:“不不,你不知道这东西……这东西……”方羽发现实在没有办法把刚在自己身上发生的事用一个普通人能明白的话讲给司机听,他知道,如果他老老实实的把刚发生的事告诉他的话,司机肯定会把他拉到精神病院去的。他心里念头转了几转后有了决定:“那好,师傅我就收下了,不过不能白要你的东西,这样吧,我身上现在带的钱不多,还有……”他心里算一下,“还有一万六千多元,我全给你了,就当我买了它,你看行不行?”
“什么?”
“吱”的一声正在行进中的车猛的刹住了,那个中年司机转过头,眼睛绷的牛眼一样大:“一万六?一万六买这个小石片?”司机扫了仪表台上的东西一眼,惊奇的问。
方羽笑着点点头:“是啊,一万六,你要是觉得不够,我到家了再给你一万怎么样?”中年司机怪怪的上下打量着方羽,忍不住心想,这么好的一个年青人原来有病呀,怪不得半夜里在街上乱转呢,于是他忍不住问:“年青人你现在身体没觉得什么吧?头疼不疼?”
方羽闻言一楞,哭笑不得的说:“师傅,我没有病,我本身就会看病,我是说真的,这个石片真的很有价值,你要不卖我也不强求的。”司机听了看了方羽半晌,又拿起石片看了半天,才惊疑的问:“你真的没病?这个石片真值一万六?”
“我真的没病,石头也确实值很多钱,不过对大多数人来说没什么用。”方羽诚恳的说。
“那好,我卖给你了,一万六!”司机肯定的说,“不用再加钱了,我本来是要送给你的,只是也不瞒你说,一万六对我来说不是个小数目,真是不好意思的很,”
“我明白!我明白!!”方羽一边安慰他一边拿出钱包,把里面的一万六千三百多元全给了司机:“那三百是车钱,你点点。”
司机一边接钱一边连声说:“不用点。不用点了,车钱怎么还能收你的呢,不用了。”又数了三百连石片给递过来,脸上红红的很激动,方羽见了,也知道再推辞不好,于是就接过钱和石片:“那就谢谢你了,咱们走吧,”
司机高兴的说:“真是贪财,真是贪财了,这就走这就走。”边说边动了起来。
方羽把石片合在掌里闭起眼,开始仔细体会身上翻天覆地的变化。
天麻麻亮的时候,方羽从深深的定境里睁开眼,远远的看到家里小楼上的风铃,终于到家了!
临界
方羽懒懒的合上面前的书,坐着发起呆来。
回家已经有一个星期了,在父母的刻意回避下,他很轻松的过了关(不用细说为什么突然回来的原因)其实如果他们要是追问的话,他也准备一一说清楚的,可没想到父母只听了他说因为他想家所以回来这么牵强的理由后,居然再没有追问,让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反倒是父亲对他在路上的奇怪经历却问的很详细。除了和母亲一样觉得有点惊异之外,好像神色中还有些凝重和不安,还专门给他切了半天脉,发现他除了脉搏强劲,缓慢有力之外,一切正常,当时父亲还不放心,用上了他很少的气脉诊断术,(气脉诊断术是方家家传切脉中的绝技,需要用术者有深厚的内功修养和精湛的医学水准,俗称的悬丝诊脉就是气脉的一种表现形式)结果发现居然测不准方羽的脉。他的内气一沾方羽的手,就忽然象泥牛入海一样消失不见,如果太用劲的话还会被方羽体内的一股力量反弹,让他震撼不已。无奈之下又把那个石片要过去仔细研究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别的东西来。不死心之下又照方羽说的把石片合到掌里用本身的内气去感觉,结果除了似乎感到里面有股强大的力量存在外,什么都没有发生。莫名之下,只好郑重的吩咐方羽暂时不要再接触这个东西,也不许练家传的五禽戏,看看自己身体的反应再说。还专门让十分担心又十分高兴儿子变化的方羽母亲去找了块红布把石片给包起来放到方羽的书房。方羽的母亲一听老公要她找红布,立刻就完全相信儿子身上确实发生了很惊人的变化,那个石片也确实有什么古怪。本来她还觉得儿子是在用这件事搪塞他突然回家的原因,虽然儿子看上去神采奕奕,一双眼睛也变得深邃无匹,那是她活了这么久所见到的里最明亮最动人的眼睛,使得儿子整个看上去充满了慑人的魅力和说不上来的潇洒。尽管这样,她和丈夫从儿子突然回家的事上也大概的猜到儿子的经历,但是她一点都不担心,以前的儿子就已经以英俊帅气的模样和十分优秀的人品和学识倾倒了无数小镇上的姑娘和方家一些世交的闺秀,虽然这次儿子好象是受了点打击,但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她对儿子去找的那位姑娘也没什么好感,虽然她自己没见过,但她很相信丈夫的眼力和相法,因为在她嫁给丈夫的二十多年里,他没见过丈夫看错过一个人,虽然有些事当时大家还不太相信,但事后无不一一应验。虽然这次儿子离家她没有反对,那只是不想让孩子着急和难过而已,另外也想让儿子出去见见世面,所以就放他去了。事后她问丈夫儿子此去结果如何,看到丈夫苦笑着摇了摇头后,她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开始担心从没受过一点挫折的儿子受不了这个打击,没想到回来后居然没什么事,儿子反倒变的更让人喜爱了,虽然刚说的奇事让她觉得有点怪异,但她只当是儿子的不如意和乱花钱的借口,心里还深怕丈夫为此而教训儿子不懂事,没想到丈夫这么重视这件事和那块石片,居然连五禽戏都不让儿子练了,这可是方家很少有的事啊,平时除了病了或有事发生逼不得已外,他们父子是每天必练的、所以儿子这次出门还专门带了一块练功用的席子,没想到现在丈夫不让儿子练了,而且居然让她把那个石片和家里祖传的一些东西一样拿红布给包起来,这说明那个石片确实有不同寻常的问题,不然丈夫不会像对家里的那些灵异的东西一样对待它的。想到这里,她开始真正担心起了儿子来。
转眼都一星期了,父亲每天来看他,给他切脉,而且第二天就告诉他居然用紫微斗数都算不出他的奇遇到底是好是坏,开始时连卦都立不了,三次之后才立起来。这在他父亲而言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母亲也每天几次的来专门看他,虽然脸上还和以前一样带着笑,但目光中日见浓郁的忧色绝瞒不过他,毕竟母子连心。更何况现在的他触觉是何等的灵敏,这几天他发现只要他专心,他就能听到小楼里另一端父亲一直到深夜的翻书声和母亲的叹息声,他知道父母都在为他的事伤脑筋。这让他感到很不安,虽然他自己感觉很好,简直是非常的好,每天都睡的很少但不觉得困,不喝水也不觉得渴,口中始终有微甜津液,饭吃的少了很多但精神抖擞,对味道很敏感,喜欢吃淡一点,除此以外,就是睡觉好象不做梦了,早上一睁眼人就很清醒,不像睡了一夜的人,不过有点事好象很起怪,每天睡醒的时候他基本听不到东西。等睁眼后才会听到耳朵里砰的一声轻响,各种声音才会立即传来,再过一会鼻子根里也会响一下,他自己也不知是怎么搞的。
每天就这样闲待着也不是办法,他自己也很想弄明白自己是怎么了,以免得父母再担心。
他从第二天起征得父亲同意后,把家里珍藏的有关炼气和各类和他觉得和这类奇事有关的一些书全搬到他书房里研究了起来。可是看到今天,不管是炼气的《周易参同契》还是《悟真篇》《黄庭经》,还是说怪论神的《山海经》《搜神记》里,他都没找到答案,倒是长了不少见识,学了不少炼气的道理,还把他对道家的兴趣给引了出来,这两天他反复的看《道德经》和《庄子解》,另外对偷偷拿来的《云笈七畿》更是兴趣十足,在看这些书的时候,他还发现自己几乎是过目不忘了,记忆力好的惊人。不过他已经不见怪:“也许也是那天给弄的。”他这么想着。
但是天天看书,也很气闷,另外,他对那片石头和自己的变化已经能接受了,好奇心大增,“也许多试试就知道。”他心痒的想,“今天又是十月初一,书上说不是最适合练功吗?对,等到父亲去睡了我再试试。”他心里暗下决心,目光停在他一星期没碰过的包着红布的石片上!
终于到子时了,方羽悄然换好练五禽戏时穿的练功服,在书房里铺开大草席,解开被红布包着的石头,拿起石头,放在左胸的口袋,关了灯,真正开始了他做梦都没想到的经验路程的第一步。
2.兵字篇 奇境
踏上草席,方羽深深吸了口气,往席上一扑,准备开始练五禽戏,虎距还没开始,眉心一颤一热,一股温和又强大的力量迅速从眉心顺着脊椎射到脚底,又从脚底传到眉心,“轰”的一声,方羽又进入那天在车上的状态,不过从四面包围他的在感觉里已经不是凉气,而是清新的气劲,说不上凉暖,劲气在身体里转了九转,又从眉心顺着鼻梁而下,到达口里,舌尖一酥,满口皆是甜中微微带酸的津液,气劲顺口而过,喉结一颤,迅速落到两乳之间,停住不走了。说来话长,但对方羽来说,只是心神一惊的功夫而已,等到心神定住的时候,两乳间停住的气劲又开始了转动,先顺着左右方向往左传,方羽此时心里也有了计较,不去管它,看它能弄出什么情况来,所以就一味只让感觉跟着它,也不去管它,他自己此时已经忘了他是半趴在草席上的。
气劲转动的越来越快,全身的毛孔也好象越来越大了,此时的方羽口鼻的呼吸已经停住,“八,九,十……”方羽在心里默数到三十六圈的时候,气劲一转,又开始往右转,转眼又是三十六圈。就在最后一圈转完的一刹,方羽觉得全身毛孔一闭,全身一软,脑际一震,对身体的所有感觉消失,只有一点自我的感觉,在无边无尽无天无地的虚空里飘荡。逍逍遥遥里仅存的神识微微有点发慌,虚空无限延伸,找不到歇脚的地方,更慌!
此时的虚空远处开始旋转起来,越旋越快,象个黑洞般有力的吸着灵识,神识自觉的反抗着,旋涡的引力越发强大,灵识渐渐被拉了过去,就在天旋地转将要掉进黑洞之间的关头,灵光一闪,“元婴赤子,维我心灯”刹时间,本体中一点红光亮起,迅速长大成一个大光球,一道眩目的激光射出,击中黑洞的中心,黑洞破碎,引力消失,神识也如找到家的浪子一般,随着回收的激光返回,滋的一下,如鱼得水般的与红光融为一体,天地顿时宁静一片,神识随着光球慢慢的缩小,变成一个寸大的光球,红光渐渐越转越淡,若有若无的发出光晕。然后定住。
天刚刚发亮,方廷轩就悄悄的起身了,看着床上熟睡中还面带忧色的妻子,心里不由的感到难过,这些天来,为着儿子身上发生的奇事,她真是受了不少煎熬,连睡梦里都在担心。“唉”想到这里,方廷轩不由的叹了口长气。
“怎么了廷轩?是不是羽儿出事了?”一声惊问打断了他的沉思,抬头一看,刚还在熟睡的妻子已经被他的长叹给惊醒了,正半坐在床上紧张的看着他。他略感到歉疚:“小慧,对不起惊醒你了?羽儿没事,你放心再睡一会吧,这两天你太累了。”
“哦,羽儿没事就好,我也不睡了,过去看看羽儿怎么样了。”说着就起身开始穿衣。方廷轩知道自己拦她不住,就慢慢的扣着上衣的纽扣等她,他自己也是想早早过去看儿子的,不知怎得,昨晚他睡的很不踏实,老觉得好象有事要发生,刚起床的空里,他暗暗用马前课算了一下,却是流连,难道今天还是和平时一样没什么事吗?最近自己引以为荣的术数好象失灵了,他心里有点狐疑,苦笑着想。
夫妻俩匆匆梳洗过后,轻手轻脚的推开儿子的卧室门。“嗳,怎么没人?”走在前面的方廷轩惊奇的说。
“我看看……”妻子急着把头伸了过来,“他没睡觉跑那去了?”话音里带着哭音。
“到书房去看看,他可能也起来了。”方廷轩怜惜的拍了拍妻的背。
“嗯……”一转身,她急急的在前向书房走去。
“看来羽儿让她紧张了。”边想着边赶紧追着快走了几步。
书房的门轻掩着,快到门前的时候,前面急行的妻子忽然停步,“怎么了?”他奇怪的对正伸着头向四周猛嗅的妻问。
“你闻没闻到一股奇怪的香味?有点……有点像檀香?”妻子不肯定的问他。
“香味?檀香?”他觉得有点奇怪,也伸头向四周猛嗅,果然空气中飘浮着淡淡的香味,很象檀香,但比他闻过的檀香味要清新的多,“和檀香有点不一样,好象……好象是书房里传来的。”他迟疑的说。
“就是羽儿书房里传出来的,他在书房。”走在前面的妻子肯定的说。
走到书房门口,妻轻轻敲了敲门:“羽儿,爸和妈来看你了。”连敲了两次,里面没人应声,香味更浓了。
方廷轩心里稍有不快:“这孩子怎么今天这么不懂礼貌?连母亲敲门也不开。”眉头皱了起来,上前轻轻拨开妻子,目光掠过妻子哀求的脸时,心里一软,重重伸出的手轻轻推开了房门。
“啊~~”他和妻不由的同时惊呼了出来!
※ ※ ※
一片混沌中,神识如归来的浪子,紧附着红晕,依着缓慢悠长的涨缩,也不知过了多久,红光又盛,虚空中仿佛全是红光,整个也随着红光的节奏涨缩,灵识跟着四面延伸至无穷无尽。红光盛到极处,渐渐转成白色,虚空里大放光明,一种莫名的喜悦充满灵识,又不知过了多久,白光慢慢转成青色,欲滴的翠青色……翠青色又转成黑色,绝对的黑色……最后转成金黄色,黄光在涨缩在收缩,灵识转强,黄光缩至寸许的大小,灵识大盛,和黄光融为一体。黄光定住。
方廷轩刚刚把书房门推开,夫妻两人就被眼前青蒙蒙的书房给吓住了。平日是光线充足的书房里现在整个被一团青光给充满着,连窗口里照进来的阳光此刻也青蒙蒙的,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沁人的香气。定了定狂跳的心,方廷轩揽着微微发颤的妻子,定睛一看,青光是从地上草席上趴着的儿子身上发出的。
“羽儿,你怎么了?”看到趴在地上的儿子,妻子惊叫着扑了过去。
“不要。”他跃起一把拉住要扑到儿子身上的妻子。
“你干吗拉着我?放手。”平日里柔弱的妻子象疯了一样差点挣脱了他的拦阻,他手上一用劲:“小慧,你冷静点,听我说,儿子没事,你冷静点!”
“没事?”妻子稍微冷静了下来,转过被青气笼着的脸和两行清泪。
“嗯,可能没事,你别急,让我看看他,相信我!”看到妻子在他的安抚下平静了下来,他轻轻走到儿子身边蹲了下来,香气更盛了,儿子的前额紧紧的贴在草席上,看不到脸,左手伸在头前,手心贴地,右手掌心朝天,两只腿绷的直直的,光是脚尖着地,看不到身体有呼吸的痕迹,全身被一种奇异的青光笼着,身上发着清香。‘怎么会没有呼吸?难道……’方廷轩的心一下子被揪紧了。
“廷轩,怎么样了?”跪趴在一旁紧盯着儿子看的妻子面无人色的问他,他缓缓摇了摇头,一咬牙伸出手摸向儿子的脉门,手竟微微有点发颤,一挨到儿子的皮肤,方廷轩的心顿时宽了下来,有体温,他向紧张的看着他的妻子笑着点点头,妻子的脸色一下子缓和了下来,跪坐到地上,手不自觉的向儿子的另一只手摸去。
“不要动他!”他用眼色阻止妻子。嗳,怎么这么慢?他在凝神默数了儿子强劲的令身为名医的他吃惊的脉跳后,楞住了。一分钟竟然只跳了四下,再细细一品脉理,肝气特盛,他心里微微有点明白了,就在这时,笼在儿子身上的青光慢慢转浓,浓到开始发黑,脉跳的更慢了,现在是肾气大盛,诊脉到现在他心里大体有底了,站起身,硬拉着迷惑不解的妻子出了门,轻轻合上房门,才对急的快要发火的妻子说:“羽儿现在很好,非常的好,他在练气,没事的。”
“练功?练什么功?我看你练了一辈子也没见你这样啊,还浑身发青光,这是什么功?儿子现在怎么象晕过去了一样?”
方廷轩有点尴尬的说:“我也说不上是什么功,不过发光我倒能说上一点,根据黄庭经和另外一些书上的说法,练气到一定程度后,五脏各自对应的气就可以通过内视看到,青色是肝脏的气色,刚才羽儿的脉动里就是肝气最盛,不过怎么会让他全身发青光这我也说不上,至于没感觉那是他在入定,六识全关了,所以就和晕过去了一样,但是……”
“怎么了?”看着妻子又紧张起来的神色,他无可奈何的苦笑着说:“我没看到儿子的呼吸,你呢?”
“我也是啊,刚才怕死了,不过怕打搅你诊脉没敢问你,这又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对儿子有危险?”
方廷轩思索着摇了摇头:“因该不会,羽儿的现象好象是书上说的胎息。”
“胎息?是怎样的?”
“那是一种练气的方式,就像人回到母胎里一样,不用口鼻而是用全身的毛孔呼吸。”
“哦,明白了,这些你也会吗?我怎么没见你练过?”
“我不会啊,全是书上看来的,现在世上真能练到这种状态的人不多了,我不行的。”
“是吗?那羽儿是怎么做到的?”
“我也在想啊,可能是那个石片在作怪,不过现在羽儿看起来没什么不好,等他醒了再问他吧。”
“那他到底什么时候醒啊?”
“这我说不上,书上说以前的高人一入定要好多天,少林的达摩祖师据说面壁了九年。”
“啊?九年?那羽儿……”
“不要太紧张了,我想羽儿一两天就醒了,你别胡思乱想,不过他自己不醒我们不能去打搅他的,不然他会有危险。”
“危险?什么危险?”
“气走岔,走火入魔等等,就象我练五禽戏的时候不能让人打搅一样。”
“哦,知道了。”
“嗳,你闻闻,香气好象变了,这是什么香味啊,真好闻。”
“就是啊,闻起来人的全身都很舒服呢。我好困呀。”
方廷轩看着摇摇欲坠的妻子怜惜的说:“那还不快去再睡一会?来,我扶你去休息!”当他把还没到床前就已经睡过去的妻子扶到床上躺下后,心里觉得有点惊奇。
方羽的母亲一睁眼给吓了一跳,怎么天都快黑了?自己一觉怎么会睡了一整天,这在她来说是从没有过的事情,午饭也没做没吃,“现在好饿啊!”她一边手忙脚乱的收拾床铺,一面自己觉得奇怪,怎么会这么饿,好象三天没吃了一样,羽儿……一想起儿子她马上就忘了自己的事,急急忙忙的就往儿子的书房走去。
走到走廊,看到丈夫围着围裙正推开儿子书房的门伸头看着,她压下心头的歉意和一点点好笑,(从来没见过丈夫系过围裙,突然看到心里有点怪怪的,想笑)也伸头过去看:“他醒了吗?”
“还没。”
“羽儿怎么坐起来了?怎么开始发黄光了?”她对面前的变化不解的问着丈夫。
“不要看了,出去给你说。”丈夫轻轻关上门,“你睡够了吗?”
看着丈夫微微带笑的脸,她有点不好意思:“你怎么不叫醒我?午饭你怎么吃的?”
“哦,我看你睡得很香,就没叫你了,午饭我自己随便弄的,晚饭我也快做好了。”
“你今天没去医院吗?”(丈夫是小镇上唯一一家医院的院长兼主治中医师,平时忙的厉害)
“今天休息一天,家里都这样了还上什么班啊,我怕把人给治坏了。”
“对了,羽儿不是坐起来了吗?你怎么说他没醒?”
“他不是坐起来的,他是飘起来的。”
“什么?飘起来?你是不是看花眼了?”
“不是,绝对不是看错了的,咱们儿子在中午12点的时候忽然开始动了起来,我以为他要醒了,推门进去正要叫他,可忽然看到他的眼睛是闭着的,我想也许还没收好,就没出声,没想到他不是站起来,而是全身就这么飘了起来,身上黄光大涨,就象个光球一样升起来了,我当时都惊呆了,眼睁睁看着他飘起一米左右,然后缩手盘脚的成现在这个样子,浮在空中大概有四五分钟,然后黄光开始往里缩,他的身体也慢慢落到地上就成现在这个样子,我愣了一会就又出来了,我出来一看表12点10分,然后整个下午,我都觉得头有三个大了。”
她目瞪口呆的看着丈夫苦笑连连的脸,觉得自己的头现在比丈夫的还大,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发生,这话要是别人说给她听,她一定会觉得对方有毛病,可是现在是她最熟悉最信任的丈夫在这样的情况下给她说的,而且又是发生在她们最关爱的儿子身上,她的头一下就蒙了,她知道丈夫从不在这类事上乱讲,虽然他也喜欢搞些在她看来是神神怪怪的事,但从不乱讲。“怎么会变成这样?怎么会变成这样?”她无意识的从嘴里呢喃着。
方廷轩看着陷入迷茫的妻子,爱怜的握住她的双手,轻声说:“不要担心,这应该不是什么坏事,说不定咱们的儿子要成仙了,呵呵~~”他无奈的笑着,自己也觉得理由实在很勉强。
长长的出了口气,她点点头:“反正都这样了,只要儿子没事,他飘就让他飘好了,儿子要是万一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话到此处她有想哭的感觉。
方廷轩搂着妻子的肩,坚定的说:“儿子不会有事,我肯定有什么奇妙的事发生在他身上了,虽然咱们不理解,但绝对不是什么坏事。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安下心来等待,等咱们的儿子醒来!”
方羽入定已经有九夜九天的时间了,除了第一天看到他从趴着飘起来变成坐式外,其余的几天里方廷轩和妻子再也没看到儿子有什么大的变化,除了第三天的夜里儿子身上的黄光消失、第六天中午脉跳变成一分钟一下外其余和个死人没什么两样,要不是方廷轩还能感觉的到儿子的体温和对古老神秘文化的坚信,他自己都要先于妻子而崩溃了。妻子从第七天开始已经不吃不睡的熬了两天一夜了,就呆呆的坐在书房门口,任他怎么劝也不听,痴等着儿子醒来。到现在他自己也不知怎么是好,只好陪着妻儿苦熬。
前几天他还想着实在不行就找几个对练气大有研究的世交请教一下,可好几次拿起电话不由又给挂断了,他实在没办法给别人说儿子的变化,再加上他一想起现在国家对伪科学的声讨,他就没有勇气让别人知道儿子的事,毕竟他也是在多次的运动中的过来人,保护儿子的本能使他没有对外人说一句儿子的事。为了保密,他请了自他当院长十五年来的第一次半个月的长假,到今天他自己也觉得快要心力交瘁,支持不住了。
小楼外的天空一改近来秋高气爽的景象,从早晨起就浓云密布,阴沉沉的低压在人心上,就象现在自己的心情,低落的让她喘不过气来,已经苦候了儿子九天的母亲觉得自己已经疯了,从前天到现在她觉得脑子和全身一样麻木了,一片空白,她自己也不知道坐在书房门口有什么用,可不坐在这里又能去那里呢?她不知道!
“嘎”一道闪电伴着震耳的霹雳在空中闪过,一时间整个天地被闪电霹雳占据,炸雷象疯了一样响个不停,一阵紧过一阵的大雨象天河决堤般狂泻而来,小楼好象要在闪电霹雳里倒掉一样发颤,黄昏的时候天已经整个黑下来了。
方廷轩夫妻俩就在雷鸣电闪的一刹间一起跳了起来,就在雷响的一刻,他俩都同时看到儿子如雕像般不动了好几天的脸上有了动静,就象一个熟睡的人将要醒来的那种表情。夫妻俩冲到儿子面前,借着又一道闪电的亮光,看到儿子的眼睛已经睁开了。
“羽儿……”两声惊雷也压不住的呼声一起在方羽的耳边响起。方羽微笑着点头并不说话,本来合置与小腹前的双手纠缠着做出各种各样的手势灵动无比的往头上升起,全身骨节一阵乱响,双手到了头顶又以违反生理常理的方式做出各样手势从脑后交错而下,面对着惊异莫名的父母,方羽紧盘的双腿也怪异的开始站起。双手分开,绕过腰际四指紧握拇指按在脐下,长长的吐了口气:“爸,妈,你们好!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方羽看着神情兴奋而面目憔悴的父母,自在圆融的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从母亲刚才激动的叫嚷里他知道自己竟然定了九天九夜,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在他的感觉里只是一会儿,在刚才收功的过程里听到外面雷鸣电闪,自己也不过认为最多过了一天而已,没想到已经过了九天九夜了。他一面不自觉的想着几天来父母的担心和煎熬,一边回答着父亲的问话:
“自从黄光定住了后,我的感觉好象完全消失了,就随着黄光的伸缩不动,过了一会后黄光没有了,感觉又出现了,后来额头前一片明光,在那里我看到自己,后来又看到自己的内脏,再后来我又看到一些图象,好象是我很小时候的一些事,后来我又觉得自己象要回到母亲的胎里,当时一片黑暗,我的全身好疼,感觉身体好象要裂开了一样,就在我快要疼得忍不住的时候,忽然全身一松,好象掉进了温水里,舒服极了。”
说到这里,方羽深看了母亲一眼,对父亲说:“爸,我等会有话要单独和你说。”看到父亲点了点头答应了,又对着微微有点狐疑的母亲笑了笑,接着说,“后来我又觉的我变成了一个古代……嗯,好象是清朝的老道,整天在山里修炼,好象对咱家里藏的那类古书很有研究的样子,呵呵~~”对着听他说自己变成老道显出不太高兴样子的母亲调皮的做了个鬼脸,轻笑了两声后接着说,“又后来我自己好象又变成个读书的年青人了,好象天天在读什么四书五经什么的,后来好象还当了官,又后来我又变成个大将军了,好象很厉害的,打仗。就在这时候我好象很累了,眼前又一黑,回到我练功的图象了,但是这一会儿我看到的是一些很让我难受的事,恐惧,害怕,伤心,失望等等各种各样让人受不了的事。”
说到这里,方羽神采飞扬的脸上沉重下来,被他的话听的目瞪口呆的父母不自觉的互相交流了一下会意的眼神,儿子肯定是想起这次感情受挫的事了。方羽停顿了一下,又说:“就在我心里难受的快要发狂的时候,幸亏这个‘天心灯’又发出红光把我给罩住了。”他伸手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那个石片。
“你怎么知道它叫天心灯的?”母亲好奇的问。
“我也说不上,刚我想起它的时候这个名字就不由自主的叫出来了,真是奇怪。”方羽有些诧异的抚摩着手中的石片,现在摸起来是那么的让他觉得亲切和舒服,感觉上就象和一个亲兄弟在交流一样。
“以后就叫它天心灯好了,后来呢?”父亲的问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后来,后来我慢慢想通了这些事,心境平静了下来,感觉到自己好象获得新生了一样快乐和自在,结果这些图象就看不到了,后来我的眼睛、鼻子还有耳朵好象还有心脏都大大的震动了一下,紧接着头顶又大震了一下,天地好象一下子明亮了起来,我好象心里忽然全明白了。”
“明白了什么?”
“好象什么都明白了,又好象什么都不明白,我现在也说不好。后来我感到房子里的那些书里有好多东西很吸引我,然后我就想那些书了,结果以前很多不明白的地方现在好象很容易了。当我刚想完的的时候,忽然感到天在打雷,于是就醒了,看到你们本来想开口说话,结果感到一口气顶在喉头,全身被一股力量催的很难受,手脚不由自己的动了一会才好了。”
听完儿子的天方夜谭后,方廷轩夫妇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楼外连绵不断狂响的雷电也劈不开他们心头的迷惑,本想着儿子醒了就能明白一切,结果现在头更大了,不过看到儿子一切无恙,俩人的心总算放下了,心里的重负一旦放下,方廷轩到还没有什么,方羽的母亲就觉得全身骨架要散了一样难受,在酸痛的折磨下她不由的哎呀了出来,。
父母亲的憔悴样看在方羽的眼里,他心里很不舒服,这时小楼外有一道闪电惊雷响起,“有了……”灵光一闪,他把一直在手里把玩的天心灯放到面前的茶几上,在父母惊疑的目光里长身而起,左右手分张如抱球,眼睛一眯,口里小声念道:“雷公电母,听我号令,雷走阴脉,电穿阳路,五行运转,万化定基!敕!”随着最后一声轻喝,客厅里的几盏荧光灯同时灭了下来,一声霹雳之后两道夺目的光华在方羽父母的惊呼声里穿窗而入,钻进方羽伸张的双手里,一时间方羽的整个身子象透明的一样发起银光,眯着的两个眼睛也睁的大大的,双眼里仿佛也在冒出光芒,整个客厅里流光溢彩充斥着灼热的气流,就在方廷轩夫妇惊叫声还没落下之际,电光消失,方羽身上迅速暗了下来,客厅里几盏灯一闪后全部亮起,一些仿佛恢复正常。
方廷轩刚要惊问的时候,就见方羽环抱的两手伸开,往他和妻子身上虚虚一按,口中又是一声轻喝:“还!”立时方廷轩就觉得自己好象被什么东西定住了一样出不了声,一股温热、浩然、不可抵御的力量迅速从头顶直冲而下,所过之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都象被热水泡酥了一样,舒服的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方廷轩不由的呻吟了出来“哦~”。于此同时他听到妻子也发出同样的声音,气劲在身上回旋了三转后他又看到方羽两手变成握拳喝了声:“定!”他觉得气劲会聚到腰后命门处停住了,象一团火一样温暖着全身。控制住全身的力量消失无踪,这时他才发现全身冒汗,转头看看坐在身边的妻子,脸上也是红扑扑的有汗,精神看起来比刚才好了许多,他自己也觉得精神抖擞,一扫前时的倦意。
“儿子,你刚才做了什么?”方羽的母亲懒懒的问他,方羽坐在沙发上略带不好意思的说:“妈,看你和爸为了我精神和身体都不太好,刚好我想到前面看过的《道家*七步尘技*咒道》上有个雷火咒,说是可以用雷电的能量来治疗和补充人的身体,我也不知怎的一下子就用上了,不过很奇怪,我以前看的时候也试过,一点用都没有,怎么这次一下就这么灵了?而且效果比书上说的要强了不知多少倍,书上说头一次最多能让采雷电的人感到温热,没想到刚刚我的身体热的好象要燃烧起来了,现在大部分的能量还收在我的脚底,给你们传过去了还不到千分之一呢,你们现在是不是感到全身暖洋洋的?对了,妈,我看你现在可能需要睡一觉了,你的身体本来就不好。现在猛一补,你可能一下子接受不了,我看你要睡三天三夜才能完全吸收。”
方羽话音刚落,他母亲就迷迷糊糊的答应着靠到方廷轩的肩上睡过去了。父子俩相视一笑,合力把她弄回卧室睡好,方羽本来要父亲也休息,他刚才虽然没说父亲,但他知道父亲其实也需要大睡两天才能完全吸收进入体内的能量。一直以来以为父亲身体很健康的他在刚把能量传进父亲身体里时碰到的一个状况就证实了他心中的一个问题和他刚才看到但心里存疑的一个现象,所以他前面说要和父亲单独说,不过现在他想有的是时间也不急在一时。没想到父亲反而给他了一个要和他说话的手势,于是他就悄悄的跟在父亲身后,来到了父亲的书房。
在自己惯用的藤椅上坐稳后,方廷轩百感交集的看着坐在对面的儿子,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连着几天来儿子身上的一系列变化如天风海雨般突如奇来,大大超过了自己的感知领域,情感和精神方面的冲击实在无法使他安然睡去,虽然现在全身懒洋洋的就想去睡,但他还是坚持着要把心里的话说完后再去休息。
看着父亲若有所思的面容,方羽知趣的也不说话,他知道自己近来的变化实在匪夷所思,自己也觉得有许多地方还茫然不解,所以他深刻的理解父亲现在的心理。父子俩人沉默了一会儿,方廷轩回过神来了:“小羽,你对自己的变化怎么看?”
“爸,我也觉得有许多地方还不明白,不过就现在来看,我好象大概明白一点,应该是从天心灯被我碰到后开始的,它里面好象储藏了现在已经看不到了的一种练气的方法和巨大的能量,能使和它有缘沟通的人迅速的在短期内达到那些丹书气经上的最高状态或许更高明一些。”
“你怎么明白这些呢?你看那些书也不过几天。”方廷轩忍不住打断儿子的话,因为他也是这么怀疑的,但是只是想着儿子可能进入了一种比较高深的气功状态,没想到儿子居然说是超出了最高的范围,那不就成仙了吗?自己虽然没有去专门研究过那些书,可平时有空也是经常看的,书里面那些金丹练成功后的种种说法在他看来就是神仙了,所以忍不住打断了儿子的话。
“是的,我是只看了几天,不过我前面不是说过我在最后的定中被这些书里的有些东西吸引了吗,其实当时我看到的是各种光,图象和一些符咒。我仔细一看的时候,书里大多的功法和相应道理就明白了,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好象我原本就对这些很熟悉一样,还有许多在书里残缺不全的东西,当时也自己就在感觉里给补上了,而且当时隐隐的我还有个直觉,这些不是我最终想要的,还有,我在定中黄光结于两乳间,本应是内丹落于黄庭的状态,但是最后却在头顶的光明中溶掉了,而且头顶大震出现光明的时候,照丹书上说是应该元婴出窍了,可我却没有啊。”顿了顿,方羽又说,“就象刚才的雷火咒,书上说先要画符、念咒还要观想后才有效果,但刚我的状态你也见了,我只是念了一下咒,伸手就采了,而且我只念了第一步的咒法,但是采到的能量和出现的功态已经远远超出雷火咒最高层次的第三步功境了,照我现在的想法应该是连咒都不用念了,我一想直接就可以采了。”
说着方羽就坐在椅子上伸出了手,就在方廷轩刚要阻止时,两个光球迅速把方羽的两手笼住,书房里刹时象亮起了两个太阳。方廷轩本能的一闭眼,心里怒火狂起,这小子快要翻天了,明知他母亲刚睡,自己也已经成惊弓之鸟,还要在这里卖弄什么法宝。就在心念电转间,他发现预期中的霹雳巨响没有出现,书房中的温度也没有飙升,自己的眼睛更没有刺痛的感觉,大奇下他睁开眼睛一看,方羽的两手正在落下,书房里好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的一样,自己的两眼也没有象平时看到强光后那样眼前发黑,在惊奇之下“嗯!”他重重的闷哼了一声。
方羽一看父亲的脸色就知道父亲不高兴了,他连忙说:“爸,对不起呀,不过我现在已经会控制了,以后不会出现声音和别的变化的。”
“好吧,这次就算了,不过以后不要这么卤莽,会吓到人的。”
“好的!我知道了!”
“对了,你刚才采的怎么成光球了?是不是比前面采的少了?”
“不是的,爸,比刚才的多了近十倍,所以成光球了,不过我已经会控制了,所以没什么大动静。”
“哦,这样啊,那你前后采了那么多你能受的了吗?我和你妈才被你传了那么一点,我到现在全身还在热呢。”
“没事,我现在都快炼化了,对我来说不很多,我现在身体就象个无底洞,感觉上……”
“算了,儿子你自己的事你自己好自为之,你说的这类东西我和你妈帮不了,你自己要小心点,不要弄出什么意外,还有啊,”说到这里,方廷轩倚坐的身体猛的往前一凑,脸上一片严肃。
“什么?”方羽也紧张了起来。
“儿子,我要你答应我,对你身上最近发生的事和以后将要发生的一切事,从今天起不要再对任何人说,包括我和你妈妈,你能答应我吗?”方廷轩一字一吐的说出了他的要求!
“我明白了,爸,我保证从今天起再不说有关我的这些事,我保证,我知道你是为我好,现在国家对这些很反感,我保证不说!”顿了一下,“爸,能问你个问题吗?”
“可以啊!”对儿子能迅速理解自己的苦心,方廷轩由衷的感到欣慰,面带微笑轻松的答应着儿子。
“你以前是不是给妈妈续过命?”
“啊?!”正微笑着看儿子的方廷轩闻言大惊,“你,你怎么知道的?”一时间看着面前神采飞扬的儿子,陷入那悠远而百味纷呈的回忆!
3.斗字篇 夺舍
方羽静静的立在龙首山的峰顶,远远的望着山脚下被大雪覆盖下的小镇。雪后的清晨,小镇上几乎看不到人影。“现在天刚麻麻亮,大多人都还在睡觉吧。”方羽无声的笑了笑,目光又掠向自己家的小楼,三层高的小楼上静悄悄的,一点昏黄的灯光洒出,那是自己出来时打开的走道上的小灯。要不是自己的目力惊人,在天已快亮的时候隔这么远是看不到灯亮的。想起一向早起的父母现在还在和别人一样熟睡,方羽空明的心境里有一种暖流在涌动。
自从那天父亲艰难的说出近三十年前用偶尔得到的《太平经》残篇上的七星祈命术为刚新婚不久的母亲续命的一切后,到今天已经快三个月了。从当时父亲说出他藏在心里近三十年之久的秘密开始,方羽就知道父亲真把他当大人看了,而他也确确实实知道自己真的变成一个不凡的人。因为自他出定后,他看父母亲的时候看到他们身体的周围有一层淡淡的光环,而在母亲的头顶处有一处非常弱,眼看要断了,但被另一种颜色的光给补上了,而那种光是父亲头顶光的颜色,而父亲的头上的光和全身的光相比要弱的多,特别是左面的一部分,淡的几乎看不到了,当时他心里没来由的一紧,一种说不上的明悟掠过心头,所以有了后来问父亲续命的事。
当知道一切后,他忽然明白了父亲多年来日胜一日偏头痛的由来和关于命理上母亲活不过三十岁而却活到现在的原因,更明白了从小看到的父亲对母亲“怕”背后的深情,当年他作错了什么怕父亲责怪而找母亲庇护、往往得逞的童年往事一一流过心头,他面对着也同样沉浸在往事中的父亲,险险的没掉下泪来,他脑海里还没来由的闪过一段文字:“为人祈命若术有成,施术人必减相同的寿元,且死状凄惨,受三天三夜活罪后始能大归,并三百年内不得进入轮回。”从父亲略带迟疑的讲述中他知道父亲肯定也看到了这段文字,却瞒了没有说。他强忍着将要夺眶而出的泪水,压下心头狂涌的对父亲的敬爱,心念电转,低头迅速在心头把在定中知道的一切道法密术一一整理过,而后抬起神光四射的双眼,手扣子午诀,口中低喝:“疾!”全身明光大起,银白色的光球迅速涨大,把他和父亲罩住,一时间书房里狂风四起,楼外的雷鸣电闪也仿佛助威般的劈个不停,书房里的吊顶灯啪的一声炸碎,四散的玻璃片一落向光球,就象被更大的爆炸力炸开一样更快的射向四周,竖直的扎在房顶和四周的墙皮和书柜上,又听着光球中的方羽闷雷般的一声低喝:“体证虚空,复归元极”光球由银白色刹时转为金黄色,书房里狂风顿止,黄光流转。“固”一声低喝后,黄光隐没,书房里一片黑暗,只听到方羽粗重的喘息声和方廷轩悠长的呼噜声。
“啪”方羽打开书桌上幸存的台灯,顺手抹了一把满脸的汗,环顾着书房里一片狼籍的样子,显得疲倦的脸上露出苦笑:“这是什么《涵养本源救护命宝诀》呀,弄的书房里乱七八糟的,不过还好,看起来很管用的样子。”转头看看已经在歪在藤椅上熟睡的父亲,方羽仔细的观察了一下父亲的明光,看到整个光环如圆似链,光华闪烁,再无半点瑕疵,满意的笑了。
回想到这里,方羽本来空明的心境忽然有了奇异的波动,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闪过心头,这是近三个月来的头一次,从那次最后出定给父亲解决了续命术留下的后患后,方羽在家里成了个透明人,每天不是深居简出的躲在书房看家里的藏书,就是每天到离家不远的龙首山上出游,父母在大睡三天醒来后,居然也不再多问儿子的行动,全家好象有了个默契,都绝口不提方羽所发生的一切事。老两口只是默默注意着儿子身上日新月异的变化,本来健壮硕长的身体迅速变瘦了,如果说以前象老虎的话现在就象一只豹子,虽然瘦了但更显得充满活力和敏捷感,全身上下越来越透出一种自然的洒脱。话比以前少了,变化最大的是两个眼睛,当初黑宝石一样闪烁的光芒不见了,越来越象两口深潭,深邃而又活泼,一旦笑起来,整个笑容就象春风吹过大地,能把面对的人带入生机盎然的春天。儿子越来越有神秘感了,可是除此之外,面对着越来越懂事孝顺的儿子,方廷轩夫妇俩也就不去在意儿子的一些怪异了。
对于方羽来说,父母这近三个月的宽容是很让他感动的,随着他对自己突变得来的能力越来越多的了解,对人性对事物的看法也越来越明了。不过这三个月他也没有白费,他知道再过一半天他就可以完全弄懂他得到的这些东西了,现在世间的万事万物在他的眼里和感知里早已不是三个月前的样子,就在这龙首山上,他通过植物的触觉明白了春生夏长秋收冬藏的天理,通过飞鸟的翱翔,明白了方园曲直尖的物性,跟着山脚下奔涌的黄河水,他的身外身、影中影得到了长足的发展。心态更长处于空空荡荡、恍恍明明、一无所有、一切无往的境界,现在怎么忽然有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呢?他极目远望,就这一会儿功夫,小镇上还是行人稀少,而自家的小楼上却灯光齐亮,特别是一楼客厅里的灯也亮了。“难道这么早就来客人了?”方羽边想边往山下走着。
方羽一进客厅,就看到父亲和两位厚厚外衣都没脱掉的人在说话,定睛一看,其中一个居然是他家的世交,远在三百里之外文县的名门黄家的主人黄远,另一个是他家的司机老林。
看到他进来,司机老林强笑着半站起身问候:“方少回来了。”
他紧走两步上前,迎着才发觉他的父亲和黄远的目光,对着黄远深施一礼:“黄伯伯好。”又对着老林微笑着点点头,“老林你好。”
黄远紧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小羽你好,几年不见越发的俊了。”
他微微一笑,刚要接话,就看到母亲拿着父亲出诊的皮箱出来了,双目微红,显然是刚哭过,他愕然的望向父亲,父亲沉重点点头:“是你黄桥黄二哥得怪病,你黄伯伯是来接我去看病的。”
他一怔,急对着黄远:“黄伯伯,二哥得了什么怪病?很重吗?”黄远的脸上一片凄然,长叹着摇了摇头,双目中居然有泪光闪动,他的心里一紧,黄二哥看来是很危险了,因为从小到大,他从没在黄远脸上见到过如此悲凉的神情,在他的记忆里这个号称文县首富的黄伯伯一直以手腕强硬、为人严酷而著称,虽然他们为世交,对他们小辈一向很好,但也是这些世交里最严肃的长者之一,所以他一进客厅看到是他,就赶紧用最严格的礼仪问候,可在他脸上竟然露出如此神伤的表情,他不由的对自小交好、而最近在商界大有前途的黄桥黄二哥担心起来。
正在他陷入沉思的空里,父亲问到:“现在还说不好是什么病,小羽你去不去看你二哥?”
“去!去!去!怎么不去!”他一边连声应着,一边在心里暗惊,看来黄二哥真的有生命危险了,父亲的话里竟然有去看最后一面的意思。一缕哀痛掠上心头,随即又被另一种奇妙的感觉所溶解,靠着他对自己最近灵觉的领悟,莫非黄桥有惊无险?他隐隐的想着。
素以能爬山路而闻名的沙漠王此刻就象一架牛车一样在山道上碾雪前进,山道上的积雪有半尺多厚,一路行来,天地间只是白茫茫昏沉沉一片,从早上车出了小镇不久,雪就纷纷扬扬的下了起来,到了下午,整个山道除了他们的车,别的一个车都不见,两側雪峰入云,路旁的深涯现在也因视线昏暗而望不到底,山连着山,沟连着沟,雪花大如鹅毛,路边偶然见到一棵树,也象一个巨大的雪菇,分不出是什么种类,整个山势路况,给人一股无言的压力。
方羽坐在司机老林的边上,一面惊诧于山路的险奇,一面暗想自己为何以前走的时候从没有这种感觉,他看着老林紧张的神色和微微出汗的面孔,心里不禁佩服着。后面的父亲从上车后一声不发,黄远也只是一根连着一根的抽着烟,整个车厢里烟雾弥漫,间或里传出黄远和父亲的一两声咳嗽,车上的空调还不错,车厢不算太冷,但是气氛却象一块巨大的冰压在闲着的三个人心上。
到了傍晚,车终于穿出了山道,速度快了起来,还有十五公里就到文县县城了,众人的心情也不由紧张起来,就听着后坐的黄远深深吸了两口气:“廷轩,你觉得桥儿的病还有救吗?你可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啊。”声音竟有些沙哑。
“远哥,你放心,小弟会尽全力去治的,我刚一路上在想小桥得的是什么病,根据你说的状况有点像是古籍上提过的离魂症,如果是那个病,就要大费手脚了。唉!”
“离魂症?”黄远和方羽闻言都是一惊,黄远惊奇于病的名字,方羽是惊于现在还有这个病,一面在想着看过的《七步尘技*术道》里关于离魂症的记载,一边听父亲给黄远的解答:“古籍上说人身有三魂七魄,得离魂症的人有两魂六魄游离在体外,说死未死,说活又什么都不知道,有点象现在的植物人,但植物人总是由外伤或是其他意外造成,这和小桥的症状不太一样,另外照你说小桥的脑部思维活动异常活跃,这和植物人也是不一样的,在睡梦里忽然大叫一声后陷入惊人的高烧状态,一连三天不醒,用最现代的仪器都查不出任何毛病,我也只能这么推测了。黄兄啊,你要有思想准备,只怕……只怕……”父亲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方羽转头惊看下发现一向镇定自若的父亲两眼含泪,愧疚的望着脸色煞白、泪水泉涌的黄远。
车胎猛的一扭“吱”的一声刹住了,就在车上的人从惯性的一扑里还没醒过神里的时候,就听到司机老林悲愤的大叫:“方院长,你一定要救救我家二少,我们黄家就他这一个盼头了啊,二少人这么好,不会这么短命的!呜~~”车里的人都怔住了,楞楞的看着头发斑白却象个小孩一样失声痛哭的老林,黄远的憔悴的脸上更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方羽就觉得的一股热血直冲脑顶,忍不住狂吼一声“不”,声若龙吟,直震的车内的三人头脑发晕,声音远远传出,天地间仿佛也为这一声而变色,雪停住了。
望着三双充满狐疑和父亲略带怒意的眼睛,方羽亮若电闪的双瞳里涌出仿佛什么够不能摧毁的坚定:“黄二哥绝不会有事的,我保证,离魂症算不了什么,就算是移魂夺舍,我也要把他抢回来!我用诸天神佛的名字发誓,如果诸天还有神佛的话!”
方廷轩望着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的儿子,苦笑着向愕然看向他的黄远,点了点头。
车仿佛疯了一样的疾驰着,司机老林不管车内那几乎令人窒息的沉静,方羽的一席话给了他莫名的企望,只要黄桥有救,这雪路算什么?难道这么多年来黄家对他的照顾还不足以让他开一次飞车么?他激动的想着。
连着闯过三个红灯,黄家的沙漠王终于停到了自己的大院里,此时天已经全黑了下来,黄桥昏迷进入第四天的前夜,方羽父子终于到了文县黄家,车后,有警车在追。
车刚一停稳,就被一群早等在那里的人围住,一个带着哭音的女声透过嘈杂的人声传来,“廷轩,廷轩,你来了么?你要救救我桥儿啊。”
方廷轩连声应着:“大嫂,我来了,你放心,你放心。”一边忙着下车。方羽一听就知道是黄家的女主人、黄桥的母亲,一个为人和善的四川人,从小就很疼方羽,方羽也最爱吃她做的川菜了。现在居然被儿子的病急成这个样子,他看着扑到父亲跟前紧抓着父亲胳膊不放的脸色憔悴慌恐的伯母,心里不由的叹了一声。
随后下车的黄远发出一声怒吼:“放手!成何体统,你抓着廷轩,他怎么去看桥儿?”又对围在周围的人吼到:“还不快去准备房间,做饭倒水,都围在这里干什么?”
“陈经理,你等一下,我们来的时候因为赶时间闯了几个红灯,后面有警车在追,麻烦你处理一下,我就不出面了”“黄总你去忙,这件小事就叫给我了”方羽看到人群里一个看上去很精明的中年人答应着。
“廷轩、小羽,走,快进屋,外面太冷了,进屋先梳洗一下吃饭,老林你也一起来。”
方廷轩边跟着往房间里走边说:“吃饭不急,先去看看小桥吧,病人要紧。”方羽搀着摇摇欲坠的伯母跟在父亲背后来到黄桥的卧房门口,这时,他听到警车凄厉的呼叫停在黄家的门口。
宽敞的卧室里,暖气荡漾,一反外面的清冷,席梦司上黄桥面色异样红润的躺着,床头柜上摆着着的生命探测仪急促的叫着,心率线也不规则的闪着。另一边一个吊瓶输着营养液。
方廷轩和在房里一直留守着的文县医院的副院长打着招呼:“刘院长你好,病人情况怎么样?”一边伸手拿起黄桥的左手切起脉来。
“方院长你好,你终于来了啊,现在就全看你了,我们西医现在束手无策了,早上连省院的王主任都没办法走了。”
“嗯,客气。”方廷轩凝神切着脉也不多说,房间里的人都知趣的安静下来,整个房间里全是几个人沉重的呼吸声,目光全集中在方廷轩的脸上。谁都没注意到方羽从一进房间就全身绷紧,两眼中露出震惊、防御和一股杀意!
时间仿佛停住了般漫长,方廷轩的脸上慢慢渗出汗来,眉头也皱了起来,黄远夫妇和司机老林脸色也越来越白,呼吸粗重起来,方羽身上汗毛竖立,两眼变的深邃迷蒙,两手不停的伸张着,忽然用一种空空洞洞的声音按一种奇异的节奏说到:“黄伯伯,你们最好先退出去在外面等着,人多了打搅家父切脉。”
正不知怎办、心急如焚的黄远夫妇听了,悄悄的都退了出去,等门一合上,方廷轩微微睁开一直闭着的双眼,刚要对方羽说句赞赏的话和说出他也束手无策的事实,却发现方羽双眼紧盯着黄桥的床头上面,眼神里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凌厉和杀气,全身的衣服也无风自动,一股冷飕飕的气流在房间里盘旋,他想问话却发现根本出不了声,连眼睛再闭起来都不行。他呆住了!
方羽从一进屋开始就感到房间里有另外的一个人!一个看不见的的人,他全身的寒毛一下子就竖了起来,左胸口袋里的天心灯也象燃烧起来般的发起热来,他发出探测黄桥元神的灵觉也被另外一种力量挡住,一股灼热中夹着阴寒的气劲扑面压来,他本身的能量和天心灯同时发出纯阳的气劲反压过去,他用更强的灵觉进入黄桥的身体里探测黄桥的元神,发现黄桥的灵神只剩下微弱的一点还居于脑顶的泥丸里,周围全被另外一种诡异的能量压迫着,方羽的灵觉硬挤开一条缝进去包住黄桥的灵神,周围的诡异能量疯狂反扑。方羽不敢反击,害怕伤害黄桥的脑神经,只是紧紧护着加强防御,一边抵抗着对方如天风海雨般的进攻,一边思索着反击的方法。到了此时,他知道自己在路上的话应验了,果然是夺舍的症状,没想到现在还有人会这种密术。他决心一拼,尽管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成功。为此他找借口把别的人支开了。
此刻,在方廷轩眼里看到感到的是:方羽全身怪异的扭曲着,两手作出各种各样的复杂动作,两眼微合,随着两手的动作,一股力量旋转着发出来,同时房间的冷流也巨增,两种力量在房间里纠缠,床前黄桥的生命探测仪也乱叫起来,此时的他和黄桥的病床象是风暴的中心,一点异象都没有,而房间的空间里,就象鬼蜮一样变的恐怖可怕,方羽的身体已经扭曲的不象人的身体,隐在一层半透明的薄雾里,而那股冷气转眼变成黑雾,两种雾气盘旋交错,房间里阴风四起,灯光也忽明忽暗凑热闹,但并不爆碎,衣柜等杂物发出格格的怪响,各种奇异的声浪四起,方廷轩心胆欲裂,眼看着方羽的身体隐入雾里不见。
在闪个不定的灯光照耀下,房间里劲气交错,看不到人,轰然巨响中除了病床周围的一切家具化成碎片,两团交错的雾气里明光大涨,只听到方羽怒喝:“你跑的了?”两道激光破窗而出。
方廷轩被扑窗而来的寒流一吹,打了冷战,一下子恢复过来,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方羽不在房里!整个房间除了他和黄桥的病床周围,就象一个垃圾场,各种碎片散了一地,他回过神来,大叫:“小羽,小羽你在那里?”
“砰”的一声,关着的门被撞开,黄远夫妇和老林以及一帮人抢了进来,“啊!”一起被房里的情景弄的目瞪口呆,惊叫了出来。还是黄远比较镇定:“廷轩,发生什么事了,小羽呢?小桥怎么样了?”方廷轩正要答话,床上一直昏迷的黄桥出了声:“闷死我了。”说着一抬身坐了起来。
众人的注意力一下被吸引过去了,他母亲欢呼一声直扑过来,“桥儿你醒了,吓死妈妈了。”方廷轩眼疾手快,一侧身挡住她,“大嫂别急,等我切切他的脉再说”从狂喜中醒过神来的黄远也拦住妻子,“让廷轩看看再说。”方廷轩强压着心头的不安,微笑着对迷惑不解的看着他们的黄桥说:“小桥,让叔叔来切切脉,你不要说话,躺好!”黄桥点点头,又躺了下去,伸出左手。
方廷轩凝神切了一会脉后,转头对紧候在身后的黄远夫妇说到:“大哥大嫂放心,小桥没什么事了,只是很虚弱,休息调养几天就好了……”正说着,身后传来一阵鼾声,黄桥竟然睡着了。方廷轩又对黄远说:“黄兄,赶快让人把破窗户叫人堵上,不然小桥会冻坏的,他现在不宜惊动。”黄远忙点着头摆手招人快去弄,一边有点迟疑的问道:“廷轩,小羽呢?刚是怎么会事?”
深明世故的他看到方廷轩望了望四周的人欲言又止的样子,马上呵呵一笑,“看我糊涂的,廷轩你刚忙完,我怎么还问这问那的,快到我书房里吃饭,今天一天都没吃了,这里就交给刘院长看着就行了,大家也去各忙各的吧,小桥没事了。”说完,硬拉着方廷轩到了他的书房。
书房里已经摆好了热腾腾的六个川菜和一壶好酒,黄远叫紧跟着进来的妻子关上房门,等方廷轩坐下后,正容问道:“廷轩,刚刚到底怎么了?我们在门外只听到里面怪声不断,后来有时一声巨响,想撞门进去都撞不开,小羽到那里去了?”他妻子也插嘴问:“是啊,廷轩,我们在撞门的当里听到你大叫小羽,他到那里去了?不会出什么事吧?”方廷轩心里念头急转,今天发生的事瞒是瞒不住黄远这样的精明人的,再说小羽现在也不知道怎么了,事后还有好多首尾要黄远出力,不如据实说。想到这里,他郑重的看着黄远夫妇说:“大哥大嫂,在我说这件事原委之前能给小弟一个保证吗?用我们方黄两家四代近百年的交情做保证!”黄远闻言一楞,看着方廷轩严肃的脸色知道事情很严重,他用力的点点头:“我用我黄家祖先的名誉做保证!!”他妻子也知趣的紧点头:“远哥的保证就是我的保证!”方廷轩点点头,长出了一口气,开始从头说起。
再说方羽,在房间里他用刚领悟不久的四象和合稳住黄桥的灵神后,又用阳神游的法门发出从《七步尘技*神道》里学到的禁神术,反击对方的夺舍阴神,经过一番较量后,他发现对方的灵神并非他事先想象是阴灵的灵神,而是人的灵神,这使得他大为不解,因为按照他看到的夺舍的资料,都说在修道只修阴神出窍的人死后为了不让前生的修行费掉而不入鬼门关,在死后七天内直接找个快要生产的人家,乘婴儿的元神还没长成以前抢先把自己的阴神注入,以期来世修行的成功,间或有夺生人魂舍的,但都是阴灵,怎么今天自己碰上的是活人的阴神?
虽说这一点让他迷惑,却也让他更为愤怒,阴灵夺生人魂舍,都要惹的天怒人怨,何况是生人夺生人的呢?要知道,移魂夺舍后被夺人的魂魄无依,整个生命的烙印就会在宇宙间形神皆灭,永远的消失。这比杀人屠门还狠啊!愤怒中,他全力激发全身的能量,天心灯也发出浩然莫御的能量注入他的灭神结里,明光大涨。在双方的巨大能量最后一次的撞击里,方羽终于没全能控制住气劲的激荡,让气劲毁了房间的家具,还好病床周围他还能照顾到,对方受到巨创的阴灵乘他注意房间的空里,借着木片施展五行遁术里的木遁破窗远扬,方羽早在感知到他是活灵后就下决心一定要让他应劫。所以也爆喝一声展开九宫遁追了上去,顾不上给父亲打招呼,他相信父亲能明白和放心他。
两道激光快如闪电的围绕着文县四野转了无数圈,前面的阴灵终于在白龙江边落地,一声爆响后,五颜六色的光雨四散,狂风过处,方羽浑身大汗的幻出身形,如钢钳般稳稳前伸的右手里,扣着一个浑身湿透,嘴角流血的女子的喉咙,方羽冷冷的看着手中无力挣扎着的村姑打扮的女子:“还不现出原形?我知道你是个男的,不要想着我会怜香惜玉,虽然你的幻象很漂亮。”
被捏住喉咙的女子痛苦的挣扎着,脸色越发的苍白,虽然在这么狼狈的情况下,依然透出惊人的美丽,在挣扎了一会儿发现无望后,她求饶般的看着方羽,双手比画着表示说不出话来,方羽一看,心里一软,也知道她已经没有反抗或逃跑的能力了,手一松,那女子瘫到在地上,手抚脖子,急促的咳嗽呼吸着,方羽负手而立:“不教而诛称为虐,有什么遗言就快说,现在有两条路给你选,一是你自己解脱,二是我让你形神皆灭。”说到这里话音转厉。
那女子抬起头,用比她应该发出的声音苍老十倍的语调说:“败军之将,老夫还有什么话可说,只是我好恨啊。”到最后一句声音凄厉,有如老猿啼血,怨气冲天。
“你有什么好恨的?居然对生人进行夺舍的卑鄙密术,到现在你还不肯认错,你该死一万次,我应该现在就让你永远消失!”方羽愤怒的作势。
“不,不,道兄你听我说,说完再动手不迟,老夫也知道自己有违天理,今日难逃大劫,只是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兵解,我不甘心啊!”
“兵解?你想的美,今天一是你自己了断,二是我用三昧真火炼化你的灵神,除此之外别无他途,你有话快说!”
“好好,老夫也早就活够了,形神都灭也无所谓了,活了三百多年还把什么看不透呢?人世间是这么的苦闷!”
“三百年?”方羽吃惊的问。
“是的,应该是三百六十多年了,老夫是明嘉庆年间的人,自幼家境富裕,性喜道术,后来得遇高人传授,在三十岁那年练到元神出窍,金丹大道指日可待,可笑的是我只管道法,却忽略了识人,就在我一次元神出游的时候,我的结发妻子和我最疼爱的小弟用黑狗血和妇人的污物浸污了我的原身,让我的元神归不了窍,你也是修道的,知道在大丹还未成就之时元神出窍最多可以支持七天的,那次也是我自己太贪心,元神直到第六天才回来,可怜我当时疲乏欲死却欲投无门、欲诉无处,我到底作错了什么?让我遭受兄弟相残、夫妻相毒的人间酷刑?天理何在?天道何存?”说到这里,那女子放声大哭,虽然事隔三百多年,从她向天大叫的狰狞神色里,方羽依然可以感到他心里的痛苦和仇恨。方羽无语的听着,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那女子哭了一会,慢慢止住哭泣,抽抽噎噎的接着说:“我在发现这个事实以后,痛苦的恨不得当时就让风把我的元婴吹散去,因为你不知道我对那两个*人一直是多么的好和信任。可最终我还是决心坚持下来,看看是不是真有天道循环,报应轮回!我在急切之下找不到别的躯体寄灵,无奈下只找到一条待产的竹叶青的胎里投了进去,那是近二十年怎样的岁月啊。”那女子脸上显出仿佛身在地狱里的神情,“一条有着人类元神的蛇,呵呵。”她干涩的苦笑着:“我的元神因为受创过重,再加上蛇躯本身的限制,我用了整整二十年的痛苦光阴才把元神从蛇身里熬出来,我的元婴也变成了阴神,再也和大道无缘。等我再找到可以寄灵的躯体后……”他说到这里,对凝神听他说话的方羽凄然一笑,沧桑中竟有着夺人心魄的艳色:
“那年头冻饿而毙的人很多的。我又去我的家里暗访,没想到,我的家和产业全被我小弟变卖一空,早已人去屋空了,打听之下我老婆也在我忽然得病去世后不久得急病死了,我一听就知道是我弟那个贼子弄的鬼,也许他知道我元神并没有散灭,怕我回来找他算帐,就一顺害了那*人自己跑了,原本我会的道术也一并都教过他,不然他们也想不出那么内行的办法来害我的。我在失望之下,就满天下乱转,希望能碰上他,就这样又过了好多年,那时天下大乱,张献忠,李自成等起兵造反,所过之处十室九空,许多地方赤地千里。我看在眼里,仇恨的心也淡多了,天下苍生都是如此的苦,老天的眼早就瞎了,我还期望什么呢?我想着终老山林就算了,也不练什么道术密法了,可是这个贼老天就是不想让我结束这个噩梦,就在我找个可以安身之地的时候却让我发现我弟那个贼人,原来他跑到东北长白山天池老妖的门下学了些采阴补阳的邪术到处作淫贼,用妖术害人。我当然不放过他了,结果却斗了个两败俱伤,他的红莲身外身的外门邪术也有了相当的火候,就这样我和他断断续续的斗了三百多年,他和我一样都可以夺舍,寄灵的躯体坏了再找一个就是,反正这么多年来天下没有好好平静过几年,到处是可以寄灵的躯体。可到了近几十年,完好的寄灵体越来越难找了,我知道那贼子已经开始夺生人的舍了,而我却一直坚持着不找生人,结果在最近一次的斗法中我吃了大亏,我的寄灵体几乎完全被毁,元神也大大受创,在逃命路过这里不远的山路上看到我现在的这个身体,当时浑身赤裸的躺在路上刚刚咽气,不远出的一座农舍里火光冲天,我当时也是慌不择体,粗劣一检查发现她是被人强暴后让毒蛇咬死的,你知道我曾经当过蛇的,于是就把元神寄入她的身体里,没想到却是自寻死路。这个贼老天眼睛真是瞎了!”她又疯狂的向天大叫着。
方羽已经被他的诉说听呆了:“这身体怎么了?你不是能驱蛇毒吗?”
“蛇毒不是问题,问题是她被人强暴后染上的怪病,现在的人叫艾滋病的那个病,我的阴灵居然只能暂时压着它却不能消灭它,最近我已经快压不住它了,同时,这具寄灵体因为刚死不久,遭受的打击太凄惨,她一家五口被劫匪杀光,自己被轮暴致死,怨气深种脑际,也让我痛苦的不能忍受,而我的元神也因此更加衰弱,四天前因为受不了身上病痛的折磨,我到县城里去买点麻药,结果在路上碰到姓黄的那个小子,一见我就死缠着不放,说要和我交朋友,还把生辰八字家居何处等说了一大堆很无聊的话,结果当天夜里我全身痛的死去活来,原来那一夜是今年最后一个月圆之夜,我的阴神最强也是身上的病毒最厉害的时候,也知道这是我这一生最后一次出灵的机会了,结果实在忍不住折磨,心头恶念一起,就到黄家去夺舍了,本来三天就可以弄完了,因为最近我的元神受创太剧,需要七天才能弄好,却被你破了法,我是咎由自取!道友,你是我这三百多年来碰到的最有实力的方家,栽在你手里我无话可说,你动手吧,我不要自裁再入轮回,你就让我形神皆灭吧,活着太痛苦了!”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她闭上双眼,神态安详的盘坐在雪地上,苍白俏丽的脸上一片解脱后的满足。
方羽呆呆的看着雪地上这有三百多年前灵魂的人,心里不知道如何是好,顿了顿,方羽问到:“你叫什么名字?”
她睁开眼答到:“三百年前我叫谢海添,三百年后无名。”说完,又闭上眼,口里轻轻吟到:“百年都是三万日,其间寒暑互煎熬,今将浮身托逝水,不留一点天地间!”
方羽傻住了……
4.者字篇 旱魅
一口气憋尽,方羽把头伸出水面,改变姿势,双脚踩着水,猛的一摇头,发上水珠四散,伸手抹了一把脸,回头望向已经隔了好远的岸边,心想,今年真热,就这一会儿的工夫,头上就觉得晒的发热,岸边浅水处,无数男女不分老幼,都在戏水,远远传来笑闹声。在他身后的不远处,小镇上的几个水上好手不服气的直追着他而来,领头的是他从小玩大的好友黑祥,一身黝黑的皮肤在碧绿的河水里一隐一现的,矫健的黄河大膀子真不是盖的,眼看着就抛下众人追了上来,相隔不足五丈了。方羽笑着挑逗般的招招手,转身也用上黄河大膀子往更远的深处游去。
水由碧绿变成墨绿了,水温也凉了下来,这里早已听不到岸上的喧哗声了,头顶上骄阳如火,身边碧波起伏,耳里只有水浪的起伏声,方羽和黑祥并排躺在水面上,只留着口鼻在水面上呼吸,全身纹丝不动,静静的感受着波浪的按摩,体会着天地间只有自己的动人感觉,心里同时被童年的友情抚慰着,懒懒的都不想说一句话。这是小镇的弄潮儿里只有他俩会的泳技,从十六岁开始,黑祥和方羽就凭这一手和无人可比的速度,成为小镇里黄河健儿们的头,直到二十岁后,因为方羽的退出,才由黑祥一个人成为小镇水面的代表,而黑祥却一直自认水性第二,方羽第一。
方羽懒懒的感受着水里的舒坦,体会着水里浮力的升降,忽然听到躺在身边的黑祥在水里一动:“小羽,怎么最近一年多都没见你了?”
方羽也一翻身,用同样的姿势踩着水,面对着一年多没见了的好友有点歉意的说:“我出门去了,刚回来不久,因为心情不太好,所以最近一直猫在家里没出来,也没去看看你,真是不好意思,伯父伯母都还好吗?我听说你已经在县里农牧局上班了,最近怎么样?呵呵,好家伙,你比以前更黑了啊1”方羽仔细看着老友,黑祥原名叫何祥,但从小皮肤黝黑,所以同伴都叫他黑祥,现在比以前更黑了,国字脸上黑的发亮,一头短发之下大环眼里相比以前多了点成熟。
“哦,怪不得我有几次见了方叔问起你都说你不在,哈哈,整天在农田里晒怎么会不黑呢?我父母都好,谢谢。对了,方羽你现在在那里上班?”
“我现在还在家里闲着呢,没上班。对了,你在农牧局,应该对农村很熟,今年天这么热,才到六月初就已经三十几度了,我记得今年到现在一点雨都没下,咱们这里的收成今年会怎么样?”
听了方羽的问话,黑祥的脸沉了下来:“今年太惨了,除了河边的一些水浇地外,咱们县85%的地方今年可能颗粒无收了,到现在山区许多地方的田里都什么没种,种了的也都晒死了,咱们周围几个县市基本情况都差不多,今年好象是整个北方大旱,许多地方听说比我们这里还惨,唉!”
听到黑祥的话,方羽的心头也沉重起来,忽然间两人都觉得头上的太阳更毒更讨厌起来。就在两人意兴阑珊的空里,黑祥忽然一指方羽身后,惊讶道:“快看,那是谁?速度居然和你我差不多,那是谁?”
方羽闻声转过头,一看,笑道:“还有谁,是我朋友,文县的黄桥,你忘了?几年前他跟我来过啊,你俩还比赛过的,他也是白龙江边的水头呢。”
黑祥有点惊奇的看着他:“这么远你居然看出来是他?”
方羽一怔,轻笑道:“我和他熟啊,他可能是来找我的,我俩迎上去,咱们以中间的那个船为界,看谁先到,怎么样?”
黑祥一听大喜:“好,咱们就比一下,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你喊123,我们就开始!”说毕哈哈的,方羽也笑,深吸了一口气,大叫道:“黄二哥,以船为界,咱们赛一场!”声音远远在水面上传开,正在急速前进的黄桥听到后,踩着水停住了:“好啊,我就和你赛一场,看看是白龙江还是黄河上的健儿水性好!”声音传开,岸上,水里的弄潮儿们都一起哗然,有些骂声已经传出:“是谁?是谁这么狂,敢到黄河边上来吹牛?”
就在这时,方羽身边的黑祥狂喝一声:“黄二哥,你好!小弟黄河黑祥和兄弟方羽在此候教,等方羽喊123后我们开始,到船后再游到岸上定输赢,你看怎么样?”听到黑祥的喝声,岸上水里一片采声,四周的人都往岸边拥到。“方羽!方羽!黑祥!黑祥!”的喝采声不断,方羽长啸:“1、2、3!开始!”刹时岸上水里一片安静,众目睽睽之下,三道水线直奔水中央的小船而去,六条矫健的臂膀抡起若飞轮,入水如飞蝶穿花,看不到几点水花,把浪都压在乳线以下,显示了高明的泳技和速度。
就在岸上水里的采声又起的当里,方羽以领先半身的距离首先抓住船舷,双手一按,窜上小船,紧跑两步,从船头一个漂亮的飞跃入水,箭一般的向岸边射去!就在方羽入水不见的空里,黑祥和黄桥也同时从两舷上船,两人相视一笑,伸手一拍,又同时从船头鱼跃入水。三道水箭略呈三角形一起向岸边激射,岸上采声如雷,热情仿佛要和头上的如火骄阳一教高下,八百多米的水路一眨眼而过,方羽一直领先一人的距离,黄桥和黑祥齐头并进,不分轩轾,紧追着不放,方羽抬头一看,离岸还有三百多米,想了想,稍稍放慢了速度,没出十米,就被身后的两人追了个齐头,黑祥和黄桥用尽全部的力量和技巧想抛开另外两人,可谁都拉不下谁,三百米的距离转眼游过,一起到岸了!
告别了有事待办的黑祥,兴致勃勃的方羽和黄桥往家里走去。黄桥一面狂扇着手中的折扇,一面掏出手帕擦着脸上的汗,苦恼的嘟囔着:“这鬼天气,刚离水才五分钟就热的要人命,太热了。嗳?小羽,这么热的天你穿黑绸衫不热吗?你怎么没流汗?”
方羽笑笑:“心静天自凉。”黄桥有点不满的擦了擦汗:“你现在怎么变的有点古怪了?说话老是玄玄忽忽的,象年前方叔来给我看病时一样,让你留下过年你也不过,第三天一早就冒雪走了,也不好好陪陪我,还说是好兄弟呢。”
方羽一拐话题:“对了二哥,这么热的天你怎么放下生意跑到这里玩来了?家里去过了吗?”
“我就是到过你家,方叔上班去了不在,问方婶才知道你在这里游泳,呵呵,今天游的真痛快,好久没这么高兴过了,看来二哥我还没老啊,哈哈~~”
“是啊,二哥更胜当年啊!”
“好小子,别损我了。”黄桥笑着捶了方羽一拳,“不过我发现你倒是瘦多了,要不是你速度还那么快,我都以为你病了呢,哎,太热了,我的身上全是汗,真是的这鬼天气!”
方羽紧走两步:“二哥,就到家了,快点。”说说笑笑中,两人到家了。
晚饭在愉悦的气氛中结束。等吃完了西瓜,黄桥对坐在对面的方廷轩正容说到:“方叔,我今天来有两件事,一是父亲交代的,就是你上次说的关于我们文县田家咀灭门血案,经过半年多来的努力,三名凶手已经在大前天伏法了,父亲让我把结果给你汇报一下。”在他一顿的工夫,方家父子交换了一下会心的眼神,知道黄远做到他答应的事了。“另外,”黄桥嘿嘿的冲着正微笑着看他的方羽母亲一笑:“另外一件事就要方婶答应了”
“我?我能答应什么?”
方羽微笑着看黄桥表演,知道这个二哥又在耍什么花枪,十有八九和自己有关,心里想着,隐隐觉得黄沙万里,莫非和沙漠有关?黄桥笑着说:“方婶,我这次要去玉门关办点事,一个人去怪寂寞的,想叫小羽和我一起去玩玩,你看怎么样?这要你发话小羽才敢去啊!呵呵。”
“这……”方羽母亲一下难住了,目光不由的投向丈夫,方廷轩看了看妻子,又看了看儿子,笑到:“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年轻人多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小羽也不小了,哈哈~”黄桥一听大喜,转头对坐在身边的方羽笑道:“明天一早就走,你快去收拾东西,后天我们就会在玉门关上看日出了!”
两天后的拂晓,黄桥的沙漠王风尘仆仆的进了嘉峪关。
站在城楼上,看着太阳冉冉由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极目远眺,无边无尽的戈壁上一片荒凉,长城蜿蜒起伏,如一条巨龙伸入天地的尽头,在朝阳的金辉下,分外有一种苍凉和壮观。黄桥忍着看了五分钟后,终于忍不住了:“冷死了,小羽我们下去先找地方吃饭休息吧,改天再看好了,这里的清晨太冷了。”方羽转头看了看只穿了衬衣长裤在戈壁大漠的晨风里打着寒战的黄桥,笑着点了点头,又依依不舍的回看了朝阳一眼,下了城楼。
吃过早饭,在嘉峪关最好的饭店套房里,黄桥在里间已经睡的人事不醒。方羽在房门口挂上请勿打搅的牌子,一个人走到外间的地毯中间,用五岳朝天式一坐,练起气来。三个小时后,方羽睁开眼睛,全身骨骼一阵爆响,双手作出一些手势收了功。也不站起,就坐在那里想起心事来!这一路穿州过县,方羽走马观花的看到了不少一直想看的地方,今天又看到了长城的起头和戈壁,本来应该感到兴奋,可他现在心里就是高兴不起来,一想到在路上看到的农田里才长到两寸多高的麦子和更多的大片大片什么都没有的荒田,他觉得心里象压了块石头,又想到一路上光秃秃一点绿色都没有的山,他觉得实在高兴不起来。整整半年多没下过雨了,想到这里,他长长的叹了口气!
下午六点,他们的车终于在酷热里进了玉门市。
一反早晨的寒冷,一出车门,一股热浪立刻就袭上全身,脚下的柏油路踩上去软软的,走不出几步就连鞋底都是烫烫的,头上的太阳烤的人头疼。方羽深吸了一口连肺都觉得火热的空气,运转玉光小周天,全身凉了下来,转头看看了身边热的呲牙咧嘴满头大汗呼吸急迫的黄桥,摇了摇头,伸手把他拉到跟前,运起玉光大周天,一股凉快的快要让黄桥呻吟出来的冷气刹时把黄桥包了起来。黄桥抹去头脸上的汗,也不多问,一路上他见到方羽身上的怪事不少了,特别是不怕冷热的怪事,路上停车下来吃饭的时候,自己和饭馆里所有的人热的满头满脸的大汗,可就没见过方羽留一滴汗,这么热的天还一直穿一身黑衣服,虽然是绸缎,但一般人哪受的了啊,他自己的几件衬衣也是绸缎的,不也被汗的湿淋淋的么?象早晨在嘉峪关城楼上,自己冷的受不了,方羽就毫不在乎,自己刚才热的几乎透不过气来,可他还是一点事都没有,邪门的很!
穿过马路,拐进一条胡同,黄桥领着方羽来到胡同底的一个大门前,门是黑漆红边的两扇木门,四周是青砖浮雕,门眉上雕梁画柱的伸出两个飞檐,挂着两个拳头大的紫铜风铃,门虚掩着,黄桥笑了笑说:“到了就是这里。”边说边推开门,口里大声喊着:“哈瓦老爹在么?有朋友来了!”一进门,方羽就觉得眼前一亮,身上一凉,一个巨大的葡萄架几乎覆盖了整个大院子的五分之四,大约有六七十平米之多,一条青砖铺成的路直通到三层小楼的门口,路两边种了不少花草,阳光透过葡萄的枝叶洒落下来,整个院子里一片清凉,方羽惊喜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轻出了口气,收起玉光周天,这里的主人一定不俗,他心里暗想。
“谁呀?”随着一声问语,小楼门的木珠帘一掀,走出一个穿少数民族衣服的少女来:“啊,原来是黄大哥你啊,真是稀客,快屋里请,快屋里请!”边说边掀起门帘,笑颜如花的迎着客。
“乌丽你太客气了,老爹在么?”黄桥边答边往屋里走。少女大约有十八九二十岁的样子,身材高挑,皮肤很白的瓜子脸上有一双呈褐色的大眼睛,高鼻梁。长的很漂亮。方羽略有点尴尬的跟着也往里走,路过少女时,含笑点了点头。走到屋里坐定,乌丽手脚极快的切了盘白兰瓜和泡了两杯茶上来,黄桥也不客气,一口气吃了四牙后才住口,对着吃了一牙后一直看着他的方羽露齿一笑:“乌丽是哈瓦老爹的小女儿。”又对乌丽说:“这是我的兄弟方羽。”方羽含笑欠了欠身说:“乌丽你好!”乌丽也赶紧站起来说:“方大哥你好!”黄桥又紧接着问:“老爹干什么去了?”乌丽一直含笑的脸沉了下来:“乌丽的奶奶住院了,这里的医生说治不了,父亲昨天出门去请神婆婆了,现在该回来了,乌丽是回家拿东西的。”黄桥一楞:“格丝奶奶身体一向不是很好吗?怎么病了?是什么病?”乌丽的眼圈一红,说:“我也不知道,从半个月前奶奶就开始吃不下饭,前天还晕倒了,送到医院大夫也说不上是怎么了?所以父亲昨天就去请我们云灵族的神医神婆婆了。”
“哦,神婆婆啊,我也听过她的大名,听说是大漠深处最有名的通灵者和神医,你父亲能请到她么?”
“应该能的,她和我格丝奶奶是好朋友呢,父亲也知道她的住处。”
“哦,那就好,方羽,我们也到医院去看看好吗?”
“那现在就走好了,还等什么?”方羽说。
乌丽感激的冲着方羽一笑:“那我去收拾一下一起走。”
三个人来到街上,热浪比刚才有过之而无不及,天地就象个大蒸笼,斜阳挂在西方,令人窒息的热浪里有一种怪异的东西在弥漫,方羽敏感的觉得不是什么好兆头:“紧走几步,可能要变天了。”
“变天不好么?这鬼天气这么热,下雨才好呢,嗳?”
方羽闻声一看,也停住了脚步,乌丽也定睛一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黄大哥一向不老实,没想到方大哥也是这样,那些是来旅游的学生和老师,你们别打主意了,嘻嘻!”
黄桥没理乌丽,只是问方羽:“是不是?”
“就是!兰州医学院的。”方羽说。
“那我去问问,你俩等一下。”
“嗯!”
乌丽奇怪的看着边抹汗边往不远处一群旅游者走去的黄桥,莫名的问方羽:“黄大哥干什么去了?”
方羽看着在那群人里面指手画脚的黄桥:“他在找医生。”
“找医生,难道他也病了么?”方羽笑而不答,看到黄桥陪着一位身穿无袖真丝短杉、牛仔短裤、头戴遮阳帽的年轻女郎过来。
“呀,那个姐姐真漂亮啊!”
方羽也觉得那个女郎很出色,身高居然和174公分的黄桥差不多,风姿卓越,最特别的是脸上的线条有若雕刻般的精致和流畅,配和着一双神采飞扬的大眼、恰到好处的鼻子和嘴,构成一种很特别的美丽。
方羽点点头:“是很漂亮,不过乌丽你也很漂亮啊。”
“方大哥你真会哄人开心,我哪里漂亮啊。”乌丽红了脸羞笑着说。
“你是真的很漂亮,我从来不说假话哄人的!”方羽转过脸很认真的说。乌丽看看着方羽一尘不染亮晶晶的双眸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谢谢!”她红着脸低下头口里喃喃的说出两个字。
“方羽,乌丽,快来见见杜小姐,她可是留学回国的医学博士,那些学生的老师,她答应帮忙去看看了。”
“杜小姐你好,谢谢你能帮忙,我是方羽。”
“杜若兰,你客气了,病人在哪?”
“杜姐姐你好,我是乌丽。”
“乌丽你好,长的真漂亮啊!”杜若兰亲热的拉着乌丽的手说。
“乌丽快带我们去医院,让杜小姐去给你奶奶看病。”黄桥催着说,“给我奶奶看病?啊!明白了,谢谢黄大哥方大哥了,也谢谢杜姐姐,快跟我来”乌丽激动的向前小跑着!
天慢慢变的发红起来,热浪里有风的信息。来到简陋的医院,一股消毒水和说不上来的怪味扑鼻而来,黄桥忍不住皱起鼻子,偷眼一看身边的杜若兰,线条如雕刻般美丽的脸上除了细细的汗珠外没有一点异色,明亮的眼睛紧紧跟着前面小跑的乌丽,或许是感到了黄桥的目光,偏头笑了一下,黄桥没来由的心里一跳,脸红起来,忙赶紧用手帕擦了擦脸,说道:“真热啊!”
进到病房,还好是个单间,一张病床,有两个旧沙发,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妪穿着病员服脸色潮红的躺在床上,一个面色黑红的矮个中年妇女正在给她擦汗。
“云姑妈我来了,奶奶醒了么?有客人来了,还有个医学院的杜姐姐也来了,她是来给奶奶看病的。”
“醒了,醒了。”云姑妈看到进来那么多人,就含糊的应答着,退到一边,黄桥紧走两步到了床前,两手握住老人的手:“格丝奶奶,是黄桥来看你了,还有我兄弟方羽和来给你看病的杜小姐,你放心,你的病一定会好起来的。”老人虚弱的笑了笑,冲着上前给他打招呼的方羽和杜若兰动了动头。
“乌丽,快去找个听诊器和叫大夫来。”方羽吩咐乌丽道。杜若兰有点惊异的看了看方羽,方羽也笑着点了点头:“病不等人。”
经过一阵忙乱后,杜若兰开始给病人听诊,医院里好多大夫和护士也都围在病床周围,方羽的手也不由的搭在病人的腕子上隔着衣袖眯着眼切起脉来。等方羽一睁开眼吓了一跳,所有人的目光都微带嘲弄的盯着他看,就连坐在对面听诊的杜若兰也似笑非笑若有所思的看着他,他微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放开了病人的手。
“你也懂点医?能判断出是什么病没有?”杜若兰似笑非笑问到。
“应该是萎缩性胃炎外加点出血,因为老人体弱,所以引起血小板过低造成昏迷,血还在流,这就有点危险了……”他仿佛感觉不到杜若兰语气里的轻视,很认真的回答道!
“哦?你居然隔着衣袖都能切的这么准,果然高明。”杜若兰一惊,语气急转,“那你看应该怎么用药好呢?”
“对不起,我不是医生,没有处方权,不能开药的,这你不知道?不打搅你看病了,我先出去在外面等,这里人太多了。”微笑着说完,他分开人群走了出来,黄桥也紧跟了出来:“小羽你今天怎么这样啊?你既然能看就把药也开出来么,人家博士好好问你你怎么那样对人说话?我刚看她脸都气白了,你啊~”
“二哥,不是我不开药,问题这里是正规医院呀,我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怎么能开药?那是违法的,再说了病都查出来了,人家博士怎么会开不出药呢?你放心,病人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呀,好象真变天了。”方羽望着走廊头摇来晃去的窗户惊讶的说。抢前几步来到窗口关上窗,方羽对跟来的目瞪口呆的黄桥苦笑着说:“完了,是沙尘暴!”外面此时已经天昏地暗,满天飞砂走石,狂风呼啸,一股股尘砂飞扬,打的窗户响个不停,医院院子里的的几棵树真成了狂风吹柳,一会工夫就没了原本的绿色。医院里关门上窗的忙乱了一阵后,方羽和黄桥回到了病房,病房里这会安静了下来,老人好象已经睡着了,云姑妈斜坐在床头轻轻摇着手中的蒲扇给老人赶蚊子,乌丽不安的趴在窗户上向外望,听到门响后回头的脸上满是忧色。杜若兰坐在沙发上发呆,看到方羽进来,明亮的双眼就紧紧盯着方羽,神色里倒不象有生气的样子。
方羽冲着杜若兰灿烂的一笑,对着乌丽说:“在担心你父亲吗?”乌丽连忙点点头,黄桥急忙说:“你不用担心的,你父亲是这里最好的领路通了,沙漠他都能轻松的走过,怎么怕这么一点沙暴呢?再说他今天赶不回来也不要紧,你奶奶不是能治好了么?”看到乌丽脸色好了一点,黄桥又对杜若兰说:“真是要谢谢你了杜小姐,麻烦你了,还害的你暂时回不去。”
“没关系,这是我们学医的人应该做的,再说不来的话,上哪去认识这么一位隔着衣服切脉的高人呢?”
“高人不敢当,不过又有谁说过一定不能隔着衣服切脉的?你不会没听过悬丝诊脉吧?”
“我还看过扁鹊见齐桓公呢,如果人真有那么厉害,要X光,要透镜干吗?你不是说你会悬丝诊脉吗?来,你给我诊诊看,凡是科学都要经得住考验,你敢吗?蒙对一次是不算数的!”
看到他俩又争了起来,黄桥本来心里挺急,可一听到杜若兰说这几句话,黄桥反倒不急了,还拉住要劝解的乌丽,准备静观其变,因为他知道方家最有名的就是悬丝诊脉,而且他也是中医信服者,虽然中药很难喝。
方羽又笑了笑:“不用了吧?就当我是蒙的好了,你今天也怪累的了,休息一下吧。”
“怎么你不敢试了吗?这也就是说你承认中医有许多东西都是不科学的了?哈!我就知道!”
“你知道什么?你对中医什么都不知道!”方羽不紧不慢但很坚决的说。
“是吗?我是不知道你刚才是怎么蒙对的,但我知道你不敢为你信仰的东西付出倒是真的。”杜若兰还是用似笑非笑的样子紧盯着方羽说,但眼神里有一丝笑意。方羽淡然一笑,不再接话,反倒是黄桥忍不住了:“小羽,你今天是怎么了?就给她露一手看看,让她知道你方家的医学不是蒙出来的。”此时的黄桥已经完全忘掉了杜若兰是应他之邀前来帮忙的陌生人,也忘了不久前她还是让自己心动的美女。现在只是想让自己的兄弟争口气。
“哦?原来还是名家之后,真是难得,不过会不会这名家也是这么蒙来的?”杜若兰的眼睛一亮后说。
方羽猛一转头,双眸里精光爆射,有若深潭的双眼紧紧迎住眼前美丽明亮的一双大眼睛,很认真的说:“杜小姐,如果前面我有得罪你的地方你尽管说,我向你道歉,但请不要辱及我的家门,谢谢!”
杜若兰在他的凝视下微微有点发慌,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一边在心里暗骂自己卤莽,一边轻轻说:“对不起,是我说的过头了,我道歉!但是……”她又抬起头,“你不敢接受考验不也是真的吗?”
方羽轻轻笑了:“通过你的考验了又能证明什么?就算我不敢接受你的考验,你又能证明什么?”
“是不能证明什么,不过以后我就可以更大胆的告诉我的学生中医有许多地方是不真实的,因为它经不起考验!”房间内两个人唇枪舌弹的争个不停,外面的沙尘暴也漫天飞舞肆虐了没完。乌丽不知所措的看着两个人争来争去,一面又心悬父亲的安危,不由得苦着脸皱起了眉头,方羽见了后,歉意的对她笑了笑:“你父亲八点前准到,你不用担心的。”转过头又对一直望着他说话的杜若兰说:“杜博士,我知道以你的学识,你是绝对不可能也不应该说前面这些话的,可能是我哪里得罪你或是今天的天气或是沙暴影响到你的情绪了,也许是你另有用心,不管怎样吧,我建议今天我俩的争论到此为止,不过既然见面了也算有缘,对你也不用进行悬丝诊脉那么复杂的东西了。我就随便猜一下,你看对不对,”顿了顿,他说:“你全身基本上没什么病,很健康的,如果硬要找的话,你的脑神经可能有点过于紧张,老有右边偏头痛的小毛病,一休息好就没事了,另外你小时侯可能摔伤过左小腿,天阴下雨有时可能会有点酸,别的没什么了。”说完他呵呵一笑,看了看表,“哦,差两分八点了,乌丽看看你父亲是不是来了,我好象听到车喇叭声了。”
过了一分钟,就听到走廊里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不一会儿病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两个满身灰黄的人走了进来,“爸爸!”“哈瓦老爹”乌丽和黄桥抢着和当先的人打招呼,那是个身材健壮高大的男人,身上穿的衬衣和长裤上灰仆仆的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站在那里看上去有点疲倦。高鼻梁满脸络鳃胡有一双和乌丽相同的褐色大眼,大约有五十岁的样子。他微笑着对黄桥和乌丽以及房间里的人打着招呼,笑容爽朗亲切很有亲和力,但方羽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跟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另外一个人吸引,那是个全身裹在灰袍里的人,身材很高,头脸也笼在一层轻纱里,只露出一双碧绿的大眼睛,眼神里无喜无忧,从一进来就静静的站在那里,给人一种仿佛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又好象和周围融为一体的怪异感觉。“这是一个有异能力的年轻女人。”方羽的心里掠过这么一种感觉,有一种很想揭开对方面纱的冲动。一直在注意方羽的杜若兰也不由把眼神落在灰袍人的身上,她不明白身边这个带给她奇异吸引的年轻人为什么会那么注意眼前这个好象落落寡欢的来人,她看到那个灰袍人一直无神的眼睛在注意到方羽的注意后也落在方羽身上,碧幽幽的大眼里仿佛注入了活力一般发出利箭般的光芒,方羽的眼睛里也流露出似曾相识光芒,很象刚才对自己不客气时的目光,不过要深邃难测的多。黄桥乌丽以及哈瓦老爹等人这会也发现了病房里的异样,方羽和灰袍人相互紧盯着对方,双方的眼神亮的骇人,那个漂亮的杜小姐也若有所思的来回看着两个人,根本没人理会他们三个。哈瓦老爹已经从乌丽和黄桥的口中知道了前面的一切,正要谢方羽他们和介绍自己请来的人,没想到病房里已经这样了,他不愧是方圆几百里最有名的领路通,人生经验非常丰富,心念一转,口里连打了两个呵呵:“看我糊涂的,忘了给大家介绍我请来的我们云灵族最有名的神医神婆婆唯一的继承者凤雅医者,真是糊涂的紧了!”
方羽闻声一笑,收回迫人的目光,向前跨了两步,走到凤雅医者眼前,笑嘻嘻的说道:“凤雅小姐你好,我是远道来的方羽,很高兴认识你!”
灰袍人凤雅医者闻言一震:“方羽你好高明的眼力!我是云灵族的凤雅,也很高兴认识你!”口音略有点怪但吐字清晰,低沉里充满磁性。边说边把遮脸的轻纱除下,一张清丽无匹、宛若不食人间烟火的秀颜顿时展现在众人面前。
看过床上病人的情况后,凤雅医者拿出一个小小的有彩带的玉环合在掌里默念了一会,伸手挂在老人的脖子上,站起身:“她已经不会有事了,过几天就会好。”说完退了两步,站到窗前,伸手用面前的轻纱又遮住了脸。一双碧眼掠过众人在方羽的脸上停了停,就望向窗外。
“沙尘暴快停下了。”从凤雅取下面纱后一直呆呆看着她的黄桥目光掠过窗外,发出惊喜的叫声,引的众人都往窗外望去,窗外依然一片昏暗,但狂风已经停了,院里的地面上树叶上全是一片黄沙,整个天也昏沉沉的。
“我该回去了。”从方羽说完猜测后一直没有出声的杜若兰看着方羽轻声说到。
“让你累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怎么能就这么让你走呢?”黄桥急忙说。
“就是啊,大家都还没吃饭呢,看我糊涂的,快到我家里咱们去吃饭,现在谁都不能走,走了我会生气的。”哈瓦老爹也热情的说着。
乌丽也过来拉着杜若兰的手说:“杜姐姐,吃了饭再说嘛,到我家去看看好不好?走吧。”
杜若兰笑了:“好吧。”
※ ※ ※
众人一出门,一股浑浊闷热的夹着尘土的热气扑面而来,众人连忙拿出手帕什么的捂住口鼻,动作慢了一点的黄桥和杜若兰忍不住打出喷嚏来,只有凤雅医者因为有面纱行若无事的往前走着,还有就是方羽了,一出门觉得不对就闭了口鼻呼吸用起胎息来,也很自在的走着。整个街道到处是沙暴后的余灰,没有几个人,家家关门闭户,整个城市冷冷清清的象个死城,空气中有一种凄凉的味道。
进了乌丽家的小楼,哈瓦老爹和乌丽忙着招呼众人先梳洗。就在此时,进去拎水的乌丽惊呼了出来:“哎呀,家里停水了。”哈瓦老爹尴尬的看着愣住了的众人:“那就到院子里咱们自家的井里打呀,乱叫什么?”乌丽不好意思的拎着桶出来:“我这就去打。”
“还是我去吧,井太深了。大家请等一下。”哈瓦接过女儿手中的桶出了客厅。
“哈瓦老爹我来帮你!”方羽和黄桥也一起跟了出去,于是客厅里的人都跟了出来。在院子的一角上,四块巨大的条石镶嵌出一个三米大小的井台,一块直径两米的圆木盖盖在上面,边上竖着一个槽钢焊成的长架,一大盘粗绳缠在架上的一圆木上,圆木一头有个粗粗的曲拐。方羽一看就知道那是打水用的滑轮,只是惊讶那上面绳索的长度,看起来怕有八九十米了。就见哈瓦揭起木盖,把手里的桶挂在粗绳头上绑着的铁勾上,开始转动滑轮放绳,直到绳子放尽,才隐约听到“哐”的一声,桶到底了。方羽和众人疑惑的看着哈瓦老爹越来越红的脸和越来越快转动的滑轮,哈瓦居然用单手把桶子绞了上来!!就在桶子一出井眼一刹,方羽眼前人影一晃,凤雅医者已经出现在井台上,一把拉过铁桶,口里发出一声惊呼“莫刮?”“莫刮?”乌丽也惊叫起来,越过众人跑到井台上。
“莫刮?”方羽莫名其妙重复着望向黄桥,杜若兰也望向黄桥。黄桥苦笑着说:“是他们的土语,意思是没水。”就在这时,就听到井台上“哐啷”大响,凤雅医者手中的铁桶跌落在地,井台上能看到脸的两个人面色苍白若死,哈瓦老爹居然在全身发颤,乌丽也摇摇欲坠的战栗着,凤雅医者的灰袍也秫秫的抖着,虽然看不到脸上的表情,但从那糅合了恐惧怜悯和有所思的眼神也告诉方羽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尾随着一言不发的云灵族的三个人回到房间,黄桥方羽杜若兰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在这时哈瓦老爹长出了一口气,对黄桥说:“黄兄弟,抱歉不能招呼你们了,现在我们这里发生了很可怕的事,你赶快带着方兄弟和杜小姐他们连夜走吧,杜小姐让你的学生们也最好马上走,这里不能玩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是因为停水吗?”黄桥不解的问。
“不是!是……是……”哈瓦迟疑的望向凤雅医者,凤雅沉重的点了点头。哈瓦一咬牙:“大家都是我哈瓦的好朋友,我也就不瞒你们了,根据我们云灵族的传说和最近天气的异象,我想是查思丹复活了。”
“查思丹?在你们的土语里是旱的意思,他是谁?”
“它不是人的名字,它是一个魔鬼,一个带来干旱死亡和灾难的恶魔,在你们汉人的传说里它叫旱魅,在我们的圣典记载里他叫查思丹。现在它已经复活了,你们还是快走吧。”是凤雅低沉的解说。
“现在怎么还会有人相信这些荒诞的传说?只不过是停水罢了,你们何必那么紧张?”杜若兰抢着说出了黄桥的心里话,她目光扫过露出赞同眼神的黄桥,看到方羽脸上似笑非笑的神情,不由一呆:“难道他又认为我在开玩笑?”
凤雅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微微的叹了口气:“我知道对你们说这些是可笑了一点,不过我马上就要回去了,哈瓦和乌丽也要送我回去,恐怕没有机会招呼你们了,你们还是走吧,毕竟这么热的天没有水用是件很讨厌的事。”
“你这么急回去干什么呢?能说说吗?我不想听假话!”忽然方羽插了进来。
凤雅看着方羽明亮的双眼,说不出拒绝的话来:“我要回去为我的族人尽一份力,神婆婆需要我和族人的帮助才能消灭查思丹!”
“那能说说你是怎么肯定查思丹复活了的呢?现在我们就当查思丹曾经真的存在过。”方羽紧追不放的问到。
“当天空不再湛蓝,当狂沙掩盖玉门关,当天上不再降下甘露,当人们不再爱护绿色和家园,查思丹的恶灵就会在地狱偷笑,当圣河已经干枯,三日后恶灵就会重返人间,让大地的绿色生灵灭绝,神的子女将在干渴中变成人干!”乌丽喃喃的念出从小就已经熟记的传说,“我家的井就在圣河的上面,但井里已经没有水了。”
“那你们准备怎么消灭查思丹?以前有过记载吗?”
“有的,但只有神婆婆知道具体的方法。对不起,我们要走了,你们也赶快离开吧!”
方羽想了想忽然回头问黄桥:“二哥,我也想去看看,你去吗?”
黄桥一楞:“你也去?”
“是啊,我想去看看,你要不想去就算了,我自己去。你回去给我父母说一声就行了。”
“那我当然也去了,上阵亲兄弟嘛,我也去!”黄桥也坚定的说。
“那我也要去!”杜若兰也突然插话道。
“你去干什么?你不管你学生了?再说这和你也没关系啊,你不是不信这些的吗?”黄桥惊讶的问到。
“谁说和我没关系?我碰上了就和我有关系,学生们有别的老师带着,不会有事,正因为不信才要去看看,难道你就很信吗?”一番话说的黄桥说不出话来,他自己也是为方羽决定要去才下决心要去的,不然他自己回去了就算方羽父母不说什么他父亲肯定也会把他踢出来的,再说他自己的心理也会为此担上负担,所以就硬着头皮决定去。现在被杜若兰说破了,倒是再说不出别的什么话来。
“那就一起去看看吧,如果真想去的话!”杜若兰没想到是一直觉得不会同意让自己去的方羽反倒支持她去,高兴了,跳起来说:“那就走啊,还等什么?”
方羽摇了摇头,对着刚想说话的凤雅说:“你不用阻拦我们了,如果真有旱魅出现的话,受害的不光是你的族人和这里的人,那对整个北方乃至国家都是个祸害,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对这类东西也有些研究,相信能帮得上点忙。你说呢?”
凤雅看着诚恳的望着她的方羽,从对方无邪的笑容里感受到了方羽的诚意和坚定,不觉的点了点头。既然决定了都要去,反倒不急了,吃过乌丽亲手做出别具风味的饭,陪杜若兰回去交代过,安顿好病人格丝,准备好一切后,六个人驾着两辆座车,黄桥的沙漠王和哈瓦老爹的越野吉普,往戈壁深处的云灵族急驰而去。
一边开着车在坎坷不平的戈壁上紧紧跟着前面的吉普车,一边咒骂满天黄沙的黄桥在天快亮起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向一直坐在身边若有所思的方羽开口了:“旱魅到底是什么怪物?怎么她们一说你就来劲了?还在这样的鬼天气往这荒无人烟鸟不拉屎的地方跑?我看我们一定是疯了。还有后面这个,”黄桥往后努了努嘴,(在车后面已经沉沉睡去的杜若兰)“不好好的去教学生也跟着乱跑,真是疯的可以!嗳,她是不是对你有兴趣啊?”黄桥不怀好意瞅了方羽一眼,嘿嘿的笑着说。
“别胡说!人谁对新鲜事物没有好奇?特别是文化素质越高的人越是如此,难道你就对此行没一点好奇心?”方羽笑骂道。
“说一点没有那是假的,不过要不是陪你,我才不会发这神经呢,在这戈壁滩上的沙尘暴里不眠不休的跑一天多,谁来啊,还要去对付什么查思丹什么旱魅的怪物,你是怎么想的?怎么会相信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我怎么不知道你对这些有研究?”说着说着黄桥奇怪起来:“我发现你最近变的怪怪的,是不是上次去找那个唐丽君受刺激把脑壳给刺激坏了?呵呵~”说着黄桥又不正经起来,“乱讲,你找打啊?”方羽笑着给了黄桥一拳,“旱魅我也是在一些神怪书上看到的,据说有旱魅出现的地方方圆千里之内几年大旱,老天再不会下一滴雨下来,等到旱魅成了气候,赤地千里,万物枯槁,民不聊生,那将是人间的一场浩劫!”
“哦?那旱魅是什么怪物?它是怎么来的?”黄桥好奇的问。
方羽沉凝了一下:“这我也说不好,照我看到的最早的记载应该是山海经上记载的:有系昆之山者,有共工之台,射者不敢北射。有人衣青衣,名曰黄帝女魃。蚩尤作兵伐黄帝,黄帝乃令应龙攻之冀州之野。应龙畜水。蚩尤请风伯雨师,纵大风雨。黄帝乃下天女曰魃,雨止,遂杀蚩尤。魃不得复上,所居不雨。叔均言之帝,后置之赤水之北。叔均乃为田祖。魃时亡之,所欲逐之者,令曰:”神北行!‘先除水道决通沟渎。这个魃应该就是最早的旱魅了,后来我又在太平经的巫道里看到了一种炼形术,据说把五个阴年阴月阴时冤死的女尸用一方法配合炼形术炼化,就可以把女鬼炼成旱魅。总之旱魅是一种很邪门的东西!“黄桥不自觉的打了个冷颤,急叫道:“别说了,在这种鬼地方说这些,你想吓死我啊?”心虚的望了望车外无边无尽的黑漆漆的戈壁滩,黄桥伸手扭亮了车顶灯,又打开了车上的录音机,齐秦有若金属般的歌声响了起来:“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方羽无声的笑,也不去管他,舒服的往后一靠,闭着眼听起歌来。
“喔,脖子好酸啊,我这是在哪?哦,到了么?”睡着的杜若兰迷迷糊糊的被亮光和歌声惊醒了,转动着酸痛的脖子问道。
“你现在正往鬼门关走呢,小姐!”黄桥扭头回看了一眼,没好气的说,又狠狠瞪了正含笑看着他的方羽一眼,他还没从刚才的不安里缓过劲来,再加上辛苦了快一夜,心情自然好不到那里。
杜若兰一下就清醒了:“你怎么说话呢?这么没礼貌!”她不高兴的说,方羽连忙扭身笑道:“他和你开玩笑呢,主要是在对我生气,谁让我不会开车,让我们黄少爷辛苦了一夜呢。”说着拍了拍有点不好意思的黄桥,黄桥马上反应过来了:“对不起呦杜小姐,我是在气这小子呢,开了一夜车,简直拿我当苦力嘛,他自己倒好,坐在一边享受。我怎么敢对我们的美女博士不礼貌呢,哈哈”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你不早说,这还不简单吗,现在我来开,你休息一下。”杜若兰谅解了。
“你,你会开车?”
“怎么不会?你忘了我是留过学的吗?我的驾照可是世界通用的哦。”她骄傲的对黄桥说。
“怎么好意思让女士为我们服务呢?”黄桥迟疑的说。
“你还是休息一下的好,免得等会把车开到沟里。”方羽及时的插嘴,拦住了刚要反驳的杜若兰。
“那好吧,就在车里换位置好了,外面风沙太大。”
等折腾着换好位置以后,前面的吉普已经只能隐约看到尾灯了,杜若兰一加油门,沙漠王便冲了上去。一面追着加速,她一面微笑着斜了旁边的方羽一眼:“人家黄少可比你有绅士风度哦,还知道照顾女士……”坐在后面伸懒腰的黄桥笑到:“杜美女你又错了,我们方少才是个真正的情种啊……好好,不说了好不好。”他对着扭身向他挥拳作势的方羽讨饶。杜若兰也不和他计较他越来越放肆的口吻,“是吗?我看不象啊。”俏目又斜了略显尴尬的方羽,轻笑了起来。
前面的吉普车里,哈瓦老爹面色沉重的开着车,紧张的在风沙里的车前灯下辨着路,又不时的看看倒车镜里看黄桥的车跟上没。四面车窗上沙子打的玻璃簌簌乱响,后面,从上路后一言不发的凤雅医者轻揽着靠在她肩上在忧色里睡过去的乌丽,露在面纱外的双眸定定的看着车外的风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车在急驰,风沙在呼啸。远远的地平线上曙光初现,天快亮了。
长长的吐了口长气,哈瓦老爹恭谨的问到:“凤雅医者,还有半天就到了圣地了,我们在哪里休息一下呢?”
凤雅医者道:“就在前面的胡杨林废墟那休息一会吧,到那里时我想沙尘暴会小许多了,我们要尽快赶回去,不能耽搁太久。”
“好的。不过请问医者,为什么会允许那个方羽也一起跟来呢?他真能帮上忙吗?大漠戈壁里除了您和神婆婆,谁还有能力对付查思丹呢?”
凤雅医者一尘不染的碧眸里掠过一丝迷茫:“那个叫方羽的人身上有一种庞大无匹奇异的力量,我只在婆婆身上感觉到过,而且人很诚恳,应该能帮上忙,我也说不好,等见了婆婆就知道了,什么事都瞒不过婆婆的。”
“是啊,神婆婆是大漠和戈壁上最有力量的人,什么都瞒不过她的眼睛。”哈瓦老爹虔诚的说。
早上十点半,沙尘暴渐渐停了,戈壁上一片死寂,空气浑浊闷热,天空是一片怪异的灰黄色,一行人停在一片树根前休息用餐。匆匆吃完的方羽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大片大片的的树根,心里憋闷的说不出话来。
“这里在十年前还是一片宽十公里长八十公里的胡杨林带,最小的树都有三十年的树龄,现在全都被砍光了,再想恢复起来一百年都做不到原先的样子!”凤雅医者低沉磁性的声音在方羽耳边响起,语气有无穷无尽的悲哀。
方羽没有回头:“是什么人干的?为什么?难道不知道这是我们的生命线吗?”
“是政府和此地的各族人一起毁掉的,还有好几片这样的林带也是。”
“政府?”方羽吃惊的转头看着在身后两步远的凤雅医者,脸上全是惊疑和不相信。
“应该说是政府里那些短视和一心要政绩的父母官们,这样的人现在还少吗?”凤雅医者迎着方羽的目光冷冷的说道。方羽无言的转过头,看着残存的树根和满地的尘沙,忿忿的说不出话来。
“你们在聊什么?”吃完了东西的杜若兰也走过。方羽无言的指了指满地的树根,没有接话。
“在说这里原来的树。”凤雅说。
“哦,明白了!”杜若兰偷眼看了看面色阴沉的方羽,叹了口气:“我回国后最近转了不少地方,到处都有这种现象发生,弄的局部地区旱涝等各种灾害不断,万幸的是国家现在已经开始严密注意这些问题了,以后会慢慢恢复起来的,不要太难过了……”
“可现在我们就要面对这些行为的惩罚,面对逐年严重的沙尘暴和查思丹这个恶魔!”收拾完东西走过来的哈瓦老爹接话到。
“查思丹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到现在都弄不明白。”杜若兰急切的问到。
“就是你们汉人传说的旱魅呀。”乌丽走过来说。
“旱魅又是什么东西?”
“先上车走吧,路上再告诉你旱魅是什么东西,保证吓的你做噩梦。”过来叫大家上路的黄桥笑嘻嘻的说。
又经过近四个小时的急驰后,一片绿色映入众人的眼帘,在单调的戈壁里走了那么久,那一片绿色是如此的醒目和让人喜欢。直觉告诉方羽他们,戈壁上最喜爱绿色的云灵族的大本营到了。穿过让人不忍离去的林间道,一个围在胡杨林里的村庄呈现在眼前,大片大片的麦田里金黄的麦浪起伏,有不少人在地里忙着收割,不时碰到的马群牛羊群告诉来人这里依然是最古老的游牧民族的驻地,村里的房子大多是红砖房和土基房,规划的很整齐。前面的吉普一直左转右绕的来到村中心一座全是圆木搭成的二层楼前的空地上停住,等到方羽他们都下来后,凤雅医者素手迎客:“到了,婆婆就住在这里,大家请!”就在话音刚落的同时,二楼的走道上出来一个老人:“贵客终于到了,老婆子已经等了两天两夜了。”与此同时,一股温和无匹的力量也向方羽三人袭来。黄桥和杜若兰只觉得一阵微风吹过,旅途的劳顿就一扫而光,还没来的及回话,就听身边的方羽哈哈一笑双手抱拳:“晚辈方羽,见过神婆婆,和朋友不请自来,还望前辈海涵。”楼上白发苍苍但精神抖擞的老太太一边缓步急行,一边回礼:“不敢不敢,欢迎还来不及呢,前天喜鹊叫个不停,我就知道有贵客要来,没想到是这么年轻英俊的年轻人,幸会,幸会!”
黄桥和杜若兰听着他们对答,不由的面面相觑,“怎么好象是武侠剧里的对白?另外自己两人好象根本就没被重视嘛。”俩人心里都不是个味。就在说话的空里,神婆婆已经走到众人面前,方羽微微笑着:“婆婆过奖了,这位是医学院的杜若兰博士,这位是我二哥黄桥,是哈瓦老爹的老朋友了。”神婆婆微笑着拉住杜若兰的手,仔细看了看杜若兰:“嗯,额宽而广,眉长而秀,双眼藏神,手骨硬而不僵,秀外慧中的杜博士你好,欢迎到云灵族来做客。”杜若兰被夸的不好意思起来:“谢谢婆婆,我也久仰您的大名了,还请你多多指教才是。”心里一下子就开始喜欢起这个看起来又精神又慈祥的老人来,神婆婆轻拍了拍她的手,看着黄桥说:“黄先生五岳丰挺,口阔有型,应当是少年有为,驰骋商场的俊杰,幸会了!”黄桥心里暗惊“好厉害的神婆婆,果然名不虚传”连忙笑答:“婆婆过奖了,能见到婆婆是小子的福气,请直接就叫我黄桥好了,不敢当先生的称呼。”神婆婆含笑点头,目光一转,对着一直静候在一边的哈瓦父女说:“哈瓦你和乌丽先去休息吧,连着跑了几天怪累的,这里没什么事了。”哈瓦父女听了,给众人打过招呼就先走了。
来到木楼里坐下,凤雅给众人泡上茶,然后对神婆婆说:“婆婆,圣河那一头的水枯了……”
神婆婆一摆手:“我已经知道了,你先坐下。”凤雅走到她身边做下,顺手取下了面纱。方羽直到现在才有工夫好好打量了一下神婆婆:看不出她到底有多少岁,满头的白发下,线条柔和的脸上有几条很深的皱纹,也是一双碧眼,眼神柔和深邃里还有一种与她白发不相付的活泼和热情,还有些沧桑和别的什么,看来戈壁大漠的风沙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什么痕迹,肤色还是和凤雅乌丽她们一样白,鼻梁很高,一笑起来满口的贝牙还是好好的,也穿着和凤雅一样的长袍,坐在那里比凤雅还高一点,如果不是满头白发,绝对没人会相信她就是在戈壁大漠里名满了近八十年的神婆婆。注意到了方羽的目光,神婆婆微微一笑:“再过三个月,我就年满百岁了,能在垂暮之年见到你们这些优秀的年轻人,我真是很高兴,可惜查思丹又复活了,唉!”
“婆婆,你们老说查思丹又复活了,难道它以前真的出现过吗?”杜若兰问出了大伙的疑问。
神婆婆点了点头,转头对凤雅医者说:“凤雅,你去把圣典里查思丹的那一部分拿来。”
在长木桌上小心翼翼的铺开凤雅拿来的那卷旧羊皮,四幅用不同颜色绘成的画就展现在众人面前,第一幅里主要是绿色和红色,在一片广袤的绿色大地上,湖泊,草原,树林密布,牛羊成群,人们的都很丰衣足食的样子,画画的很传神,让人一眼就能体会到画里那种人人快乐满足的感觉,在画的最上角,一团红色的象云雾的东西破坏了画面的和谐,在它的周围,树林被画成了枯黄的颜色和枯槁的样子,鸟兽在拼命的逃离。第二幅能看出来画的原是那块大地,但是整个上空全被血一样的云盖着,云层下整个大地上湖泊消失、草原变成荒漠树林全部枯死,人还有牛羊家禽和各种动物的尸体遍野,有许多人在拼命的逃走,画的中央,有个满身冒着火焰。头上长角黑猩猩般的怪物在狂笑。忍着心头的狂跳,大家的目光又转到第三幅画,画面和第二幅差不多,只是奔逃的人们都集聚了起来躲在一个高台的背后,高台上一个穿灰袍的人张着双手在向天祈求着什么,另外还有个灰袍人半跪在高台上拿着一个金黄色的巨大的弓箭在发射,已经有一支箭射在了那个怪物的肩上,那个怪物面目狰狞的在向前扑,口里身上冒出老长的火,火舌被高台挡住,高台的前半部已经被火焰围住,天空分成两种颜色,怪物那边还是血红的云雾,高台这面是雷鸣电闪的景象。长长的出了口气再看第四幅,画面上大地变成了青灰色,无数的人在种草种树在重整家院,天空上有些鸟在往回飞,在上角那个身上插着两支箭的怪物缩成一团,埋在地底里咬牙切齿的拔箭。整个画的下面是方羽他们不认识的七八行字。
吸着凉气,黄桥忍不住叫了起来:“这是什么时候的事?那几行字是什么意思?”
“那是一千两百多年前的事,底下的字就是我们族的先哲、也就是画里那两个灰袍人的遗迹。”神婆婆答到,“我们云灵族里两个最伟大的通灵者诺马和伊灵经过千辛万苦的努力后,终于在查思丹出世的第三十三个月里用无比的神通消灭了它,后来又在灵魂升天前的通灵状态里留下了圣典并预言了查思丹的再次复活。”
“预言乌丽前面已经给你们说过了。”
“当天空不再湛蓝,当狂沙掩盖玉门关,当天上不再降下甘露,当人们不再爱护绿色和家园,查思丹的恶灵就会在地狱偷笑,当圣河已经干枯,三日后恶灵就会重返人间,让大地的绿色生灵灭绝,神的子女将在干渴中变成人干!”杜若兰喃喃的念着预言:“难道真有这么可怕的事吗?”
“圣河水已经干了两天了,我们还有一天时间好准备,其实从年初开始一直到今天不下雨我就在担心,最近几年天气变得太反常,人们无休止的向大地索取,却从不知道反省,现在戈壁上几乎都看不到绿色了,恶魔当然会回来,难道还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吗?”神婆婆有点忿忿的说。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黄桥着急的问。
神婆婆笑了:“不是我们该怎么办,而是我要怎么办,这件事你们都帮不上,凤雅你也不行!”神婆婆对想说话的凤雅说:“你拉不开破云弓的,你的修行还不够。”
方羽拦住为神婆婆说他们帮不上忙愤愤不平的黄桥和杜若兰:“你们真的帮不上忙,那不是普通人力所能对付的。”说完也不理对他瞪眼运气的俩人,对神婆婆说:“婆婆,破云弓就交给我吧!”
神婆婆一言不发的看着方羽,碧眼里神光暴射,方羽也连眼都不眨的看着神婆婆,双眸中也异彩纷呈,一阵小风在两人之间形成,转眼间变成一股旋流迅速往四边逼出,黄桥和杜若兰立刻觉得呼吸困难,胸上象被压了块大石一样,想站站不起来想说话说不出来,就在难受的忍不住的时候,身下的椅子象被人推着一样开始往后退起来,一直退到墙角两人才觉得能喘过气了,这时他们看到凤雅的椅子也在往后退,不过很慢,椅上的凤雅好象在用劲一样脸憋的很红,没几下也退到墙角了,细心的杜若兰看到凤雅低下头去的脸上有泪光在闪动。而此时黄桥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木桌两边的方羽和神婆婆,他看到神婆婆的脸慢慢变红,头发慢慢立起,而方羽却神态自若。
方羽估计神婆婆已经能大体试出自己能力了,就微笑着示意要收了,一转眼房间里一切恢复正常,神婆婆微喘着笑到:“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老婆子现丑了。我这就去取破云弓,大家稍候。”说完转身进了里屋。
“你俩刚才在做什么?”杜若兰和黄桥不约而同的一起问。
“那是婆婆在试他的能力,看他有没资格用破云弓。”凤雅代答到。
“试什么能力?破云弓是不是画里面的那个大弓?”
“是啊,就是那张弓!那要有非常能力的人才能拉的开,连婆婆都只能拉个半开。”
“哦,嗳?方羽你也是通灵者吗?”杜若兰忽然问到,还用奇怪的眼神瞄着方羽,好象在看大猩猩。
“就是啊方羽,我怎么也不知道你会这些东西的?好小子,你给我老实交代,怪不得我觉得最近你老是怪怪的。”黄桥也火上浇油般一付不依不饶的样子,方羽苦笑着刚要否认,“他不但是通灵者,而且我敢说他是大地上最厉害的通灵者之一,我看连婆婆都不如他。”凤雅说出了她的判断。“凤雅说的没错,方羽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通灵者,老婆子连他的一半都不如。”从里间提着个近人高的金黄色大弓出来的神婆婆也肯定的说。方羽有点别扭的搓了搓双手,也不再解释什么,伸手接过破云弓,仔细打量起这个云灵族的神物:整个弓分量很轻,一点不象它外表那样给人的厚重,大约有一米六长,弓背有一握粗,手握上去感觉很奇怪,非木非金,看不出是什么材料,通体曲线流畅,让方羽这不知道什么是好弓的人也能直觉到力量和协调,通体是金黄凸出的怪花纹,弓头两边是刻画的栩栩入神的一个拳大的狼头,顺着半仰的弯度,双目圆睁,血口大张,仿佛在嚎月。弓弦也呈淡黄色,小指粗细的弦身绷的紧紧的,有点半透明的样子。方羽的眼光又落在兽皮箭囊里的九支长箭上,箭很长,有一米三左右。抽出一支细看,通体也现金黄,有中指粗,箭身很重,后面定向的不是常见的羽毛,是也和箭身一样的材料作成的小飞羽,三角的箭头相当的锋利,闪着耀眼的金光,一股杀气隐隐在上面流转。
方羽无声的点点头放下长箭,此时黄桥忍不住站起来拿过大弓,立马横桥的想拉开试试,神婆婆方羽他们微笑看着也不阻拦,结果黄桥挣的满脸红晕,大弓却连动都不动,此时杜若兰上前助阵,双手握住弓背,也用劲往外拉,两人吐气开声,再三的试了好几次,汗都弄出来了,大弓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只好悻悻的罢手。神婆婆眼光一转,看到一旁的凤雅也一付跃跃欲试的模样,就笑着点点头。凤雅见状大喜,走到大弓前合掌默祈后,伸手拿起神弓,弓箭步一拉,一直以来静水无波的俏脸上神色肃穆,长吸了口气后,脸上泛起一抹异红,吐气开声后双手一用力,大弓发出轻鸣,又吸口长气,再拉,大弓微微张开了寸许,凤雅两手发颤,再也拉不开丝毫,苦笑着松手,一声有若龙吟的异响后,大弓恢复原样,弓弦轻颤不止,龙吟声半响方绝。凤雅的脸上一片凄然,无言放下大弓,退到神婆婆身边。神婆婆安慰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全无一点责怪的意思,而她的心里就更难受了。方羽见状长身而起,一吧拿起大弓笑到:“我来试试!”马步一拉,凝神聚气,神弓龙吟大起,整个弓身黄芒爆涨,方羽轻喝一声“开!”神弓立时弓开如满月,方羽双手坚若磐石,一转身,后手一松,一声殷雷般的龙吟响起,两丈外的一张空木椅一声轻响,应声炸成粉末。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中,方羽有点尴尬的放下大弓,歉意的对神婆婆认错:“不好意思,没想到会把椅子给弄坏,这弓太厉害了。”
神婆婆一脸的笑意:“没想到神弓在小友的手里能有这么大的威力,小友看来已经修行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了,明天我们的胜败就全仗你了。我代表我们戈壁上十六个大族正式请小友援手消灭查思丹!”说完离座而起,对着方羽深施一礼,凤雅也一起鞠身为礼,竟然是云灵族面对尊长的大礼。方羽忙不迭的离座避在一边还礼:“千万不要客气,这是大家都应该做的,小子受不起……”神婆婆直起腰:“那老婆子也就不客气了,等会儿戈壁十六组长者都要来讨论明天的事,方羽你要不要参加?”方羽心念一转:“不了,我们先去休息了,需要的时候请婆婆叫一声就好。”“也好,凤雅你先安排大家去梳洗休息,赶了一夜路也够累的了。”转头又对方羽说:“明天我们准备在离这一百里的战魔滩上开始,你好好休息,咱们明天早上出发。”
方羽在小楼的客房里痛痛快快的洗了个热水澡后,觉得全身精神焕发,刚换好衣服准备出去吃点东西时,凤雅端着一个托盘微笑着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也刚洗完澡的黄桥,托盘里是香气四溢的四个菜和三大碗米饭。手脚利索的摆好饭菜,凤雅忍不住对浴后显的更加精神焕发的方羽多看了两眼:“来,吃点东西,看合不合口味。”目光一转,看到黄桥不怀好意的眼光,素面上不由一红。
方羽瞪了黄桥一眼。忙说:“谢谢,给你添麻烦了。”
低着头不看他,凤雅轻轻的说:“你们先吃,我去看看杜小姐梳洗完了没。”说完快步出去了。
方羽对着嘿嘿笑的黄桥横了一眼:“二哥,你怎么现在变的这么……”
黄桥又是一笑:“兄弟,我看你这次是犯桃花了,这个凤雅和那个杜小姐对你可是大有意思呀,哈哈”
“别乱说了,大家才刚认识怎么能这么背后说别人呢?”方羽正容说。
“好好,不过了,我等着看,呵呵。”黄桥作了个鬼脸,眼珠一转,想起来个事,也正容道:“方羽!你老实说你什么时候学了那些东西的?我怎么从来都没听你说过?”眼睛眨都不眨的看着方羽。
“学了什么?还不快吃饭,菜凉了不好吃。”方羽想拐话题,黄桥一把抢过他手中的筷子,瞪着眼睛说:“今天你不说清楚就别想安稳,还说是好兄弟,学了那么厉害的东西也不告诉我一声,今天你非说不可,不然我和你翻脸!”说着有点生气的重重放下手里抢来的筷子。
方羽看到他脸都有点红了,知道不说实话他就会真生气了,长叹了口气:“你真想要知道?”
“一定要知道,除非你不当我是你二哥。”黄桥坚定的说。
“我也要知道。”一脚踏进房间的杜若兰也接话说。
方羽一转头,就觉得眼前一亮,俏生生的杜若兰出现在眼前,浴后随意披在脑后湿漉漉的黑发衬着红扑扑的脸,娇嫩鲜润,明眸红唇伴着一身淡黄色的休闲装,给人一种清丽脱尘赏心悦目的美感。注意到两个男人灼灼的目光,杜若兰骄傲的挺直身板,轻笑到:“没见过美女吗?不要象色狼一样的瞪着姐姐看。呵呵~”方羽一笑,还没答话,黄桥已经跳起,故作优雅的拉开一张椅子,绅士般的一施礼:“杜美女请入坐,为美女服务是绅士的义务。”杜若兰含笑谢着入坐,明眸一转,对着方羽笑着说:“快说啊,我等着听呢。”被她一提醒,黄桥的神魂也归窍了:“快说,差点让你给混过去了,现在有两个人在等着呢。”方羽苦笑着心想:反正要说,多一个人知道也就没什么了,杜若兰看来也不象是个不明道理的人,说就说吧。脸色一正:“说也没关系,但我要你们答应我不再对别人说起,能做到吗?”两人忙着点头。受不了杜若兰紧盯着自己的眼神,方羽目光转到黄桥的脸上:“我们边吃边说。”端着碗说起从回家路上开始的经过来。
在两人目瞪口呆的注视里,方羽终于说完了故事:“黄伯伯让你来告诉我父亲抓住的三个凶手,就是谢海添最后寄灵的那个姑娘一家的灭门凶手。现在你明白了?”
黄桥心有余悸的摸着自己的后脑:“天啊,我竟然被人夺过舍,太难以置信了,怪不得我好了之后家里人有时看我怪怪的,也不肯告诉我我房间里的家具为什么全换了,原来如此啊,太恐怖了。”
“谁叫你见了漂亮MM就去纠缠,呵呵~”方羽趁机取笑,黄桥不好意思的笑起来:“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这又不是我的错,连圣人都同意的啊,呵呵!”
一直没说话的杜若兰忽然脸有不忍的问到:“那个谢海添你到底怎么处理了?把他消灭了么?我觉得他太冤枉了。”看着方羽的眼神竟然有点敌意。
“就是啊,他虽然夺过我的舍,但我还是很同情他的遭遇的,你别是真的把他消灭了吧?”有点担心的黄桥问到。
“没有,他的元神现在就在天心灯里。”方羽轻轻拍了拍胸口。
“能让我们看看天心灯吗?”杜若兰和黄桥好奇心大盛,想看看能让方羽有天翻地覆变化能让元神寄灵的神秘东西。方羽点点头,从胸前取出天心灯。两个人小心的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杜若兰把石片递还给方羽,又问到:“那谢海添是不是死了?还有那个女的呢?”
“从一般意义上来讲谢海添是已经死了,因为他已经没有身体了,但从修行人的角度看他还活着,因为他的元神还在,近来他还帮了我不少忙,让我明白了许多东西。至于那个女的,一个因为身有恶疾,另外谢海添的元神一离体就成了尸体,所以就火化了。”方羽淡淡的说。
“哦,那谢海添还在了,能不能让我们见见他?”黄桥和杜若兰满是希翼的看着方羽,方羽摇摇头:“你们看不到的,只有修行到天眼通的人才能在功境里看到他,还要他自己愿意让看到才行。”看到杜若兰还要说话,方羽又忙着说:“明天还要早起,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想早点休息一会。”杜若兰悻悻的推碗站起身来:“不说就不说,稀罕么?我吃好了,你睡吧。”黄桥也说要去休息,方羽忙站起送客,这时走到门口的杜若兰转头一笑:“虽然不稀罕,但我还是不会放过你的,非把你的藏货全挖出来不可,你别以为这样就可以打发我。嘻嘻。”笑着推了向苦笑着的方羽作怪脸的黄桥一把,走了。来到里间的床上,方羽五岳朝天式一坐,进入大战前的调息。
从幽深的定境回来睁开眼,方羽立刻听到一阵闷雷般的鼓声,此时天还蒙蒙的黑着,根据他的感觉,现在应该是凌晨四点,虽然这里天亮的要比家乡早,但此时天还蒙蒙的黑着。“外面在干什么?”此刻他又听到声浪,是神婆婆的声音。他拉开门一看,小楼的空地上黑哑哑的站满了人,无声的肃立着。二楼的露台上,神婆婆满头披着的长长白发迎风飞舞,灰袍也在戈壁的夜风簌簌而响,她伸出的双手迎着天,脸高高仰起,嘴里发出串串奇异的声音。空地的另一边,凤雅黑纱遮面,不停的打着一面直径有两米的大鼓,鼓点时缓时急,配合着神婆婆的节奏,整个空地上有一种神秘而又悲凉的东西在流动。方羽静静的站在门口的阴影里,心里有点恍然,云灵族在搞什么仪式,很可能和今天去迎战查思丹有关。他自虑是个外人,还是不出声的好。就在此刻,他听到旁边的房门两声轻响,睡眼迷糊的黄桥和杜若兰也探身出来,他脚下一动,拦住要出声的黄桥,又给杜若兰摆摆手,两人乖觉的不出声,站在他两边悄悄的看。
这时,闷雷般的鼓声忽然大响起来,神婆婆的声音也大了起来,急若骤雨的鼓声居然压不下她的声音。三声巨响过后,鼓声人声一静,空地上的人全哗的一下全跪了下来,露台上神婆婆也跪着,三拜之后,众人起立,神婆婆有点倦意的声音响起:“大家回去吧,记住祖先的遗训,好好爱护自己的族人和家园,好好爱护这世上的一切生命,因为它们和我们一样,都是大神的儿女。如果今天到天黑雨还没下,能走的就跟着哈瓦走吧,这里再非乐土了。”说到这里,神婆婆的语音有点悲哀,空地上许多人忍不住哭出声来,方羽心里一叹,目光扫向凤雅,凤雅宛若一尊雕像,不言不动,静静的立着,从目光里看不出什么表情。方羽心里又是一叹。
众人在神婆婆的催促下慢慢散去。空地上的凤雅动了,一步一步坚定的走到楼前,一言不发的对着神婆婆跪下。暗影里的黄桥大是不解:“她为什么跪下?”方羽摇摇头不愿作答,杜若兰却横了黄桥一眼:“笨蛋。”黄桥刚要追问,神婆婆说话了:“你不能去!戈壁十六族还需要你。”凤雅闻言浑身一震,抬头泪眼模糊的望着婆婆,婆婆眼中透着无限爱怜但很肯定的点了点头。凤雅伏地拜了三拜,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婆婆!”
“黄沙漫漫风凄厉,月残星斜夜霜冷。生我戈壁,葬我戈壁。凤雅何必太痴?起来吧,莫让贵客笑话。”
“伤别离乃是人之常情,小子怎敢笑话!婆婆,现在就走么?”
“现在就走,要赶在太阳正中前到战魔滩,不然就来不急了。”拍了拍手,楼后有个人牵了两匹马过来,方羽眼利,看到是哈瓦老爹的小女儿乌丽。
“怎么是两匹马?那我们怎么去?”杜若兰叫了起来。
“两位就不必去了,好好休息一下。”
“那怎么行?我们跑这么远来就是为了……”
“为了干什么?看热闹?”方羽不客气的打断了她的话,对着黄桥:“二哥,今天的事你们帮不上忙,就听我一次,留下来陪着杜小姐,如果到天黑……到天黑还不见雨下的话,就带着杜小姐和哈瓦老爹他们一起回去吧。”黄桥听出味了,一把拉住方羽:“你的意思是有生命危险?不行,我也要去,不然我回去无法交代。”方羽一笑:“二哥,你看我象短命的人吗?我不会有事的。”顿了顿他又一笑:“不过让你们干等也太舒服你们了,杜小姐,”也不理杜若兰摆给他的冷面:“你和凤雅医者一起准备一下医疗的东西好吗?说不准我们回来用的着。你正好也和凤雅医者借此机会切磋一下医术,拜托你了!”杜若兰因为他的可气而冷起的脸这会儿才稍微舒展一点,点了点头,还是赌气不说话。方羽又对黄桥说:“二哥你就给她们打个下手。”黄桥知道再说也没用,用力点点头:“兄弟,你一定要小心啊!”方羽拍拍他的手,轻轻挪开身子,对一直含笑望着他的神婆婆展颜一笑:“走吧,婆婆。”身后,传来杜若兰的声音:“自己小心点啊,知道吗?”方羽回头笑应,看到杜若兰脸上满是关切。走下楼,接过凤雅手里的破云弓和箭囊,“请保重!一定要和婆婆安全回来!”凤雅低下头轻声说到。“一定回来!”方羽和婆婆一起接过马缰,翻身上马。一直没说话的乌丽泪眼迷蒙:“婆婆、方大哥一定要战胜回来啊,乌丽等你们!”方羽坚定的点点头,神婆婆也怜惜的摸了摸她的头:“一定!”烈马长嘶,两骑在众人的目光里迅速远去。
一口气疾驰了约七八十里的路程,座下的伊犁马浑身大汗淋漓。方羽也从最初的紧张中松弛了下来,望着前面白发迎风的老人,心里充满了敬慕,近五个小时不停的急驰,神婆婆居然一直驭马领先,就算前面在黑夜里,速度也没慢下来过,哪里象一个已经百岁的老人?倒是方羽自己,因为不是经常骑马,再加上路不熟,还紧张了好一会。直到三个小时前天大亮才快了许多。天开始热了起来,太阳毒毒的照射下,迎面的风开始发热,面前的路也逐渐崎岖起来。放眼望去,前面全是黑糊糊的乱石滩,最小的石头也有篮球那么大,全是黑黑的颜色,目及之处,乱石滩中央有块红色的空地中间是个大石台,也是赭红色。“那里莫非就是战魔滩?”方羽心里暗想。就在这时,前面的神婆婆一勒缰绳,奔马嘶鸣人立而起,突然停住,一转马头,神婆婆对跟来的方羽笑道:“还有近二十里就是战魔滩了,骑马过不去,咱们要辛苦自己的双脚了,你还能坚持住吗?”
“就是那看来很怪异的红石台那里吗?”
“是啊,就是那里,我俩要赶一阵子了,不然就晚了。现在都九点多了。”神婆婆看了一下天说到。
“那就赶快走,马怎么办?”
“由它们自己去,它们认得回去的路。”
忍着脚下开始发烫的巨石反射上来的热浪,方羽和神婆婆终于踏上了乱石林立的滩中央那块红色的空地,看惯黑黢黢的乱石滩后,面前的红沙地有一种份外妖异的鲜艳,空地方圆有百丈大小,丛草不生,中央那块红石台高有两丈,上大下小。方圆五丈有余,在颇为平坦的空地里突兀的伸起,就象一个红蘑菇。踏上空地的一刹那,方羽就觉得好象进了一个大蒸笼,四周的空气全是烫的,脚下热的象要冒烟,同时,全身的血脉狂涨,心也剧烈跳起,一种烦躁感立刻在胸中突起。他一惊,望向身边的神婆婆。神婆婆一直白白的脸此刻也红云满面,双手拇指扣中指手背靠在一起扭在胸前,眯着眼睛嘴里在念着什么。方羽一看明白了,这地方不太对劲,神婆婆已经在用法自助了。他也一凝神,双手握固,暗运清心诀,转起九守功,清心守弱,劲气九转,灵台立时一片清明,热浪也仿佛离身而去。
“方羽你好深的修为!”已经恢复常态的神婆婆见状赞到。
方羽一笑,把身上背的破云弓取下拿在手里:“婆婆,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我们上战魔台祈雨,看看大神是不是已经抛弃我们戈壁十六族了。”神婆婆有点不安的说。
日影转动,转眼接近正中。战魔台的中央,神婆婆已经合眼凝神的站了许久,方羽持弓在一旁守候,目光过处,无边无际的戈壁暴露在太阳下,地面仿佛有热气升腾,天空不是常见的万里无云的蔚蓝色,大片大片的土黄色的云雾在向正中的太阳靠拢,四周静的有点怕人,就好象天地间只有自己的那种寂静,一点也没有恶魔要出世的那种感觉。方羽无声的笑了笑,他倒是很享受这种安静和空旷。目光转向站在最高处的神婆婆,此时她开始动了,双手挥舞着灰袍的大袖,象是要扇起风,嘴里有奇怪的声浪发出,全身的灰袍随着挥动和逐渐升高的咒语开始渐渐涨起,一种莫名的能量在她身边聚集,方羽感觉的到。神婆婆低沉的声浪越来越响,但是声调不高,声浪真象浪一样越传越远,整个戈壁的天地里仿佛全是她低沉的声音,战魔台上积聚的能量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强,方羽开始感受到能量对他的压迫和排斥,但他受得了。天上土黄色的云雾开始快速的向太阳包围过来,天色有点暗淡。神婆婆挥动的双手开始上举,当双手伸至头顶的一瞬,云雾也正好把太阳遮住。双手高伸不动如雕塑,神婆婆仰脸向天,大声反复念着一段急促的咒语。天空云雾急转,越积越厚,戈壁上也越来越暗,隐隐有风的动静。神婆婆的咒语念的更急了。果然有风在吹,神婆婆披在肩上的白发在飘动了。方羽心里暗喜,如果祈雨成功,查思丹就不会复活,旱魅出现的地方天是不会下雨。而现在风生云起,看来大有希望。神婆婆看来也大受风的鼓舞,口中的咒语念的越急,双手催动的能量也越强了。风大起,吹的两人一灰一黑的衣袂飞扬。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脚下的战魔台忽然剧烈的摇动起来,整个空地上红沙如沸腾般的起伏起来,四周的空间刹时变的火热,空气中的凉意和戈壁上的风象被空地吸干一样迅速消失无踪。就在台上的两人刚要从震动中醒过神的一刻,战魔台又大震一下,一道耀眼的红光冲天而上,红影里依稀有物翻腾起伏。站在中央的神婆婆被红光一掠而过,一声厉叫的同时,全身立时如被抽干水份的干尸一样开始龟裂,身上的灰袍灰飞湮灭,从头到脚变的焦黑,蜘蛛网般深深龟裂的鸿沟里,血液,干枯成深褐色的污迹,五脏六腑蒸发成刺眼的盐碱,向着天张开的手指,枯骨般枯裂断落!一时间战魔台上能量激荡交错,红芒四射。
方羽心胆欲裂,气运双臂,黄芒大涨中破云弓连发三箭,殷雷声中三道激光般的黄芒向红影电射而去,紧接着红光中一声惊天动地的惨号,红光象光雨般的炸开,一团若实若虚的红雾弥漫开来,又是三声殷雷般的弦响,三道黄芒穿雾而过,红雾中传出一阵沙哑干涩邪恶的狂笑:“愚蠢的人类,当我查思丹再次君临大地时,有形的武器就再也伤害不到我了,哈哈哈~”方羽不为其所动,干脆闭起看不透红雾的双眼,全身毛孔大张,进入胎息真境,关闭六识,纯以灵神捕捉到目前还没真正见到的恶灵。灵神深入红雾,在一片鬼哭神号邪恶暴虐的迷蒙中准确的找到灼热的恶灵本体,神动意随,三支箭悄无声息无光无影闪入红雾,灵神只觉得恶灵邪恶强大的本体大大一震,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伴着到这时才传出的闷雷般的弦响,音波震的脚下坚硬的红石台出现裂纹,方羽也觉得脑门一昏,险些晕了过去。急转真息,天地间浩然之气涌入全身,这才站稳脚跟。
哀号声落,红雾散尽,一个身高两丈左右,全身红毛竖立,头顶长了两支怪角的大猩猩一样的怪物出现在神婆婆还是站立着的尸体旁,有若红晶的两个怪眼圆睁着,呲嘴咧牙怪叫着一双毛爪在拔插透胸口的五支长箭,中箭处有火光闪动,一股比前面灼热千百倍的高温立刻笼罩住了两丈外的方羽,方羽知道身上的黑绸衣已经开始脆裂剥落,可他已经自顾不暇,刚才最后的三箭已经几乎用尽他全部的力量,也确实给恶灵造成了不小的伤害,从恶灵无力反击就可以看出来。现在他体内的能量只能保持他的肉体不受高温的侵害,无力再顾及衣服了。天上浓云渐散,毒毒的太阳又照了下来。“蓬”的一声轻响,恶灵查思丹一触到阳光,全身燃起近乎透明的火来,方羽目瞪口呆的看着长箭一支支在火焰里融化滴落,旱魅胸口的伤口在火焰里融合,倒提在手中的破云弓噔的一声弦断弓裂,掉在地上。
旱魅仰天狂笑:“愚蠢的人类,本来还要过许多年我才能复活,是你们自己亲手砍掉了大地上你们祖先千百年来种下的阻止我出现的希望,短短几十年竟然能让我获得过去几万年才能得到的火的能量和千百万草木的怨灵,看到了么?我现在复原的多快,再过一小会儿我就能烧的你灰飞湮灭,然后我就要让大地千里赤地万里枯槁,你拦不住我的,尽管你的能量比一千年前的那两个笨蛋更强,哈哈哈~”
方羽全力催动真息,甚至已经运起了身外身的幻身采气术,可在令人窒息的高温下,整个战魔台的四周空地边上有一层强大的屏障拦住了身外身的去路,连天地的浩然正气也大多拦在外面,使他不能聚集起足够的力量发出致命的一击。而旱魅查思丹身上,只剩下的一支长箭也正在融化。“难道我要死在这里?”焦急中,往事一一掠上心头。依稀,他看到父母慈祥的面容在等他平安回去,依稀,他看到黄桥凤雅杜若兰乌丽和云灵族人期盼的目光。依稀,他看到让他伤心而回的唐丽君,依稀,他看到带给他巨变的天心灯。对!天心灯,怎么忘了天心灯!他浑身一震:“元婴赤子,维我心灯。元婴赤子,维我心灯,元婴赤子,维我心灯……”随着他全神的呼唤,天心灯在胸口一反常例的发出冰寒的气劲,充沛的无法言语的寒劲以比以往强大千百倍的力量拥入他的体内,全身的经脉仿佛要涨裂般的难受,身上寒气大盛,气劲快若闪电般的在他已经走熟了的经脉里转动,战魔台上凉气四溢,旱魅身上已经化掉一大半的长箭凝固。
旱魅狂叫两声,头顶有红芒发出,直迎着太阳而去,全身火焰狂升,那一边温度重新升高。而此时的方羽全身隐隐发出青白色的光芒,双眼紧闭,全力迎接天心灯传来的有若无穷无尽的力量,就在全身的经脉快要承受不住而要爆裂的前夕,方羽的脑海里出现了寄灵于天心灯的谢海添的身影,一个满脸凄苦清瘦消沉的中年人的脸:“方羽小友,多谢你用此宝让我寄灵,使我在绝望了三百年后还能感受到一丝人性的光辉,可是我活的太久了,已经对继续这么过下去没有一点信心了,这段时间我全靠研究天心灯里的密术继续下来,今天终于可以让你和天心灯真正完全融合,从今往后,你就是它,它就是你,再也不分彼此,天心灯是道家传承无上大法的至宝,以后你会明白的。现在我报恩的心愿已了,仇也不想报了,正好借此魅应劫一起消失的好,也算是积个善功。此魅外表至阳而内至阴,我的元神外阴内阳,正好是他的克星,当然还要你再射他一箭才行。永别了小友,不要辜负这瞎了眼的上苍对你的眷顾,好好用你的能力为世人造福!别了!”身影渐渐隐去,方羽急的想大叫,但是体内劲气激荡,经脉将裂,说不出话来,就在将裂未裂的瞬间,气劲在祖窍交会,全身巨震,劲气在体内融合无间,全身飘飘欲仙。
与此同时,对面的旱魅查思丹也狂叫一声,全身火焰狂升,整个战魔台上空间灼热的仿佛要暴裂般膨胀挤压,站在压力中心的方羽连气都透不过来。旱魅全身半透明的通红,巨口一张,口中一道红芒闪电般的射来,方羽长啸一声,立身处风起云动,身体凭空消失,又一声长啸,身形幻现在六十丈外空地边的一块巨石上。无物可射的红芒穿过空地,落在乱石滩里的一块磨盘大巨石上,巨石无声的消失,周围的乱石上青白色的火焰乱舞,转眼变成灰烬消失。方羽看的心惊,查思丹又是狂叫一声,巨大的身影从战魔台上扑出,流星一样的往方羽扑来。方羽面上定水无波,一拉弓箭步,左手前伸若握弓,右手弓开如满月,吐气开声:“以有为弓,以无为箭。中!”随着方羽的轻喝,空气中一个巨大的箭状物在闪进,整个乱石滩他和旱魅的空间里空气象被抽尽了样变的内陷死寂,恶灵象被磁石吸铁样撞向空箭:“轰”一声巨响,两者之间乱石滩的乱石一起炸的粉碎,旱魅查思丹踪影全无,乱石滩上只有一股烧焦了的腐尸味在空气中回荡,臭气四扬。空中,一道七采的光华冲天而上,烈阳怒晒的天空里居然响起雷声,转眼间浓云密布,风起戈壁。
方羽冲上战魔台,神婆婆的遗体还矗立不倒。方羽强忍着泪合掌祝道:“婆婆,你安心去吧,查思丹永远消失了,戈壁上就要下雨了!”神婆婆的遗躯缓缓倒下。方羽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狂雨中,方羽手托神婆婆的遗躯,远远看到黄桥和哈瓦老爹的车在向战魔滩飞驰!
暴雨已经不停的下了三天三夜,今天终于转成小雨,整个戈壁上空气前所未有的清新,星星点点的树叶和青草绿的让人揪心,衬着蒙蒙细雨落个不停的阴空,分外让人怜惜。
云灵族的村里,戈壁十六族的代表们川流不息,不眠不休的为神婆婆举行了三天的大祭,直到今天才在陆沉了的战魔滩火葬了神婆婆。人流慢慢散去,一直冷眼旁观的方羽看到多数人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快乐,尽管哭声震动四野,但摆脱恶灵传说恐怖后的轻松表情,再傻的人也都能从大多数人脸上看到,就连哈瓦老爹也是一样。只有凤雅三天来不说一句话,苍白的脸象被冰封了一样,游离在众人之外,还有乌丽,三天来的劳累和忧伤让小脸上满是憔悴,还在不停的小心翼翼的看顾着幽魂似的凤雅。
方羽轻轻挥了挥手,拦住想要过去的黄桥和杜若兰,又用眼色拦住想叫众人上车的哈瓦老爹,从战魔滩回来后,作为极少数战魔台一战知情人的哈瓦父女,把方羽当天神一样的看待,不同的是乌丽多的是信赖和尊敬,老爹多的是畏惧和尊敬。方羽为了避免无谓的麻烦,曾经郑重的要求过知道内情的几个人严守秘密,不要把他也参与的事传出去,故而清净了好几天。他无声的走到长跪不起的凤雅背后,对着要对他打招呼的乌丽摇摇头,乌丽乖觉的起身退到一边,满眼祈求和信赖的望着他。方羽强笑着对她点点头,伸手轻轻拍了拍凤雅湿透的肩膀:“逝者依依,生者还须努力,凤雅,你要想开一些,婆婆在天有灵,也不希望她的继承者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再说也不该让大家都为现在的你感到担心,你说对吗?”
凤雅浑身一震,僵硬的转过迷茫的脸哀声道:“婆婆去了,婆婆就这么去了,我在这里还有什么意义?”方羽面上一正,双眼发出慑人的光芒,深深盯入凤雅迷乱的眼睛,沉声说到:“醒过来,凤雅,你难道忘了你是戈壁上最后保护者的使命了吗?一个通灵者自然有他的归宿和使命,婆婆在天上看着你呢!”声音不大,但声声如惊雷般炸开凤雅沉浸在伤感失落中的心灵。凤雅又是一震,双眼里狂涌出三天来头一次的泪水,转身抱住方羽的双腿痛哭出声来:“婆婆丢下我走了……婆婆啊~”声声如杜鹃泣血、哀哀欲绝。站在旁边的乌丽首先忍不住也大哭起来,不远处杜若兰已经哭的象个泪人,在哈瓦老爹强忍着的哽咽里黄桥也鼻子一酸流下两行眼泪,一时间天惨地愁,戈壁上泪雨飘洒。
方羽安慰的轻拍着凤雅的肩头,静水无波的心灵里一时间百感交加,眼前战魔台的废墟上葬着百年来戈壁上的传奇神婆婆,空间里谢海添三百年不灭的元婴灰飞湮灭,千百年的噩梦查思丹也连腐臭味都消失的干干净净,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人们总要弄些不可理喻的事来让人平添这么多烦恼?人为什么要这么活着?越想越烦恼,他觉得很不舒服,长吸了口气,抛开思绪,觉得还是老子说的对,“清净为天下正”。这时他感到凤雅抽动的肩头慢慢静了下来,于是伸手扶起为才发觉抱着他双腿哭了半天而觉得不好意思的凤雅,无视凤雅因为霞生双颊而平添了无限秀色的俏脸:“我决定现在就要回去了,以后可能相见无期,你要自己保重!”顿了顿,仿佛不忍看到立时面无人色苍白可怜的凤雅,低下头避开凤雅哀怨动人百味皆陈的明眸,轻轻说到:“破云弓在我手里被毁,又没能救回婆婆,是我此行最大的遗憾,往后戈壁十六族还有许多事要你来做,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吧,千万不要拒绝!”
长吸一口气,方羽抬起头,伸手握住凤雅冰凉的纤手,全身的湿衣无风自动,开始膨胀起来,眉心处七色光芒流转,一道若有若无的光柱罩向凤雅的眉心,双手里狂涌入温热的劲气,凤雅轻嗯了一声,全身火热,面生赤霞,湿湿的长袍也涨大了起来。正在不远处等候的黄桥他们目瞪口呆的看着逐渐发出七色光的两人,哈瓦老爹已经跪伏在地上念着听不懂的经文,全身不住颤抖,乌丽也跪在地上念同样的经,但还是不停的把好奇的目光偷偷扫向方羽和凤雅。黄桥呆若木鸡,杜若兰却大感兴趣,绷大双眼一眨不眨的看着眼前的奇境,心里觉得匪夷所思,刚刚因为方羽拉凤雅素手而产生的不快早已抛到九霄云外。凤雅的素面越来越红,连双手都变的深红,全身劲气纵横,脑海里异像丛生,就在这时耳边传来方羽清越的吼声:“抱元守一,聚气凝神!”闻声脑海一清,凤雅全神接受气劲和光柱的锻炼。小雨越来越小了,黄桥他们惊奇的发现方羽周围五丈方圆里没有一点雨丝落下,到了他和凤雅头上三丈就好象被什么东西隔开了一样斜斜的滑落,就在这时,又听到方羽一声轻喝:“慧眼渡神,灵手传功。固!”全身的光芒一涨皆灭,凤雅火红的面颊迅速转成白玉般晶莹的玉白色。
方羽轻轻收回手,深看了紧闭着双眼加速收功的凤雅:“你要在这里收上一个小时才能完全吸收我传递给你的能量,千万不要让婆婆和我失望,我走了,保重!”转头的一刹间,他看到凤雅紧闭的双眼里有两滴清泪落出。爱怜的拍了拍不舍的望着他的乌丽的肩膀:“方大哥要走了,你和你父亲在这里等凤雅医者醒了再一起走,不要说话,我知道你的心意,有空我会来看你们的。”乌丽用力点头,双眼已经湿润。微笑着拒绝了哈瓦老爹的挽留,方羽和杜若兰坐上黄桥的沙漠王绝尘而去。
凌晨时分,车驶进玉门关,路上车少人稀,曾经布满沙尘的街道上让入暮才歇的雨洗刷的十分干净,呼吸着清凉的戈壁风,没找到学生们的杜若兰兴高采烈的跑了回来:“他们已经回去了,我们现在怎么办?”嘴里说着我们,眼睛却只看着不出声的方羽。黄桥心里暗笑,也不由的问方羽:“咱们找个旅馆休息呢还是继续走?”
方羽沉凝了一下:“我看买点吃的东西继续走吧,杜小姐你觉得的呢?”
“我也赞成继续走,后天我有课不能再耽误了。”
敲开一家小吃店,买了点水,冷馒头和肉干咸菜,三个人继续上路。
慢慢的嚼着冷馒头,方羽又有了被监视的感觉,脑后和左脸有目光盯着的灼热感,他知道杜若兰又在古古怪怪的盯着他看了,从离开云灵族上车开始,他借口疲倦欲死、合起眼装休息起,杜若兰就用一种古古怪怪的眼光盯着他不放,也不出声打搅他休息。他觉得浑身别扭,脖子僵直的装了一路睡,再也无法保持定水无波的心境,他也奇怪自己为什么对她始终有点排斥,按理自己在有奇遇前就不是这么窝囊的人,有奇遇后心境更是若海纳百川般宽广,怎么会有这种感觉呢?同样靓丽出众的凤雅就给他完全不同赏心悦目的感觉,虽然他心里隐隐觉得不止赏心悦目那么简单。杜若兰给他的感觉同样深刻强烈,但他就是无法坦然的交流,到底是为什么么呢?他想了一路。
后半夜夜凉如水,车内的空调转个不停,杜若兰的目光也盯着不放,方羽在想了半天想不明白后早就放弃思索了,微微调节了一下能量,让车内的人精神焕发,一点都感觉不到赶路的疲劳。黄桥在后半夜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车内铁样的寂静:“方羽,你离开的时候对凤雅做了什么?”
通过一路的沉默,杜若兰也敏感的察觉到了方羽对她的有意冷落,听到黄桥问话,也不出声,只是仔细等着听方羽的回话,一面心里在暗暗寻思:“到底自己那里真得罪他了?他一点不像是个小心眼的人。”越是想不明白,她对眼前这个一路上连头都吝啬一转的神秘青年越是觉得有兴趣:“一定要弄明白他是个怎样的人,还藏了些什么希奇古怪的东西!”她暗下决心,一半也是她为了维护身为出色女性的矜持。
“也没什么,只是为她加强了一下本身的能量和传了她一点小技巧而已。”方羽淡淡的答到。
“什么技巧?我怎么没见你给她说太多的话呀?”黄桥追问。
“呵呵~说了你也不明白,是道教天师派的五雷天心法,我直接用慧眼渡神种在她脑海里了,不用比画着教的。”
“有什么用,那个什么天心法?是不是你天心灯里的功法?能不能也给我种种?”黄桥扭头有点贪婪的望着他。
“注意开车,你不能学这些的,你没修道的基础。天心法也不是天心灯里的东西,用处不太多,你知道了也没用。贪心鬼!”轻笑着推了黄桥一把的方羽答到。
“哦,那就算了。”
本来想着黄桥会不高兴的杜若兰有点惊讶的发现黄桥淡淡应了一声就专心开车了,脸上一点都没有不开心的表情。她心里有了计较:“眼前这两人关系真的非同一般的好。”咬了咬牙,做着看方羽冷眼的准备她出声了:“那,那你看看我怎么样?能学吗?”
方羽闻声转过头仔细打量着她,还没说话,黄桥就轻笑道:“你更不行了,呵呵~”杜若兰忍着嘣嘣的心跳,有点羞怒的横了转过头的黄桥一眼,明眸微斜半嗔半羞扫过方羽,她敏锐的感觉到方羽明显的一震,本来光华闪烁的双眼中忽然有一层阴云一闪而过,虽然只是一刹,但她清楚的感觉到方羽在那一下子陷入一种忧郁伤感的心境,虽然方羽转眼又恢复了原来的样子,但她还是感觉到现在的方羽很软弱。
“你要是能早点遇到明师的话,你在通灵的路上会有和你现在的医学一样的成就,现在已经晚了。”方羽无意识的挥挥手,仿佛要把什么东西赶走似的说着,迅速转过头,车内重新陷入沉默。
上午九点,车进入嘉峪关,匆匆吃过饭,给车加了点油,三个人重新上路。方羽从被杜若兰发现眼里的阴云后就一直寡言,老是若有所思的望着前方,明显的有点失神,和来时的他大有不同。黄桥也感觉到了异样,问了几次见他只说没事,也再不去管他,只管和有点担心的杜若兰说笑:“别理他,我这兄弟有时候就这样,死心眼,要是心思钻到一件事里啊,九头牛都拽不出来。”转头看了魂游天外的方羽,他又笑到:“当年,他为了一个认识不到七天的姑娘,硬是追到南方去了,一去就是近一年,你说是不是死心眼?呵呵~”他笑着扭车内的倒车镜想看杜若兰微笑的表情,没想到看到的是杜若兰一脸警告的神色,他心里一惊,还没来的及侧头就听到耳边响起方羽炸雷般的怒吼:“二哥!”他一脚跺住刹车,苦笑着捂住耳朵,对着怒目相向的方羽赔礼:“好好,我不说就是了,是我嘴碎,我大嘴巴。我耳朵都快聋了,杜小姐你来开吧,我们方少发脾气了,不想看到我!”
杜若兰窃笑着和他换过位置,侧头瞄了方羽一眼:“干吗嘛,说说又死不了人,震的人家耳朵到现在还嗡嗡响呢。”
此时方羽也从刚才的羞急里恢复过来,脸色有点发红,不好意思的说:“抱歉,我不太想提起这件事,刚才有点情急,呵呵~”
“没关系的,人谁都有伤心的隐私嘛。”迟疑的又停了停,小心翼翼的问到:“我,我是不是和她有点像?”说完她不安的看了方羽一眼,还好方羽只是眉头皱了一下,没有想象中那样有激烈的反应,她胆子大了一点:“是不是有点像?”
方羽迟疑了一下:“也不是很像,只是有些动作和表情很像。”
“哦,明白了。”杜若兰这才明白一路上被排斥的根本原因,自尊心一得到满足,好奇心又大盛:“她漂亮吗?”
“当然很漂亮了,不漂亮我兄弟能追她?”斜倚在后坐的黄桥故态复萌抢着回答。
这次方羽再没理他,有点倦意点了点头:“对很漂亮!”说完合起眼,显然不想再说这个话题。
车在西部不多见的宽阔直路上飞驰,黄桥有点担心的伸头看了看速度:“哇!一百八啊,你想自杀啊?”
杜若兰眼都不眨:“住嘴!没学过交规吗?不要和驾驶员说话。”
方羽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黄桥有点难堪缩回头:“又是我的错?我从现在开始不说话了,你们别招惹我啊,哼!”
杜若兰车速不减微笑着说:“求之不得!”
路上绿色渐浓,下午在武威吃过饭后,沙漠王一路狂飙,终于在入夜时分进入省城,习惯了一路上的荒凉与空旷的三人互看一眼,知道离别的时刻已经到来。在杜若兰的要求下,方羽勉强互换了联络的电话,婉拒了杜若兰留客的诚意,硬拉着不想走的黄桥和杜若兰在医学院门口握别,直到车离开省城,方羽的眼前耳中鼻里仿佛还有杜若兰香水的味道,临别秋波的娇媚和让他深觉不安的话语:“我还会找你的,现在象你这样的怪物不多了,我不会轻易放手的!”
深夜,他终于回到了家里,坐在卧室的床上,临入定前想:“我一定要解决感情的困惑,避不开的!”到今天他才知道情伤只是在一种更深的层次深埋着,天心灯解决不了感情的事,只有自己去闯过感情关!下了决心的他长吸一口气,进入无忧的大定。
旱魅之战一年后的三月,方羽又来到当年狼狈而逃的城市。一出机场,坐车进了城中心广场,下了车看着草长莺飞的名城,方羽嘴边有了涩涩的笑意,长长的吐了一口气,洒脱的摇摇头,大步走向他熟悉的那一区,先找旅馆安顿。一年来潜心锻炼,方羽气质风度和当年又大有不同,身形更加修长玉立,完全没有了他初来此地时的雄壮魁梧,脸上也始终带着和善的笑容,双眼里神光不再,发着就像最好的玉一般柔和温润的光芒,一头披到肩上乌黑闪亮的长发蓬松的迎风轻扬,一身可体的烟灰色西装三件套更衬托他出众不凡而又温文尔雅的气质,心境更如朗朗青天,空空荡荡不滞一物。有了准备,他才来这里了结情关。
歪在旅馆的床上,方羽深埋心底的回忆又一次泛起涟漪!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夏日午后,刚毕业不久的方羽在小镇边上的龙首山凉亭里看小说,清风徐来,树阴遮日,耳边黄河的涛声不绝于耳,小六角亭里方羽斜倚在石椅上,懒散的翻着沈三白的浮生六记,不时的端起石桌上的杯子喝上一口清茶,好不惬意。凉亭离家不太远,所以方羽就拎着暖瓶和茶杯上来消遣。沈三白的六记方羽手上只有四记,用了两个多小时看完四记后深觉遗憾,重重的手里的书拍在石桌上,看着眼前的树木发呆,还沉浸在书里的悲凉不能自拔,自古情深不寿,红颜薄命,夫付何言!就坐在那里发呆。
约莫过了半个小时,他轻叹了口气,决心不再为古人伤感,刚要起身收拾东西下山时,忽然听到一个陌生的女声急叫:“别动!就画完了,再等三分钟就好了,拜托!”
他一惊,坐着不动,也不回头:“你是在说我吗?”
“当然在说你了,这里又没别人,真是的,别动啊,就画完了。”
他有点明白了,原来是有人在以他为目标画画,他压下想扭头看看的冲动,全身僵直的坐在那里等着,心里不住的寻思:“这会是谁呢?声音很陌生,不象是小镇上的人,小镇很小,大多人都互相认识的,普通话也没这么标准。”
就在他乱想的空里,听到一阵纸响,一张纸从肩上伸过来:“完了!送给你,看看画的好不好?”
他接过画纸先不看,起身转头看看来人是谁。就觉得的眼前一亮,面前是一个从没见过的靓女:引人注目的修长双腿裹在一条略现发白的旧牛仔裤里,配着雪白的衬衣,更加突出引人的曲线,象男孩一样的短发下线条优美的瓜子脸,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隐含笑意,背着一个大画架,右手里玩着一支铅笔。给人一种明朗而又爽洁的美感。
“你不看画光看我干什么,没见过美女吗?嘻嘻~!”那姑娘被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微红着脸笑他。
方羽的脸腾的一下全红了,连脖子都通红,低着头显的手足无措:“对不起!对不起!就看画就看画……”一边手忙脚乱的打开手里的纸。
“嘻嘻,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害羞啊,看脸都红的可以当颜料了,呵呵~”那个姑娘被方羽的样子逗的笑脸如花。
方羽稳了下心神,口里喏喏的说:“见笑了~啊!画的真传神,轻轻几笔就勾出神韵来了,厉害!”此时的方羽完全被手中的素描吸引了,完全忘了刚才的羞意。
“还过的去吧?就送给你好了,嘻嘻~”那女子走过来说。
“那就谢谢啊,你是来旅游的吗?小镇上没见过你啊”
“你怎么知道的?这里的人你都认识吗?说的那么肯定!”
“是啊,小地方谁不认识谁啊,请坐下来说话,俗语说站客难打发啊,呵呵~”方羽这会儿完全正常了,说话也轻松起来。
“嗯,好吧,就和你聊聊好了,看你也不象坏人,嘻嘻~”娇俏的歪着头想了一下,那姑娘取下背着的画架放到石桌上,在方羽的对面坐了下来。
“坏人?我……”方羽被她的话弄的哭笑不得,轻摇着头也坐下。“我叫方羽,是本地人,欢迎你到小镇来旅游”
“我叫唐丽君,南方人,今天刚到,来这里写生旅游的。谢谢,你们这里的人很好客!”
“不客气,这是应该的,只有这样,旅游的人才会多来啊,对了唐小姐,你是学绘画的吗?你画的真好。”
“是啊,我是学油画的,明年就毕业了。哦?你在看这书吗?”她顺手拿起桌上的浮生六记有点惊讶的问到。
“是啊,今天闲着无聊,就拿来看看,书写的很不错,你看过吗?”
“看过,但我很后悔看这本书,我看你刚也在摔书,是不是也觉得很不舒服?”
“是啊,他们夫妻感情太好但遭遇太惨,让看的人都觉得惋惜。让我到现在都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啪!”她把书往桌上一撂爽快的说:“不说这个了,让人不开心,你知道那里好玩吗?给我当个导游如何?”
“好啊,没问题,我带你去几个好地方,反正我也闲着。”方羽开心的整衣而起,一边快速的收拾东西一边问她:“我家就在山脚下,你要不要先去坐坐?我要把这些东西先拿回去。”
“啊,不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好了,你快点啊。”
“好的,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好。”方羽也不强求,冲着唐丽君展颜一笑,飞快的望山下跑去,觉得特别兴奋,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用肯定是他最快记录的速度跑回凉亭时,发现唐丽君正用好奇和想笑的微笑迎接着他,他本来就因激烈奔跑而有点发红的脸更红了,心里也骂自己今天真是很窝囊。还好唐丽君没多说什么,他才轻松了许多。
接下来的六天里方羽觉得天地从没有这么美丽过,一草一木都显得那么可爱。时间也从没这么忽快忽慢过,当他带着唐丽君漫山遍野寻幽探密出游的时候,时间过的飞快,等回到家等天亮的时候时间慢得象蜗牛。他觉得他现在快活的象在燃烧,当唐丽君被他逗的笑不可支,人若春花般烂漫的时候;当唐丽君被他妙语如珠博引旁证的景点传说吸引的妙目放光的时候;当唐丽君被湖光山色迷的画笔不停而他坐在身边吹萧相伴的时候。
当快乐的七天转眼而过的时候,他发现他已经深深喜欢上这个外地来比他大一岁的少女,虽然她一直不愿意跟他到他家去做客,一直不让他花钱买东西送她当纪念。但他敢说她也已经很喜欢他了,虽然他以前从没谈过恋爱,但从离别前她不开心的样子和离别挥手时眼角的泪光他就懂了。一定要到她住的地方去找她,一定要把自己的心意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当车把他的心也一起带走时,他暗里发誓。
他意兴阑珊的回到家,晚饭后他期期艾艾的说起唐丽君,却发现父母似笑非笑的在专心听他说,他觉得很别扭,不知道父母为什么是这个样子。等他轻描淡写的说完后,通过父亲的嘴他才知道小镇上这几天传言已经很多了,都说他整天领着个漂亮女人到处乱跑,连亲朋,长辈见了都不理,恐怕是被那女人给带坏了。还有好多好心人专门到他家里给他父母来说这件事。他一听头都大了,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小镇上的人还这么古板,不过他也有点暗惊自己最近的燃烧,这几天说实话他眼里心里除了唐丽君外就没别人,这一点在父亲说昨天在路上看到他和唐丽君笑谈、而他无视而过的时候就得到了证明。在路上连父亲都没注意到,更何况外人呢。
当他面红耳赤的为这件事道歉的时候,微笑着看他的母亲说话:“羽儿,你是不是喜欢上那个姑娘了?”当看到他红着脸点头时,母亲有点高兴又有点感慨的说:“我们小羽长大了,知道喜欢女孩子了,哈~”
他父亲也似笑非笑的点着头轻叹:“是啊,儿子大了,老子也就老了。”笑着承受了夫人的嗔眼,他又对为他们的感叹而不知所措的方羽说:“儿子,谈女朋友不是坏事,不过也要注意一点啊,别迷的什么都不知道知道吗?不然让人笑话。”
“知道了爸!”方羽高兴的答应着,想趁热打铁:“爸,妈,我想去她那里看她”
“不行!”他满怀希望的语声还没落,父亲坚决的拒绝就回了过来。
“为什么?我现在都已经毕业了啊。”他仿佛拦腰捱了一棍。
“你毕业了人家还在上学呢。”
“哦,这倒是,会影响她的学习的。那我明年去找她!”方羽冷静了下来,只觉得很没劲。
“小羽,本来这是你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我不该给你泼冷水,不过你是我儿子,我觉得话还是要给你说明白的好,”停了一下,方廷轩很认真的对等着他说话的方羽说道:“昨天我已经见过那姑娘了,人长的是很漂亮,气质也不错,不过……”
“不过什么?爸你说啊”方羽急问,他觉得不妙,父亲的不过后面有问题!
“廷轩,你就快说啊,看把儿子急得!”母亲也在边上帮腔。
“不过她的眼带桃花,田宅阔大,腰如蛇行,但鼻若管葱,大有富贵像,不会是你的良伴,儿子你自己没看出来吗?”
“爸!都什么年代了,还说这些,我自己倒真是没注意她的面相,不管了,反正我就是喜欢她!”方羽有些生气了。
“那好,等明年她毕业了再说,今年你不准去。”方廷轩也有点生气,拂袖而去。受了十多年家传相术熏陶的儿子居然对他的相法不相信,难怪他生气。方羽和母亲道了晚安也忿忿回房,父子俩第一次为了别人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一年里平均三天一封信的沟通陪着方羽度过了无聊而又漫长的一年,开始他写的信多,唐丽君的信相对少点,三个月后,频率成了共同的一个。在信里虽然没有山盟海誓的承诺,但双方都能感觉到年轻的心为彼此而跳动的脉络,连小镇上邮局的信差们都知道每隔三天,就有方家的信来信往,四季不变。
想到这里,西斜的阳光透过窗纱洒到床上,提醒方羽时间已经不早,歪在床上的方羽长嘘了一口气,看看腕表,已经快六点了,竟在这里想了快三个小时,回忆真是让人神伤。他跳了起来,想找地方吃点东西,顺便出去走走,两年多没来了,这里变化很大,高楼林立繁荣更胜从前,明后天再找唐丽君也不晚,可能她已经嫁给那个厌物了,现在有了孩子也说不定。原本当年他离开的时候曾经发誓再也不进此城,不见唐丽君和与她有关的任何人,就当自己从没认识过她,可随着一系列的变化和岁月的磨合,恨意和决心都慢慢淡漠,而想弄清楚为什么会情海突变的原因和对往日快乐的回忆却站了上风,他从来不是个很决绝和冷血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也不是,虽然他比以前更能体会感情和更会控制感情,但绝不是冷血,只是不想用方法来表达而已,他始终认为感情是神圣纯洁的,不应该用手段和外在的方式来表现,尽管已经失败了一次,他的想法还是没有变,尽管现在很少有人能再一次敲开他的心扉。
慢悠悠的在小吃区吃完要的一小碗素面和一小碟下饭的青菜,方羽不自觉的走向当年时常和她一起来散步的江滨路,江滨路上绿树成荫,游人如织,清风徐来。江水比以前浑浊了许多,发出青黑的颜色,江面上污物漂浮,大失情调。方羽看在眼里,苦笑着摇摇头,知道因为近几年为了经济发展,这所名城终也不免以牺牲环境为代价,犯了短视的错误。想当年这里的江水除了汛期江水变浑外,一年四季水如碧玉,为名城添了不少秀色,而现在……
方羽离开人流,一直远远走到江边,还好,入鼻的江风还没什么太明显的异味。放眼向江面远望,落日余辉,染的大半条江上红光粼粼,云天暮岚,还是一如当年美丽壮观。找到以前常坐的大石上坐定,闭眼倾听涛声如旧,心灵穿梭时空,仿佛又回到当年:
“丽君,你什么时候带我到你家里去拜访伯父伯母?我都来了快半年了,你还是不肯让我到你家去,为什么?现在我不是已经立住脚了吗?我在公司里干的很好,老板说要给我加薪呢,还说一年后要升我的职,我可是一直在为你努力着呢,”方羽拉着唐丽君的手恳求着。
“你急什么呀,我不是天天来和你见面吗?你还怕我跑了不成?现在你还要再努力呢,不然我父母不会同意我俩在一起的,为了将来,你还要努力啊,到时候事业有成,我就带你回去见我父母。”已经在一家中学当绘画老师的唐丽君无意识的拽着披肩的长发回答到。经过大半年的社会锻炼,现在的唐丽君身上少了许多当年的清纯和活泼,多了许多成熟和精明,人是出落的更漂亮了,身材更加的丰满,曲线玲珑,一头乌黑的长发写意的披在肩上,一身合体的上班一族的银灰色短西装裙衬托的曲线玲珑,显得更加干练出众。
方羽转头呆呆的看着被夕阳的余辉映照下宛如仙子的俏脸,不由的发出感叹:“丽君你是越来越漂亮了,我真怕你被别人抢走,呵呵~”
“死样,又在胡说~,看我还理你不,我的心意你还不知道吗?”半嗔的横了方羽一眼,媚眼如丝,娇俏的不可形容,方羽宛若被勾魂夺魄般贪婪的盯着面前的俏脸,六神天外,不觉伸手揽过身边的佳人,吻如雨落。
方羽来到这里七个月后,终于在唐丽君的带领下见到了她的家人。至此才知道为什么唐丽君对他的事业有成与否为何那么在意,伯母常年卧病在床,伯父退休已久收入微薄,两个哥哥都快三十了都没结婚,上班的地方效益很差,挣的工资也养活自己都很吃力,全家靠就唐丽君一人撑着,找个好女婿是全家的希望。还好方羽的家世背景和现在的一切能让她父母接受,唐家待他就如一家人。他自己从此以后在工作上更加努力,一心要成为唐家的快婿。但在没有论及婚嫁前,好强的唐丽君拒绝接受他的资助,他反而更喜欢她,两人的感情更加的深厚,出入不避形迹,但方羽家教严厉,虽然海誓山盟卿卿我我但终不及乱。一切在向着美好的方向发展,方羽都准备在年终返家后就向父母说结婚的事,可就在万事具备只欠东风的九月底,从方羽和唐丽君一次不太愉快的出游归来后,一切都变了。
那次方羽和唐丽君在周末一时兴起,结伴出游离这里不远的一个颇有名气的小城,结果在那里遇上了一件惨事,弄的兴致缺缺,归来后,唐丽君就说工作忙,半个多月没来找他,到她单位或家里去找她,也经常不在,就算在也老说很忙,脱不出身来。到她家里等,她家人也客气的仿佛有点冷淡,方羽不知道那里不对了,有时候把握住俩人在一起的机会努力问她,也问不出什么,到最后居然让方羽有唐丽君故意躲他的感觉,弄的他那一段时间茶饭不思,百思不解到底是那里不对了。
就这样这种情况持续了一个月之久,实在忍无可忍的方羽终于决定要去问个明白,特意请了一天假,早早的出门,先到唐丽君上班的学校去找她,她的同事们说她有事请假了,有几个知道他俩关系的老师看他的眼光有点怪,仿佛有点怜悯又有点嘲弄,他压下心里的不快和不祥的预感,还是很客气的道了谢,直奔唐丽君家而去,一路上心烦意乱,一种不好了的直觉怎么压也压不下去。到了唐家,居然是铁将军把门,一问邻居,说是她妈妈住院了,一家人都去了医院。至此他才放下点心,原来是伯母病了,怪不得最近老不见她。一边又为她母亲担上了心。他心里合计了一下,又跑回去取了自己的存折,心想这次可能能用上了。在路上买了好些营养品带上,方羽直奔打听到的医院。到了医院一查:她母亲居然住在高干病房,他知道那里光一天的病床费就要好几十,一天下来没几百根本住不起。怎么会这样?他心里又起疑云。
到了病房门外,他碰上了唐丽君,她正在和一个高大英俊西装笔挺的青年在边走边说话。方羽的心里一沉,他看到那个青年的手很自然的揽在唐丽君的腰上,唐丽君如小鸟般依偎着他。他呆住,手里的东西“哐”散落一地,心也沉到了无底洞。
“方羽?!”唐丽君被掉在地上的东西吸引,看到他惊呼出来,他面无人色的看着她,全身都在颤抖,唐丽君的俏脸上也血色褪尽,不自觉甩开身边青年揽腰的手,向他跑过来,他若死灰的心田里升起一股希望,只要她过来扑在自己怀里,一切都可以原谅,他不是没有肚量的人。可这一点的希望转眼又被唐丽君迟疑着停住的脚步和回头望去的举动打的粉碎。他彻底绝望了,不信的摇着头踉跄着往后退去嘴里,喃喃的问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地上瓜果零落,瓶碎汁散。唐丽君面上泪如泉涌,软弱的依着墙坐在地上,无言以对。
一直冷眼旁观的华衣青年抢上两步,扶起无言痛哭的唐丽君交给身后跟来的两个看来是手下的大汉,转头,冷笑着盯住不住后退的方羽:“你就是那个从北方追到这里来的方羽?你最好识相点走吧,丽君已经是我马德良的未婚妻了,和你再无相干,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她,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走!”
方羽不理他的狂言,站定了,涩声问唐丽君:“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唐丽君低下头:“方羽,就当我对不起你,你走吧,我不希望再见到你,我已经和他订婚了,你走,你走啊!”最后两声你走大叫着喊出来,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彻底撕碎了方羽的心。
“我会走的,你、你这个……”尽管在这种情况下,方羽还是骂不出口。
“快滚!难道要我叫人丢你出去吗?”
方羽怒极,霍的扭头怒视着一旁嘴眼可憎的青年,双手拳头攥的咯吱咯吱响,眼前的人衣冠楚楚,人也长的高大不凡,可在方羽眼里,就象是一条疯狗般的让他愤怒。就在他快要爆发冲上而青年身后的两个大汉也将准备扑上的前一刹那:“方羽,你快走吧,不要让我看不起你们方家的人,我和你到此结束,从此再无相干。”唐丽君冷酷的声音传到,方羽如中雷击,扭身转头,死死瞪了面色苍白、但已经站在马德良身边的唐丽君一眼,无视马德良和他两个手下得意的狂笑,如受伤的狼般长嚎一声,扭身飞奔而出。身后,唐丽君软软的晕到在马德良的怀里。
江边暮色渐浓,江风转凉,方羽轻叹着整衣而起,到现在他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个结局,虽然他情根已经不在,羞辱也已淡忘,也知道了马德良是这里顶尖的富豪马家的公子,商界耀眼的后起之秀,但他总不相信唐丽君会为了钱而背弃他们的感情,到现在为止,方羽还相信当年他俩的感情是真挚的。
一转身,方羽如被雷击,全身一震,象被定身了一样呆住了。
十米外,暮色里,一身白衣的唐丽君双眼含泪但微笑着看着他,两年多不见,当年的少女多了一份少妇的丰润和柔和,全身的曲线更加峰峦起伏,一头波浪般的卷发自然的披在肩上,瓜子脸丰满了些,唇红齿白,脸上画了淡装,在胸前珠链珠光的映射下。越发显的漂亮迷人。
“果然是你,虽然瘦了这么多,头发也长了,我还是认出来了,你近来还好吗?”唐丽君关切中略带哽咽的声音在方羽耳边低低的响起。
方羽从最初的震动中回转,有点僵硬的一笑:“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我还好,你呢?”
唐丽君伸手抹去脸上的泪痕:“我也很好,我吃完饭带孩子出来散步的,也没想到会遇上你。”边说边往身后一指,不远处,有个女人推着一辆婴儿车在往这面看,方羽锐利的眼神落在三十多米远的婴儿脸上,看打扮象是个女孩,大约有一岁左右,长的玉雕粉琢,十分可爱,眉目间有唐丽君的影子,还有点熟悉的另一个人的影子。方羽一想便想起是马德良的样子。
“就是她吗?很漂亮,长大和会和你一样漂亮迷人。她在要妈妈了,咱们过去吧,江边太凉。”方羽微笑着说。
“你从这里能看到她的样子?我不信!”唐丽君也恢复正常,笑着跟上他的脚步说。
“她的左耳上不是有颗痣吗?红的。”方羽笑道。
“哎,真的能看到啊,我只能看到她大约的轮廓啊,你的眼力现在怎么这么好了?整个人也和以前大大的不一样了,特别的一头长发,难看死了。”唐丽君仿佛又回到以前一样说道。
方羽无言的看着她笑笑,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似的脸一红,不再说话。这时她们已经走到婴儿车边,唐丽君对好奇的望着他们的推车女人说:“吴姐,你先带小雨回去吧,给德良说我等会回去。”吴姐应声刚要推车回去,方羽伸手一拦:“等一下,让舅舅好好看看我们小雨。”唐丽君闻声身子轻轻一震:“舅舅?”方羽弯腰抱起咯咯直笑的婴儿:“对啊,舅舅!”唐丽君低下头轻道:“谢谢!”方羽宛若不闻,爱怜的抱着小雨做鬼脸逗她:“叫舅舅!”唐丽君心情大好,轻笑着说:“我的小雨平时最怕生人了,别人一抱就哭,没想到和你这么投缘,呵呵~”
“就是啊太太,真是怪。”吴姐看着在方羽怀里手舞足蹈笑个不停的小孩也附和着说。
“是吗?看来真和我有缘啊,送什么当见面礼好呢?”方羽沉吟起来。
“不用送了,这么小什么都用不着的,亲亲就好啊。”唐丽君忙说。
“要送的,哦,有了,你先抱着。”说着方羽把小雨给了她,从马甲的小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玉飞天,合在掌里紧了紧,展开红缎链,挂在小雨的脖子上,笑到:“幸亏我在上飞机前随手买了这个小东西,不然就没什么东西送了,呵呵!来,小雨,让舅舅再抱抱。”又从唐丽君手里接过小孩子。说来也怪,不管方羽放下抱起,小雨亮晶晶的小眼睛始终好奇的看着方羽,脸上笑嘻嘻的,好象十分喜欢方羽抱。方羽此时心里也被一种奇怪的柔情包围着不能自己。
“来,小雨,叫声舅舅。”方羽柔声逗着怀里的宝宝,“舅~舅”小孩子含糊不清的叫出了声。
“啊,这孩子真和你有缘,平时连爸爸都叫不好,居然会叫舅舅了!”唐丽君有点惊奇的说道。
方羽点点头,爱怜的亲向孩子嫩嫩的额头,同时嘴里不出声的念叨:“九天十地,证我密印,神佛妖魔,百邪回避!!”三下唇印无痕无迹,方羽已经为小孩种下三道破邪印,这才是他真正的礼物!尽管玉飞天上他也祝了聚福咒。小雨仿佛也感到了自己受到的祝福,手舞足蹈的笑个不停,方羽轻轻把她放进车里,对吴姐笑着点点头:“去吧,天马上就黑了,小心孩子着凉。”
坐在江边茶座的角落里,两人慢慢喝着饮料,已经相互问答过别后情况,都在预料之中。就在方羽走后不久,唐丽君和马德良结了婚,一年后生下小雨,唐丽君也辞了职专心在家相夫教女,她娘家的家境也大好起来,两个哥哥都已娶妻生子,父母也跟着她过起衣食丰厚的好日子。马德良虽然留给方羽的印象很差,却是个好丈夫,对唐丽君很好。
听着唐丽君不无满足的叙述,方羽不得不承认若他自己娶了唐丽君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做到这么好,尽管他也不是妄自菲薄的人。他轻轻笑了一声:“你过的幸福就好,现在我只想问一件事,你不想说也没关系,我只想弄明白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突变?现在虽然心里大概明白了一些,但我一直找不到变的根由,能说说吗?”
唐丽君的脸沉重了起来:“这件事是我对你不起,本来我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机会和你说了,没想到你还能来看我,谢谢你的原谅!”她动情的抓住方羽放在桌上的手,眼角有泪光闪动。
方羽苦笑着缓缓把手抽开:“不要这样,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再说,感情这东西无所谓谁对不起谁,毕竟我们曾经彼此喜欢过,没有什么东西是不能原谅的。”
唐丽君点点头,取出纸巾擦去泪花:“其实在你来找我的时候,马德良已经追了我好久了,可我不太喜欢他的骄横和动不动就拿钱砸人的毛病,所以一直没理他,尽管他对我和我家人都很有礼貌。你记得的我俩最后一次的出游吗?”她话题一转,突兀的问方羽。
“出游?记得啊!”方羽回答到,心里暗想:“我怎么会忘记?就从那次以后,我就成了失败者!”
唐丽君看到方羽脸上古怪的表情,知道他确实记得:“那次在小城里发生的那件事你还记得吗?”
“记得啊,那么惨的事叫我怎能忘的掉?”方羽脸上出现和唐丽君一样神伤的表情。
“就从看到那件事后,我对物质的看法开始了转变,也开始背弃我们的感情,但我到现在再想起你时问我自己,‘后悔我当初的改变吗?’结果让我自己都觉得我是个自私的人,除了觉得对你有点歉意外,我一点都不后悔,假如让我再重新选择一次的话,我还是会选择他的,尽管我感情上爱你要多一点,你能理解吗?”
方羽脸上露出笑容,真心实意的笑容让对面的唐丽君找不到一点嘲弄的痕迹:“谢谢!让我明白了事情的原委,我不怪你,因为我知道你身上背负的压力和那件事对人的冲击,我理解的。”停了停,方羽对着如释重负般轻松下来的唐丽君说:“我现在心愿已了,又知道你过的很好,这样的话我明天早上就回去了,替我向你先生和你父母问候!”
唐丽君一听急了,一把抓住方羽的胳膊:“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不是啊,我不会那么小心眼的,你还不知道我?”
“那再留几天好吗?明晚到我家来吃饭,德良已经知道当初对你太过分了,很想和你做个朋友的,就连我把女儿取名叫小雨他都没有反对。如果你真的原谅我的话就留下来好吗?”
看着急的脸都红了的唐丽君,再看看周围好奇的望着他们的游人,方羽只好点点头:“好吧,明晚我去拜访,你现在住那里?”
回过神来的唐丽君有点尴尬的望了望四周,红着脸兴奋的说出地址,方羽不用细问就知道了,那是这座名城里最高尚的住宅区,基本上都是花园楼房的独院,住的全是本城的权贵和富豪。又随意聊了一会,方羽一看表已经九点多了,就硬把还想再聊的唐丽君催上计程车,自己也往旅馆慢慢走,街上霓虹闪烁,车来车往,远望高楼林立,万家灯火,一派繁荣景象,可方羽的心神却飞回当年,想起引起自己情海沉舟的那件悲惨往事来。当年他和唐丽君一时兴起,利用周末跑到离这里一百多公里的一个小城去玩,没想到去的当天,在一个小饭馆吃饭的时候遇到让他终生难忘而让唐丽君离他而去的一件惨事!
茫然若失地望着办公室窗外已经暗了下去的天色,方庭轩忍不住又长长地叹了口气,使劲摇了摇头,这才无精打采的换下白大褂准备回家,说实话,这些天他都有点怕回家,怕回家面对妻子怨怼的目光和深夜的饮泣,也怕家里那安静得有些异样的气氛。
“整整十一天了,儿子,你要是再不醒来,你妈非和我拼命不可,快醒过来呀!”踏出医院大门的时候,方庭轩的脑海里忽然掠过这样软弱的念头。到此刻,他才知道自己远不若想象中坚强,这会,萦绕在他心头的,只是浓浓的懊悔和一点怎么也压不住的恐惧。
他到现在还清晰的记得那天晚饭后儿子告辞回房时自己感觉中儿子那略带萧瑟的背影,更记得第二天妻子发现儿子在房间里又一次进入断绝六识的大定后那恐惧的眼神,当然也绝不会忘记张远之在百般努力也唤不醒方羽后,清亮的眸子里那怎么也压不住的惊疑,还有,还有张远之私下透漏给自己的消息——“方院长,方小哥这次入定,你要有万一的准备,按照他现在的心境和能力,随时都可能就此入道而去,你那天那几句话太卤莽了……”
想到这里,他的脚步不由得踉跄了一下,心里那种疼到骨髓的感觉怎么也压不下来:
“我为什么宁愿去相信书,都不相信自己的儿子?!”冬夜的风虽然冷冽,但怎比的上此刻他心中的悔恨和冰凉?
一进门,他就看到妻子呆呆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茫然的望着地面,竟然没发现他进来,心里又是一疼:“她最近憔悴的太厉害了,要是儿子真的就此不回来……”他激灵了一下,不敢再想下去了。
默默地走到妻子身边坐下,轻轻把她揽在怀里:“小惠,你休息一会吧,小羽不会有事的,你别这样啊,他醒过来会心疼的。”说到这里,他自己竟然鼻头一酸,两串泪水先滚了出来。
“庭轩?!”不能置信的看着丈夫流出的眼泪,妻子心头一震,双眼也瞬间模糊了起来,这么多年来,她头一次看到丈夫的眼泪,酸楚和震惊中心念电转:“儿子!难道儿子……”
就在她即将崩溃的时刻,二楼上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方大嫂,方小哥出关了!”
还没等夫妻俩从惊喜中回过神来,耳边就传来儿子熟悉的声音:“爸,妈,又让你们担心了。”随即一阵浓浓的倦意铺天盖地般席卷上来……
三天后,已经从儿子不由他们分说便安排的大睡中完全恢复过精神来的夫妻俩啜着儿子端上来的茶,感慨的看着面前又是一变的儿子,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此时,坐在那里含笑望着他们的儿子好象又回到了很多年前那般熟悉的模样,近来仿佛隔断了亲情的那种出尘和淡泊的感觉彻底从他的身上消失了,清亮的眼神显得热情、天真而又不失坦荡,挂在嘴角的那一抹笑容就仿佛拂过大地的春风,给房间里带来了一种难言的生机。一种无言的喜悦,弥漫在身为父母的他们心间,尽管不是很懂,但一个明悟同时在他们脑海里泛起:“儿子这番好象真正的长大、成熟了。”
“修行混俗且和光,圆即圆兮方是方。”微笑着,坐在另一边的张远之轻轻说出了自己的感受。在这间屋子里,除了方羽自己,他最能明白方羽此刻的状态。
“爸,妈,这次又让你们受惊了,真对不起,不过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了。”方羽斩钉截铁般说完后,顿了顿又道,“这次入定也是因为近来冲击太大,特别是前些天和张老探讨后,发现以前的自己,尽管因天心灯而进入了相当特异的状态,但另一方面由于人生经验和阅历的不足,致使心境上存有很大的弱点。所以不由得在定境中开始追逐和感悟这个问题,结果一定定了这么多天。”歉疚地看了眼父母,方羽又不太好意思的展颜一笑,望着母亲说道:“因此我想过完这个年后,去外面走走,增加增加自己的阅历,妈,你的意见呢? ”
“啊?儿子,你又要离开我们?”不假思索的,母亲发出了惊问。
“方大嫂,是这样的,根据我的经验看来,方小哥此刻是应该出去游历一番,不过你放心,我相信他绝不会照你想的那样出家或者一去不回头的。”经过十多天的相处,已经对方庭轩夫妇有了相当了解的张远之接上了话头说道。
“张老,你们修行这个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成仙吗?”忍了好久的疑问终于被方羽母亲给问了出来。不过话虽然是问张远之的,眼神可是扫在儿子的脸上。
方羽做了个鬼脸,笑道:“妈,你别这样,我是你儿子啊,我来回答你吧。”略微沉吟了一下后方羽正经地说道,“自从得到天心灯以来,我经历了不少事情,也带出了很多困惑,特别是因为能力的飞速提升,我原本对感情和外界事物的那种好奇感觉变得越来越淡然。在家里还好,到了外面,除了一些特别的事情外,很少有东西能打动我。而且,我感受到的很多事情背后的事实,让我对人性有了很多和以前不一样的感受和看法,有太多的东西和你们教育我的不一样。还有这得来的能力,很多关键的地方和书上说的都不同,没有雷劫光顾,没有元婴出窍,但我却又能帮到一些象张老他们这样修行到通微之境的高人,这叫我很是不解。同时,在定境中,虽然我还是感悟不出天心灯的来历,但这次比较明显的感到身上来自天心灯的能量不想出世。另外这次在定境中也有很多别的明悟在心头闪过,不过转眼就了无痕迹,后来……后来……”说到这里,他脸色微红地停住了,起身给全神听他说话的父母和张远之的茶杯里添了点水。
“到底后来怎么了啊?怎么还象个小孩一样,真是的,快说啊。”做母亲的忍不住含笑拍着儿子的膝盖催他快说。
“后来,后来我忽然看到,不,感觉到父亲……父亲的眼睛里进沙子了,于是就赶紧醒来了。” 有点吞吐的说完后,方羽明显的松了口气。倒是方庭轩的脸一下红了:
“你这小子……”说着自己先忍不住笑了起来。
等满屋的笑声渐渐平息后,张远之道:“在我感觉里,有些话方小哥可能还没好意思说出来,其实他这次入定真的差点就进入最后一步了,要不是你们方家家教严谨,方小哥人又孝顺,可能就真‘去’了,了凡入道几乎对所有修炼的人是最终极的目标啊。再说他以前牵挂也少,心境单纯,加上修炼出的能力到一定程度后对事物的淡漠,以及入定前被方院长误解和责骂……呵呵,这在平时没什么,但对眼下的他来说,却是个不小的打击,可能连方小哥自己都没明显的意识到,他自己一直在用你们的爱,坚持在‘去’‘不去’的边缘,幸好……”说到这里,他看了看面带愧色的方庭轩打住不说了。
狠狠白了丈夫一眼,心有余悸的母亲坐到儿子身边,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摩挲着,心中百感交集,说不出话来。
感受到父母的不安,方羽对着母亲笑道:“妈,没那么严重啦,我这不好好的吗?你放心,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了,我已经想通过了,反正到现在也弄不明白所谓的入道后到底要干什么,历来修炼的人都要修长生,都要成仙佛,不知道孤零零的跑到天上或是异界去干什么,都断七情绝六欲了要长生干吗啊,不寂寞么?我不会‘去’的,你放心吧。而且,在我的感觉里天心灯的来处恐怕也是个有这种想法的地方,你没见我的变化吗?我现在都感觉不到身上的能量和我的区别了,现在的我就是它,它就是我了。”
听到这里,一直都没说话的方庭轩终于按捺不住了:“张老,那个天心灯到底来自什么地方?它为什么偏偏会选上小羽呢?”
张远之道:“天心灯、碧玉诀和清音钟一直是在修炼者中传说的三大异宝,从来都不见记载于文字,这么多年来也从没听谁得到过这三件东西的任何一样,但传说却一直存在着,据说它们分别代表了道家,巫门,还有佛家的至高境界。我也是在多年的游历中,从前辈们的口中零散的听到这些的,以前以为是妄语,没想到这次真的见到了,看来其它两件也是存在的,不过能见到这一件也不枉这一生了。”说到这里张远之轻轻的叹了口气。
※ ※ ※
在镇前的公路上,载着张远之的小汽车在冬日的暖阳里渐行渐远,转眼就不见了踪影,方家三口这才收回依依难舍的目光,缓缓向家走去。
“唉,就差三天就可以在咱们家过年了,真不想让张老走,他在多热闹啊。一家人天天都在一起说话、聊天,多好啊。”方母说着说着又回头望了望。
“是啊,妈,我也挺舍不得让张老走的,不过我想我们和他这么有缘,应该还能见面的。”
“嗯,这妈知道。不过想想你过完年也要出去,还真是叫人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很放心呢。”
“呵呵,儿子已经长大了,就该出去找自己的路,在家里能有什么出息?等儿子出去后,有空了我带你去看看张老好了,我也舍不得让他走,他的易数心得我还没讨教完呢。不过人家家里人来接,不舍也不行,毕竟真正最需要他的是他的家人啊。”说完,方廷轩大有深意地看了儿子一眼。
“爸,我明白的,你不用老提醒我呀。现在的我只是想从另一个角度去真正体验下人生而已,不会想着去探索什么仙道的,就算要入道,也会在老的不能再老的时候去入。最近和张老在一起交流的时候,他常把他自己近百年人生阅历和修炼体验说给我听,让我在各个方面都受了不少的启发,这次可真是有不少长进哦。”
听着父子俩谈笑,方羽的母亲笑了,心里仔细盘算着怎么让儿子在家好好渡过这个难得的大年……
※ ※ ※
看着车轮不断地碾过满月洒下的朦朦清辉,又看了看身边正专心开车的黄桥,方羽轻笑道:“有时候想想,人生真是无常,两个小时前我还在家里等着吃元宵,这会却已经快到百多公里外的省城,叫人不由得兴起好象冥冥中真有只无形的手拨弄着的感觉。”
“什么啊,我才倒霉呢,本来下午和朋友说好了去喝酒赏月的,结果老爸接到电话,就叫我开着车马不停蹄的跑到现在,要不是在你家吃了点元宵,我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黄桥也乘机大发牢骚。
“二哥,咱们现在要去的王家具体什么来头?怎么让黄伯这么紧张的叫你亲自出马?”方羽笑了笑,没理他的牢骚。说实话,一路上他光顾担心母亲不开心了,倒没想起来问这导致他在正月十五的月光下“离家出走”的人的详细背景。
“咱们省里赫赫有名的富绅集团就是王家的,这次得怪病的是富绅集团总裁王小平的儿子王安,我家和他家在生意上来往了不少年,关系还不错,所以老爸接到王小平的电话后会这么重视。其实我自己很为他们父子担心,刚在你家我怕吓到方婶,所以有些事情没说,我看电话里我老爸给方叔预先说过了,所以方叔才会叫你和我去,不过想起方婶刚才的脸色,我到现在都有点怕怕。方婶干吗那么大反应,她以前不这样啊?”黄桥有点奇怪地看了眼身边微笑着的方羽问道。
“因为我这次出来,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去,我妈当然不是很开心了,她原以为我能过完这个年呢,也就是二哥你来接人,不然今天晚上是绝对不可能出来的。”解释着原因,方羽不由得叹了口气。
知道儿子过完年后就要出游的方庭轩夫妇尽管也很支持儿子,但作为父母他们还是对儿子这次不很一般的出游多少有点恐惧和不安,所以在张远之走后的大年里,他们多年来首次决定不外出拜年,而是尽情和儿子在家享受天伦之乐。特别是方羽的母亲,尽管明白感受到了儿子的变化,但越是这样,她就越想儿子多陪在自己身边,所以对方庭轩接到黄远的求助电话后叫儿子前去处理的做法很不以为然。特别是最后那句吩咐,让她听的分外不舒服——“小羽,这次既然出去了,那你就顺便多转转好了,免得我们再担心。”所以当着黄桥的面,当时脸色就暗了下来,还把黄桥弄得紧张了半天。
“你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会回去?为什么?”黄桥奇道。
“要是你再晚几天来,可能就见不到我了,我原本准备过完年后到处走走,找找自己以后要走的方向。”说到这里,方羽话题一转:“对了二哥,你说还有些情况没说是指什么?”
这时车已经进了省城,黄桥想了想道:“实际上王安忽然发病昏迷不醒的那天晚上,富绅集团在城郊科技园开发区里刚建成不久的三幢新厂房也几乎同时烧了个干净,听说那火起的很奇怪,忽然就从里面烧了起来,尽管在火势刚起的时候,省城里所有能调动的消防车都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但依旧无法控制住火势。结果不但那三幢厂房烧掉了,还波及到临近的几家公司的设施,整个过火面积基本占了科技园的三分之一,听说还烧死了不少人, 再加上儿子又昏迷不醒,怎么都查不出原因,所以情急之下,他四处找朋友帮忙,看我老爸接到电话后的样子,可能是以为他们撞邪了。”
说话间,黄桥的车三绕两转的来到一所大宅前停住。
一下车,方羽就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他敏锐的感觉告诉他他和黄桥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
“难道这里还装了监视器?”他觉得王家这样的举动有点可笑。
匆匆而来的步履声在静夜下听起来分外清晰,方羽心里忽然一动,抢前几步,心中暗喜:“他怎么也来了?”
大门一开,看着快步迎来的王小平,黄桥刚想说话,就听身后的方羽轻轻笑道:“张老,果然是你。”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和王小平一起迎出来的那位白发老人就哈哈大笑着冲了过来:“果然是有贵人来到,方小哥别来可好?”说着老人和方羽的双手就紧紧握到了一起。
又是一番客套过后,张远之拉着方羽一起在王小平古香古色的客厅上首红木沙发上坐下,他没想到刚分别了不过半个月,就能再次见到方羽,这让他开心不已:“王翁,尽管刚才黄小哥已经介绍过了,但现在我还是想再给你介绍介绍我这个半师半友的恩人方羽方小哥。总之今次的事既然有他帮忙,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了,客套话我们不必多说,你就直接再说说令郎发病前后的具体情况吧。”
尽管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存疑,但看到自己视为救星千辛万苦才请来的张远之对面前这个叫方羽的年轻人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推崇,老于事故的王小平还是起身和方羽重新客套了一番,这才细细说起那晚的情况——
“那是正月十三凌晨,正在睡梦中的我忽然被电话惊醒,电话是我公司里值班人员打来的,他很惊慌的说我们在科技园内新建成没多久的工厂突然起火了,火势很大。我在震惊之余赶忙打电话叫人组织灭火,等我粗粗安排完穿好衣服准备去现场的时候,才发现本该来到我身边的儿子却一直不见出来,去叫佣人说敲门也没人开,我很生气,就自己去敲门叫他,也是一样无人应答,于是一怒之下我叫司机把门撞开,才发现他在床上昏了过去。赶紧送到医院,却怎么都查不出结果,就这样连番耽搁之下,没人指挥的救火现场也乱成一团。最后厂房全部化为灰烬,我们在那里值班的人也全部殉职。”
沉默了半晌,他才面色沉痛地继续说道:“小安一直昏迷不醒,这两天来,我几乎请遍了省城所有的名医,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小安为什么长睡不醒,也不知道这些医院和大夫是干什么吃的!”忿忿地说了一句后。他又说道:“因为接连出事,弄的公司里也人心惶惶,有不少人说可能是我们王家撞邪了,这倒提醒了我,想起多年前为我们指出诸事不顺的毛病出在祖坟上的张老。所以我就叫人四处延请这方面的人士,同时我自己连夜去请……”说到这里,他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自进来后一直不再多说话的黄桥一看,赶忙伸手轻拍着他的后心,等他喘息少停后说道:“王总你休息一下,别太着急,慢慢说。”
这时坐在方羽身边的张远之见状也道:“王翁,后面的我来说吧,你休息一会。”看到王小平点头了之后,他往前一坐,接着对方羽说道:“王翁今天下午找到我之后,把发生的事情给我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这事有点奇怪,本想立一卦看看的,结果发现卦象隐晦不明。细究之下,居然发现卦象似乎受了一种奇怪的影响,所以我才决定抱恙前来看看,现在既然遇到方小哥了,以你家门的仁心,想必不会推辞,方小哥你说呢?”
“眼下张老你叫我说什么才好呢?咱们还是先去看看病人的情况再说,王总你看如何?”方羽微微点了点头,对在一边不停打量着他的王小平说道。
抬头看看了窗外皎洁的明月,疲倦的感觉瞬间便在杜若兰的身体里弥漫开来,轻轻揉了揉两鬓的太阳穴,巡视回来的她暗叹着又把目光落在眼前自己已经翻看了无数次的那叠化验报告上,心里觉得很是不舒服。
自从两天前接到校长的亲自委托,放下自己的学生接手这个令诸多名医束手的病人以来,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可几天来……辛苦工作的结果让她实在不能接受,项目繁多的化验单据上显示生理指标一切正常,拍来的所有透视片子上也看不出任何的异样,可病人就是一直双目紧闭,昏迷不醒。
※ ※ ※
“究竟是什么原因造成的呢?”数天来,她头一次把心中的问题从嘴里念叨了出来。
“杜老师,杜老师!幸好你还在,3号房病人的父亲和几个人来了,他说要见你。”
值班护士推门进来后匆匆说道。
“3号房?”杜若兰起身问道。
“是啊 ,就是3号病房那个怪病人的父亲要见你。”
“奇怪,这么晚了,早过探视病人的时间了,门卫怎么还放他进来?”杜若兰看了看腕表边走边奇怪地问道。
“他可是大名鼎鼎的王小平啊,富绅集团的老板,给我们医院捐过不少设备的,杜老师你不知道?”护士惊讶地问道。
“哦,是我忘记了。”杜若兰自嘲地笑了笑一推门进了病房,就见一个年青人正在为病人切脉。杜若兰仔细一看,不由惊讶地叫了出来:“方羽?!”
“杜小姐?”杜若兰听到边上有人叫她,顺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正惊喜地和她打招呼的黄桥,然后才看到有点诧异的王小平和另一位似乎在仔细打量着自己的白发老人。还没等她和黄桥、王小平打招呼,方羽已经诊完脉,站起来对她微笑着问道:
“杜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
“就是啊,杜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黄桥也笑嘻嘻地问道。
“这是我们医学院的附属医院,你刚诊脉的病人是我的病人,我还没问你们是怎么跑到这里来的,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兴奋地上前和方羽黄桥握过手后,心理已经大致明瞭的杜若兰还是半真半假地问道。
“原来你们都认识啊,这就好办多了。杜博士,方先生和这位张老先生是我请来看看我儿子的,希望你能谅解,要不是咱们医院这两天……我也不会……”说到这里,王小平苦笑了一下把目光落在儿子那叫他心碎的苍白脸色上停住不说了。
“杜博士你好,我是张远之,是方小哥的助手,希望咱们能互相谅解,把病人治好。”也就一眨眼的工夫,深明世情的张远之只一句话就把方羽推到了台前。
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面前有点愕然的方羽,杜若兰向张远之问道:“那你们准备怎么治呢?”
张远之道:“这个要问方小哥,他心里应该有主意了。”
方羽不解地看了眼变的有点莫名其妙的张远之,对杜若兰道:“杜小姐,你们检查和化验出来的症状是不是一切正常?”
“是啊,正因为所有的检查结果都是正常,到现在都查不出病因来。你切的脉象也是这样吗?”一说起病情,杜若兰也严肃了起来。
“脉象和你刚猜的一样,四平八稳,类似的症状我见过,但现在还不敢肯定,我还需要一段时间仔细想一下。要不明天早上我们大家再来会诊一下好吗?”方羽也很认真地对杜若兰问道。他知道,要想在医院里参与治疗,当然要尊重杜若兰的意见,这是一个医者对另一个医者起码的礼貌。
“那……好吧,细节咱们明天再说。”犹豫了一下,杜若兰算是答应了他们的参与。
顿了顿她又笑道:“今天太晚了,你们早点回去休息,明天中午我请你和黄桥吃饭,好久不见了呢。”
“方先生,你刚在医院说类似的症状你见过,那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一出医院,憋了半天的王小平就急不可待的问道。
目光扫过正给自己示意的张远之,方羽想了一下还是决定谨慎点说:“王总,现在我们还不能完全确定,不过是有点眉目,等明天我们和杜小姐探讨过了再说好吗?你的心情我们明白,但治病如抽丝,急不来的。”说到这里,看着王小平又期望又担心的样子,他又加了一句:“不过按照我的感觉,令郎应该能治好的。”
杜若兰送方羽他们离开后,吩咐过值班护士后,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当她躺倒在床上的时候,觉得浑身到处都是酸痛,懒懒的动都不想动,可大脑却有点兴奋得无法入眠。
她没想到今天会在医院遇到方羽,更没想到以自己一贯的骄傲和对本身学识的自负,竟然会那么容易的就答应了他参与治疗的要求。
“或许是几年不见,不好意思一见面就拿钉子给他碰吧。”随便找了个借口说服着自己的理性,尽管隐隐觉得深心里不是那么一回事,但疲倦之余也懒得多想,反倒在心里细细地琢磨起今天的方羽和记忆中的方羽的不同来。
“那家伙的笑容好象变得亲切了许多……”翻来覆去折腾几遍后还是无法入睡的她索性带着这个感觉从床上爬起来,去洗澡了。
再说方羽他们回到王宅已经是半夜了,硬劝着身心皆疲的王小平去休息后,张远之叫佣人泡了壶好茶,邀方羽等一会到后花园的亭子里去赏月聊天。
方羽知道张远之有话要对自己说,不大想叫外人听到,但又不好撇下黄桥,于是笑着对黄桥说:“二哥,你开了这么长时间的车,应该很累了,还是先去休息吧?要是不累,咱们一起去后花园赏月。”
没想到从进入王家后一直说话不多的黄桥嘿嘿一笑:“我说小羽,什么时候也学会玩心眼了?你们到后面是要商量用那些古怪的方法给王安治病的事情吧?不叫我去,我偏要去。”
黄桥得意地看着有些哭笑不得的方羽又道:“自从你得到那个叫什么天心灯的鬼东西后,二哥我处处受到你光芒的压制,这次说什么也要乘机学上两手,免得以后遇到美女全被你这个现代神棍给骗走。”
目瞪口呆的看着奸笑着往后花园快步走去的黄桥,方羽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以他的敏锐感觉,也不能判断出来刚才说这些话的时候黄桥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在这时方羽忽然发现黄桥一进后花园的月亮门就触电般的呆呆立住了,在清亮的月色下,明显可以看到他全身在微微的颤抖着。方羽吓了一跳,赶忙一个箭步窜上去扶住他的肩膀问道:“二哥怎么了?”
只见黄桥眼睛绷得溜圆,微颤的手指着前面的凉亭,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没……没影子。”
方羽一听差点笑出声来,不用看他也知道是怎么回事,赶紧摇了摇黄桥的肩膀道:
“二哥,别乱说话,张老修的是‘大方诸宫服日芒法’,程度够了以后,在太阳底下也不会有影子的,何况是在月亮底下?”说完看了看还有点余悸的黄桥,忍不住也打起趣来:“二哥,你不刚还说要学学这类东西的吗?怎么真见了就怕成这样?”
有点不好意思地挣开方羽的手,黄桥犹豫了一下,下定决心般说道:“经过我深思熟虑后,还是决定放弃刚才的想法。我累了,要去休息了,再见。”说完一遛烟的就不见了。
看着黄桥有些狼狈的离开,方羽心中有些好笑,觉得今晚上周围的人好象都有点奇奇怪怪的。
方羽走入凉亭,坐到张远之对面,顺手也给自己斟了杯茶,端起来问道:“张老对今天的事有什么看法?”
“方小哥你的看法呢?”张远之反问道。
“在我的感应中和不久前我见过的一个病人的症状非常相似,他也被一种固定的力圈影响着,不过有点奇怪的是我好象还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阴冷存在于那力圈中,所以当时没敢肯定是风水方面出的毛病,想回来向你请教一下,毕竟张老你在这方面要精通的多啊。”仔细感应着,方羽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他在进入医院的病房后,一看到苍白着脸在那里昏迷不醒的王安,灵神就感应到来自远方的恒定力圈,那种力圈他不陌生,和在柳塬那里感觉到的类似,虽然影响的部位不同,力圈存在的形式也有别,但稳定不变的特质让他很快得出了结论。然而就在他刚要说出来时,却又感觉到一些若有若无很阴冷的东西夹杂在力圈以内,等他想仔细去感应时,那种感觉却又找不到了,所以在杜若兰和王小平问他的时候,没直接说出来自己的感知,他想和张远之讨论一下再说,在年前和张远之和切磋交流中,他深知张远之在这方面的能力。
“如果方小哥也是这样的感觉,那看来是不错了。”说到这里,张远之忽然话题一转:“方小哥,你觉得这里的风水如何?”
“这里的风水?”方羽楞了一下问道。
“没错,就是这里的风水。”张远之点头肯定,眼睛很认真地盯着方羽。
“我从来以后还没注意过呢,等我看看。”方羽闭眼感觉了一下后,睁开眼睛好奇地问道:“看这里前窄后宽,金木水土四星龙立基,暗合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的一般风水书上贵地的格局,更难得是建筑物不但和这里自然环境的气息融合为一,而且明显有聚生气灭死气的功效,为这里布局的风水师大不简单啊,不会就是张老你的手笔吧?”
张远之摇头微微一笑:“当然不是我了,不过依我看来,这个风水师虽然很不一般,但只要对《黄帝宅经》、《阳宅经》等风水方面的东西有足够深入的了解,对练气方面又有一定的造诣的话,再有主人家深厚的财势做后盾,风水师不是很难完成这个格局。倒是方小哥直接从气机的感应,一下子就指出风水术背后的堂奥,叫我很是佩服。不过……”说到这里张远之沉吟着皱起了眉头。
“没错!刚才你也说了,按照整个王宅的风水格局,可以明显的看出当初为这里布局的风水师有相当的水准,不应该在那里留下这么不合适的破绽。从纯粹意义的风水角度看,就那里的那种不协调长时间的存在下来,除了可以造成住在那里的人身体出毛病外,还同时影响着这所房子整个的风水,形成财势过盛而导致刑克的的格局。这种刑克的结局可有家破人亡的场面,所以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另外……”犹豫了一下,张远之好象下了决心般说道,“不瞒方小哥,当初王小平找到我的时候,我立卦问解,卦象除了前面给你说的那些东西外,还隐隐显示出另有好几种大麻烦的迹象,刑名、鬼煞以及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特别是那些说不出来的东西,隐隐的竟然让当时正在用神的我直觉里感到些微的恐惧,这是我近三十年来从没遇到过的情况,要不是卦象里还有你这位天德贵人出现,还没从劫关恢复过来的我这次是绝不会答应前来的。”这段话说罢,张远之明显的松了口气,看来这些东西藏在心里对他来说,有着很大的心理负担。
“张老不必将这些放在心上,你有回避的念头,我想那是因为灵神本能的反应,毕竟你刚从劫关回来没几天,元神还很难快速的恢复过来。不过你调理恢复的比我想象的要快了很多啊,按这个速度,我看再过两三年你就可以恢复到原来的状态了。”方羽含笑安慰着张远之,他当然知道心有恐惧对一个修炼到通微之境的人是多么的难受。
“这还得感谢方小哥你的提醒,我回去后尝试着结合易数进行调理,果然让我感受到易数里包含了修行的无上法门,连带着恢复的速度也快了不少。”张远之说着又要站起来道谢,方羽一见,头又开始大了,赶忙拦住道:“我说张老,咱们既然已经是忘年之交了,我看你以后也别叫我方小哥,直接叫方羽吧,另外你也别动不动就什么谢啊谢的,让我别扭。你看呢?”
张远之被方羽眼里的诚恳所触动,于是也爽快地点了点头:“好,以后我就直接叫你名字。”
“这样就好了。”方羽喝了口已经凉了的茶后又问道,“对了,张老,你对明天咱们如何治疗有什么具体的办法?”
“明天我想这样,你去医院把王安那边和这里那个力圈的感应给断掉,我留在这里把造成这问题的照壁和那假山给处理了。本来要光是风水的问题,咱们直接把这边处理掉就可以了,但我也隐约的感觉到了那股阴冷,直觉里更觉得那东西不很简单,弄不好是有人在用异术搞鬼,所以还是这样稳妥点,你说呢?”
“也好,我从进到这里后,灵神也常有种不很舒服的感觉,隐隐的老有种压迫感,现在既然张老也有类似的感觉,那看来是不错的了,明天咱们就这样安排,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情。”说到这里,方羽话题忽然一转:“对了,张老,刚才在医院里,你为什么忽然变的那样怪怪的?”这个问题他已经憋了很久了。
“呵呵,没什么,我只是看那个杜小姐和你比较熟悉,你出面比较好办事而已。”张远之听了呵呵的笑着,不过他那双眼睛和脸上的表情却有种诙谐的味道。
“哦,这样啊,明白了。月近中天,天色不早了,张老咱们回去休息吧。”出乎预料的,方羽只是淡淡的说了声知道了就站起来准备回房,这倒让想逗逗方羽的张远之楞了一楞:“怎么这半个多月没见,方羽你好象变了很多?”
“呵呵,没变什么啊,只不过是最近更明白道法自然的真谛了而已。张老晚安。”说着方羽便径自去了。
“道法自然这么也可以解释?厉害、厉害……”嘴里嘟囔着,张远之也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一早,在王小平宽敞的饭厅里,方羽吃完了早饭准备动身去医院,王小平却拦住了:“张老、方先生,先请到我书房来一下,黄桥你请等一会,我有几句话想和他们二位说。”
进了书房,王小平从书桌里拿出两个皮箱,分别放到方羽和张远之面前,肃容道:
“张老、方先生,这两个箱子里各有50万的现金,就当是两位治疗我儿子的定金,只要两位治好小安,我愿意再各付两百万给二位做谢仪,如过觉得数目不够,两位开个价出来,我一定照办。”
方羽一听,仔细看了看王小平,见他站在那里尽管面色憔悴但神情严肃,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和张远之,心念转间就明白了王小平这番举动的原因,不由得又好气又好笑。又转头看向张远之,见他也同样是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
王小平这时也有点紧张的看着面前这两个对着满箱子钞票不看而用似笑非笑的眼光看着自己的一老一少,心里在不停的打鼓。昨晚回房后,他辗转反侧不能入眠,医院回来后从方羽和张远之的话里,他发现了希望的曙光,但又得不到他们明确的肯定和说明,这让他觉得难解,想了好久后,才恍然大悟,无亲无故的人家干吗给你白帮忙?
在暗叫自己怎么忽然蠢了的同时,他已经做了今天的这个决定,本以为就算数目不对他们的要求,但也会多少有点转机的,可没想到面前这俩人的反应会和自己的想象相差这么大。
“两位是不是嫌我的诚意不够?”王小平咬牙问道。
“王总,我来这里是应我黄伯的要求由我父亲安排的,不是为这些,你要是想谈什么条件去和黄伯说吧,我先出去了。”说完,方羽转身推门出去了。
“我说王翁啊,叫我怎么说你呢?赶快把你这些东西收起来,你以为凡是人做事都为钱的么?方小哥可能已经生气了,我出去看看,你也赶快来,记得以后别再做这种蠢事了。”说完张远之也出去了。
“这样也错了?老天,你到底要折腾我到什么时候才算到头?”已经大约明白自己搞差了的王小平摇着脑袋懊恼地说道。
方羽和黄桥一进病房,就看到容光焕发逾见俏丽的杜若兰正在床前观察病人,看到他们后,微笑着说道:“早上好,方羽你找到病因了?”
方羽也含笑回答道:“杜小姐你也好,大概有个结论了,不过还需要你的配合。”
“哦,那好啊,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我一定全力配合,这样吧,咱们到我办公室谈,黄桥你也来吧,不过不许插嘴。”一听有结果了,杜若兰高兴了。
“不让我说话我还进去干吗呀,当灯泡又太亮,我看我还是先出去转转,一会再回来找你们。”黄桥在那里口毒毒的话一说完,就嘿嘿笑着出了病房,他一直觉得杜若兰对方羽有好感,所以自己便知趣的先闪了。
“这个死黄桥,口还是那么毒,对了,昨天那个说是你助手的老人呢?怎么王小平也没来?”笑骂着,杜若兰边走边问道。
“他们另外有事,所以就我来了。二哥一直就这样,嘴上从来不饶人,可人实在不错。”口里回答着,方羽进了杜若兰的办公室。
“风水导致的昏迷?”不能接受的,杜若兰睁大了自己的眼睛。
“是!我们的初步判断就是这样,但也不排除有人暗中在用邪术搞鬼的可能,所以我想在病房里布置一下,这需要你的配合。你能不能叫人来把病房里的一些监控仪器和氧气瓶撤走,因为如果是有人搞鬼的话,我怕能量充荡起来造成不必要的麻烦和损失。另外还想请你暂时不要让病人离开那个房间,可以吗?”方羽问道。
“这样啊,这我得想想。”皱着眉头,杜若兰陷入了思考。
方羽一看,觉得有希望,就加紧努力道:“杜小姐,你放心,我保证不会有什么危险的,我知道以你所受的教育和学识,接受这类看起来很是无稽的安排比较困难,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尝试着接受一下。毕竟你也参与了旱魅一事,应该多少有点概念,就当再信我一次好不好?”
“何止旱魅?我知道让表妹头疼的那些事也是你弄出来的。”听方羽说起以前的事情,杜若兰微笑着斜了一眼方羽后,心里一软,让步了:“好吧,就再信你一次,不过你也要保证我,病人不会因为你的布置而出任何问题,不然别怪我赶你出去。”
听到杜若兰让步了,方羽迅速把自己的感觉从杜若兰微笑着斜了一眼后带来的似曾相识的恍惚中拉了回来,静了下心神郑重地道:“谢谢!”
“还是让你想起了她吗?”领先出门的杜若兰忽然又回过头来,似笑非笑地问道,完了后又瞟了顿时道心失守的方羽一眼,转身向病房走去。
方羽呆了一下,苦笑着摇了摇头,连忙重整心神跟了出去。
看到病房里的仪器和设备都被杜若兰叫人收拾出去了,方羽不由得对站在那里的杜若兰又说了声谢谢。从进来搬东西的护士惊讶不解的眼神里,他才进一步体会到了杜若兰让步后承受的压力,所以他又问道:“杜小姐,要不要让王小平给医院里也打个招呼,免得回头你为难 ?”
“不用,这个病人是他们请我来专门负责的,有什么问题我自己承担,不用为我担心。”看到方羽为自己着想,杜若兰心境大好,展颜笑道。
“嗯,那我就开始了。”在明白杜若兰知识女性的独立个性后,方羽在心里赞赏的同时,也不再多说,立刻开始了自己的布置。
杜若兰一听立刻睁大了眼睛,屏心静气的准备好好看看方羽到底要怎么布置,自从旱魅一遇后,就是面前这个人不断的从各个方面冲击着她的感知和心灵,让她在两年多后的现在还对他抱着浓厚的好奇和一份异样的好感。为了这份异样的好感,她曾多次回想自己认识他的过程,那种沉默和内敛背后的骄傲引发的冲突,随后引起的好奇,旱魅被灭后他在大雨里抱着神婆婆的尸体站在战魔台上的那种神情给自己心灵的震撼,事后自己多次主动接近而被他躲避,给自己带来的挫折感等等。但她自己心里明白,最大的触动来自他对感情的珍视,在这滥情的现代社会里,象他那样对待感情的男人已经不很多见了(事见拙作《破邪》)。当时她自己也是从当初对那女人些微的羡慕和嫉妒中,才明白的发现对方羽确实有好感的事实。可是话又说回来,她还从没真正亲自见识过方羽施展他的异能,所以很紧张的等待着方羽的开始。
长吸了一口气,方羽扎着马尾的头绳“砰”的一声化为碎屑,一头长发在门窗紧闭的病房里无风自摇,一直静水无波的脸上显出一片晶莹的神光,水一样清亮的双眸也在瞬间变成两汪望不到底的深潭。就在杜若兰目眩神迷的时候,异光一闪,方羽整个人便又恢复了原样,微笑着对她道:“我弄好了。”
“你什么都没做,就脸色白了白、把头绳挣断,就行了?”杜若兰回过神来,不能置信地问道。
“也不过是布个气障,隔绝来自风水的无形力圈而已,用不着弄出太大动静啊。”方羽笑着解释道。
杜若兰怔了怔,突然不明不白的丢下一句话:“你等等。”然后转身出了病房。不一会进来后递给方羽一个橡皮筋:“把头发扎上吧。不过,我还是觉得你理短头发会比较好看。”方羽微笑着也不应声,又扎起了马尾。
“嗯……方羽,能不能让我看一下或感受一下你所知道的那些东西?”犹豫了一下,杜若兰忽然又抬起头,盯着方羽的双眼问道。
看着她眼中的期待,方羽发现自己没有丝毫想拒绝的念头,点了点头道:“好。”一只手轻轻抚上了她的后背。
杜若兰就觉得全身倏的一麻、一凉,眼前电光火石般掠过无数图象,随即猛地一亮,只见原本平平常常的病房此刻却被一种朦朦的光华笼罩着,说不好具体是什么颜色的光华以病人为中心充斥着病房,但又丝毫不影响其它物体的颜色。紧接着她又看到了病人的骨骼和血脉的运行,随即又发现自己能清晰的听到病人和自己血液流行的微弱声音。杜若兰惊讶地又把目光投向了身边的方羽,却发现含笑的方羽还是和平时一样,什么特别的地方都没有,只是在目光遇到他清亮的眼神时,忽然就好象被拖进了一种无法诉说的境地,懒洋洋就象秋日暖阳下的那种闲适和自在瞬间便侵透了她的身心。
还没等她仔细体会,方羽的手离开了她的后背,一切从绚烂归于平静。
闭上眼紧紧追逐着那种身心两从容的难言感受,良久之后,脸色微微发红的杜若兰睁开恢复清明的眼睛,盯着方羽轻轻说道:“记得当年我说过的话吗?我不会放过你这个怪物的,现在我更坚定了我的决心。”说完自信的一笑,笑容间竟然有一种夺魄勾魂的美丽。
黄桥一进门正好听到忽然显现出惊人魅力的杜若兰说的最后一句话,楞了一下,才看到自己的兄弟方羽正一脸傻样的站在那里瘪笑,于是狠狠地又看了杜若兰一眼后打趣道:“我们杜博士下了什么大决心?是不是坚定了要把我这木头一样的兄弟收于爱情罗网下的决心?我举双手赞同,不过现在我的肚子很饿了,想必他也是。杜博士该不会没听过‘要征服男人,就先征服他的胃’这句老话吧?”
吃过手艺不错的一餐后,在缭绕的茶香里被逼不过的方羽直到说完自己的经历,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有了略微的湿意。自从上午在医院听杜若兰半真半假的那么说过后,他觉得心里好像忽然多了个若有若无的影子,和以往的一个影子在不断的重合分离,这让他觉得很不习惯,也使他觉得不能象以往那般自如的面对凝神细听的杜若兰,总觉得对方的目光在不停地探索着自己,带给他一种奇怪的压力。
不适地挺了挺坐在沙发上的腰身,念头一转,他干脆站了起来:“光顾着说话,还没参观你的房子呢,不介意吧? ”
杜若兰微微一笑道:“好啊,要不要我做导游?”
“也好呀,反正你房子够大,免得我迷路。”同样的,方羽也努力调整着自己的状态。平心而论,他在没上来之前还真没想到杜若兰自己住的房间有三室两厅这么大,而且整个房间布置的相当雅致,一点都看不出来一个人独居的那种空旷感。最让方羽留意的是书房里那几乎占了三面墙壁的书柜以及客厅音响边上整齐插在复合式碟柜里的无数张CD、影碟;再有就是随处可见的盆栽花卉,尽管数量不少,但在刻意的安排下,处处让人觉得独到和精致;特别叫人感觉舒服的是尽管现在是冬季,屋脚却有几枝淡黄色的小花静静的开着,在房间里散发出若有若无的香味。奇怪的是,这房间、这气氛忽然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他知道,他绝对没有来过这里。
等从杜若兰那里吃完饭出来,黄桥开车把方羽送到王小平家门口以后,坐在车上一把拉住已经下了车的方羽,语重心长地在他耳边说道:“兄弟,尽管我们走的路不同,我也不很明白你这次出来到底要找什么,不过感情这东西我觉得只要是人都应该经历它。别逃避了,好好把握住,说实话,杜若兰真的很配你,更难得是她对你真有好感,以她这样的人才样貌,可真是‘手快有手慢无’。记得帮我给王总打个招呼,我就不进去了,你自己保重。”说完不等方羽回话,径自开车走了。
一进大门,方羽就往东跨院走去,一面走,一面四下打量着。也直到这时候,他才有工夫仔细的看看王家这座已经在寸土寸金的现代都市里很难见到的大宅院,尽管昨天在感应里已经知道了它的布局,但这会在中午暖暖的太阳下看起来,感觉又是不同。
这座相对老式的大宅前后三进院落,所有建筑皆是平房,以中进的巨大正厅为中心,连接着左右两侧的两个跨院,后进是占地更为广阔的花园,让整个院落成了棋盘式格局,保持前窄后宽的凸字形。一路走来,花园流水,处处都能感觉到一种古老的平和雅致,当然也不可避免的能让人在不知不觉间领略到主人的财富,还好感觉起来不觉得叫人讨厌。
一拐入东院,从隐约打扫过的痕迹来看,正对门处的照壁已经被拆掉了,院子中间的水池里也不见了昨天感应到的那座假山,就连水池边上的方砖地面,都丝毫瞧不出有几小时前曾动过工程的痕迹,方羽在暗念主人家财力的同时,明显的感觉到这里的气场已经和整个宅院的融为一体,那种恒定地影响着王安的怪异力圈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他四下望去并没有发现本该在这里的张远之,心里不禁有些奇怪。
等进了中堂问过佣人后,才知道东院的工程结束后,王小平去了公司,张远之也说有事出去了。
笑着摇头告诉佣人自己已经吃过了,想到后面花园去坐坐后,方羽出了正厅,又来到昨夜已经来过的后花园,在亭子外面的太阳底下找了块石头坐下,想起心事来。
冬日的太阳在北方的午后下晒起来刚刚好,闭上眼,听着风和万物的声息,方羽觉得很是舒服。如果心里没这么多事情那就更舒服了,他微笑着想着,不由自主的想起黄桥临别时的提点来。
“别逃避了?难道我是在逃避吗?”在心底里承认过自己对杜若兰也很欣赏后,方羽静静地问自己。
“方羽,躲在这里想什么心事呢?”方羽闻声回头,看见面色有点古怪的张远之正在从不远处向他走来,相隔竟然只有两三米。
一楞之下,方羽忽的跳了起来,面色瞬间变的奇坏无比:“张老,糟了,咱们得赶快上医院。”
一路之上,面色大坏的方羽一言不发,只是闭着眼静静地坐在那里,而张远之也悄然的一言不发,尽管他不知道方羽的面色为什么忽然变的那么阴沉,但他却能感觉到从方羽那里波动的浩瀚气机,那气机中竟然隐隐的有股森寒的杀意,刺激着他的灵神也不安得汹涌起来。
进了医院后,方羽三步并作两步上到三楼,一推病房门,正好遇到刚要出来的杜若兰。杜若兰被他的面色吓了一跳:“方羽你怎么了?怎么又回来了?”
方羽勉强一笑:“一会给你说。”说完转身对紧跟着进来的张远之问道:“张老,你那里有没有什么用惯了的能跟踪气机的东西?”
“跟踪气机的东西?!”
“对,就是跟踪气机的东西。”方羽肯定地重复了一遍。
“那就只有这个了。”张远之从胸前的兜里很慎重地掏出一个小红兜,倒出六枚明晃晃的铜钱来。
“一个就可以了,这是张老立卦的东西吧,看起来用了不少年头了。”伸手接过一枚,方羽仔细打量着铜钱上已经磨得溜光的边缘笑道。这会他已经恢复了常态。
“是啊,跟了我快一辈子了,八岁的时候我父亲教我易数时候给我的。”张远之看着铜钱深情地说道。
“那就更好了。”方羽说着把铜钱在双手里一合,也烙上自己的印记,然后就在另外俩人目光注视下把铜钱放进了依旧昏迷着的病人口袋,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下病人,说道:“看来气色好了不少,我想今天晚上,最晚明天早上就应该能醒过来。”
杜若兰尽管还在奇怪方羽刚才的举动,但听到说起了病人的变化,也赞同道:“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尽管暂时没办法用仪器测量,不过根据我的判断,应该有了很大起色。直观的,面色变得红润了不少,同时呼吸也深长了起来,如果现在有人说病人在睡觉,我在没做进一步检查前,也无法反驳。”
张远之过来看了看病人后,也点了点头同意道:“看起来是好很多了,刚才……”他犹豫了下止住了话。
“对了方羽,刚才你怎么面色那么坏?”杜若兰也关心地问道。
方羽想了想,对杜若兰道:“咱们到你办公室说吧,好吗?”
在杜若兰的办公室坐下后,方羽面色一正,对张远之道:“张老,咱们这次太大意了,要不是你刚才的接近忽然提醒了我,这次这个病人非毁在咱们手里不可。”
“哦?怎么会这么说?”张远之一惊不解地问道。
“张老,你可能因为还没完全恢复,所以没感觉到,我也是你刚才接近后,才忽然想到的。”
“到底是什么啊,你快说啊,怎么还是这么温吞吞的样子?”一头雾水的杜若兰有点性急的催问着,直到看见张远之微笑着看了她一眼,才感觉到自己话里的不妥,脸一红,躲开张远之的视线,只敢看向方羽。
“以我的敏感,本该在至少五米外感觉到张老你这样有庞大能量的人接近的,我想你刚才走过来的时候,也没刻意的隐藏吧?”看到张远之有点恍然的点头后,方羽继续说道:“但事实上你接近到两米的而且在说话的时候,我才感觉到你的存在。惊讶之下,忽然有很多疑点在我心里闪过,让我再清楚不过的知道我们已经被有心人暗算了。”
“暗算了?!”张远之沉吟着重复了一句,而杜若兰一惊之后本想开口,看了看张远之又看了看不见丝毫异样的方羽又打住不说了。
“想必刚才在车上你一直能感觉到我能量的波动,那是我在感应对方布置的范围,幸好只有王家和医院这里两处,医院这里应该是重点。或许是对方感应到他的布置被我察觉了,所以在快到医院的时候,他的布置忽然消失了。”方羽说到这里,才叫杜若兰松了口气,不过转眼又让她的好奇心大盛了起来:“你说了半天,你所说的那个布置到底是什么?能仔细说说吗? ”
这时张远之说话了:“那个布置应该是一种看不见的东西,按照刚才方羽的举动来看,也是个练气者布下的气机,是不是方羽?”
“说它是气机也没错,因为它本来也是用能量形式来展现的,不过这个气机很奇怪,它很微弱,但对人的精神却有极大的麻痹作用,特别是对修行的人和它所刻意针对的人,刚才我发觉后,把一直封闭掉的灵眼打开,提升到很高的状态才清楚地把握到它的存在。这是一种我从没遇到过的东西,想来张老也没接触过这种东西,所以才会被它默默的影响而不自知,不过这么厉害的能量纠缠着王家干什么?能修出这样东西的人至少也应该摆脱大多数负面情绪和物质利益了才对,为什么会对一个普通人下手?”
“你看会不会是和黑巫一样,被别人请来的?”尽管不很明白方羽所说的东西是什么,杜若兰还是说出了自己想法,同时在心底里暗暗为方羽不回避在自己面前说这些而感到开心。
“很有可能,对方的能量虽然和黑巫有很大差别,大到足以让我能判断出绝对不会是巫门中的东西,但有点感觉却是一样的,都是那种让我不很舒服的阴冷的感觉,估计也是个以死为道的存在。但奇怪的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巫道两门有哪个门派或者分支有修成这种东西的法门存在,这次真是踢到铁板了。”方羽寻思着苦笑道。
“难怪我的卦象晦涩不明,我的灵神会本能的回避,原来是有这样的一种东西存在,难怪了。”张远之恍然地道。
“是啊。昨晚在花园里说你的卦象里隐含刑名、鬼煞以及一些说不出来但叫你本能恐惧的东西时,我尽管当时也说自己来到王家后隐隐有种压迫的感觉,但你说的话丝毫没引起我的警觉,现在想起来那种忽略就是这个东西在起作用了,不然以我对张老易数的佩服,怎么可能不引发一探究竟的好奇呢?厉害!”轻赞着方羽又自问道,“现在那东西是找到了,可刑名和鬼煞又代表什么呢?这么看来这趟简单的治病变的越来越有趣了,真叫人期待啊。”
“期待?”杜若兰无话可说地问着方羽,当然也有点奇怪方羽这么积极的态度,在她的记忆里,方羽只是在事情临头的时候才会一步不让地面对,好象从没见过他这么热心地面对什么事情。
“方羽你真的比以前变了很多,看来我要找个机会喝两杯给自己庆祝一下,不过眼下是没什么工夫了,因为我想我已经碰到可能是鬼煞那个东西了。”苦笑着,张远之说道。
“哦?”方羽的注意力一下子被引了过来,杜若兰也惊讶地看着张远之,只觉得这些事听下来头有些昏沉沉的,不过也隐隐感到有点兴奋。
“上午我处理完东跨院的事情后,本想在那里等你,结果忽然有人来找陪我在那里的王小平,说科技园那边有事找他。就在那时,我心里忽然有种很想跟着去看看的渴望,当时那种渴望非常的强烈,于是我也跟着去了……”
车一拐上位于郊外的科技园的高速公路,张远之就隐约闻到了一股焦灼的味道,随着车的前进,那种味道也越发的浓重,重到连车内的香水也压不住的地步,而身边王小平的脸色也随着味道的加重而不停地变得阴沉下来。车内一时间一片死寂。
车子经过连续三道严格的检查后缓缓停在火灾现场里相对干净的一角,下了车,张远之站在此刻还浓重得能叫人呕吐的焦灼味里,默默地看着面前烧成一片废墟的厂房,巨大的场地上除了半塌的几堵高墙外,只有一堆又一堆黑乎乎的灰烬,高高堆起的瓦砾里,横斜着不少奇形怪状扭曲着的钢铁物件,可见当时火势的惨烈。
张远之原本没打算走近去看,因为现场还有几百人在那里忘我的清理着,各种工具的轰鸣声在那里响成震耳欲聋的一片,但相对那些被烧毁后堆积成山的废墟,人和机械显得那么的渺小。面前这一切,让张远之久历世情锤炼的心灵,也不由蒙上一片阴影,在他近百年的悠长生命里,见过无数次天灾人祸,但眼前的场景,还是深深触动了他心里柔软的角落。
本能的,他逐渐接近现场,在跨出前行的第九步时,一个巨大的声音闷雷般忽然在他脑海里炸响——“滚出去!”眼前一黑,轰然巨响的音波让毫无防备的他踉跄了几步,重新站稳后,张远之的脸色已经变得极度苍白。
全力催动着体内一窒后开始高速运转的灵神箭一般四下探去,张远之站在阳光下的影子逐渐变虚变淡,转眼消失不见。在忙乱的清理现场,没有人注意到这种异象,就在后面不远处坐在车里的司机也只看到他差点摔倒后站得分外笔直的身躯。
灵神几乎在射出的同时,就捕捉到了另一个更加灼热的存在,那是一种张远之似乎熟悉,又似乎陌生的庞大能量,深吸了长气,张远之加快吸收天空中太阳光的速度,他体内的能量也以几何般的速度膨胀起来,这么多年来,在阳光下,他还没怕过任何人和事。张远之断声喝问道:“你是谁?”
“滚出去!”又是那个闷雷般的巨响在脑海里响起,但已经无法撼动他有了准备的神智。
“你到底是谁?”不理会声音的恐吓,他在反问的同时,又缓慢而稳定地踏出了一步。脚步落地的一刹,“轰”的一下,他就觉得全身象被雷击了一样剧烈颤抖了起来,一种难以诉说的灼热感受掠过他全身的神经。与此同时,他早已准备好的气机也以电光火石的速度狠狠地撞在那团看不见的能量上。
当电击般的感觉从神经末梢消退时,张远之才发觉自己已经汗出如浆,双腿微微的发颤,不过好在那团诡异的能量已经在感应里消失了,天地万物的声音和信息又一次回到了他的感知里,温暖的阳光依旧毫不吝啬地照在他身上,让他觉得亲切得一如往常。深深地吸了口气,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借着太阳的光辉,张远之调理起自己倍感虚弱的元气来。
缓缓睁开还留有疲色的双眼,张远之开始凝神重新打量起面前废墟的格局来,从刚才无声无息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接触中,他已经隐约的察觉到对方是什么东西,同时,他到这会儿才真正察觉到自己自从陷落在劫关之后,气机所受的损失。
他修炼的“大方诸宫服日芒法”本身就是通过不断吸收太阳的光芒来增强自己修为的法门,将近八十年的修炼过程也早已突破了书上说的“勤修不已,十八年后日照无影”的境界,在过了所谓三十六年后成仙时所描述的境界后,他又苦修了近五十年才晋入过劫关的行列。要不是前些日子过劫关的时候出岔影响太大,他有信心刚才在太阳下的全力一击,一举融化对方攻击的根源,而现在,他只能让对手回避。
“那张老默查后认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方羽听到这里,沉吟着问道。
“存在?为什么不是别的,而是存在?”注意到方羽用词上的古怪,杜若兰在心里暗暗琢磨到。
“从那团能量稳定的状态和局限于固定区域的样子来看,我感觉很熟悉,就和风水格局中形成的力圈类似,但能发能收,同时又能和我在精神的层面作接触来看,又不完全象风水造成的现象。所以我在奇怪之下,细细地勘察了那块废墟的风水格局,从四周的环境来看,那里的风水是一等一的好地,不管是不远处山川的来龙,还是近在咫尺的水口,都不能找出什么毛病。后来我要王小平帮我找来被烧掉的厂房的设计图和以前拍好的照片、录映带等资料来看,还是找不出什么毛病。更从王小平的口中知道烧掉的那三座厂房内部都装有内部自动灭火系统,但厂房还是迅速的烧掉了,同时在王小平那里也见到了被烧死的七名值班人员的家属。唉,当时看起来实在可怜。”叹了口气后,张远之挺挺身子,又道,“于是我就更想查明白那里的蹊跷,经过考虑后,我决定到科技园周围的农家走走,看看他们是否能知道些更多的东西,毕竟在火起的时候,他们都能看到,谁知道这一去,却得到了个意外的讯息。”
“是什么消息?是不是有人故意放火?”听到这里,杜若兰不由自主地往恶劣的方面想去,这一阵听到的这种种匪夷所思的事情,让她本能的感觉到有股势力在对王家进行着攻击,所以忍不住问了出来。
“不是。那些农家都说只看到忽然间火起,而且从很多人的说法来看,火应该是从内部烧起来的。我说的意外消息是,无意间听到几个老农在那里嘟囔‘那里明明是一块受到过诅咒的地方,只能种种庄稼,不能修盖房屋,看,现在果然出事了吧?’”
“这个意外的收获叫我吃惊不小,于是我赶紧请他们给我仔细说说,可他们也只是大约的知道流传在那片村子中的一个传说。说从好几百年前,被烧掉的那个地方就有不能盖房子的说法,凡是在那里盖了房子的,过不了多长时间都会被莫名其妙的大火烧成白地,而且每次着火,那里都会死人。所以他们都说那片地方是块邪地,受过凶鬼厉魄诅咒的地方,也因为那里已经很多年没修过房子,只当做耕地用,没出过什么事情,这个传说也就慢慢在人们的脑海里淡忘了,只有几个上岁数的,还多少有点印象。”
“在当初科技园征地的时候,他们中也曾有人给征地办的人说过这个传说,可征地办的根本不听,反说他们想造谣,用封建迷信阻挠本地经济的发展。大帽子扣下来,吓得他们不敢再提,到事情发生后,才敢在底下偷偷的议论,恰好又被我给听到了——
看来这事还真有点邪门,我怀疑那个东西就是卦象里所说的鬼煞了,它让我很感兴趣。”
“照这么说,如果传说是真的话,那里确实有问题。可是以张老的见识和手段,在随后的勘察里找不到任何痕迹,我去恐怕也是枉然,要是果真象张老感觉到和风水的布置有关,那我就更不行了。不过不去看看又觉得不合适,该怎么办才好呢?要是能证明传说是真的就好了。”思索着,方羽在张远之期待的眼神下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这个不难啊,如果那里要真是连续发生过那么多次火灾和伤亡的话,这里的地方志上应该有记录的,我可以帮你们查。”出乎方羽和张远之意料的,杜若兰兴奋地说道。
“那就麻烦你了杜小姐,能不能现在就查查?”张远之高兴地问道。
看了看腕表,杜若兰说道:“还有半个多小时才到下班时间,书在我房间里,只能等下班了,不好意思。”
“哦,那好吧。”张远之眼睛一转,忽然说道,“对了方羽,干脆这样,等一会你陪杜小姐去查,我回去给王小平打个招呼,要想进入火灾现场,还得费不少手脚,晚点咱们再联络,好吗?”
“也好,一有结果我马上回去找你。”方羽无奈地答道,他知道张远之的出发点和黄桥一样。
“方羽,你刚才说的灵眼是什么?”张远之走后,杜若兰忽然问道。
“和平常有些书上说的天眼有点类似,说简单点就是能看到一些常人无法看到的事或物的一种能力,有点象传说中二郎神的第三支眼睛。”一楞之后,方羽说道。
“那它的位置是不是就在医学上常说的松果腺位置?”杜若兰追问道。
“其实灵眼只是一种形象点的叫法而已,并没有具体的位置,如果修为到了的话,全身哪里都可以是灵眼的,简单来说,它是一种能力的代名词,并没有刻意的位置。”
方羽笑着解释道。
“那它是不是还有层次?我刚才听你说你提高到很高的层次才感觉到麻痹你的那种东西。对了还有,你为什么要刻意的封闭它?”杜若兰越问兴趣越大。
“有层次的,很多道书、佛经上把它分为五种层次或者六种具体的界限,不过在我理解,实际是说对这种能力的把握和敏感度上的区别,本质上都一样。至于刻意封闭它的原因……”方羽大大地苦笑了一下后说道,“你以为整天生活在一个随时可以感知到别人心里想法,知道将要发生的事情的环境里是什么滋味?更何况还是在负面的东西更容易感应到的环境里?”
看到杜若兰脸上的不解逐渐被一种有点理解的神色所代替,方羽笑了笑说道:“应该快下班了,在去查地方志之前,麻烦你再去吩咐值班的护士一声,千万不要把病人带出房间,也不要动病人身上的那枚铜钱,眼下情势很严峻。”
一天内会连着两次跟杜若兰去她在医院隔壁医学院的房间,让方羽多少有点不自在,中午还好有黄桥陪着,到了傍晚再进入医学院的大院,却让他有了自己是大猩猩的感觉。几乎所有在路上遇到的人在和杜若兰打招呼的时候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尤其是一群一群走过来的学生,男的还好点,盯着看过去也就算了,特别是女学生,都走到背后很远了,窃窃的语声和笑声还是不停地钻进他耳朵:“那是杜老师的男朋友吧?很帅哦,这下那些男老师可就惨了。”
这些目光和私语让方羽的脸不受控制的热了起来,同时想低下头的念头特别强烈,不自在中他看了看身边的杜若兰,却发现她的神情还是那样的自若平和,同时还多了点身为人师的凛然。感觉到他的窘迫,杜若兰有些想笑,她还是第一次这么明显的看到这个一贯从容的方羽这样好玩的样子。
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眼中那一抹挪喻的笑意,近乎本能的,方羽也微微一笑,深吸了口气,整顿六识,一下子把心神提升到无里无外的境地,周围的天地立刻就安静和谐了下来,再没有什么东西能影响到他自在从容的前行。
正想说话分散他窘迫感的杜若兰眼看着他的变化,心猛地跳了几跳,在记忆里她还头一次看到表现出这种味道的方羽:只显现着热情、天真和自自然然坦坦荡荡的清亮眼神,象拂过大地的春风一般带给自己难言生机和活力的笑容。难道这才真正的方羽么?
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方羽利用等杜若兰查地方志的空快速整理着自己的思绪。短短一天多的时间里,会遇到这么多事情,是他根本没有想到的,特别是下午感觉到的那种令自己都被麻痹的存在,以及张远之中午遇到的那还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的另一个存在。根据张远之的感受来看,这两个存在应该不是一路的,但为什么会同时找上王家呢?这一点让他一直觉得不解。不过到这时,他也发觉自己身上一个很明显的变化,就是到此刻为止,他都丝毫没想过要避开这些,想想在田家老庄遇到宣真宗秘阵时所作的思想斗争,他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变化,尽管不知道这种变化最终是好是坏。
但目前的他,还是比较喜欢这种变化的,这让他觉得自己身上存在的异能有了某种新的意义。
“查到了!查到了!我的天,果然是真的,方羽你看。”惊叫着面色变得苍白的杜若兰拿着书跑到他面前,一边说着一边指给他看,“我刚心算过,从第一次火灾开始,到现在二百三十八年间,一共发生大小火灾二十二次,加上这次总共是二十三次,总共因火灾死亡一百一十三人。除了这次,最近的一次在清末宣统三年,烧死十七人,烧毁房屋十六间。”一口气报出这个被志书上称为青龙坡的地方发生的连串灾祸,杜若兰不由得呻吟起来:“看来是真的了,这怎么可能?”
压住心头被这些数字背后的意义所带起的波澜,方羽把目光定在了第一个受灾的家主名字上,这么多火灾里,这个叫司马辉的人最惨,全家四十二口全部葬身火海,无一人逃脱,烧掉的房屋间数也最多。看到这里,方羽心里一动,从这家被烧掉房屋的间数来看,这人在当时应该是非官即富之家,要是没记错的话,一般的地方志里都有的人物志上说不定还有他相关的记载,想到这里,他开始快速地翻起书来。
等方羽在夜色里回到王家时,张远之正在中院的大客厅里陪着神情更见憔悴的王小平说话,看到方羽进来,王小平神色黯然的脸忽然生动了起来,他抢上几步,急切地问道:“方先生,我儿王安现在怎么样?”
方羽看到他眼中期待的光芒,不由动容地回道:“王总,你先别着急,我有话要跟你说,你儿子不会有问题的,这一点我现在给你保证。”这一次,他从这个不怎么叫他喜欢的巨贾脸上看到了曾经在父亲脸上出现过的牴犊深情,于是也罕见地说出了这么肯定的回答。
听到这个期盼了太久的答复后,王小平脸上的戚容一下子去了大半,激动得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羽微微一笑,拉着他坐到沙发上,在等他平复情绪的空里,扭头把探询的目光投向也在微笑着的张远之,看到张远之微微地点了点头,于是对已经基本恢复平静了的王小平说道:“王总,刚才张老给你说了工厂那里发生的事情吧?还有医院和这里的?”说到这里,他忽然发现张远之在给他摇头示意,还没等他完全明白张远之又点头又摇头的意思,王小平的回答便给了他答案:“医院和这里又发生什么事情了?”
说这句时,他的脸色又开始发白了。
方羽在来时心里已经有了打算,知道不管是医院或是工厂那边,不插手便罢,只要插手,就一定要取得王小平的完全合作,毕竟所有的一切是人家的事情,没理由不让人家自己做出选择,于是便开始详细说出这一天来发生的事情。
“难道真是谁在背后对付我?我到底作错什么事情了?为什么会有人要这么害我?”
听完方羽说出的事情后,王小平神色呆滞地喃喃自语道,他听到的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围,也正击中了他最害怕的软肋。
如果不信这些的话,他不会特意花那么大的价钱来买这座历史颇久的老屋,也不会在儿子刚昏迷一两天后就请来张远之他们,更不会每年拿出相当多的钱来做些他理解里积阴德的事情。他深深明白,钱多了一定会有人嫉,依他的财势,他并不很担心这个,就怕招惹上那些他用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尽管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那也是要能见到鬼之后才可以做的交易,他可从来没觉得自己有看见鬼的能力。
“王翁,你也别太担心,我们既然已经在这里了,又遇上了,不会不插手的,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因为我们需要你的配合,至于这些说不清楚的东西,你就不用操心了。”张远之看他半天都恢复不过来,也过来坐到他身边劝道。
长吐了气后,原本木然的王小平霍地站了起来,双手握拳激动地道:“好,我也豁出去了!两位有什么需要就尽管开口,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办。竟然对我唯一的儿子的下毒手!我……”说到这里,他又激动地咳嗽了起来。
送方羽离开后,大约有两个多小时,杜若兰只是坐在沙发上发呆,今天发生的种种不可思议的冲击久久不能从她的脑海里退却。在方羽的帮助下,她感受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让她对那个未知的领域有了很大兴趣,可随后听到的事情,却又让她产生了一种本能的恐惧。尽管从理性的层面上,她对方羽他们说的那些还有很多的疑问和不确定性,但作为一个女人,她却本能的感到一种恐惧。她不很明白自己到底在恐惧什么,她此刻没心思去这么理性地分析原因,她只是很清晰的知道,她在为方羽担心。
心烦意乱地坐了良久之后,毫无睡意的她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隐约的她总感觉到医院今晚不会太安宁。
今天是正月十六,本该是月亮最圆的一个夜晚,可黄昏时刮起的北风带来的漫天云雾却遮住了天空的圆月。时近午夜的街道,越来越浓的寒意里看不到几个行人,本来明亮辉煌的街灯此刻看起来也是那么的昏黄惨淡,就连平日里整夜川流不息的车龙也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只有偶尔零星的汽车风驰电掣的从街面上开过,一切是那么的清冷。在风里,她不由得裹紧了身上的大衣。
白天一片喧闹的科技园在暗淡的夜里显得分外寂静,只有越来越冷的北风远远传来凄厉的啸声,高高堆起的瓦砾在夜色中有种狰狞的妖异,就在午夜时刻,方羽和张远之出现在废墟。
“张老,就是这里吗?”在北风的呼啸下依旧那么难闻的焦灼味道里方羽问道。
“没错,就是从这里走出去九步后,遇到的那东西。”张远之肯定地说。
“那张老你就留在这里,我去看看。”说着方羽已经开始动身走去。
默默地点了点头,张远之没再多说话,他已经能感觉到方羽浩然不可抵御的能量笼罩住了这片空间,正在不停翻腾着向内收缩。他知道以他现在状态去了不但帮不上忙,反会成为方羽的拖累。他明白方羽的能力。
稳稳地踏出第六步后,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量在方羽的气罩内炸开,在常人不能感受到的层面里,殷雷般的巨响远远地传开。在张远之全神贯注的夜眼中,只看到方羽随风飘摇的马尾长发在巨响的同时刷的在夜色里仿佛有了生命般飞舞起来,紧接着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吱溜声从那边传来,使张远之也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感受着那力量一波强过一波的抵抗,此时的方羽长发飞扬,圆睁的双眼就似两个望不见底的黑洞,在夜色里发出莫名的异光,当胸虚抱如太极的两手十指不停地轻颤着向里合拢,脚下缓慢而又稳定地踏出一步又一步。
第十二步落地,外炸的力量忽然一弱,紧接着又以六股比刚才强横数倍的力量反扑了过来,同时方羽的脑海里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滚出去,这是我的地方。”
几乎与那六股力量同时澎湃汹涌起来的无匹能量毫不退缩的接下六击,方羽再踏前一步,飞扬的长发飘动的更加急劲,合拢的双手再紧,掺和着撼神术的心语也同时迎了上去:“大地怎么可能会是你的地方?”
劲气一触即退,再回头已是能让五脏都要燃烧起来的灼热,就那么仿佛来自幽冥的,六团青白色的蒙蒙光焰在方羽的身边出现,同时方羽的脑海里也如飓风似的响起了无数鬼哭狼嚎般的怪音。
就在青白色的蒙蒙光焰和脑海里鬼哭狼嚎出现的前一瞬,方羽屹立如山的身影也诡异的平空消失,与此同时,一直在远远呼啸的北风好似被什么东西召唤了一样,急剧地在废墟里旋起,一时间整个废墟里风声凄厉,飞沙走石乱成一片。
在如此这般狂猛的风里,那六团青白色的蒙蒙光焰依旧摇曳着没有消失的痕迹。而就在张远之惊疑不定的时候,只听到风暴的中心处传来方羽清朗的低喝:“玄、天、无、极、天、地、自、宁!”随着他一字一吐的喝声,六团青白色的蒙蒙光焰就象被一双无形的大手一个个的灭去。当最后一团光焰消失,瞬间开始平息的风暴余韵里幻现出方羽屹立如山的身影,满头的长发依旧在那里随风飘摇,满是汗珠的脸上虎目精光电射。
方羽长长地吸了口清冷焦臭的空气,一咬牙准备不计后果地彻底毁掉这里,就在这时灵神深处忽然传来一阵波动,张远之的急叫也同时传来:“方羽,不要冲动,医院那面有问题。”
闻言吐出胸中闷气,方羽的长发逐渐回复原状,在消失的瞬间他冷冷对着脚下的地面说道:“我还会回来!看你还能藏多久!”
走上医院特护区的楼梯,杜若兰才觉得身上暖和了一点,刚才从门口的玻璃上,她看到自己的脸都冻得有点发白,“幸好值班的人没有看到,不过张师傅怎么会这么大意,现在就睡了呢?”在这么想着的同时她才发现自己出来的时候忘了戴口罩。
听着走廊里回响着自己脚步的声音,头一次她发觉心里隐隐有点害怕,走廊里乳白色的灯光在转弯处透下的暗影,看起来也莫名的叫人觉得不舒服。她不由加快了自己的脚步,同时心里暗怪自己来之前没有换掉皮鞋。
王安的病房在三楼,那里只有六个病房,是特护区里的特护区,能在这里住院的,不是高官就是巨富。所有房间,包括走廊都是用专门的隔音材料特别包装而成,所以拐上三楼后,没有一点声息的,那个一身白衣的女人背影就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在干什么?你是谁?”强忍住要歇斯底里大叫的冲动,杜若兰在一身冷汗中用颤抖的声音喝问道,此刻她能明显感到自己全身因为刚才的忽然惊吓而簌簌地抖着。
在不算昏暗的灯光下可以明显看到对方受到的惊吓不比她小,浑身剧烈地一震后,一个东西从她的手里掉到了手扶的病床上,在杜若兰看清楚已经半出了门口的病床上躺着的正是自己的病人的同时,她也看到了转过来的那张脸。
一种惊艳的感觉很罕见的迅速在杜若兰的心头升起,那种感觉的强烈程度甚至压住了心里受惊之后的余韵和看到病人的被偷拖出来时的愤怒。就在她惊艳愕然的时候,那个女人那双好象会说话的大眼睛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又迅速回看了还是一动不动躺在床上的王安一眼,便以一种杜若兰不能相信的高速掠过她的身边,转眼在楼梯的拐弯处消失不见。只有还飘散在走廊中的隐隐余香和那一眼中饱含的哀怨和伤感引发的共鸣才提醒杜若兰刚刚那一幕真的发生过。
“你怎么了?”等方羽清朗的声音出现在她的耳边,她才从愣怔中醒过来,一转头,看到满脸大汗的方羽正关切的看着她,本能的,她一把抱住方羽,僵硬的身体这才松弛了下来。
“我把病人推回房后,发现今晚值班的两个护士都昏睡在值班室里,而病人的脸色也忽然变得这么差,我想下去喊人,可腿软得怎么也迈不动脚步,又怕自己走开后病人再出什么别的意外,不过还好你们这么快就来了,你们没碰上刚才的那个女人吗?”
已经基本恢复过来的杜若兰一口气把刚才的情况说完后,脸色异样红润地问道。
“张老,那两个护士情况怎么样? ”方羽只是摇了摇头,反而先问刚走进来的张远之。
“看样子好象是受了迷魂一类的小术,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我没叫醒她们,免得损伤她们的识神。杜小姐你没事吧?”张远之进来后看着杜若兰关心地问道。
“谢谢,我没事。”想起刚才自己一把抱住方羽的情景,杜若兰脸色更加红红地谢道。
“哦,那就好,刚才真吓了我们一跳。对了方羽,王安怎么样?”张远之走到病床上看着病人问道。
“我刚刚检查过,虽然又受到了那个东西的侵入,不过因为时间很短,问题不大,不过要醒过来可能还要两三天。”方羽说道。
“看来我们晚来一步,这会我铜钱上的感应也消失了。”张远之皱着眉头感应了一下说道。
“是,在杜小姐惊走那个女人后,那东西也忽然消失了,不过不要紧,只要病人还在,他们还会来的。我现在有个奇怪的感觉,施展这东西的人不是想要王安的命,否则的话,刚才那女人就会下手了,而且在咱们被王家请来之前,他们也有足够的时间和能力下手的。”方羽一口气说出了他的判断。
“张老,刚才我看到那个女人时,你的那枚铜钱正拿在她手里,被我一吓,才掉在病人身上,是我推病人的时候放回去的。”跟着方羽叫张远之为张老的杜若兰见状说道。
“哦,杜小姐你刚才说遇到的那个女人看了一眼后就让你觉得很忧伤?”张远之看了看在一边默不出声的方羽,对杜若兰问道。
“没错,那一眼当中包含的那种哀怨和忧伤让我的心猛烈地抽搐了起来,好象我自己也应该那样一样。”
“看来是不错了,那些护士可能就是她给弄晕的,不过她拉病人出来干什么?想偷走?” 张远之奇怪道。
“先别想那么多了,我想很快会弄明白的,现在夜已经很深了,不如我留在这里守夜,麻烦张老送杜小姐回去休息,完了你也直接回去休息,别的咱们明天再说,你们看怎么样?”一直没再多说话的方羽出声了。
有点奇怪地看了眼方羽后,杜若兰反对道:“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以为我还能睡的着吗?不行,我要留在这里守夜,你们去休息吧。”
“我们都走了你不怕吗?杜小姐?”方羽有点好笑地问道。
“怕也是我的工作,你们走吧。” 杜若兰有点生气了,她觉得方羽刚才的问话里含有轻视自己的意思。
张远之一看气氛有点不对,赶忙上来和稀泥:“这样吧,要不今天咱们都在这里守夜,等下我给王小平打个电话就是了,杜小姐你看如何?”
“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今天我是要守夜的。”杜若兰的气还没消干净,不过这么说完后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于是又笑了笑,“张老,以后直接叫我小杜或者喊我名字就可以了,别整天杜小姐杜小姐的,我听得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张远之呵呵一笑,伸手推了推方羽说道:“方羽听到没?以后记得和我一样叫小杜或杜若兰,别叫杜小姐了,当然你叫若兰也行。”
突如其来的一番话方羽听了只是笑笑,倒让杜若兰一下子红云过脸,一时说不出话来。
趁张远之出去给王小平打电话,杜若兰问方羽:“怎么一直不说话? 还有你身上汗味很重哦,记得回去洗澡,要不你干脆现在上我那里洗洗去?”方羽有点讶然地看了看她,反倒被她的眼神看得不好意思了起来,沉吟了一下后,从胸前掏出个东西递了过来:“这两天不太对劲,这个你先带着防身,等张老回来你和他先去办公室休息,我要在这里坐一会。”
“天心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杜若兰惊喜地问道。早先心中的那点不快此刻早就飞到了天边,一种从没有过的喜悦弥漫在她的心头。
“嗯,这两天你带好它,可能会有点用。”看到她瞬间灿烂了起来的俏脸,方羽倒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了,只是心里暗暗摇头:“完了完了,这下就不清楚了。”不过他也很奇怪的发现自己实际上也并不怎么抵触这个误会。
从无里无外的定境中缓缓睁开空灵的眼睛,尽管病房里还是一片漆黑,但方羽知道此刻是凌晨五点,一分不会少,一分也不会多。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他敏锐的听觉告诉他杜若兰的办公室里居然还有说话的声音,难道他们还没休息?有点好奇的方羽决定过去看看。
“方羽你醒了?快来听张老说的,今天才发现张老实在是厉害。”看到他推门进来,看不出多少倦意的杜若兰开心地说道。
方羽含笑过来坐下:“没听到张老前面的精彩部分实在是一大损失,张老你请继续。”
张远之也微微一笑:“也没什么精彩的,这会正在给她讲三国呢,呵呵。”
“方羽你别打岔,听就是了,张老正在说三国里诸葛亮火烧赤壁借来的东风到底是怎么来的呢。精彩得很。” 杜若兰兴致勃勃地说道。
“要是我没记错,三国演义上说诸葛亮借东风是从建安十三年冬十一月二十日甲子吉辰开始到坛上作法祭風,那一天他上坛三次下坛三次,却一直不见东南风,一直到三更时分东南风才开始大起,于是便和周瑜火烧赤壁破了曹操的八十三万大军。现在我就用易数来看看这东风是我们卧龙先生如何借来的,在我看来,他应该是用传统预测学易数或者用奇门遁甲推算出来的,不过可惜三国演义是小说,不然我就可以通过这个来让我们女博士彻底的相信我们传统文化里是真的有不少的好东西了。”张远之看着杜若兰打趣道。
“经过这么多我已经有些相信了,张老你快开始呀。”杜若兰催促道。
方羽在一边看了心里暗笑:“她真的开始有兴趣了。”不过他不肯定让她对这些东西感这么大兴趣是不是合适。
“那好,我现在就用时间开始立卦,用纳甲筮法验证了,不过我有个要求,等会小杜你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名词什么的,不要问我,回头有空了去问方羽,他也会这个。”张远之在开始之前,心里一动,又对杜若兰说道。
“知道了,张老你开始吧。” 杜若兰又催道。
在杜若兰好奇的目光中,张远之左手拇指飞快的在另四个指头上点算着,一直带笑的面容肃穆了起来,也就不大一会工夫,就听他说道:“推时间,建安十三年为公元208年,年干支为丁亥,冬十一月为壬子月,二十日为甲子日,二十一日为乙丑日,二十二日为丙寅日,第一天甲子日无风,第二天乙丑日,从丙子时末开始有风,到丁丑时即二十一日凌晨一点以后东南风大起,按时间起卦得出《雷水解》变《地水师》卦,从此卦可以看出——妻财辰土持世,虽囚于月令,但得日辰丑土、时辰丑土拱挟,为旺相,主晴天;四爻子孙午火,虽逢月破,但动而化生妻财丑土、也主晴天;应爻官鬼申金主雷霆,但它处休地,虽得日辰生助,但化空泄气,所以不会有雷霆;初爻兄弟寅木主风,它得月建子水生助,丑日丑时又为冠带之地,兄化兄,又临东方青龙,在震宫本位,可谓旺上加旺,所以必有强劲东风;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到寅时为临官,卯时为帝旺,必然风越刮越大;朱雀持世,青龙旺相,大利东南;西北戌、亥逢空,白虎、玄武空亡无力……
“……总之,用六爻法按时间起卦预测,那天是晴天、大刮东南风。这说明,在隆冬十一月,长江赤壁一带,一般规律是刮西风、北风,没有东风、南风,而在二十一日凌晨到上午这一段时间却出现了持殊情况,即大刮东南风的天气。精通天文地理和传统预测学的诸葛亮就抓住了这一有利天时,协助周瑜取得了赤壁大战的胜利。”一口气说完自己推算出的结果后,有点得意的张远之发现自己面前是两张完全不同表情的脸,方羽脸上的佩服和赞叹与刚才还兴致勃勃期待着的杜若兰脸上的茫然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愕之后,他不由暗笑起自己的明珠暗投来,心中暗道,“幸好还有个方羽在,呵呵。”
“方羽,你听明白张老刚才说的了吗?”楞了一小会的杜若兰还是一脸不解地转头问方羽。
方羽一笑刚要回答,杜若兰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
“方羽,我表妹今天要来,飞机十点半就到,我想去接她,你看这里……”关上手机后,一脸期待的杜若兰望着方羽问道。她不太放心医院这边,不知道白天会不会有事发生。
“哦?你表妹?是孟胜蓝吗?”有点讶然的,方羽问道。
“是啊,她说到这边来出差,特意提前一天赶来看看我,我们很长时间没见了,对了,上次来电话她还问起你呢。”
“那就去接她呀,这里白天应该不会有事,本来我想回王家看看的,干脆我先和你一起去接她好了,也是很久没见这个警界之花了,她近来还好吗? ”
“她不久前才调到国家公安部,应该很不错,不过可能更忙了。” 听到方羽要和自己一起去接,杜若兰很开心的说道。
※ ※ ※
“她在那里!”纷扰的人群中,方羽一眼就找到出了过道的孟胜蓝,尽管没穿警服,但她分外矫健的身形还是显得那般的与众不同。
“表姐!哎?方羽?你怎么也在?”看到快步迎过来的表姐和方羽,也同样快步跑过来的孟胜蓝觉得很是惊奇,随即又恍然大悟一般的长长“哦”了一声:“我知道了 ,你们……表姐你好狡猾啊。”一边说着一边开心的和迎来的表姐拥抱,而后又对方羽伸手笑道:“方羽你好,很久不见了。”
方羽轻轻握了下孟胜蓝的手,微笑道:“你们姐妹也好久没见了,先回你表姐家聊聊私房话吧。我一会儿还有些事情,就不打扰你们了。”
“干嘛,我是妖怪呀,看见我就要躲。”孟胜蓝看了一眼微微有些害羞的杜若兰,对方羽笑道,“你有事忙去我不管,晚上一定要来表姐家吃饭呦。要不然——有些人要怪我来得不是时候了。”
杜若兰忍俊不住嗔怪道:“谁怪你了……”话音未落又觉得说得有些不妥,不由白了方羽一眼:“都怪你!”
方羽一时间也觉得心头一阵暖融融的,很是舒服:“好,好,我晚上一定来。”
一关上门,孟胜蓝脱下大衣就把自己扔到了沙发上,随后又硬拽着要去倒茶的杜若兰也坐下:“表姐,你老实交代,什么时候和方羽好上的?上次电话里你还骗我说没他的消息呢,这下被我逮住了吧 ?快交待,不然小心我家法伺候。”边说边笑嘻嘻的作势要挠杜若兰的痒痒。
“死丫头,又开始疯了,谁给你说的我和他好了?”微红着脸,杜若兰分辩道。
“你少来啦,要不是你脸红什么?不说是吧?看我家法伺候。”说着孟胜蓝就开始胳肢起杜若兰来,杜若兰自然也不甘示弱,于是两个人闹成一团。
“好了,好了,住手住手,我说就是了,说就是了。”闹了一会后,招架不住的杜若兰便开始告饶。
孟胜蓝故做威严得意地道:“那就给我一一道来,少一点都不可以,我可是审人的专家哦。”
“我也是前天晚上才见到他的,我一个病人的家属请他来为病人看病,所以能碰巧一起去接你,我和他真的没什么。”整理了下自己后,杜若兰说道。
“哦?难道他现在也开始作医生了?还有,表姐你什么时候调到医院了?”孟胜蓝好奇地问道,她能看出来杜若兰说的是实情。
“我的工作没变动,只是暂时借到医院去治疗一个病人,他是这个病人的家属私下请来的,他现在还是没任何正式的职业。”杜若兰苦笑着说道。
“不会吧表姐?以你的性格能力,怎么可能会允许一个连医生都不是的家伙来插手处理你负责的病人?”不能相信的孟胜蓝一脸惊讶地问道。
“这个病人的情况很特别,正常的医疗手段暂时无法处理,所以我只能同意他的参与。” 杜若兰有些无力地说道。
“特别?特别到连你都束手无策?” 孟胜蓝不信地追问道。
“尽管说起这个对我来说很难接受,但实际情况就是这样,包括我在内的众多医生连病因都查不出来。”杜若兰黯然道。
“连你都查不到,那他能干什么?难道他家的中医就那么厉害?”孟胜蓝更加惊讶了。
“不是中医,是……是……” 杜若兰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是什么?”孟胜蓝发觉她的迟疑有点古怪,于是催道。
“咱们不说这个了。对了,你这次来办什么案子?能待几天?”发觉不好回答的杜若兰想改变话题。
“本来我想给你回答这是国家机密,不过老实说我自己现在也不清楚,要等明天我去联系了才能知道,因为怕工作一开展起来就不方便再来看你,所以我提前一天来了。”停顿了一下,孟胜兰又说道,“好吧,病人是你专业范围内的问题,你不想说就不说好了,不过方羽和你之间的事情我可是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的,赶快细细道来,回来的路上我就瞧出来了,你可别想骗我啊。”
“我和他真的没什么事情,不过是普通朋友而已。”杜若兰被逼不过,只好回答这个她心里也不怎么肯定的问题。
“一般朋友?一般朋友能让你费那么大劲的关注他那么多年?表姐,你知道不知道一路上你看他的眼神和你现在的表情已经出卖你了?快说,不然我又家法伺候了。”孟胜蓝又在那里瞄着杜若兰张牙舞爪地笑着威胁道。
“死丫头,别想用你审犯人的那套东西来唬我,要知道表姐我的心理学知识可远远在你之上哦。”并没被她骗倒的杜若兰笑道。
“可你敢完全肯定我说的都是心理攻势?”毫不示弱的孟胜蓝反驳道。
一看到杜若兰眼中一闪而过的迟疑,孟胜蓝得意的笑了,伸手搂住她的肩膀说道:
“看,露馅了吧,要是根本没事的话,你眼中不会有那种表情的。再说了,人家只是关心你嘛,干吗那么保密呀?我的性子你也知道,你越这样,我就越好奇,现在好奇的人家都快不行了,好表姐你告诉我啊,最多我答应你回去后不向姨妈他们告密,不然的话我等会就给他们打电话说你有男朋友了,看你能招架得住姨妈的逼问不,嘿嘿。”
不能相信地看着肩头嘿嘿奸笑的表妹,杜若兰气道:“你要敢打电话,看我怎么收拾你,你现在是越来越会缠人了。”尽管嘴里这么说,但她心里明白,以表妹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今天要想避开她的追问是不可能了,于是迅速在心里整理着,看怎么说。
“嘻嘻,你要是坦白告诉我,我当然不会告密了,我们是好姐妹呀,你快说吧,我等着听呢。”说着便把整个身子倒在表姐身上,舒舒服服的准备听故事。
“唉,说实话,实际上到现在我也还说不明白我和他究竟要怎么样,本来这两年我已经仔细的想明白了,我对他只是一些好感加好奇而已,其中更多的是你表姐我的逆反心理在作怪,可是一见到他人之后,心就不由得开始乱了,我想我是真的开始有点喜欢他。”有点恍惚的,杜若兰搂着表妹开始说自己的真心话,她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可以信任的亲人听听自己的心事。
“逆反心理?他怎么惹你了?不会是因为那次你带学生去小镇而他却避开的那件事情吧?”也不转身,只是用头扛了扛表姐的孟胜蓝问道。
“嗯,不光是那一次,其实到现在他都好象在自觉不自觉的躲我。”杜若兰不很确定道。
“哦?以我们姐妹这样的人才相貌,不给他冷眼就已经很不错了,他还倒过来给表姐你装酷?表姐你继续说,让我给你分析分析,让我们姐妹联手收拾他。”孟胜蓝技巧的在那里煽呼着,不过心里也很奇怪方羽到底凭什么让自己骨子里相当骄傲的表姐这般心动。
“你以为是打仗啊,还要联手收拾,不会是你也心动了吧?”本来有点烦恼的杜若兰被她逗笑了,拍着她的胳膊笑道。
“你乱说什么啊表姐,我才不会象你那么傻,被一个连正经职业都没有的人给迷住呢。不过想想这家伙也挺奇怪的,做事往往出人预料,表姐你还记得我给你说过的那次喝凉水的事情吗?从那以后我的胃真的再没疼过呢,每次想起来都觉得很不可思议,再想想他帮唐丽君整顿好公司的手段、能力,就觉得他不应该就这么闲逛着浪费自己的生命。说实话,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他到底是怎么开始吸引你的。”抬起头,孟胜蓝看着杜若兰认真地说道。
“这两年来我也一直在心里问自己这个问题,刚开始是被他的不客气和毫不在乎的样子激发出来的好奇和不服气,使我可能下意识的有了要引起他的注意和了解他的想法。接着他在大漠里和旱魅一战后那种出尘的神态和事后低调的做事方式让我有了不少好感,后来他为以前的恋人报仇、重整家业,而自己又功成身退的行为使我对他有了更多的好感,但越是这样,我就越不能接受他那种有意无意的回避,结果骄傲和好奇使我在这两年里经常做出一些事后自己都觉得纳闷的事情。以我的学识和素养,怎么会成为这个样子?多次的客观反省下,我原本决心忘掉他的,因为按照他的环境和个性,他不应该是我真正要喜欢的人。可这次一见到他,我的心就乱了,心里一方面想迁就他、吸引他,一方面又觉得很讨厌他——讨厌他的那种平静和温吞,这两种感觉交替出现,让我觉得心里很累,真想就此作个了结,清清爽爽的去寻找自己的感情归宿,可心底里,却又始终忘不掉他当年在大雨里抱着神婆婆的尸体,站在战魔台上的那种神情和样子,还好这两天他没那么傻忽忽的惹人讨厌了,不然我真的会就此放弃了。”下意识摸着兜里的天心灯,感觉着自己毫无倦意的身体,杜若兰脸色微红的一口气将心事说了出来。
沉浸在往事和感情里的她没注意到表妹本来柔软的身体在听到旱魅的时候就硬了起来,到听到为恋人报仇的时候更是全身僵硬,到她再一次说到抱着神婆婆的尸体站在战魔台上的样子的时候全身都抖了起来。也不知道靠什么样的意志等着表姐把话说完了的孟胜蓝再也忍不住了,身子刷的一下扭起来坐好,双眼闪亮地盯着面前讶然不解的杜若兰,用她们姐妹之间很少见的严肃口吻说道:“表姐,你刚才说什么?他在大漠里和旱魅一战?他又为以前的恋人报仇、重整家业?他当年在大雨里抱着神婆婆的尸体,站在战魔台上的那种神情和样子?这些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这里面好象有很严重的刑事问题!表姐你别迷糊,快告诉我,看看你陷进去有多深,你快说啊!”
不言而喻,孟胜蓝严肃焦急的神色已经告诉了杜若兰,在不经意的疏忽间不但违背了当初答应过方羽的诺言,同时也可能引出些可大可小的麻烦给方羽,刚才自己不就是因为怕说病人病因时泄露出方羽的事情而一再回避的吗?怎么说着说着却……
一时间杜若兰懊悔的恨不得就此晕过去,可深知表妹性格的她知道自己就算此时晕过去,恐怕也不能解决问题,弄不好她会直接就去找方羽,想到这里,她都不敢再想下去,尽管知道表妹代表的国家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抗拒的,不过对方羽异能的恐怖,她也是清楚的,再说双方都是自己绝对不愿意伤害的人……
傻傻地看着面前同样焦急不安的表妹,这些懊悔的想法在脑中穿梭而过,同时她也迅速在脑海里整理着自己将要诉说的事实。也不过片刻的功夫,她心里已经有了定案,她决定搏了,就凭着她对表妹性格中正直和人性化一面的了解,当然也凭着自己在心里已经细细过滤过的往事,她觉得方羽没做错什么,相信表妹在自己的劝说下会有个正确的判断的。当然,她心底也有了最坏的打算和准备……
方羽一回到王家,就看到自己换下的衣服已经被王家的佣人洗得干干净净的放在自己的床头,同时也看到张远之正在自己房间里悠闲的喝茶。
“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没接到人吗?”看到他这么快的回来,张远之有些奇怪地问道。
“今天还有事要忙呢,再说她们姐妹久不见面,见了肯定有很多话要说,我这个外人在中间挡着不合适,所以送到了楼下就回来了。不过我答应晚上过去吃饭,我有些事情也要问问她表妹。”方羽边说边坐了下来。
“方羽,小杜这姑娘不错,我看她对你很有好感,你自己也要主动点啊。”张远之忽然笑着来了这么一句。不过方羽倒没觉得奇怪,俗话说人老成精,自己和杜若兰之间那种微妙感觉当然逃出不已经快活了百岁的张远之的眼睛,所以方羽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
“对了,方羽,昨晚在废墟你怎么那么冲动?我当时感觉到你的能量波动强得不象样子,好象有毁掉那里的打算,怎么会那样?”看到方羽暂时不想多说的样子,张远之便换了话题,问起昨晚的事情来,这也是他来方羽房间等方羽的目的之一,因为昨晚从废墟那里直接用五行遁术赶到医院后,还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问方羽昨晚在废墟发生的事情,他和方羽一样,不愿意在杜若兰面前讨论这么诡异的问题,所以到了现在才问。
“张老,在你知道的青鸟术里有没有用自己的魂魄为媒,精血为阵,倒转阴阳、逆转五行,化为离火之精的秘术?阵形大约就是这样的……”没有回答张远之的问题,方羽忽然沾着茶水在几上画了个类似六边形的图案后问道。
“这种秘术从来没见过,也没听人说起过,这是?”仔细地瞧着慢慢干掉的水迹,张远摇着头回答道。
“昨天在废墟里最后出现的那六团青白色的蒙蒙光焰张老看到了吧?那竟然是用无数冤魂的六魄化成的离火之精,它们就是从废墟下面地底里一个这样的阵势中窜出来的。”方羽指着桌子上的图形道。
“离火之精?难怪那里一旦着火就怎么都救不了,不过冤魂的六魄怎么能化为离火之精呢?那个存在到底是一个什么东西?”张远之奇怪地问道。
“张老还记得我昨天给你说的从地方志上看来的那个全家被烧死的司马辉吧?”
“记得啊,你不是说他是当时的退休知府,本地最大的乡绅吗?这和他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他的冤魂作祟?”张远之有些不解。
“当然不是他,而是跟他有关系,我也是隐约从昨晚在那里感觉到的一些片段里看到的。”方羽迟疑了一下,没再多说。
“那是谁?他的仇人?这样的话就有可能了,昨天到后面看到那六团光焰后,我也感觉到了相当重的怨气。”张远之恍然道。
“大体就应该是那样,不过那块地方本身就有点邪门,有种很怪异的力量始终护着那里,使我即便是破了冤魂所化的离火之精,也没能完全让昨天和我斗的那个东西消失。在昨天最后的接触里,我已经能够比较清晰的感应到那东西是一个人的阴魂,靠着这个古怪的阵势和原本那里就存在的那种力量不生不灭地存在着,如果不彻底毁了那里,我怕它以后还会卷土重来,那里阴魂的怨念和仇恨实在是太重了。”方羽皱着眉头说道。
“你的意思是那里的那个东西是一个人的阴魂,而且他能够利用阵势的力量把死在那里的怨魂炼化为离火之精,利用它来烧掉盖在那里的房子,而且这个阴魂还能够不生不灭的一直存在着?”张远之总结性地问道。
“没错,在我的感应里就是这样。我直觉认为那个怪阵势就是风水里的一个奇阵,原想着张老你要是知道的话,咱们就用风水的方式破掉它,既然你没听过,那我今晚再去一趟废墟,要是实在想不到好办法的话,只好不计后果地毁掉那里了。希望王小平的嘴巴够紧,不至于让太多的人知道。”方羽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远之。
“那要我怎么帮你?”看到方羽说话时眼神中闪过精光,张远之也知道这是没办法中最彻底的办法,这样做方羽虽然有曝光的可能,但也好过让那东西继续贻害,到这时,张远之有点生气自己眼下的虚弱,不然自己就可以去做这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了,活到这个岁数,他已经不怎么在乎曝光不曝光了。倒是方羽还年轻,这么一来,事后可能会有不少麻烦,眼下他只有无奈地问自己能帮什么忙了。
“张老你白天好好休息休息,晚上在我去废墟的时候,你在医院守护着病人,以防万一,别再和昨天一样,闹的咱们两头成空。等我解决这里后,咱们就全力把那个导致王安昏迷的幕后黑手找出来,看看他到底要干什么。”方羽神色一正道。
听完从表姐的口中娓娓道来的奇事,在杜若兰一声不响的等待中,孟胜蓝低着头反复回想了良久。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为什么江心洲会忽然不见,陶大伟为什么会在江边离奇的成为一堆碎肉。尽管如此,这些违背了她一直以来坚信的很多观念的事实却让她思绪混乱了良久,以至于一直在静心屏气的等待她回答的杜若兰感觉越来越冷,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
幸好孟胜蓝及时理清了思路,抬头看到表姐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样子,立时吓了一大跳,赶忙搂住杜若兰道:“表姐,你别吓我啊,我才不会去管这样的事情呢,方羽做的这些是很多时候我想做而又没办法做的事情。嘻嘻,这样的怪物你要是不抓紧我可要抢了哦。”
一连串的笑语迅速把杜若兰脸上的红晕拉了回来,长长的嘘了口气后,眼眶闪起泪花的杜若兰狠狠地伸手拧了她腰里一把:“死丫头,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还以为……”说着说着眼泪竟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表姐,你还不知道我吗?我也是怕你一时糊涂出事啊,你要是早给我说了,怎么会有这么一场虚惊呢?别哭了,再哭我也要哭呢,你起码还有方羽这么个怪物可以担心,可怜我到现在还是寂寞无人问呢,我也要哭。”半真半假地嚷嚷着把表姐揽到怀里,象哄小孩子一样的逗着,浑没发现自己的眼中也仿佛有泪光在闪动。她是为了什么呢?大概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看你弄的我眼泪都出来了,现在开心了吧?”一边嗔怪着表妹,一边擦着眼泪的杜若兰说道。
“嘻嘻,谁叫你早点不说?就算我有错,你也要看在我这么诚心来看你的份上原谅我啊。”毫无悔意的孟胜蓝嘻笑着说完后,忽然又问道,“表姐你为什么这两年放假都待在学校里不回家,难道还在生姨夫的气?等暑假了还是回去看看吧,当初姨夫那样做也是想帮你啊,都好几年了,干吗还不回去呢?大姨这几年苍老了很多,很想你呢,有空就回去看看吧。要是能把你未来的女婿也带上那就更好了,嘿嘿。”
“你这个死丫头说着说着就不正经了,难道肚子不饿吗?”杜若兰顿了一下又说,“当然不是还生气了,尽管当年是比较气爸爸问都不问我一声就利用他的影响把我往他们单位的医院里塞,不过两父女之间怎么会气这么久呢?我是因为工作太忙,所以才没回去,到今年夏天我带的学生就该毕业了,到那时我就回去。其实我也很想他们,前些日子才通过电话,倒是你呀,有多久没回去了?好象连电话也有几个月没打了吧?快起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这话难道没听过吗?”杜若兰站起身也笑嘻嘻地喝道。
傍晚进门没一会儿,方羽就觉得不对劲了,一直在厨房里忙活的杜若兰好象有点自觉不自觉地回避他,而一同坐在沙发上择菜的孟胜蓝则是不时带着含义莫名的笑容用一种让他很不解的目光打量着他,尽管嘴里也不停的说着唐丽君的近况吸引着自己的注意力,但是直觉的,方羽提高了警觉。他明白,他认识的这个警界之花可很不简单。
“对了,方羽,最近有没有再遇到象旱魅那样的怪物啊?”装做不经意的,孟胜蓝不显山不露水的突然在闲聊之中问出了这么一句。话音未落,就听到厨房里“哐啷”一声,不知道杜若兰失手打碎了什么东西。
“哦?你都知道了?”就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方羽已经把握住了前面一切不对劲的重心,同时早已电闪而回的灵觉已经告诉了他身边这个此刻眼光犀利到仿佛可以杀人的警界之花实际上并没有任何的敌意,所以他也丝毫没有停顿的做出了最合适的反应,就象随意聊天一般的问了一句。同时他也清晰地发现自己心里也确实没有对泄密的杜若兰有任何不满之意,反倒隐隐在为她的紧张而感到好玩和些微的担心。
“嘻嘻,果然是怪物,这么突然袭击都抓不住你的把柄,不和你扯了,我去帮表姐做饭,你先看会儿电视吧。”孟胜蓝说完站起身来收拾起桌上的菜,旋风般进了厨房,紧接着就传来姐妹俩地窃窃私语和杜若兰含羞带恼地叫声:“方羽你不许偷听,把电视声音开大点。”
闻声摇头的方羽苦笑着把电视的声音开到足够大,然后站起身跑到阳台上推开窗户去吹风,他竟然觉得微微有一丝久违的兴奋。
※ ※ ※
直到深夜从杜若兰那里出来,方羽才觉得整个人轻松了下来,在经历过孟胜蓝晚上几个小时连续轰炸后,他不禁为那些栽在这个警界之花手里的罪犯们感到悲哀。根据他的体会,能经受住这个漂亮女警语言和心理攻势的人实在不可能太多,就连随时可以晋入特异心理状态下的他都感觉到压力十足,被她硬是又挖去了不少自己的往事,尽管有实际意义的事情并不多,可在直觉里,方羽还是有种在不远的将来会有不小麻烦通过她而来的感觉。但在自己又不愿意刻意使用一些方法去追查那到底是什么样麻烦的景况下,他还是根据一贯的想法把这个感觉抛到脑后了。该来的始终要来,水来土掩,兵来将当,怕什么?
夜一如昨夜那般清冷寂静,这已经是第二个无月的夜晚了,凄厉的西北风仍然在空旷的郊外不停的肆虐盘旋,似乎它也感觉到了今夜的不平静。
科技园靠近废墟的这边在夜色下更是漆黑,连晚上守夜的人都被得到方羽通知后的王小平撤走了。
子时正,就在一阵风卷过之后,方羽的身影出现在废墟的中心。
方羽长吸了口气,披散在肩头的长发开始飘摇,废墟里本来就冷透了的风呼啸着变成冰寒的风暴,形成一个围绕着废墟的风圈,圈外飞沙走石、鬼哭狼嚎,把这里变成一个鬼蜮,而圈内却异样的平静。方羽不丁不八地站在那里,全身庞大的能量在以电光火石的速度外延后内收,虎目圆睁,眼神里流淌出冷酷的杀意。随着收于胸前那双手灵动无比的手幻化出五雷诀,阴云密布的空中,开始隐隐有不大可能在冬季里出现的闷雷声响起,随着越变越快的指诀,雷声先如沉闷的大鼓,无休无止地滚滚而来,旋即一串刺目的闪电,闷雷开始爆炸、发威。配合着一道接着一道划破沉沉夜幕的耀眼闪电,无休无止的霹雳炸雷就在废墟顶上催促着方羽下最后的决心。
就在方羽一咬牙要引雷下击的要命时刻,脚下的大地忽然晃动了起来,紧跟着方羽的脑海里便响起来昨夜出现过的那个声音和阵阵鬼哭:“仙家息怒,我格卢有话要说。”声音微微颤抖着,再也不复往日的那般冰冷和血腥。
停住指诀的变换,方羽闻言冷冷一笑:“你终于肯出来么?你是谁?为什么要做出这样恶毒的事情?”随着方羽开始说话,天空的雷声逐渐趋于平缓,闪电不再,但围绕着废墟的风暴依然如故。当然,这些并不能影响主要用感应进行交流的双方,方羽在想的同时,只是习惯性的也同时开口说话而已。
“仙家请先收了五雷,我格卢有话要说。”还是那个有些颤抖的声音,不过这次说话的速度比刚才快了许多,这给方羽一种怪异的感觉,好象这个自称是格卢的阴魂在慢慢学习说话一般。
“不教而诛称之虐,好,我就先收了五雷,看看你有什么话说,不过你不要抱什么侥幸的希望,就凭你炼成离火之精的那无数冤魂,我今天就绝不会放过你,另外我也不是什么仙家,我和你烧死的无数冤魂生前一样,都是普通的凡人。”说话的同时双手雷诀变扣子午印,天空的隐隐雷声就象来时那样忽然滚滚而去,在方羽话音落地的同时彻底消失。
雷声消失的一刻,一团一人大小一如昨夜那般闪动着青白色的蒙蒙光焰在方羽面前平空幻现,已经不再颤抖的声音这次就那么诡异的从那里传出:“凡人仙家,我身躯已毁,魂魄依秘阵的离火之精而存,太多的语言已不是我能负担的,我要说的你自己来看……”随着声音,原本一直不停晃动伸缩着的青白色光焰逐渐稳定下来,紧接着那里面就象电影一样演绎出一个叫方羽不能相信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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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方羽神色黯然地走进来,一直枯守在病房心思难安的张远之吃了一惊,以为方羽失败了,赶紧迎上前问道:“连五雷都毁不掉那个阴魂?”
“没有,张老,我没引雷下来。”
“那前面的雷声……哦,先坐下再说吧。”张远之边问边拉方羽在病房的沙发上坐下。
“雷起了,但我没发,因为那个阴魂出来和我接触了。”方羽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
“那到底那个阴魂怎么样了?它还在留在那里?”张远之问道。
“嗯,我暂时放过了它,现在回来就是和你商量怎么处理它的,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的遭遇也很惨,让我下不了狠心就那么毁了他。”方羽叹了口气答道。
“方羽,振作些,别一遇到悲惨的事情就这个样子。天地不仁,我们所有人一来到这个世上都要经历和面对很多悲惨或者艰辛,但这些不应该成为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理由,难道你忘记了你出来游历的初衷吗?”大约猜到方羽神色黯然原因的张远之双眼一瞬不瞬的盯着方羽的眼睛,很认真地道。
闻言一震,神色渐渐恢复常态的方羽站起来转身给已经开始露出笑容的张远之深深一揖:“多谢张老提醒,不然我差点又犯了心魔。”
呵呵两声轻笑,起来扶住方羽的张远之笑道:“对呀,这才是我熟悉喜欢的方羽,现在你可以说说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了吧?”
重新坐下后,方羽开始缓缓说出自己看到事情,那正是那个叫格卢的人成为驻阵阴魂的原因,也可以说是一个少数民族部落的兴衰史。
在很久很久以前,玉门关外有一个被当时的汉族称为番子的不大的少数民族部落,他们在宋朝开国初期就在自己的首领忽忽——一个被博大的汉文化所吸引的部落首领的带领下,全部入关成为了大宋朝的顺民。忽忽也因此被当时的皇帝封为世袭的土司,青龙坡周围二十里也就成了他部落的食邑。或许青龙坡真如他们部落里当时和忽忽一起入关的大巫师见到后断言的那样,隐藏着他们部落膜拜的大神的力量。随后的几百年里尽管他们也不时受到其他民族的排斥和非难,也同时承受着改朝换代带来的阵痛,但在历来崇尚汉学并一直格守着“谁当政就归顺谁”祖训的历代土司的带领下,与当时主要住在城内的汉族人一起还算和睦的相处了下来。在经过这么数百年的同化后,部落的原始形式早已名存实亡,但值得庆幸的是,每一个新皇朝,都基本沿用着上一个皇朝的封袭,青龙坡上始终存在着他们的土司衙门和部落的圣坛,尽管已经大部分汉化了的部落人留在那里的已经越来越少。
到了清雍正年间,时任土司是格卢的父亲格户,他是一个比很多住在城里的汉人都要精通汉学的人,诗词歌赋各方面都有很深的造诣,同时还深受黄老之说的影响,在自己的部落里实行着说好听点是顺其自然的无为之治,说难听点是根本不怎么管事的统治。这样做的最后结果是一方面让更多的部落人有了自己外出发展的机会,另一方面也不可避免的加速了已经式微的部落意识进一步没落。渐渐的,青龙坡只成了他们族人形式上的老家,只靠着约定俗成的民族习惯维系着最后的联系,而维系这点联系的,就是还一直和土司衙门并存着的圣坛。
那个圣坛就是现在格卢阴魂盘踞位置,一个入关后第一代大巫师划定的禁区,那里也是他们部族举行每年一次祭神的场所,他们相信,那里有他们部族的守护神神圣不可侵犯的力量。
时任的土司格户作为首领,尽管还和以往的土司们一样,和族里的巫师一起共同主持着每年一次的祭祀,但作为一个已经从意识上融入了汉学的达人,他对这种原始的膜拜有着本能的抗拒。倒是他唯一的儿子,一个在他的熏陶和刻意培养下同样精通汉学的少年格卢,却对自己宗族的过往有着相当浓厚的兴趣,自小就爱往住在禁区里的巫师那里跑,同时更对所有希奇古怪的学问有着相当的好奇,因此在20岁那年,离开父亲去外面游历增广见闻。
在他走后的第三年,一个怎么都想不到的灾祸便降临到了他家,在一场被人怀着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故意掀起的政治风暴中,他们在青龙坡的土司衙门和圣坛在灭族的屠杀中化为灰烬,转眼又成为统治者赐给有心人的封地,而他也在外面成了被四处追缉的叛逆。
当惊异莫名悲愤无比的格户历尽千辛万苦偷偷回到青龙坡后才发现所谓他父亲格户土司带领部族造反的罪名,全部是由刚从外地知府任上退仕回家的司马辉一手罗织而成的,而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想得到他在应邀参加部族祭祀时发现的风水宝地青龙坡。
为了得到青龙坡,势力雄甲一方的司马辉想尽了一切可能的办法。格户土司尽管开通,但在出让青龙坡的事情却毫不让步,于是毫无意外的就被一心要得到这块土地的司马辉设计陷害,莫名其妙的在一个风高月黑的夜晚被大队的官兵不由分说的围剿,破家、灭族,青龙坡终于如愿以偿的落入揭发有功的司马辉手里,成为他气势恢宏的新宅所在。
知道这一切事情的真相后,愤怒如狂的格卢发誓要血债血偿,“既然你司马辉为了风水灭我全族,那我就用你信的风水来回报”,怀着这个切齿的念头,他毁容灭迹再度浪迹天涯。三年后他学成异术重返家乡,在一个同样也是风高月黑的夜晚在青龙坡司马辉的大宅外施展了以自己的魂魄为媒、精血为阵,用施术人的怨念和生命来倒转阴阳五行化为离火之精的风水绝阵炼化了司马辉一家大小四十二口。
本来按照他所施展的绝阵要求,他的魂魄也会在阵法启动后永远消失在这天地之外,但在他发动后,才发现这块青龙坡里真如自己部落的大巫师所言,存在着一种他不能理解的力量,这力量不但使他的魂魄没有随着阵法的发动而消失,反而让他的阴魂和绝阵用一种他不能理解的方式不生不灭的存在了下来。他不知道自己是鬼还是别的什么,但他就是那么一直的存在了下来,极度的仇恨和血腥使他利用绝阵时存时亡的力量在以后的百多年间,烧掉了所有在青龙坡上盖起房屋和家园,烧死的冤魂被他摄来当作化成离火之精的原料,后来青龙坡上已经没有人再敢盖房子。
而在他仇恨之外仅存的良知,使他在近来百年里,从没用离火之精伤害过在这里种田的人,长久的平静使他的阴魂进入了类似冬眠的状态。直到最近又被一种异样的能量惊醒,烧掉了重新在他的地盘上盖起的建筑,并惹来张远之和方羽这两个力量强横到足以让他毁灭的人出现。
缓缓说完这些后,方羽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格卢在昨天他的离火之精被我灭了之后,本来还想借着那里本身存在的力量躲藏,可是在我引来五雷后,一直护着他的那股力量开始出现前所有未有的波动,他才知道已经躲不住了,所以出来把这些前因全都坦白了出来。最后他问我,要是他的遭遇换到我身上,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儿子,一个部落的首领,我会怎么做时,我无法回答,因为我可能会比他做的更疯狂。所以我暂时放过了他,想回来听听张老你的意见再说,我到现在还是很不明白,一个人怎么可能为了一块地方的风水好,就做出那种让别人破家灭族的事情来,再想想我以前所遇到的种种事情,心里对人性实在是很失望,张老你不知道,当时我看到那些画面时心里的沮丧和愤怒。”
一直在默默听着的张远之也面色沉重久久没说一句话,良久之后,才重新振作精神肃容说道:“尽管我没有亲自看到你说的那些画面,但我一样能明白你的感受,我现在不想多劝你什么,因为一个人的经验,永远代替不了另一个人要走的路。我只是希望,你能通过这次的出游,在了解这类人性的阴暗的同时,也能看到人性光辉的一面,我总觉得,那才是我们应该追寻的。”
方羽听了点点头:“张老,我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在看到有些太过分的事情后,心里不免的就出现波动而已,你放心,我没事的。”顿了顿又道,“张老,你看这个格卢的阴魂怎么处理才合适?毁掉他我觉得不忍心,继续让他在那里盘踞,也实在不合适,我一时拿不定主意,所以回来想听听你的看法。”
“按照你说的这种情况,怎么处置他还的确是个问题,不过看来他眼下不会再怎么样,咱们不妨慢慢考虑个周详点的办法,你觉得如何?”张远之想了一下,一时也拿不出什么好办法。
“好吧,看来暂时只好这样了,不过这件事情还请张老多操点心,这方面我还很嫩,没什么经验的。”方羽一笑后说道。按这次他恢复的速度,看来在心情的把握上有不少的进步。把这一切看在眼里的张远之暗中点头。
“对了方羽,你刚说他这次又烧掉厂房是被一种异样的能量给惊醒的是吗?那么这个能量是哪里来的?我觉得很好奇。”张远之忽然想到了前面方羽说过的一个问题,赶紧问道。
“我也一样,根据他感应到的感觉来看,我觉得和围绕着王家的那个存在很相似,看来眼下要抓紧把这边的这支黑手给挖出来才行。”方羽看起来象是下了决心。
“那就这样决定了,方羽我看你也挺累,医院这里也已经加强了保安,看今天的这种情况应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咱们一起回去休息吧,我想最多再有两三天王安就该醒过来了,他的气色看起来好了很多。”张远之站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说道。
随后的两天就在甚为无聊的等待中过去,病人王安的气色日益好转,随时都有醒来的可能,一直试图干扰他醒来的那股能量也没再出现过,一切平静的仿佛转眼就可以结束。
※ ※ ※
“孟队长,你怎么两天之间憔悴了这么多?没休息好吗?”当握住孟胜蓝伸过来的手时,方羽被面前这张脸上那种心力焦瘁的神色吓了一跳。
“休息?我第二天从表姐那里出来归队后,就没合过眼。来,我们路上慢慢说,有些事还要提前给你打个招呼。”苦笑了一下,神色更加疲惫的孟胜蓝声线有点暗哑地说道。
“加了糖的奶茶给这位小姐,清水给我就行了。”看到侍者端了要好的饮料过来,方羽吩咐道。
“我讨厌喝甜东西,还是你喝吧。”没有任何食欲的孟胜蓝边揉太阳穴边推辞道。他们这会已经坐在路上看到的一个咖啡厅里,没多少人,只有悠扬的萨克斯低低的回荡在幽暗的大厅,这使得孟胜兰分外的感觉到疲倦。
“你连着几天没休息,应该补充点糖份才是。别着急,慢慢说,到底是怎么了?”可以看得出孟胜蓝的疲倦和烦躁,也隐约感觉到了她的沉吟,方羽微微调节了一下身上的能量。
“我这次请你来,是我私人的主意,不代表我们特派小组,这一点我要先说明,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你还可以马上回去,就当我没找过你,我不会怨你的。”没头没脑的,精神看起来振作了许多的孟胜蓝忽然对方羽说道。
“我明白,我之所以来,也是当你个人找我,我不希望再有别人知道我的事情,这也是我事先想和你说的,现在既然大家有共识了,你就直说吧,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帮上呢。”松了一口气的方羽说道。
说实话,今天下午忽然在医院接到孟胜蓝的电话,方羽还真楞了一会儿,他记得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孟胜蓝自己说过,第二天一归队,直到案子完结都不会再和杜若兰以及自己做任何联系,这是她们的纪律。没想到刚过两天,就接到了她的求助电话,而且直言不讳的说可能要借助他的能力帮忙,因为孟胜蓝的职业背景比较敏感,这让他犹豫了片刻。
如果贸然前来,他自己身怀异能的事情就可能有全面曝光的危险,这并非他所愿,但若是不来,他又觉得对不起孟胜蓝。他到现在还记得当年给孟胜蓝说过的话——“谢谢你孟队长,我欠你一份人情,我会用三倍来报答的,我发誓!”(事见拙作《破邪》)现在言尤在耳,又怎么能推托着不去呢?到最后还是拗不过自己心中对承诺的执着,一个人悄悄来到和孟胜蓝约好的地方。
“当时我想都没多想就决定给你打电话,不过放下电话,又有点后悔,实在不该扯你进来,再说我们的纪律也不允许。等我想明白了再给表姐打电话,她说你已经走了,难道你出门不带手机的吗?”孟胜蓝有点好奇地问道。
“我出来从来不带那些东西,表也一样。”微笑着,方羽伸出双手给孟胜蓝看。
“还真是怪物,处处和别人不同。”孟胜蓝也笑嗔了一句,那笑容此刻在略现苍白的脸上带出一抹柔弱的味道。可惜这种惊艳的感觉还没等从他的眼神流淌出来,端着饮料的孟胜蓝已经恢复了一贯的本色:“下面我要说的都是警方的高度机密,不管你听完了决定帮还是不帮忙,我都希望你能守口如瓶。”说罢已经逐渐精神起来了的她又习惯性的用充满锐利和压迫感的眼神盯着面前的方羽,一瞬也不瞬。
“没问题,我这边的要求也是如此。”认真地点了点头,方羽闪过精光的眼睛也一瞬也不瞬的迎上了她的眼睛。
“贼眼霍霍的要吃人么?”逼视不过的孟胜蓝白了他一眼,整理了下有些纷乱的思绪说道,“案情我是前天报道后才知道的,这次办案,部里已经先派了三个人组成特别小组到这里来,是为了追查一件涉案面积达北方五省的走私案。因为案子牵扯很大,所以遇到的阻力也不小,具体的细节你就不用知道了,免得无谓的麻烦。这件案子经过我们很多同事两年的努力后,线索慢慢的指向了这里的一家大公司,因为这家公司很有背景,在没掌握确凿的证据之前,实在没把握扳倒它,最主要的是怕惊动了之后,他们利用舆论造成这里投资环境上的混乱和恐慌。他们在这里商界的影响里太大了,我们不能不顾忌,所以上面来派我们来暗查。”说到这里孟胜蓝逐渐红润的面色又变的苍白了起来,也把方羽刚想说的话堵到了喉咙里。
“本来要是光这种情况的话,我根本不会找你帮忙,想你也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就在前几天的夜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却把这家公司新建的三栋厂房烧了个干净,同时也有七名夜晚值班的守卫被烧死。”
深吐了一口浊气,孟胜蓝惨白着脸无意识的搅动着面前的奶茶,下面的话她不知道怎么开口,她知道方羽已经明白她来找他的目的。
方羽也无言的看着桌上从拿来后动也没动过的矿泉水,不知道说什么好,开初的惊讶过后,他已经知道孟胜蓝下面要说什么了。
沉重的摇了摇头,孟胜蓝精神振作些,强笑了笑后黯然道:“你大概已经知道我说的是哪间公司了,现在就让我说些你不知道的事情。就在那天晚上,过往两年多来,我们找到的几位受到二十四小时严格保护的重要证人都在自己的房间里几乎同一时间离奇的死了,事后解剖他们,没发现任何的外伤和中毒的痕迹,死因是最不可能的窒息而死。事实上他们的房间受到了最严格的保护,可以说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但他们就这样无端端的躺在床上死了。”
打了一个寒战后孟胜蓝抬起头看着在那里出神思索的方羽,凝视了一会后缓缓说道:
“现在你明白了?如果你决定不插手,我个人建议你趁早离开王家,因为你和那个张远之的出现,已经引起了我们的注意。”
两眼深深地望着面前的孟胜蓝,方羽笑了:“谢谢!你继续说,看看还有什么情况是我不知道的。”
“基本没什么别的了,还有件事情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什么,从着火的那天晚上开始,部里先派来的那三名调查此案的同事全都病了,又吐又泻的已经闹了好几天了,前天送到医院说是吃坏了肚子,现在全都在住院。”说着说着,一缕若有若无的苦笑出现在她的唇角——所以她才会这么疲于奔命,要搞到几天都不能睡觉。
“那么现在这个案子暂时就是你全权负责了?”方羽想了想问道。
“目前是。”
“那你要我怎么帮你?”方羽尽管知道这次情况大大的不对了,但还是不很明白孟胜蓝想自己怎么帮她。
“一是让王安尽快醒过来,根据我们的资料显示,这几年富绅集团尽管还是他爸爸在当总裁,但实际上的运作全部是由他来负责的,他可能就是这个案子的幕后老板;二是如果可能的话,帮我查查是不是真有异能力者在背后捣鬼,原本我是绝对不相信这些东西的,但眼前的你就是个那样的怪物;三是要么你什么都不要作了,尽快离开。” 孟胜蓝发现自己很喜欢在他平和的目光下说这些困扰自己的事情时的感觉,所以忍不住加了第三条。
“如果你的要求只是这样的话,我想我还是能帮上忙,因为这和我现在正在做的不冲突。对了,你和你表姐那天在一起时没听她说病人的详细治疗情况吗?”方羽笑着说。
“没有,那天她不怎么想说,所以我也没多问,再说很多话都没时间说,那里有功夫谈别的呀,眼下我们了解到的情况是他还在昏迷中。”孟胜蓝苦笑着说道,还没发现她自己的精神逐渐的好了起来。
“怪不得,呵呵,其实你今天要我帮的这些,你不说我也已经在做了,王安最晚会在明天早上醒来。至于异能者,不用查,我现在基本上就可以肯定确实存在,我也正在找他。”说道这里,方羽的虎目中闪过一道精光。
“真的存在?”孟胜蓝尽管前面自己也有点怀疑,但真听到了,还是有些惊讶。同时她还对方羽眼中闪过的那道精光感到好奇,这还是她第一次从方羽的眼中发现那样强悍的光芒。
“真的存在。”微笑着,方羽肯定道。
“那有什么需要我配合的?”孟胜蓝已经知道方羽不会放手,所以就直接地问道。
“有,就是希望回头不要让我帮你查什么走私案的有关问题,那些不是我的兴趣和能力所及,这一点我希望孟队长能答应,否则我回去就离开王家。”方羽忽然正色道。
“没问题,这点我保证!对了,我已经不是什么队长了,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吧,如果不想客套,叫我胜蓝也行。”孟胜蓝拿起已经冰凉的奶茶,忽然又想起了一个问题,“表姐这几天还好吗?你俩怎么样了?”
“哦,她还好。”方羽含糊地回道。
“你装糊涂要装到什么时候?难道还忘不了那个唐丽君?”放下杯子,孟胜蓝忽然有点冲动地脱口问道。
无声地笑了笑,一转头,方羽发现窗外开始下雪了。
回到王家,路上已经细细思量过的方羽直奔后花园的凉亭,他感觉到他要找的张远之就在那里。
“哈哈,我还以为这漫天飞雪就我老头一个人有兴趣,原来方羽你也喜欢啊,快过来。”看到方羽后,在凉亭里负手而立的张远之笑着招呼道。
“张老好雅兴,说出去一定不会有人相信,一个近百岁的老人会在这样的天气里在外面赏雪。”方羽微笑着进了凉亭。
“谁说老人家不能在这样的冷天赏雪的?我不就是了?呵呵,你看这天地在漫天雪舞下是多么令人迷醉。”张远之挥手指着外面的飞雪笑着说道。
“是啊,此刻如果能在象龙首山那样的小山上欣赏,那种和天地融为一体的感觉更会叫我欢喜无限。”此刻同样也和张远之一样负手而立站在那里赏雪的方羽接道。
“方羽象是动了归心?”眼睛依然望着外面越下越大的雪花,张远之淡淡地问道。
“梁园虽好,非久留之地。难道张老就没动归心吗?”方羽同样头也不转一下地淡淡应道。
“眼下此间的事情还没了结……哦,我明白了,方羽找我不光是赏雪这么简单,你有什么打算?”沉默了一会,若有所思的张远之问道。
“嗯,我在来的路上细细的琢磨了下这几天的事情,发现很多事情我们忽略了,所以过来和张老讨论一下。”
“哦?说说看,我倒是没注意。”张远之把注意力从雪舞上收了回来。
“张老,你那天拆东跨院的那个照壁和水池中的假山的时候,问过王小平那是谁叫修的没有?”
“问过,照壁是他买来这所大宅的时候就有的,假山倒是他儿子自己叫人弄的,放心,牵扯风水这方面的东西,我不会那么大意的,呵呵。”张远之笑着说道。
“说到风水,这两天我一直有个问题想和张老探讨一下,因为这问题令我有点迷惑。” 微微一笑后,方羽忽然转了话题。
“会叫我们方小哥也觉得迷惑,不会是感情上的问题吧?”张远之把收回的目光笑咪咪的落到方羽脸上,打趣道。
“张老说笑了,是关于风水上说的吉凶,我是指明吉实凶的青龙坡。”方羽略有点不好意思地否认道。
“哦,你是指理论上属于大吉但实际却为大凶之地的青龙坡?”
“没错,抛开后面因格卢阴魂结阵后的变易不说,单就前面的格卢家而言,所谓吉地的反是致祸的根源,这叫我对风水术有些置疑。”方羽皱了皱眉头说道。
“关于这类问题的置疑和解释都很多,就我的理解,就和易数的道理一样,易着,变也,我想风水术也是一样,那么多风水的典籍里不都提到要配合主人的五行属性等等方面吗?我想也是要让风水和人相互影响。达到天人和一的这个意思。”张远之凝神想着,慢慢答道。
仔细琢磨着张远之的话,方羽点点头:“多谢张老指点。对了,张老……”
“什么?”
“张老有没有细想过那夜在医院出现的那个女人呢?”微微一笑后,方羽忽然问道。
“想过,没想出什么结果来,不过照小杜的说法和你的感觉来看,那个女人没多少恶意,我有点怀疑她和王安的关系。”不太肯定的,张远之说道。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我也是今天在路上细琢磨的时候才想到的。”
“方羽你今天遇到了什么事?怎么忽然变的这般细致了?”张远之奇怪地问道。
“厉害!”到这时方羽的心头感觉只能用这两字来形容。
※ ※ ※
等王小平飞一样的在暮色里冒雪赶到时,昏睡了六天的王安正半坐在床上接受杜若兰的检查。看到他进来后有些虚弱的喊了声“爸”,便哽咽着说不出话来,这使他强忍住的眼泪在抱住儿子削瘦了许多的肩膀后,再也压抑不住流了出来。
在他们父子激动的饮泣声中,方羽、张远之和杜若兰悄悄出了病房,来到杜若兰的办公室。
一进屋杜若兰就显得格外轻松了起来,略带感慨地看了看这间自己用了近一个星期的临时办公室后笑道:“他终于醒来了。方羽,张老你们快请坐,过两天咱们怕都没机会坐了。”说着又微微一楞,“张老,方羽,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方羽笑了笑:“是啊,对你来说是结束了,对我们来说却是刚开始。”
“方羽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不是一起的吗?”心情大好下,杜若兰半开玩笑半做真地嗔道。
方羽笑笑,不肯接话。张远之一看,忽然站起来说道:“我出去一下,你们先聊。”
说完笑呵呵的走了。
这下倒弄的两人都有些尴尬,杜若兰脸色泛红的在那里看着地面不吱声,方羽更觉得不自在,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刚想故伎重施来个人我两忘,就听杜若兰在那里轻轻说道:“你还要躲?”
方羽觉得脸上一热,心也不受控制的跳了起来:“杜……若兰,给我点时间来适应好吗?我还没准备好。”艰难说出的这几句话让方羽觉得比干掉旱魅还累。
“感情也要准备?”听到这番尽管艰难但总算是个回复的杜若兰又好气又好笑地追问道。
“这个,我也说不太好,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方羽已经开始出汗了。
看到他难受的样子,杜若兰气的噗嗤笑了出来,忍不住道:“算了,就当我什么都没说过好了。”话虽如此,不过面色却有点变了。
“若兰,我不是那个意思。”方羽急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 ?” 杜若兰逼问道。
道心早不知道跑那去了的方羽慌乱间正要说话,就见张远之呵呵笑着和同样面色怪怪想笑又拼命忍住的王小平走了进来:“我来替方羽说吧,他的意思就是你要的那个意思,只是他一时还没胆承认而已。哈哈哈……”
刚还庆幸张远之过来解围的方羽一听他随后的话差点没昏过去,不过太强的刺激反倒激起他少年的本性,微微一笑后绷紧的神经也松弛了下来,竟然来了个不出声的默认。
杜若兰听了张远之的话后,倒没什么太过异样的表情,只是拿眼睛看着方羽,一看方羽竟然来了个默认,不由在心里笑骂了一声“怪物”,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也在发烫了。
“杜小姐,方先生,我想现在就接王安回去在家里修养,你们看可以吗? ”看到方羽和杜若兰已经基本恢复平静了,王小平这才笑着问道。
“我没什么意见,以王总家里的条件来说,和在医院没什么区别,王安现在只是身体稍微有些虚弱而已,应该没什么大碍。”杜若兰沉吟了一下表示同意。
方羽却出人意料地反对道:“今天他身子还很虚,再说外面下这么大雪,我看还是等明天再出院好了。”
“对啊王翁,病人体弱,如果受了风寒,那就更不好了,先修养一天,等明天了再接回去也不迟。”张远之也在一边劝道。
“那好,明天再接他回家,这次真是多亏三位了,实在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王小平感激地说。
“呵呵,王翁,这些见外的话就不多说了。趁还有时间,过去陪陪儿子呀,挡在这里干什么呢?” 张远之笑着点拨道。
“呀,真是,是我糊涂是我糊涂,我去看儿子了,看儿子了。”说着就和张远之一起出了办公室。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方羽看了看窗外的夜色说道。
“那你呢?”
“今天我要在这里守夜。”
“哦?为什么还要守夜?难道是…… ” 杜若兰有点恍然地问道。
方羽点点头。
“那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守夜。”
“若兰,今天可能有危险,你还是先回去吧,免得到时候让我们分心。”
“好吧,那我晚点再回去,对了方羽,胜蓝今天忽然找你有什么事?” 杜若兰想起早上表妹的电话,忽然问道。
“没什么要紧的事情,对了,你明天就回学校吗?”方羽不想她为自己担心,所以改变话题反问道。
“嗯,没什么意外的话我明天就回学校了,不过可能会休息几天,你呢?” 杜若兰有些期待地问道。
“这里的事情一了,我会去外面游历一段时间,找找自己的方向。”方羽有点出神地说道。
送走王小平和杜若兰后,方羽和张远之回到病房,神色有点疲倦的王安正在半坐在病床上等他们,一看到他们进来了,王安努力坐正身子,感激地道:“张老,方先生,救命之恩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感谢才好,还累的你们要为我守夜,真是……”
“王安你不必客气,我们还有事情想请教。”张远之打断了他的感谢,正色道。
“是啊王安,你不用客气,躺下说吧,我们还有些事情想问问你。”方羽微笑着说。
“方先生请问,我还支持的住。”王安回答的同时,仔细打量着这位救命恩人,阅人无数的他发现方羽竟然是如此的年轻,看上去比自己还年轻好多,微笑着的脸上看不出有多少特异之处,只是觉得他的笑容特别能令自己感觉到舒服和亲切而已。反倒是一边的白发童颜的张远之,看起来颇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但他已经从父亲和张远之对待方羽的态度中,知道这个扎着马尾头发的年轻人才是主角,所以在格外客气的同时,也有太多的好奇。
“叫我方羽就可以了,当不起先生的称呼。我想问的是你认不认识一个长的很漂亮的女人?她有一双很能迷惑人的眼睛。”方羽盯着王安淡淡地问道。
“漂亮女人?我认识的很多啊。”王安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芒后,眼睛下意识的躲开方羽和张远之的凝视,强笑着说道。
把这些都看在眼中的方羽微微一笑:“你再想想,她有双很能迷惑人的眼睛。”说完不再理他,转头对在一旁面色不悦的张远之笑道:“张老,准备好了吗?我要撤掉气障了。”
张远之点了点头:“早就准备好了。”
“王安,可能你心里也明白你这次的昏迷是谁造成的,我说的那个女人在你昏迷期间偷偷来过一次医院,导致你晚醒了好几天。现在我们再给你一夜的时间考虑,如果你还是不想说,那我们明天就告辞了,以后有事你自己解决。现在你躺好,明天早上我等你的答复。”方羽说到最后几句的时候话音竟空蒙蒙的有些怪异。
半坐着的王安在顺从地躺倒以后才发现自己除了神智格外的清醒外,全身好象被什么东西麻痹了一样完全失去了控制,大惊之下,刚要说话,随即发现自己出不了声,还没有来得及挣扎,紧接着一种深沉的睡意便完全控制了他。
“方羽,要是那个东西今天不来,而他明天早上还是不说,那咱们该怎么办?真的就这么走吗?”看到王安睡过去了的张远之问道。
“没错,就这么走,人不自救,连天都帮不了他,何况是我们?”敛去虎目中的异光后,坐在病房沙发一角的方羽逐渐隐没的声音淡淡地应道,与此同时,整个病房的灯应声熄灭,病房里一片黑暗的死寂,只有王安在甜睡里一起一落的呼吸。
洗完澡上床已经好一会了,倚坐在床头乱翻着书的杜若兰却没有丝毫的睡意,从和方羽分手回来以后,她心头就一直被一种隐隐的不安笼罩着。她从方羽的反应里感觉到今晚医院会有事情发生,她自己帮不上忙她也知道,但她就是觉得自己有个什么很重要的事情给忘记了,可一直就是想不起来,而且这种不安的感觉随着时间的推移就越发的浓重,让她坐立不安,就连日常能很快让她全身心的投入的书本此刻看起来也是那般的枯燥乏味。叹了口气把书撇到一边后,她的目光被放在床头柜上的天心灯所吸引,那青灰色的石片静静的躺在柔和的灯光下,此刻看起来竟然有种刹那即是永恒的味道。
“等等,天心灯 ?”眨眼间杜若兰那就那么从床上翻了起来,飞速的穿好衣服,一把抓起桌上的天心灯,拉开门就冲了出去。她知道令她不安的原因了,方羽的天心灯还在她这里。
杜若兰一打开特护区紧锁的大门,四面八方瞬间缠上身体的酷寒和几乎同时在耳内响起的宛如狂风怒号般可怕声音一下子就把她拖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可怖旋涡,四周可以撕裂神经的可怕异音飞速地吞噬着她的神智,眨眼间就让她的身躯在贯穿了全身的眩晕、恶心以及刺痛中摇摇欲坠的往地上倒去。
“罄”就在这要命的关键时刻,一直紧握在手中的天心灯发出一声清鸣,打碎了异音的旋涡,同时一股不可阻挡的温暖瞬间穿越她神经,就在天心灯越来越亮的红色光芒中,杜若兰眩晕的世界里忽然一片宁静,随即站定的她就看到走廊一如平日那样安静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能置信地摸了摸依旧在她手心里发烫发光的天心灯,杜若兰随即飞一样的往三楼奔去,这一刻,她心里想的是没有了天心灯守护着的方羽的安危。
就在病房里那道若有若无的阴风逐渐凝聚成形的一刻,方羽清朗的声音就在病房里响起:“你终于还是来了,还不现形?”与方羽声音出现的同时,一蓬夺目到可以和太阳争辉的灼热亮光在病房的窗前亮起。在可让常人闭目的强光下,那团急速四逸的阴风中恍惚的可以看到一个灰影在以肉眼难辨的高速蜕化、缩小,水银泻地般的往地上散去,一声轻笑,“你跑的了?”一直坐在沙发上方羽也在声落的同时平空隐没。
就在这时,异变又起,一阵有若天风海雨般可以撕裂神经的可怕异音就在房门轰然粉碎声中在房内响起,同时一道绿芒电一般地向正在全身运功发光的张远之射去。
“轰”又是一声闷响中,病房内重新陷入一片黑暗,升腾迷离的雾气。纵横激荡的劲气光影,再加上有若风暴肆虐般一直不停呼啸着的可怕异音,把小小的病房变成一个诡异莫名的死域。就在惊醒过来后的王安心胆皆裂的恐惧中,他发现眼前一直未曾光临到自己身上的那些扑朔迷离的光影中,传来方羽的怒喝“原来是你。”紧接着病房的半空中暴出一蓬青绿色的光雨,在几乎同时响起的惨哼声中,一点摇拽着的绿芒从破碎的门中电射而出,一道红芒紧随其后一闪而过。随即,瞬间恢复平静的病房里传来一个人粗重的喘息声,就在这时,已经快要被吓的晕过去了的王安发现从入睡前就控制着他的力量消失了,于是,他歇斯底里地喊出了可能是自己这辈子里最凄惨难听的吼声:“妈呀,鬼啊!”
再说拼命奔向三楼的杜若兰,刚冲过楼梯的拐角,就被一股不可抵御的大力撞飞了出去。在眼前一黑的刹那间,她隐约察觉到一道绿芒在眼尾的余光里一闪而过,随即她发现自己高速抛起的身体落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若兰,你没事吧?”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她全身一软,就那么昏了过去。
抱着杜若兰的方羽一回到满地狼籍的病房,就看见一身大汗、满脸苍白的张远之直直地站在地上闭目调息,汗水还不停的随着他逐渐深长的呼吸从头上脸上涌出来。苦笑着看了看满地满沙发上散布着的木门的碎片和无数黑忽忽散发着焦臭的异物,方羽把目光投向另一边还保持着干净的床上,那里全身还在瑟瑟发抖的王安正傻傻地望着自己,要不是方羽知道他只是受惊过度,一定以为他是傻子。
“往里面让让,让她躺一下”微微摇头苦笑了一下,方羽对王安说道。
而此刻在象被火烫了一样快速缩到床角的王安看来,面前抱着女人的方羽就象刚从地狱里回来的魔神。还在不停升腾着汗雾的身上,衣裤边缘象被什么东西撕咬过一样变成丝丝缕缕的碎片,一头披散着的长发下,满是汗影的脸上神光隐隐,特别是那双前面看起来象水一样清亮的眼睛,此刻还散发着无穷无尽的杀气和摄人的精光。
顾不上理会缩在那里王安,方羽小心地把杜若兰放到床上后,右手抚在她的额头,饱含着安魂定清虚引的气机缓缓渡进她的全身,杜若兰苍白至极的脸色看得他心中大怜,于是玄功再转,九守功发,使她面色迅速红润起来,闭着的双眼上,那长长的睫毛颤抖了几下,一声轻嘤杜若兰醒了过来。
杜若兰一睁眼,看到方羽就道:“方羽,给你天心灯,”说着就把至今还紧捏在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恢复了原样的天心灯递了过来。
看着她眼中的焦急,和手中紧捏着的天心灯,方羽心灵最深处的柔软被强烈的撞击了一下。头一次,面前这个丽人的样子完完全全的烙在了他心里,两眼充满深刻的感情,他盯着杜若兰的双眼,轻声说道:“已经没事了,你躺着休息一会。”
杜若兰的脸上迅速腾起了两片红云,她也是第一次从方羽眼睛里见到如此这般的神情,那双还未完全敛去神光的双眼里,她只看到自己的样子,一时间一种异样的感觉弥漫在她的身心。
看到杜若兰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方羽这才转头瞅了正呆呆望着此刻俏丽到不可方物的杜若兰发呆的王安一眼,眼睛中灼灼的神光让王安触电般收回了自己的眼神,诺诺的说不出话来。
深吸了口病房里隐含着焦臭的空气,方羽一切外发的能量顿时平静了下来,整个人也恢复原来平凡从容的样子,这才笑了笑对王安说:“打电话叫你父亲找人来清理这里,最好在明天天亮前能做到看不出任何有关今晚发生事情的痕迹。自然,我想你也不会蠢到去和别人说今天这里发生的事情。”
尽管他是笑着说的,但语气一点都不客气,而且还隐隐的带着一点蔑视,这让已经坐起来了的杜若兰听的暗里皱眉,赶紧下了床过去拉了拉他后说道:“这里太乱了,味道也难闻,先到我办公室去吧,呀,对了,不知道下面守门的张师傅怎么样了。”
方羽伸手拉住急忙想跑下去看看的她,说道:“没事,整个在特护区的病人和医务人员都在这些异变出现时被来的那些东西事先迷得昏睡过去了,眼下就是在他们耳边打雷也不会醒来,你要不是带着天心灯,一样不会感觉到那些异音和现象,一进门就会睡过去的,你看他,”说着指了指开始正在恢复正常的王安,他在这房间里,在我们的护持下虽然没昏睡过去,看到了不少怪象,但异音却听不到,你就放心吧。”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那里调理自己的张远之也睁开眼睛,奇道:“小杜你怎么也在这里?”然后不等杜若兰回答,又急忙向方羽问道:“追到了吗?”
方羽摇摇头:“追出来碰上若兰,被她给跑掉了,算了,这次就当便宜了她,想她回去后也好受不到那里去,当时如果张老再多加两分劲,我看她的结果也这样了。”说着方羽的眼睛扫了扫面前地上沙发上夹杂在碎木片中的那些为数不多,最大不过如鸡蛋一样大小若焦碳一般闪着黑黑忽忽的东西。
本来正为自己的贸然前来而影响了方羽追敌的事情而感到有些懊悔的杜若兰一听吓了一大跳:“那些是人的碎尸?”顿时有了想呕吐的感觉,尽管她也因为工作的关系,见过,也解刨过很多尸体,但在这样的环境里,还是有着本能的反应。
张远之见了呵呵大笑:“小杜你可以拿一块去做化验,你绝对不会检查出那些是人身上的组织,只是一些非金非石坚硬无比的怪东西而已。”
有些心动的杜若兰真有了去拣一块了去化验的兴趣,忽然心里一动,探询的眼光望向方羽,方羽轻笑着答道:“没错 ,最多能检查出那是高含碳的东西燃烧过后的结晶,不用费事了。”
杜若兰一听方羽也这么说,就打消了拿一块去做实验的念头,不过眼光还是不由的在那些焦碳一样的东西上巡视:“呀,那是什么?”在地上的杂物里她看到一个碧油油的环状物,还没等方羽他们过去拣,一直坐在床上的王安却象箭一样的窜了过去,那速度一点也看不出来他的病还没有好。
在方羽他们好奇的目光里,王安神情激动地举着那个现在看起来就是指环的东西,用微微颤抖的声音问道:“方先生,这东西就是地上这人的?”
“没错,就是他的。”感应了一下后,方羽说道。
“那他真的完蛋了?”声音颤抖的更厉害了。
“都那样了还不完蛋吗? 连三魂六魄都被方羽炼化在这天地之间了。”张远之在边上好笑地说道。
“那,莹莹不是有救了,不是有救了?”嘴里嘟囔着让方羽他们不解的话,王安欣喜若狂的脸上忽然神色大变,一个箭步冲到方羽面前跪倒连声叫道:“方先生,请你马上就救救莹莹,迟了就来不及了。”
※ ※ ※
等方羽和杜若兰赶到城西的乌衣巷十六号门口时,方羽的脸色变得古怪起来,杜若兰一看,也跟着站住脚步问道:“怎么了方羽?是不是来晚了?”
方羽摇摇头说道:“不是,前面这个房子里只有一个人,正在睡觉,不过……”
“不过什么啊?”杜若兰拉住方羽的胳膊摇了摇问道。
“不过这个女人身上有点古怪……算了,先不管了,你在这里等我,我进去看看。”
方羽沉吟了一下后对她说道。
点了点头,杜若兰小声说道:“你自己也小心点。”
方羽应了一声后,就在杜若兰的眼皮底下,忽的消失了。
在杜若兰目瞪口呆不能相信的时候,紧闭着的院门一响打开了,一个女人跟在方羽背后出现在那里。杜若兰仔细一看,惊道:“原来莹莹就是你?”紧跟着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曾经叫她惊艳不已的女人来。
此番在穿破雪夜的灯光下再看,这个曾经在医院让她惊艳也把她吓了一跳的女人,尽管看上去依旧是那般出众的清丽,却少了那夜那种连她都觉得惊心动魄的韵味,现在看起来更象是一个比自己还小点岁数的清丽少女。不过在那少女的目光随即向她看来时,那种惊艳的感觉重新君临她的心灵,不同的是这次的感觉是那般的想叫人呵护和爱怜,几乎在这种感觉透过那少女的目光引起她心境波动的同时,自她的额心深处涌出一阵冰凉,令她的神经一凉,再看那叫莹莹的少女,又恢复刚才的那种只是个很普通的清丽少女的感觉来。
看到杜若兰有些不解的摸向自己的额头,方羽轻轻一笑 :“别摸了,回头再给你说,咱们快走吧,不然张老和王安要着急了。”
方羽他们回到医院时,神情激动的王小平已经带着好几个工人在那里琢磨着怎么装已经破碎了的房门了,病房里也已经收拾的整整齐齐,丝毫不见前面曾经有过的狼籍。
看到王小平看见自己三人后微微一愕的样子,方羽便明白他也不认识身边的这个叫他儿子那样紧张的女人。方羽也没说话,只是冲满怀感激的王小平笑了笑,就和杜若兰带着那女人进了杜若兰的办公室。
一路上没说过一句话的那个叫莹莹的少女一见到从沙发上一跳而起的王安时,又一次用叫杜若兰吃惊的高速从她身边扑出去落在了王安的怀里,嘴里不知道荷荷的说着什么,而王安也象找到了此生唯一的珍宝一样,紧紧地搂着她,嘴里只是不停的喊着莹莹,同时不停歇的亲着她的泪眼,自己也泪流满面。
他们两个这番根本不顾忌旁人的亲近让张远之看的大摇其头,也叫方羽和杜若兰觉得很不自在,于是三个人不约而同躲进了办公室里面的套间。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象话。”摇着头,张远之叹道,不过笑眯眯的眼神直在方羽和杜若兰之间瞄来瞄去,让杜若兰一下子便害羞地低下了头,不知道如何是好。
方羽一看轻笑道 :“张老,我们走后王安说了什么没有?”
“没有,只是在那里坐立不安的等你们回来,我问他也当没听见一样,看他六神无主的样子,我也懒得问了,等会你来问吧。”张远之说道。
“他说不说随他,要不说我们干吗多事 ?他们请我们来的目的我们都让达到了,背后的黑手也算是暂时处理了,而且莫名其妙的又帮他带回来个女人。他自己又不能遵守自己答应过的事情,我是不怎么想再管了。我想等天快亮的时候,再去趟废墟,安顿好格卢后就离开王家,张老你呢?”方羽有点不悦地说道,他受的教育里最讨厌的就是说话当放屁这一点,刚才王安在病房里忽然象急疯了一样拼命的求方羽赶快去城西乌衣巷十六号救一个叫莹莹的女人,还请方羽他们先不要问为什么去的原因,他会给留守的张远之说个清楚,所以方羽就认为他不守承诺,再想想孟胜蓝说的事情,对他那还有半点兴趣。反正自己答应父亲和黄远的事情都做到了,所以想就此离开。
“方羽,你怎么忽然之间这么急着要离开王家 ?而且我前面看到你对王安也很不客气,是怎么了?”张远之有些奇怪了,其实下午在后花园赏雪的时候,他就觉得方羽有些不对,这会只是感觉更明显了而已。
“张老,具体的原因你就别问了,反正咱们能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能早点回家就早点回家,那有什么不好?”方羽答应过孟胜蓝不说的。
“难道是应在刑名了?”张远之想到这里心里咯噔了一下,抬头看向方羽,隐约间似乎看到方羽点了点头。
杜若兰在一边听的也是心头疑云大起,同时对方羽说走就走的决定心里颇有些不满,她脸上的变化并没逃出方羽的眼睛,方羽只是微微一笑,心里便有了决定。
可还没等方羽说出什么来,张远之忽然好象想到什么似的,问起前面斗法时的事来:
“对了方羽,刚你怎么在说了句原来是你后会忽然变的这么狠?连他的元神都给炼掉了?我本来还以为你是要抓活的呢,被你这么忽然一下,让我都来不及全力施展,让那个女的跑掉了。”
听到张远之问这些,杜若兰不由又想起病房地上那些黑碳一样的东西来,人的尸体怎么可能变成那个样子呢?想到这里,她全身一震!“方羽杀人了,病房地上黑忽忽的那是人的尸体啊,自己刚刚怎么没想到这个?现在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忽然想到的这个现实问题一下子就让她俏脸上的血色尽失,大脑里嗡嗡的乱响,苍白着脸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若兰,你怎么了?”正想说话的方羽被她忽然间苍白绝望的样子吓了一跳,一个箭步过来扶住她摇摇晃晃快要摔倒的身体,同时更被她紧闭的眼中不停涌出的泪水弄的怜惜莫明。
“小杜,你怎么了?”张远之关心的声音也同时在她耳边想起。
“方羽你刚才杀人了,杀人了啊。”软弱地倚在方羽的肩头,她睁开模糊的泪眼,用一种哀莫过于心死的绝望和不舍望着面前方羽这张现在看起来让她心碎的脸庞说道。
此刻她的大脑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觉得一颗心里全部充盈的是一种深深的恐惧和无边无际的绝望。 在刚才那短短一瞬,她乱成一团麻的脑海里,已经闪过了各种各样的念头,但最后仅存的理智告诉她的事实是,方羽不管是逃,还是去自首,结局都是那么的绝望和灰暗,残酷的事实让她的心都碎了。
一楞之后,方羽揽住她肩膀的手一紧,狂涌起把面前这个为了自己而担心绝望到这般光景的丽人紧拥入怀的念头,心中更是被一种从没有过的温暖和波澜不停的冲击着。
他今天已经是第二次从杜若兰这里感觉到这种发自内心深处的冲击了,强忍住紧拥她入怀的冲动,方羽异光四射的眼睛一瞬不瞬的望着她的双眸,柔声说道:“若兰,你听我说,我没杀人,你听我说。”
已经坠落到绝望谷底的心被那句“我没杀人”又飞速拉了上来,将信将疑中,神思恍惚的杜若兰在方羽盯着自己的眼睛中看到了海样的深情和一种天地无限的从容,这深情,这从容不由分说地把她心里的恐慌与绝望赶落到天地的边缘,同时一种似曾相识的奇异感觉在她的身心最深处慢慢的荡漾开来,那是在秋日懒洋洋的暖阳下才会出现的一种闲适和自在。
看到靠在肩头的杜若兰已经在自己不得已而为之的定魂眼下全身放松了下来,方羽轻轻把她扶坐在沙发上,掏出手帕递过去:“若兰,现在认真听我给你解释,我没杀人,你不用担心。”身心松弛下来的杜若兰接过手帕点点头,擦着眼泪听他细说起来。
“刚才在病房里等的时候,病房前后共来了两个不速之客,而且他们施展的都是罕见的身神合一的炼形御元术,第一个被我接住的是个男的,后来被张老接住的那个是个女的。哪来这样高明的人,而且一来就是两个?我当时很是好奇,本想只是困住他们,好问个明白的。没想到后来我在和那个男的纠缠的时候,让我发现到他竟然是谢海添的弟弟,怪不得在他接近的时候,我心头一直无端的充盈着一股怒气,原来那是我身上经过谢海添而来气机的本能反应,于是我……”
“于是你就杀了他?” 杜若兰急问道,心里又隐隐泛起前面那种绝望和失望:“说到底还是杀人了。”但奇怪的是她发现自己的反应没有前面那么激烈,同时心神还不能完全从前面那种从容自在里恢复过来,这让她有点恨起自己和方羽来,当然对方羽说的那些古怪名词,她也有些许的好奇。
“谢海添是谁?”在她问话的同时,张远之也问道。
“若兰你听我说完,你就明白了。”冲杜若兰微微一笑后方羽又对张远之说道,“谢海添是我以前遇到过的一个阴魂,那还是我刚得到天心灯的异能后……”把以前因为夺舍和谢海添的接触到旱魅一战后谢海添自我牺牲的经过详细说过后,方羽安慰地拍了拍已经听的神思恍惚的杜若兰的膝盖一笑,又看了看同样全神贯注的张远之,笑了。
他自己这些年来的详细经历除了给他父亲方庭轩毫不保留的说过外,还很少这么详细的给别人说过,尽管前两天在杜若兰的逼问下,透露过一些自己的过往,但从没涉及到实质的详细情况,这次为了让已经触动自己心弦的杜若兰完全放心,这才详细地说了出来,当然一边听着的张远之他也信得过。
“这么说来,他弟弟现在也是借别人的身体寄灵了?” 杜若兰有些头昏昏的问道,现在她才发现以前的方羽对自己保留的东西还真是不少,同时也发现自己对方羽杀人了这个概念的认定变得模糊了起来,这个移魂夺魄的恶人难道还能算是人吗?很自然的,她对谢海添的弟弟,那个已经变成焦碳一般的东西憎恶了起来,这么一个早该千刀万剐的混帐东西连死都不让自己和方羽安宁。
“没错,而他在被我发现身份后的喝问里,从我传过去的气机感应中也发觉到了谢海添的气息和我无边的杀意,因此也狗急跳墙,自暴元神引魔入体,妄想化魔后和我来个同归于尽。硬拼的结果是他撼动不了我的元神,自己反在我反击的能量和自身化魔之后的能量相互激荡下化为灰烬,元神也永远的消失在天地之间。”
方羽说到这里,被张远之适时的帮腔打断:“你说他自暴元神引魔入体后才被你炼化的?怪不得那会忽然感觉到他那边的能量激荡忽然加剧。”
“对,所以我说我没杀人,想必张老也曾听说或者在书上见过自暴元神引魔入体后是一种什么样的形态。”方羽微微一笑答道。
点点头,张远之转头对迷惑地望着自己的杜若兰道:“小杜,对修炼的人来说,自暴元神引魔入体是一种禁忌的邪术,施展后,施展的人确切来说已经是魔不是人了,在能量急剧提高的同时,他作为人的意识完全丧失,如果方羽不炼化它的话,它自暴的时候也会把自己和自己周围方圆十丈内的一切事物都毁掉的。再说了,尽管前面我也很为宅心仁厚的方羽突然那么狠辣而感到不解和迷惑,但知道谢海添的遭遇和过往后,我就觉得他弟弟那个混帐东西是该被灭,没入魔前他就不配称为人了,更何况是在化魔以后?所以方羽说他没杀人说的一点都没错,不信你再想想病房里的那些碎末,那有人死后会是那样的?”
琢磨着张远之的话,再想想前面病房里那些黑忽忽的东西,杜若兰也觉得那实在不象是人,于是心里的重负渐渐消去,不过她还是追问了一句 :“方羽,真的没问题吗?”
方羽笑道:“真的没问题,就算我不炼化它,那些自暴后残存的碎片也绝对看不出是什么东西,要是那些是人尸体碎片的话,王小平带来收拾病房的那些工人怎么可能到现在还那么安静?”
方羽话音未落,套间的门一响,王安拉着那个叫莹莹的少女一起走了进来,没等方羽他们说话,俩人就“扑通”一声跪在方羽和张远之面前,王安哀声说道:“方先生,请救救莹莹吧……”说着眼泪就下来了,而那个叫莹莹的少女也泪流满面的不住磕头。
方羽轻轻一侧身,避开他们的正面,在张远之惊疑的打量那少女的时候,不顾杜若兰诧异的目光,走到窗户前面,望着窗外的雪夜有些冷漠地道:“一个被自身的门派截功散神了的人怎么可能是我这种无名小卒可以救回来的?再说离魂症又要不了命。”
听到方羽这么一说,跪在地上的王安虚弱的身体再也坚持不住了,就那么脸色一白,扑倒在地上晕了过去,他身边的少女莹莹一看,赶紧把他抱在怀里,嘴里更是呜呜哑哑的叫着,惶恐的的脸上神情更加凄然。
杜若兰一看,原来这叫莹莹的少女还是个哑巴,心里更觉得不忍了。刚才方羽那种冷漠的态度也很叫她不满,不过凭着她对方羽的了解,知道方羽那样做肯定有他的原因,所以忍着没出声。不过现在这么一来,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方羽,你今天怎么变成这样子了?看人家这么可怜,你能帮的就帮帮人家,不能帮的就好好给人家解释,你这是什么态度啊?你看人家张老都不忍心了,还亏你是医学世家。”
方羽一回头,看到神色略显尴尬的张远之和还在忿忿不平的杜若兰都在帮那少女扶昏倒的王安,叹了口气,也过去帮他们把王安扶到沙发上坐下,这才正容对杜若兰说道:“若兰,你不知道,有些古老的修炼门派里,对一些非常不肖的门下弟子有几种很严厉的处罚手段,其中一样就是截功。这不是小说或者电影上演的那种废掉武功那样简单的把戏,而是那些只有源远流长的大宗派里修为到很高程度的人才能拥有的法门,被截功的人很多自己都不知道,但从此终生无法在修为上再得到一点进步,慢慢的就会被排斥在自己的宗派之外。这是只比逐出门派略轻的一项惩罚,而拥有截功这种法门的门派和能施展这种手法的人,一般绝对有他的理由,不会胡来的。何况她除了被截功之外,还被人散了神,我不知道她以前做过什么,为什么会被自己的门派下这样的重手,但绝大多数这种被截功的人,只能由自己门派的其他人或者是截功人给解开,外人很难知道如何解救,就算遇到了有能力解救的人,都不大可能会出手,因为那就意味着你这个解救者和人家这个门派为敌,会惹起公愤的。你以为她是天生哑巴的吗?不是,她是被人下了禁制的。你想想一个被自己的宗派下了这么多重罚的人,我怎么可能说救就救?我说的这些你问问张老,看我骗你没有。”
还没等杜若兰开口,面色凝重的张远之就说话了:“方羽说的没错,事实确实是这样,象我这样无门无派的人,修练了一辈子,到现在也只能看到她被人下了禁制,既不知道是如何下的也不知道如何解救。”
“那如果她是被冤枉的,或者是情有可原的,你能救吗?”杜若兰还是有些不死心的问道,她总觉得那个莹莹太过可怜,而且看起来又不象是坏人。
方羽无奈的摇头苦笑,他发现自己对杜若兰是越来越没办法了:“能救,但你说的那种情况是不太可能发生的。”话音刚落,那个一直在王安边上抽泣的少女莹莹箭一般的弹过来跪在方羽面前,伸手飞快的在地上写道:“有话要说。”
方羽看见一楞,刚要说话,杜若兰已经先动了:“别跪着,站起来说话。”
她看不惯这类动不动就下跪的举动,因为这些和她所持的观念相饽,但以她的体力,怎么可能拉得起来死跪在地上不动的莹莹。
“你先起来,外面有纸笔,把你要说的写给我看。”方羽依然有点诧异地说道。
“不用了,我来代她说。”就在这时,刚醒来的王安挣扎着坐了起来说道。
5.列字篇 风水
“方羽,不管莹莹姑娘对自己的门派犯了什么错,总不至于连为自己辩解的权利都被剥夺吧?你看看她现在难受的样子,再说王安现在身体也这么虚弱,你就帮帮她,让她自己说好吗?”看着地上迟疑着不敢起来的少女和另一边王安苍白的面色,杜若兰不忍的再次帮腔。
“方羽,我看就听小杜的好了,你先解开禁制让她自己说,她要真是罪有应得,那回头再给她封上也不迟,我总觉得连话都不让说的处罚来得有点蹊跷,你说呢?”坐在一边的张远之这时也劝到。
轻叹了口气,方羽冷肃的面色不由的缓了下来,他自己心里其实也很不忍面前地上这少女盈盈泪眼中那怯生生的渴求和患得患失的希翼。弯腰扶起地上的莹莹:“你起来说话,机会只有一次,希望你不要自误。”就在地上的少女莹莹在惊喜中身不由己的站起来的同时,她就觉得两股一凉一热的气劲闪电般的从方羽手上涌过自己的双臂交会与重楼,随即全身一震:“呀~”的一声惊呼出口,不能置信的狂喜让她顿时泪眼更加的模糊。
“终于可以再次说话了,师傅啊,你在天有灵,可看到莹莹了么?莹莹终于可以再次说话了啊~”全身剧烈的颤抖着,她在心里默默的狂叫着。
听到她清晰的“呀”字出口,挣扎着半坐在沙发上的王安也忍不住双手捂脸,丝毫不顾忌旁人的呜咽着哭了起来,一时间,套间里只是一片压抑着的哭泣声。
倒是方羽和杜若兰他们三人,此刻只能莫名的互望着,一言不发的等待他们哭完说话。
“门装好了,杜小姐你去看。。”嘴里嚷嚷着推门进来后,王小平后面的话被面前的情景逼了回去。一愕之后,他厉声冲坐在沙发上和怀里的莹莹一起哭泣的儿子喝道:
“小安,你在干什么?这样子成何体统??”问到这里,脸色已经变的有些发白。
方羽一听,就知道这富豪和自己的父母都一样,是属于比较传统守旧的人。微微一笑,刚想开口说话,那边张远之先说话了:“王翁,先别生气,他们这个咱们一会再说,病房的房门是不是装好了?”
“是啊,所以我过来请杜小姐过去检查,看看是不是和原来的一模一样。”闻声后面色缓和了不少王小平强笑着回答,不过眼睛还是狠狠盯着低着头手忙脚乱的抹眼泪的儿子。
“方羽,张老,那咱们一起过去看看吧,要是能装的看不出痕迹那是最好了。”杜若兰一看现场的气氛有点紧张,赶忙说道。有时候,北方的这种传统和保守并不让她欣赏。
等自己父亲和方羽他们都出去后,已经能控制住情绪的王安双手扶住还在抽泣的少女说道:“莹莹,快别哭了,想想要给方先生他们怎么说你的经历和咱们的事情,看来今天我父亲这边也隐瞒不过去了,这是咱们最后的机会,快别哭了。”
“安哥,你的意思是把一切都说出来吗?那你的处境…”惊疑的,莹莹仰起还挂着泪珠的俏脸问道,眼中尽是不舍和懊悔,以及海样的深情。
“莹莹,我问你,按照你的感觉和知识,你觉得如果咱们隐瞒真相,能瞒过他们吗?
特别是方先生?”怜惜的伸手拭去面前玉人脸上的泪珠,面色凄然的王安轻轻的问道。
任由泪珠再次滚滚滑过顿时苍白到极至的面颊,痴痴的泪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面前这个对自己情深义重的男儿,莹莹缓缓的摇了摇头,心中一时间懊悔的恨不得就此死去。
泪水不停的从她眼中滚落,滴到王安的腿上,再一次,她觉得自己实在是个不祥的人,暗暗的她心里有了个决定。
看到怀中的玉人凄苦若斯的模样和眼中一闪而过的那一抹的决然,王安心头一颤,只是紧紧的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心里再没丝毫的犹豫,激荡的心情和百般的不舍和怜惜,只通过越来越紧的拥抱来表达着,斯时,他心里竟然觉得有种解脱后的轻松。
再说方羽他们,看着已经完全看不出异样的病房门,以方羽的淡然和张远之的阅历,也不由的在心里暗赞财势在现实社会里的能力。
“壁纸下的水泥会在两个小时内完全干透,到天亮后,这里会看不出一点被破坏过的痕迹,那些工人我也已经处理过了,绝不会有人泄露今晚事情的半点消息。杜小姐,方先生,张老,你们看还有什么地方不妥当,需要我做的?”
不自觉的抹了抹额头,王小平问道。
“恩,看来确实没什么问题了,方羽,张老,你们看呢?”仔细在病房里外巡视过几次后,杜若兰松了口气,但还是忍不住冲着站在那里只是随便拿眼看着病房的方羽他们问道。眼下的她可不想方羽因为这些细节而出问题。
“我看没什么问题,张老你看呢?”方羽微笑着点点头,对身边的张远之说道。
也不出声,张远之含笑点了点头。
直到这时,王小平一直悬着的心才完全放下来,同时间他脑海里已经转过了好几个进一步和院方交好的办法。他一直相信这世上,依他的财力,做不到的事情不会太多,当然,面前这两个男人是罕见的例外。
“方羽你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准备转身回办公室的杜若兰发现方羽一副似乎有话要说,却又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觉得有点奇怪,所以开口问道。她这一问,病房里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方羽身上。
迟疑了一下,方羽面上露出个奇怪的微笑,扭头给若有所思的的张远之说道:“张老,能不能请你们先在病房里等我一会,我想一个人过去听那女孩说原因。”话虽然是对张远之说的,可眼神还是似有似无的掠过了杜若兰纳闷的丽容和王小平惊疑的脸庞,最后才落在张远之的眼睛里。
张远之这时心念电转,尽管不明白方羽的闷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可今天方羽一连串不大正常的举动到此刻让他立时明白了方羽肯定有什么不方便说的理由。尽管和方羽交往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按他对方羽的理解和信任,他知道方羽这么做绝对有他的理由。所以马上默契的一笑:“呀,你不提醒我都忘记这个忌讳了,你尽管去,我们在这里等着。”顿了顿,转头给另两个一头雾水刚想说话的人神秘的一笑:“修行中有些事情有忌讳,给外行解释不清楚,咱们就在这里等一会好吗?大家都挺累了,就当休息一下吧,方羽你去就是了,早完早了。”
微笑着给张远之一个感谢的眼神,方羽又冲正在半信半疑的看着自己的杜若兰笑着点了点头,转身出了病房。身后,他听到又紧张了起来的王小平颤声问道:“张老,难道还有…”
看到方羽一个人进来转身关上门,还没等他转过身,坐在沙发上的抱在一起的两个人用同样叫人差诧异的高速跳了起来。
“方先生,”王安的叫声被少女莹莹急促的话语打断:“方先生刚我是骗你的,你还是原封上我的禁制吧。”
“哦?”方羽转过身,好奇的打量着面前苍白的少女,那双微带红肿的眼睛中流露出的坚定神情告诉他刚听到的不是说笑,于是缓缓的问道:“这是真的?”面色严肃了起来。
“不是,方先生,你别听她乱说,她。。她。。”急叫到这里,大惊失色的王安转身一把揽住身边的少女,情急的问道:“莹莹,苦了这么久,为什么还要放弃这最后的机会?难道你以为你那样我就会开心吗?你知道吗?每次看到你发病的样子,我恨不得遭罪的是我自己,如果到了现在还不能救你,我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思?难道你以为你走了我就能单独在这冰冷的世上单独活下去吗?你再听我一次好吗?最后一次。”说着说着,眼泪又忍不住流了出来,泪眼中更是一片凄苦和恳求。
“安哥,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我是个不祥的女人,是个灾星啊,安哥~呜”
一直坚持着在方羽面前绷紧站直的身躯一软,再一次投进身边爱侣的怀里,少女莹莹失声痛哭起来。
“莹莹,你不是灾星,在我眼里,你始终是值得我用全部的生命去爱的女孩,让我再为你努力一次好吗?要是这次还不行,我陪你找个安静的地方,抛开世上的一切烦恼,静静的等待下个月圆之夜的来临。我答应过的,不会再叫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去面对,不管是现实还是黄泉,我陪你。”激情的呢喃着,王安紧紧搂着怀中的玉人,不停的用脸摩挲着玉人散发出清香的长发,紧闭着眼中泪若泉涌,一时间觉得心如刀割。
看着面前两个人宛若生离死别的模样和言语神态之间流露出来的深情,方羽肃然的面容上也闪过一丝不忍,无数曾经的画面在脑海闪过,暗叹了口气,他开口了:“别哭了,哭解决不了问题,如果你们觉得我还值得信任,而你们真有隐衷的话,不妨说出来,看我能帮上忙不,这世上的事情都是人来解决的,不是吗?。”
松开拥抱,王安和莹莹睁大泪眼眼半惊半喜的看着方羽,方羽微笑着用力点了点头。
两人互相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的又弯下腿,方羽一看,头都疼了,赶忙抢前一步:
“别动不动就这样,我承受不起,坐下来把你们的事情详细说来,坐。”
“安哥,我自己来说吧,你休息一会。”坐定后,抹去泪痕的莹莹伸手握住身边脸色略现苍白的王安的手说到。鼓励的点点头,王安没再说话。
“我原本是一个弃儿,很小的时候就被人抛弃在一个孤儿院的门口,后来就被那家孤儿院收养,一直在那里待到八岁。”无意识的搅动的自己的手指,坐在沙发上的莹莹有点恍惚的开始了自己诉说。
“在孤儿院里,尽管没人欺负我,但所有的小朋友都不和我玩,带我们的阿姨也把我当怪物一样的看待,只有老院长,才会在我哭泣的时候安慰我。那时,尽管我很小,不知道为什么周围的人对我那么的嫌弃和厌恶,但那种记忆在我的脑海里,却一直可以追溯到三岁的时候。我原来一直以为所有的人都可以记得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可到后来,遇到我养母兼师傅,我才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小孩子都能记得那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情。就那样一个人孤零零的在孤儿院长到八岁,那一年里唯一肯理我的老院长也死了,我以为在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人关心我,在那时,我就想到过去死。”随着回忆的展开,莹莹搅动的手指上出现有力的线条,一阵阴冷的感觉逐渐在房间里旋起,但她自己毫不所觉,依旧神思恍惚的低头愣怔着。
凝神细听的方羽在房间里阴风开始的前一刹那就感觉到了她的异样,轻轻摇头阻止了坐在她身边的王安大惊失色要阻拦她继续说话的动作,挺身在沙发上坐了起来。因为感应而开始波动的气机略略调整了一下,用一种奇异的节奏、空蒙蒙的声音轻轻说道:“我在听,你继续说。”
“就在那最灰暗的日子里,我遇到了我养母楚姑。记得那是在一个暮春的傍晚,我一个人在孤儿院门口对着几支迎春花的残花发呆,至今都记得那时我面对残花,心里充盈的只是个去死的念头。”神思恍惚的呢喃着,述说的少女已经完全沉浸到当年的记忆中了。
“小姑娘,小姑娘,天快黑了,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不能拒绝的打断了她的思绪。
扭头,抬眼,她漠然的目光迎向了暮色中晚风里那一道奇异的眼神,随即迷失在那仿佛能穿越她寂寞岁月的那双眼睛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意识重新回归,她发现自己已经扑在一个仿佛在梦中想象了无数次的,妈妈那样温暖的怀抱里泪流满面。
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的拥抱着妈妈一样的脖子,同样用尽全部的力气,她尖锐的童音惊醒了不少迟归的雀鸟:“妈妈!”
自此,她就跟着这个在暮色里姗姗而来的女人离开了孤儿院,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乡村,乡村的环境当时尽管艰苦,但在这个她一直喊着妈妈的叫楚姑的女人无微不至的照顾下,她逐渐开始恢复一个小女孩应有的童真。
楚姑自己在村子里显得比较孤僻,不爱理人。不过那里淳朴的乡民和无数尽管粗野,但心地善良从不排斥她的同龄孩童,却依然就象她千百次在梦中企求的那样,给了她最渴望也是她永远都不能忘怀的一段童年,直到她十岁的那年,那个月光明媚的月圆之夜。
随着她呢喃的诉说,一直在搓动着的手指不知不觉的在变色,一种雪样惨白的颜色慢慢爬上青筋早已毕露的指间掌际。血色早已蜕尽的脸上,同样怪异的惨白在逐渐让肌肤变的的晶莹,满头乌黑的长发也在无风自摇中缓缓变的苍白,如梦的眼神也在眉毛的渐变中的逐渐的开始显得朦胧和空洞,漆黑的瞳仁中隐约闪烁出一点点碧幽幽的绿芒,在方羽清亮的虎目中,还可以看到一丝丝不绝如缕的阴冷不停的从她身上散发出来,房间里的温度在急剧的下降。
依旧是那般空蒙和怪异的节奏,眼神也开始散发出异光的方羽脸上的线条忽然显得异样柔和起来,伸手轻拂在已经开始全身发颤,面无人色的王安背上,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在听,你继续说
已经被眼前的玉人再次出现的异样和散发出的那种酷寒弄的身心皆疲,心胆似裂的王安在方羽的大手拂上背的一刻,这才全身忽的一松,正常了下来。他觉得背上的那只手就象一个温暖的熔炉,不但让全身发颤的酷寒转眼无踪,就连仿佛能让自己焚烧起来的紧张和焦灼也随之烟消云散,一种暖洋洋懒散的感觉包围着他的身体神经,好想就这么什么都不理了睡过去,可深心里仅存的理智和对爱人的牵挂却又让他不顾一切的保持着清醒。“决不能在这一刻睡过去”他在心里暗暗的给自己提醒。
仿佛神思进入了另一个时空,少女已经开始变的白到有些晶莹的脸上不见丝毫波动,好象这个世界上的一切再与她无关一样,就那么缓缓的在越变越白的头发和眉毛的映衬下,用不变的声调,同样的速度继续着她的诉说。
“那个月圆之夜,从月上枝头开始,我就觉得心里很烦躁,全身热的好象在发烧,身体里好象憋着一股说不清楚的什么东西,看见谁到觉得讨厌,为了不让小伙伴们和妈妈担心,我吃过晚饭就躲到了自己的床上。本来我一直要和妈妈一起睡的,可妈妈尽管很疼我,在这件事上却一直不松口答应我,坚持让我一个人睡在套间的偏房里,为了这个我偷偷的都不知道哭了多少次。妈妈难道你不知道莹莹是多么想和在回来的路上一样,每晚都睡在你温暖的怀抱里么?”一边说着,头发眉毛和肤色已经变成雪白的少女梦游般的张开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的身体,已经明显闪着碧光的眼神和脸上尽是一片舔犊的神色和深深的渴望。当然,方羽和屏心静气的王安也同样能很清晰的感觉到这些神色背后那一抹那浓到化不开的寂寥。
一切的种种,在眼前的少女那张逾见晶莹雪白的脸上的呈现,看上去是那般的诡异和凄艳。
“就那么强忍着身上越来越厉害的不适,我一直在床上躺到深夜,奇怪的是那天夜里,一向每晚都过来哄我睡觉的妈妈也从吃完饭后没再管过我,反而早早的关门躺下了。
静静的黑夜里,只有满身大汗的我在黑漆漆的偏房里一个人孤零零的忍受着身上越来越难受的憋闷和说不上来的恐惧,身上越来越烫了,身体里的那种憋闷好象渗透到了骨髓里,我好想大声的喊叫,好想就那么冲到外面去,可我不知道,当时心里一直有个声音给我说:“别出去别出去,一出去你又会成为没人要的孩子了,小伙伴也再也不会很你玩了。”我不要再次成为没人理的野孩子,我能忍住,我忍~。”全身紧绷着,更加用力的抱着自己的少女还是那种同样的节奏,同样的语气说着这本该是喊出来的当年。
王安心里徒的一急,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开不了口,想站起来,身体根本不听他的指挥,恨恨的拿自己仅能控制的眼睛瞪着看都不看自己一眼的方羽,他发现他此刻非常非常的恨面前这个男人,尽管理智告诉他方羽此刻可能已经在开始给自己的莹莹救命。
“然后呢?”仿佛不知道他灼灼的眼神正恨恨的看着自己的方羽依旧用前面的那种语气问到。
“就那么忍到半夜,当月亮透过高高的树梢从窗户缝里照到我脸上的时候,滚烫的全身忽然冰冷了起来,骨头里的那种憋闷也在身体内轰的一声炸了开来,当时头就象炸了一样激烈的钻心的开始疼,眼前闪过无数可怕的景象,我尖叫着晕了过去。”
非常突然的,一直在用固定的腔调和速度说话的莹莹忽然停了下来,两眼中闪烁的碧光徒的大涨,全身开始剧烈的发抖,抽搐,无数条青筋和血管在她外露的肌肤上突起,骨头喀喀的发响,布满青筋和血管的雪白身体痉挛着开始收缩,扭曲的脸上那再无半点血色的双唇间短促的厉叫了一声后,忽然发出能叫人血液停滞的怪音。那怪音仿佛来自幽冥,飘飘渺渺若有若无的开始,一口气未歇就又转为悠悠荡荡的天地间唯一的声音,如此这般的形容还不能说明白这声音威力的一丝,光看到在方羽防护下的王安脸上瞬间的呆滞就知道那声音对人神经是如何的侵袭和腐蚀。与此同时,声音变的更加凄厉,莹莹的身体收缩的速度也开始加剧,脸上手上的血管和青筋突起的更加明显,在晶莹惨白到近乎透明的肤色下,蜿蜒着蠕动着好象随时都要暴开。
就在异变陡起的同一时刻,一直稳坐在沙发上的方羽也徒的在一片红莹莹的明光里站了起来,从王安背上瞬间收回的大手在胸前换出无数让人眼花缭乱的的指诀后,变成赤红色的右手在一声断金裂玉的轻喝中一指点在已经收缩到刚才一半大小的莹莹百会,玄功百转,澎湃无匹的气机源源不断的往这身具先天阴神的无底洞中灌去,同时两眉之间七彩光芒流转,指粗的光柱同时电般的进入对方同样的位置,身上红莹莹的明光逐渐逐渐的包裹着他和面前的少女,灯光下除了一个红莹莹的光罩,再也看不到他和莹莹身躯,而刚才充盈在天地之间的怪音也消失的无声无息,诡异的房间里,只有无形的气旋发出呜呜的低吟。
几乎同时,王安的病房。
给满是疑惑的王小平大概说完前面发生事情后,张远之从王小平惊讶的神态上也看出来他真不认识王安那么吃紧的少女莹莹,便懒得去再多说什么。本来他自己也不很明白王安和那少女具体是什么情况,再加上又牵扯到截功等这类给外行说不明白的东西,还有敏感的他从方羽今天奇怪的表现上隐约猜到的端倪,因而也大大的淡了对王家父子的心劲。
一边不动声色的感应着办公室那边的情况,他一边笑着对远远坐在沙发那边心神不安地摩挲着天心灯的杜若兰说道:“小杜,你放心,方羽既然能一眼看出莹莹姑娘的古怪,那他肯定有办法处理,你不用担心的。”
勉强的笑了笑,杜若兰没有说话,自从方羽一个人过去后,她就一直觉得心里很不舒服,有种说不明白的东西一直让她觉得不安和烦躁。她很想追过去看看,但她又怕方羽不高兴,尽管和方羽在一起时间不是很多,但她自己明白,平时温吞平和的方羽其实也是一个骨子里相当骄傲和有原则的人,轻易不会生气,也不会向别人要求什么,但一旦要求了,那肯定很在意,在这一点上,他和自己很象。因此她尽管人在这里忍着没去,但心思全部都放在那边。到了此刻,她忽然有种自己要是也有方羽他们那样能力的渴望,这在她真心来说,还是第一次,因为此刻她总觉得心里的压抑和烦躁越发的浓重了,尽管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女性,但作为一个女人,她其实也很相信自己的直觉。
不自觉的,她站起身,想过去看看,就在这时,异音忽起。
几乎在异音忽起的同时,一直在她手里没有丝毫异样的天心灯连续发出三声清鸣,一蓬和方羽身上红色的明光毫无二致的光芒也在清鸣声里从她手中炸起,罩住她的身形,同时从额头上忽然就分出两道清凉的感觉滑过被侵入的异音弄的麻痹的神经,耳膜自动的闭上。
还没等她从最初的震惊里反应过来,把身体从跌坐到的沙发上挪起,天心灯在手心里又发出三声直入心肺的清鸣,而后徒的开始散发出灼热的高温,她觉得手心一烫,眼前的明光一涨,手本能的一松,紧握住的天心灯就那么平空从她掌心消失,两耳内“砰”的一声清响,一切瞬间又恢复原样。
震惊之余她本能的望向张远之和王小平,也就这么眨眼的功夫,手还搭在王小平背上的张远之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神色多少有点紧张,而他身边的王小平则是满头大汗,气喘如牛,神色间仿佛眨眼就老了很多。
“方羽”当杜若兰的目光遇到同样往她看来的张远之明显松了口气的眼光时,她忽然想起那声音来处的方羽,于是以她从没达到过的速度从沙发上跃起,闪出了病房,而几乎同时醒过神来的张远之行动更是迅速,根本不管身边有王小平看着,身子就那么一晃,平空消失在王安的病房。
房间里只留下几乎傻了一般张着大嘴,出不了声的王小平,随即一阵怎么都不能阻挡的睡意让他闭上了还在惊讶中的眼睛。。
杜若兰一冲进办公室刚要扑开套间的房门,手就被已经基本明了了情况后退出来等候的张远之一把抓住:“小杜,别进去打搅,方羽正在处理,不能打搅,咱们就在外面等着,一会就好了。”挣了两下没挣开,杜若兰的情绪稳定了一些。她微微喘息着急急问道:“他没事吧?”松开手,张远之让开一步,点头笑着说道:“已经没问题了,我能感应到他正在收,你过来看看。”
看到张远之很真诚的笑容,杜若兰提起的心才算放了下来,微喘了口气后,从门上的小窗口一看,就见到套间里满室正在逐渐变淡的红莹莹的光芒,光芒中心,方羽长发飞扬,侧影看上去屹立如山,左手成箭指搭在右小臂上,右手赤红如血,点在紧闭着双眼的少女头上,两人的眉间就向当年在戈壁见方羽给风雅慧眼传功一样隐隐有七彩光芒流转。另一侧的沙发上,王安正歪在一旁昏睡着,在门口都能听到他的均匀的呼噜声。
看到这一切,杜若兰心里又是一松,直到现在她的心才算完全放了下来,大大的喘了口气后,她又往里一看,这才发现方羽满头满脸的大汗,就连侧背后都能看到汗水浸透的痕迹,心里忽的一紧,转头问在一边摇头苦笑的张远之:“方羽怎么流那么多汗?难道解除个禁制会这么吃力吗?从没见过方羽象现在这么狼狈,他真的没事吧?”
“我也没想到这次会这么费劲,刚才我在病房感应到这边激荡的能量是从未有过的大,那串异音厉害程度也是我平生第一次听到,声音尽管不大,但对神经和心智的侵蚀竟然让我无法同时兼顾你和王小平,还好你有天心灯护着,不然就危险了。你想想,我们在那边都这么吃力,方羽亲自面对着,所受到的压力会有多大,再说今夜他连番出手,一直都没调理过,实在是难为他了,还好现在已经没事了,你放心,再过一会他就能处理好了,你没看天心灯也过来帮他了吗?”张远之边说边伸手在窗户上指了指方羽的头顶。
杜若兰往里一看,这才看到天心灯就那么平空悬在方羽头上,发出一蓬暗红色光芒,照在此刻已经站在基本恢复原样的套间地上,双手奇怪的互扣着,闭眼做深长呼吸的方羽额头,一明一暗的红光随着方羽呼吸的节奏,逐渐变的的暗淡。方羽面前的沙发上,再没有丝毫异样的少女莹莹半躺在沙发上沉沉入睡。
方羽泛着红潮的脸庞随着越来越绵长的呼吸渐渐恢复原色,也不过一会会的功夫,他胸口明显的起伏全部消失。就在他睁开恢复空灵的双眼的同一刻,一直悬在他头顶的天心灯也恢复了它青灰色的原色。
睁开的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依旧在头顶上悬着的天心灯,方羽一向镇静自若的脸上眼中流露出明显不舍的神色,就在门外的张远之和杜若兰惊疑莫名的空里,悬在空中的天心灯发出一声暗哑的轻响,就那么在半空中变成一抹轻沙落在地面上转瞬消失。
就在门口的张远之和杜若兰惊讶的叫声里,方羽长吸了口气,转身拉开了房门走了出来。
“方羽,天心灯怎么。。”刚在外间的沙发上坐下,张远之就抢先问出了心中的惊疑,同样作为一个修炼者,他当然明白那等异宝是如何的难得,因此在知道杜若兰也非常想问的情况下,实在忍不住抢先问了出来,在平时的情况下,他绝对不会和一个女孩子抢着说话。
杜若兰也全神贯注的等着面上神色有点飘忽莫测的方羽的回答,在刚才天心灯化沙消失的那一刻,她就觉得好象那是自己一个非常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一般的难受和不相信。也直到那一刻,她才明白自己对方羽早已情根深种到连她都不能相信的地步。
轻轻的叹了口气,方羽嘴角爬上一缕苦笑:“因为我这次判断失误,差点出就此灰飞湮灭,天心灯为了救我,这次彻底耗尽了全部的能量,化沙而没了。”
“让你方羽灰飞湮灭??”这次还是张远之不能置信的睁大了眼睛奇道。坐在方羽边上的杜若兰也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尽管她不若张远之那般了解方羽的深浅,但在本心里,也不大相信一个看起来怯生生的小姑娘身上的禁制,会让连旱魅那种传说中的妖物都能收拾掉的方羽遭遇灰飞湮灭这么听起来叫人不喜欢的结局,不过连天心灯都化成沙消失不见了,看来方羽刚才真的是非常危险,她不禁对前面自己逼方羽救那少女而后怕起来,“如果真是方羽象他说的那样了,那自己…”
“方羽,对不起。”想到这里,她心里满是懊悔的说道。
“哦?”方羽被她没头没脑的道歉说的一楞,转念也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哦~,这不关你的事,你道什么歉啊,就算要怪,也要怪我自己太大意了,判断失误才有这样的虚惊。忘记我是医家出身了么?医者要有割股之心的哦,更何况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再说天心灯的得失你就更不用放在心上了,呵呵,何谓天心?天心灯是永远不会在这天地间消失的,以后你就会明白。别乱想了。”第一次,方羽主动伸手过去握了握她的手。
“恩?!方羽你这会好象更加的深不可测了,这是怎么会事?”在一边听着方羽说话的张远之闻言一楞,用神仔细的打量和方羽半天后,忽然惊讶的问道。
方羽微微一笑:“张老,以后千万不要再把我看的多高,我也只不过是个有幸得到了天心等的普通小子而已,其实很多地方我还得象你老请教呢,至于现在你感觉稍微有点不同了,那可能是我现在比较虚弱的关系吧,呵呵。”张远之听了,狠狠盯了他一眼,忽然呵呵笑了:“方羽,你这小子…”说完摇了摇头不再多说,方羽也呵呵一笑,不置可否。
心境大好的杜若兰听了他俩这几句含义似乎比较隐晦的话后,压住心头的开心,仔细的转眼瞧着这个开始慢慢接纳自己感情的男人,却无论如何看不出他有什么明显的变化,倒是身上浓浓的汗味让她只想皱眉,同时到这会才注意到方羽从前面和入侵的人斗法后,变成碎丝状的衣袖和裤腿的衣服还穿在身上,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怪异。
她刚想说话,张远之又开口了:“对了方羽,前面你到底是怎么个判断失误了?弄的现在这么狼狈?”听到张远之这么一问,杜若兰忽然惊觉自己刚才竟然只顾着想叫方羽去洗澡换衣服,把前面这么重要的事都忘记了,于是忽然红云上脸,在心里暗问道:“难道真是女人一恋爱就变傻吗?”不过问尽管是这么问,可得出的感觉却丝毫没让她觉得有什么不妥,忍不住斜瞄了方羽一眼后,心里反倒是有些甜丝丝的味道。
“前面我在听她说的时候,根据最初的感应,只是以为她被人下了禁制和有离魂症,张老你也知道,有些离魂症经过适当的调理后是修炼阴神游的捷径,比一般修炼者能更轻松的进入至微之境,所以我在她开始说的时候,缓缓的帮她松开了她身上的截功的禁制,同时在她出现离魂的初步症状的时候,并没有大控制,只是自己相应的做了些防微杜渐的调整而已,结果没想到她会在忽然间进入绝对的罕见的阴神魔化状态,开始进行最后的蜕化,直到那时,我才在瞬间打开的灵眼里发现她身具先天阴神,而且她的阴神由于本身修炼调理的不得法,进入了阴神魔化的最后状态,怪不得她宗派的人会给她截功,散神,还要在声带上下禁制,你也听到了,那化骨魔音有多厉害,幸好今夜这里本来人就不多,在的人先前被迷的昏睡也没解开,不然光那几声,就要闯出大祸来,侥幸啊。”方羽心有余悸的叹道。
“刚才你处理的竟然是具有先天阴神的人晋入魔化的症状?我说方羽啊,现在连我这老家伙都说不清楚到底还有什么是你做不到的了,能说的只有一个字,佩服!”惊讶之余,坐在沙发上张远之半真半假的抱拳说到。
“张老,你们说的先天阴神和阴神魔化是什么东西?是很危险的状况吗?”听的一头雾水的杜若兰见状好奇的问道。
“呵呵,我说小杜,以后有类似的问题我建议你还是去问方羽吧,他知道的比我清楚的多,他可有很多东西需要你去了解啊。”呵呵一笑后,张远之避重就轻的打趣道。
方羽说的这些东西,他当然明白什么东西,也正因为这样,一时间他还不能从刚听到的震动中恢复过来,本来他觉得他已经够明白方羽的厉害了,到了现在,他才知道自己了解的还远远不够。
“方羽?”没得到答案的杜若兰又不死心的扭头尝试着问身边含笑不语的方羽。
“修炼的人修炼到一定程度后,意识可以离开躯体出游,根据修行法门的不同和本身根基的深浅,这种出游又分为阴神游和阳神游,而所谓具有先天阴神体的人就是说这世间有些人不用修炼,先天就会有神游的能力,因为不是自己修炼出来的,所以把这种能力叫阴神游,具有这种能力的人自然被称为具有先天阴神体的人。
又因为神游牵扯到相当复杂的物质和精神两方面说不清楚的东西,稍有不慎就会出问题。具体出问题的种类和机会很多,而其中最严重的就是在神游中感应到一些不该感应的东西,在这种时候,自己的神识就很可能被那些东西控制,引发出游的人躯体和神识产生变异,这样的变异严重的时候一般就称为魔化,进入魔化晚期的症状几乎无解,里面那个莹莹姑娘恰好就是这种极为罕见的症状,更遭的是她本身还有修炼,所以就更危险了”不自觉的伸手抹了抹似乎有汗的额头,方羽发现自己搜肠刮肚的用她能听明白的话解释这些东西,似乎不比刚在套间里处理那少女轻松。
“哦,这样啊,那。。那莹莹姑娘现在没事了吗?”本想继续就前面的话题深究的杜若兰看到方羽的动作,忽然心里一动,于是边转了个话题问道。尽管作为一个出色的医者,今天这大半夜遇到和听到的东西每一件都让她觉得是那么的匪夷所思,这引起了她极大的研究兴趣,不过眼下的她可不想为了这些而让刚刚开始接纳自己的方羽为难。作为一个老师,她也知道想给一个没有任何基础的学生说明白一个很复杂的专业问题,是多么的困难,现在方羽下意识的动作表情就说明现在正是这种情况,所以她机敏的转移话题,并在心里暗问这几天的自己是不是因为这些好奇而给方羽造成了一定的困扰。
“基本没什么问题了,她魔化的根由和修炼出偏的问题我暂时已经帮她纠正过来了,本来最彻底的解决方法是干脆封掉她神游的能力,但这种事情我不能擅自做主,还要等她自己醒来后做个决定。”看到杜若兰不在问关于那些不好解释的东西了,方羽顿时觉得松了一口气的说到。
“那方羽你在解开她被封的禁制的时候,有没感应出她是那一派的?我想这会她宗派里给她下禁制的人已经感应到被你解开了,要是能感应出来,咱们也好早点做个准备,不然尽管咱们是为了救人,可引起人家的误解,弄出纠纷来就要头疼了。”看到杜若兰知机的不再开口说话了,张远之在暗暗点头的同时,自己忍不住问道。
“说起这个,我到现在都在疑惑,她身上的气机和法门的烙印以及一脉相承的禁制在我的感知是完全陌生的未知,阴柔而韧性,和我所知道的道门几支可以快速晋入先天境界的修行法门完全相反,但精微之处却完全不下于那些法门,但又不是是巫门和佛门的传承。这就让我觉得很好奇。我也正想和张老你探讨一下呢。”方羽微皱着眉头答道。
“尽管我不很了解这些,不过方羽,难道所有的修炼方法你都明了吗?口气这么大。”杜若兰听到这里,忍不住又说话了,尽管话一出口,她就开始后悔,不过这话她也实在是不吐不快,她觉得方羽刚刚这话口气也忒大了,这让她觉得不喜欢。
方羽听了,轻笑了起来,刚寻思着怎么给她解释一下才好,坐在另一边的张远之笑了起来:“小杜,这是你不知道才说的话,其实修炼的法门在各个宗教和民间尽管有成千上万种不同的支派和说法,其实真正能快速晋入先天,有系统有传承的功种,在这世上并不是很多,而且每一种都有它自己的特征意识,象方羽这种达到至微之境的人一遇到就能分辨的出来。再加上方羽本身的际遇,要是连他说的这个法门有这么高明而他却一点都没印象,那几乎是不可能的。”说到这里,他又对方羽说道:“我也没有丝毫印象,不过看来是很厉害。”
“特征和意识?”杜若兰忍着没再多问,只是有点茫然的坐在那里念叨着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问题,今天太多的古怪和冲击已经开始让她习惯了很多以前不能相信的事实,但听到张远之说一种修炼的方法也有它的特征意识,有特征当然好理解,但说到意识…
轻叹了口气,方羽有些无奈的苦笑道:“若兰,这个东西说不清楚,让张老给你实验一下你就明白了,张老,就让她感受一下冷热或者左右好了,麻烦你给她感觉一下。”
张远之打量了下正在为方羽的话而显得有点纳闷的丽人,微笑的脸上露出个恍然的神情:“小杜,你伸支手出来,然后听我说,感受一下你的手上的反应。”
不解的依言在方羽鼓励的眼神中伸出手,杜若兰心头些微有些不满,明知道自己从来没接触过那些东西,这是搞的什么嘛。就在这时,就听到对面的张远之笑着一挥手:
“热了”她赶紧注意自己手,却发现几乎在张远之说话的同时,手掌唰的一下变的冰凉,并且掌心中似乎还有丝丝的凉气在不停的往外冒。还没等她从惊讶中分清楚到底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反应,就听到张原之又在那里说道:“凉了”,仿佛声音就是个开关一样,她伸出的手掌在声音入耳的同时又蓬的开始变的灼热起来,而且能明显感觉到有很多热热的东西钻进自己的掌心,那种感觉是如此的真实和叫人不能相信,惊讶之下,她本能的望向在身边含笑不语的方羽,秋水盈盈的大眼中满是不能相信的惊疑。
方羽鼓励的笑了笑,示意她继续用心感受,半惊半疑的收回目光,索性把另一支手也伸了出来,这时,耳边又传来张远之声音:“左转三圈”,毫不意外的,伸出的两只手掌心里一种好象毛笔低着在画圆的感觉自左往右开始飞速的旋转起来,不但方向相反,同时旋转的圈数也根本不是张远之喊出来的三卷,而是就在几个呼吸间转了无数个圈,同时本来洁白红润的手掌就在她惊疑的眼光里渐渐泛出一种玉般晶莹的颜色来。
不等张远之再喊,她就在指头也开始变色的那刻触电般的缩回自己的双手,惊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看到她惊的脸色都有点白了,方羽有点后悔自己孟浪,刚要开口解释,就见她又伸出自己的双手仔细的打量着转眼间恢复原色的手掌,喃喃的奇道:
“难道是幻觉?”这时,张远之忍不住呵呵的笑了起来:“小杜,那不是幻觉,你要是普通人的话,你手掌上的感觉应该是和我说的话一样的,但现在你身上已经有方羽给你留下的种子,尽管你还从没感觉到它和锻炼过它,但它已经根据它本身的强横对外来的异力做出了自己的反应,这个实验就是让你明白,它也是有意识的,同时它在能够保持自身大特性的前提下,会随着你的意识和锻炼的方式表现出不同于别人的特征,这就是一般所说的几大先天功种都拥有的基本特征,呵呵看来方羽对你是…呵呵”笑着,张远之冲着红云上脸的杜若兰眨了眨眼睛,打住不说了。
一边含笑不语的方羽也没想到张远之会在最后又加上这么一句,毫不防备下他的脸色也腾的红了起来,一感觉到自己脸上变色,他赶忙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飞速的恢复原状,一抬头,这才发觉身边的杜若兰正含羞带喜的红着脸斜瞄着自己,眼神里包含的那种说不出的动人之处顿时让他刚刚平复的道心再次失守。
不过看来他的感情路上注定要磨难重重,起码现在依然是这般模样,就在他和杜若兰悄然无语,张远之含笑莫名的这一时刻,就听到套间的门“吱呀”一响,神清气爽一扫先前哀怨模样的少女莹莹出现在他们面前,就在他们还没说话的空里,莹莹又以她一直叫杜若兰不能理解的高速来到方羽面前:“多谢方先生救我回来,请受莹莹一拜。”说着,双膝一曲,就跪了下来。
方羽在她从门口出现的时候就料到她可能要来这一手,所以还没等她双膝碰到地上,就站起伸手把她扶了起来:“千万别再跪了,我承受不起。”到这时,回过神来的杜若兰也站起来把有些不知所措的少女拉到自己的身边:“莹莹姑娘,你怎么动不动就下跪啊,过来坐到这里说话。”说着不由分说便拉着少女坐到了沙发上。
浅浅的就那么直挺挺的坐在沙发沿上,神情激动的少女有些不安的对刚松了一口气也坐了下来的方羽说道:“谢谢方先生救回了安哥,又救了我,莹莹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才好。”说着,又想站起来,等发觉自己的手臂还被身边的杜若兰拉着的时候,这才就那么半站着鞠下躬去。
方羽见状,也知道这些来自古老宗派熏陶和调教下的门徒各个都比较守旧和巡礼,要是自己不安稳的坐在这里受礼,那回头还会有无谓的罗嗦,所以也就那么苦笑着安坐接受了少女的谢礼。一等她鞠完躬刚挺起身,还没等她再开口,方羽含笑的面色一正,沉声说到:“莹莹姑娘,你坐下说话,要知道救你不是为了你这些虚礼,而是看你和王安的感情真挚,同时也因为你身上的那重重的禁制和你那么严重的魔化症状,想必你也知道,我擅自解开你的禁制,已经和你自己的宗派发生了冲突,现在你自己的问题已经基本解决了,但你还欠我一个答应了的解释。你身上的能量反应和前面来袭击王安的那两个人非常的相似,我现在就需要你继续说你前面没说完的原因,我想不会有问题吧?”说完,两眼不起丝毫波澜的看着面前的少女,等待她的回应。
有点犹豫的缓缓点了点头,面色开始逐渐发紧的少女忽然转头看了看房间里正好奇的打量着她的张远之和杜若兰,迟疑的问道:“这位姐姐和老人家是。。?”方羽一听笑了:“这是医院里负责治疗王安的杜若兰医师,这位是王安的父亲请来和我一起帮助王安的张远之张老,都是和这件事有着密切关系的人,你不用担心。”方羽看她的样子,猜到她可能要说的是些不向让太多人知道的事情,所以很详细的介绍给她听。
又是一番让方羽无奈的见礼之后,依旧浅浅坐在沙发上的莹莹开始从头说起自己的经历,在说完已经告诉方羽的那些后,神色有点凄然的说道:当时我尖叫着晕过去之后,神思好象脱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就随着那一道月光瞬间进入广阔无垠的星空,我很害怕,但怎么样都无法让自己的感觉回到我的家里,我看不到自己的身体和手脚,却能完全的感觉到我的意识,就象自己变成透明的一样,在无边无际的星空里游荡,我脑子里想到那里,那里的景物和房间就会在瞬间出现在我的面前。
我在短短的瞬间就转完了我自己所有知道的地方,就是除了自己的家里。当时的感觉是只要月光可以照到的地方,我都可以在瞬间达到,我能看到在夜晚里出来的很多人,但没有一个人能听到或者看到我的喊叫,在那种无助的害怕和恐惧中大哭大喊的我发觉自己又成了没要的孤儿,当年在孤儿院的种种经历又再次主宰了我的全身,那种想死的恐惧中,我忽然恨起生下我的父母来,既然不要我,那为什么要生下我?
生下我了既然决定不要我,那为什么不弄死我,而要让我一个孤零零的在这阴冷的天地间游荡?”
随着她不自觉逐渐提高的声音,在杜若兰他们的眼中的她神色也变的凄厉起来,“看来她需要看心理医生!”这是杜若兰得出的第一个专业判断,后来看到神思又开始恍惚的她情绪太过激动,就忍不住安慰的拍着她的肩膀说道:“莹莹姑娘,莹莹姑娘,慢慢说,别太激动了。”这时她发现莹莹的全身都绷的紧紧的而且在隐隐的发颤,忍不住无意识的扭头看了看方羽和张远之,却发现他们两个都无动于衷的等着听少女莹莹的下文,于是不由在心里暗恼:“是不是修炼的人都比较无情?”随即又在方羽空灵的眼神望向自己的目光里把这个念头抛尽,因为她在方羽的眼神里看到了那么一抹思索和怜悯。
因为她的安慰和提醒而发觉自己有些失态的莹莹长吐了口闷气,凄艳的脸上勉强露出个抱歉的笑容后,又继续放缓了声音说道:“当时那种情绪很奇怪,我在恨完从没见过的父母后,又开始恨起所有对自己不好的人来的,那种愤恨的念头越来越强,强到自己觉得自己就要爆炸,就连天空中的月亮都是那么的讨厌,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从那里来的乌云遮住了夜空,紧接着愤恨如狂的我忽然发现自己被一股不知来自那里的狂风往天空卷去,风越来越大,周围也越来越黑,越来越冷,我也越来越怕,到了后来,我的感觉里全是风暴的狂啸和黑到什么都看不到的漆黑,我好象正在被风暴往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中卷去,同时,一种越来越可怕的感觉逐渐逐渐的变成现实,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冰寒在逐渐逐渐的吞噬着我的意识,尽管我看不到,但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喊和神思越来越弱,冰寒也越来越厉害,慢慢的,我游荡的神思好象要死了一样逐渐逐渐的消失。
就在我快要完全失去知觉的时候,感觉里一种剧烈的疼痛让我快要消失的神思又活跃了起来,紧接着风暴和冰寒象潮水一样的离我远去,在又是一下要命的疼痛中我忽然发觉自己回到了自己躺在床上的身体,转瞬就惊叫着醒了过来,一头扑进了面前妈妈的怀里。”
在方羽他们三个人的注视下,一口气说完改变自己命运遭遇的莹莹出神的呆了一会后,又继续涩声说道:“等在妈妈的怀里哭叫了半天后,在妈妈的安慰下基本恢复过来的我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和妈妈全身的衣服都被汗浸的湿透,同时我全身上下处处在不停的抽疼,要不是妈妈环抱着着我的双手里不停的传过来一种奇怪的东西让我觉得觉得稍微好受点,我想当时的我马上就会再晕过去的。妈妈看我哭声没了,身体也没前面抽动的那么厉害,这才把我抱到她的床上让我躺下,到这时我才发现当时的妈妈穿着一身我从没见她穿过的奇怪的衣服,平时挽着的发髻也没有了,一头长发就那么披散着,灯光下脸色有一种异样的白皙,两个眼睛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么亮,亮的我都有点害怕。妈妈放我躺下后,自己用一种很奇怪的姿势坐在我身边,闭着眼睛在那里养神,当时我在想,可能我把妈妈折腾坏了,不知道妈妈以后会不会为这个不理我了?尽管当时我全身酸疼的要死,可我当时心里就只有那么一个念头,以前那种没人理会和刚才在昏迷中那种孤零零的感觉实在是太可怕了。”
露出一个比哭还要凄惨的笑容后,她在张远之他们谅解的目光中又开始说道:“妈妈在那里坐了一会后,忽然睁开更亮了的眼睛,飞快的在我全身拍打了起来,她的双手好象是烫衣服的熨斗,拍到那里我那里的酸疼就减轻几份,在几乎拍打完我前面的身体后,妈妈又把我身体拨转了过来,又在我背后拍大了一会,最后喘着粗气低叫了一声,闪电一样的伸手从我的头顶拔出两根明晃晃的长针来,我当时在那么长的时间里,居然没发现自己的头顶里插着那么长的针,那两根针一拔出来,我全身马上就抽搐了起来,好象浑身的筋都在往一起收缩,那种疼到不能诉说的感觉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就在我疼到拼命大哭的时候,妈妈却一张嘴喷出一大口鲜血,人也软软的倒在了我身上,我更害怕,害怕到眼前一黑,又晕了过去。
等到我从昏睡中醒来,天色已经大亮了,原本压在我身上的妈妈也不在房间里,床上和地上妈妈喷出的血渍也已经看不到了,可我全身的酸疼和虚弱的感觉却让我明白昨晚那一切的事情都是真的,我的头隐隐疼到发木,身体好象都不属于我自己,就连想喊妈妈都没力气做到,直到后来看到面色惨白,象生了一场大病一样的妈妈端着稀饭出现在门口后,我的心才放了下来。
喝完粥后,我又昏睡了过去,就这样,那次我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才能下地,刚站到地上的时候,我腿软的都站不起来,要不是妈妈扶着,我当时就坐到地上了。”说到这里,面色异常凄苦的莹莹双眼中滚出了两行清泪,也顾不上顾忌方羽他们看着了,只是低下头喃喃的低语道:“妈妈,小时侯你会扶我,现在要跌到了谁来扶莹莹呢?
妈妈~”闭紧双眼双眼里泪水不停的滑落,一时间办公室里一片寂静,莹莹表现出来的那种深深的哀伤,弄的杜若兰也鼻头酸酸的有种想哭的感觉,轻咳了一声后,她忍不住对在边上默默不语的方羽气道:“方羽,干吗非要问莹莹的这些伤心往事不可?
就算你明白了她的过往,对你和她的宗派已经发生的冲突有什么影响啊?现在明摆着她的宗派为了防止她出问题而给她下的禁制,有必要在问这么多吗?你什么时候这么怕事了?当年我记得你连旱魅都没这么紧张过啊。”
一直默默在听的张远之闻言一楞,尽管觉得杜若兰说话的态度有点唐突,不过也觉得方羽整个今晚的举动确实有些出乎预料,尽管他前面一直也在忍着没问,不过到了这会也忍不住问道:“是啊,方羽,从今天白天我就发现你有事情好象瞒着我们,这会又这么注意莹莹姑娘的过往,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看你不妨开诚布公的说出来,也好过大家这么纳闷啊,说不定也不用莹莹姑娘这么辛苦的回忆了。”说到这里面色徒的一寒,冷然喝道:“王安你给我滚出来,我知道你在里面偷听已经很久了,你是男人不是?如果是就给我立刻滚出来。”
就在杜若兰闻言一楞,少女莹莹且急且慌的叫声里,面色发白,两手紧紧握拳,全身都在隐隐发颤的王安大步出现在众人的视线,稍见慌张的眼神躲过方羽如同利箭般闪着烁烁寒光的目光攒射后,又躲开张远之闪着精光的老眼和杜若兰诧异的凝视,最后定格在站在那里簌簌发抖的莹莹脸上,就那么看着已经泪流满面的少女,走到她身前,张开双臂把颤抖着莹莹搂入怀中,用面颊摩挲着莹莹的长发,他绷紧的面部肌肉和全身渐渐的松弛了下来。
紧接着他松开泣不成声的莹莹,双手捧住少女的面颊,苍白的脸上露出个温柔到叫人不能相信的笑容,柔声说到:“看,莹莹,我说没用的吧?咱们瞒不过方先生他们的。先不说我们一直以来的一举一动逃不过你们阴神宗的控制,而方先生却那么轻松的治好了他们拖了两年多都没办法的彻底根除的顽疾,这个表明方先生远远超越他们的实力所代表的事实,再加上我刚刚在里面听的时候,根据我的人生经验和方先生前面的态度推敲出来的结果,我就知道怎么瞒不过方先生的。”说到这里,他逐渐恢复血色的面容转向方羽,同样也一瞬不瞬的双眼直视着方羽精光四射的虎目,竟然挤出了个不算难看的笑容问道:“方先生,我猜你其实早已经知道我做的事情了,你是国家派来的吗?”
就在杜若兰疑惑的眼神里,方羽也微微一笑:“你做的事情我隐约的知道是没错,但我和国家没有任何关系,我就是应黄远伯伯的要求来看能不能帮你早日醒的,但我在无意间知道你做的事情后,不妨老实告诉你,我心里很鄙视你,依你们王家的财富,你还要去做那样的事情…“顿了一下,方羽收敛起笑容,出了口闷气后又说道:
“要不是看在你和莹莹姑娘之间的感情和她情况实在特殊的份上,我是绝对不会再帮你做任何事情的,现在既然话都说破了,我也再没有继续听你们说任何谎言的兴致,张老我要走了,你呢?走不走?”说着说着罕见的露出厌烦了表情的方羽转头对在一边若有所思的凝神听着他们之间对话的张远之问道。
说实话,到了这一刻,他实在没了再和面前这两个自己费了那么大劲,先后救助回来而到现在依然想撒谎骗自己的人说下去的兴致。反正答应孟胜蓝的事情都已经基本做好了,至于剩下的什么破案之类的事情和他可以说毫不相干,那个什么从没听过名字的阴神宗要来找自己的麻烦就让它尽管来好了,难道他们还能吃了自己不成?在厌倦之余他真的就想这么一走了之,面前这两个人太叫他失望了,在说完的瞬间,他的脑海里又闪过自己不久前遇到的另外两个互相深爱着的男女----小庄和铁梅,在这一刻,他依然觉得那是一对叫人喜欢的男女,起码比眼前的这一对强上百倍。
“方先生!”“方羽?”房间里几乎四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喝出方先生的王安面色涨红,情绪和苍白着泪眼喊出声音的莹莹一样显得很激动,而喊出方羽名字的杜若兰面色也十分的难看,只有同样喊着方羽的张远之的面色还保持着正常,只是神色之间点纳闷和不解。
仰天长吸了口气后,面色恢复沉静的方羽苦笑着摇了摇头,先对看着他的张远之说道:“张老,等回头我再给你解释,咱们还是先走吧。”然后又转头对正忿忿的苍白着脸含泪盯着自己的杜若兰放缓声音柔声说道:“若兰,别误会,我是离开这里和王家,暂时还不会离开省城的,你别误会,至于为什么要离开王家回头我再给你解释,但现在这里让我觉得气闷,我是想出去透透气。”说完,对着神色顿时缓和了下来的杜若兰笑了一下,然后又略带无奈的对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的王安和莹莹一笑说道:“我都说不管你们的事情了,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想继续撒谎骗我?两位就当可怜可怜我放过我好吗?我现在觉得很累啊。”
王安涨红的面色在方羽大为反常的表情和一番话前迅速的褪成苍白,然后更加迅速的涨红了起来,就那么圆睁着慢慢涌出倍感羞辱的泪水的双眼,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接不上来,全身剧烈的颤抖了起来。被他的骇人神色吓的哭出声来的少女莹莹一边哭着替他拍胸口,一边颤声对冷冷看着自己俩人的方羽求道:“方先生,你千万不要误会安哥,安哥是为了救我才答应他们条件去做那些事情的,不是你说的为了贪财,求你别再刺激他了,呜~呜~呜~~~”说着说着,她大声的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还没忘记为面色憋到紫红的王安抹胸口。
“哦?”听完一楞后,方羽一伸手,轻轻在王安背上拍了一记,帮他顺了那口气,然后叹了口气后说道:“或许你们另有隐衷,但我已经没有再听的兴致,再说给我说也没什么用,那种事情我无能为力,你们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转身就想走开。
“方羽,你等等!”身后传来还喘着粗气的王安气急的暴喝声。
“哦?”方羽平静的转过身来,静水无波的脸上一点兴趣的影子都没有,只是静静的看着一把抹干泪水的王安,等他开口说话。
让这一会种种的变故弄的迷惑不解的杜若兰和张远之直到这时才稍微有点明白了的感觉,杜若兰都隐隐觉得可能和表妹早上找方羽说话有关,但她和张远之一样,看到方羽这一会分外异常的表情和言语,也知道方羽此刻的心情实在是有点不好,不过想想也是,任谁碰上自己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人还在想办法欺骗自己的事情,大约都会心情差的极至,能象方羽现在这个样子,已经算是很不错了,尽管方羽也算是修炼的人,可他也是个年轻人啊,何况是自小受到北方传统教育的年轻人?因此她也注意着提醒自己一直没再多说话,只是和一边的张远之一样静静的看着事态的发展。
借着抹泪的功夫,情绪激动到要爆炸开来的王安终于平复了下来,痛苦的闭了下已经有些充血的双眼后,他睁看眼睛看着面前的方羽刻意放缓了语气,一字一顿的说道:
“方先生,只要你保证让莹莹永远的脱离阴神宗的控制,不让她再遭受刚才那种非人的折磨,我答应你,我天一亮就去自首,我王安尽管没种,也不是你想象里那样没种的人,我还记得我自己是个男人!”说到最后一句,他微红的双眼狠狠的盯了一边正看着自己的张远之,挺了挺自己看上去不怎么坚强的胸膛。
“安哥?!~不要啊,反正现在方先生已经说不管了,所有的证据也已经被他们销毁,只要你以后不再干了,谁能拿你怎么样?只要你平安,我宁愿让方先生再打回原形,这次不能再叫你为我牺牲了,安哥!呜~呜~呜~”
大声的哭叫着,一直偎在他怀里莹莹义无返顾的离开他的怀抱,站在了方羽面前:
“方先生,你还是把我打回原形吧,就是再加十倍痛苦的惩罚都可以,求你别在逼安哥了,求你了。”说着说着扑通一声就跪在地上,疯了一样的磕下头去。
方羽一看,闪电般的伸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把就把她提了起来,阻住了她磕下去就可能头破血流的动作,一伸手把她推进抢过来的王安怀里,然后自己后退了两步不胜烦恼的叹道:“你们到底想要我怎么样?王安我再给你说一次,我对你做的那些勾当没一点的兴趣,你怀里女人入魔的毛病以后只要她自己注意,就不会再犯,至于什么阴神宗的禁制我也已经给她解开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注意着方羽六情皆动的样子,听着他不合常理的话语,突然的,一道冰冷的寒意忽然从张远之的尾闾电一般的顺着他脊梁骨往全身散去,一个寒战过后,他的双眼里忽然间精光怒射,全身的毛发徒的挺立了起来,满含着近百年性命交修气劲的声音有若龙吟:“性天长静云归洞,定水无波月满窟,方羽!”
随着他的低吟,方羽全身剧烈的一震,脑后的长发唰的一下就在无风的房间里开始那般妖异的飞扬起来,灵动到仿佛不是人肢体的双手摆划出无数看的人眼花缭乱的指影最后以日奇印结满室激荡的劲气于胸前,长长的嘘了口气后,他睁开宛若黑宝石般隐泛七彩流光的大眼,轻喝道:“可是阴神宗的高人驾到?受你惠顾良久的小镇方羽在此恭候,还请出来一见。”
他的喝声未落,双眼隐含怒气的张远之也喝道:“卑鄙无耻的小人,有本事显形就滚出来,老夫渭城张远之在这里等你。”就在他的声音一落的空里,一个不男不女阴柔婉约的声音就在房间里响起“原来你就是方羽,今天算你们的运气,从这刻起,我阴神宗就此和你订下交情,那个乱吼乱叫的老鬼,凭你还不够分量成为我阴神宗的敌对,方羽,我还会来找你的。”
声音飘飘忽忽就在房间里回荡,但每个人都听的清晰无比,少女莹莹从声音初起的那刻起,就腿软的的要靠王安紧紧抱着才能勉强站立。而大吃了一惊的杜若兰早已经全身发僵的站在那里心头寒意四起,她找不到这个声音的来源,只有死死的盯着方羽毫无表情的面孔等待他的下一步反应。
她看到在那声音落地的瞬间,毫无表情的方羽忽然就那么灿烂的展颜一笑,笑容宛若大地回春,黑宝石般隐泛七彩流光的大眼里忽然就在笑容一起的同时充满了强大的信心,这让她顿时在心里放松了下来。
就见笑容灿烂的方羽全身一松,就那么自自然然的在身边的上沙发上一坐,象和对面的朋友聊天那般随意的笑道:“原来是阴神宗的宗主大驾光临,不过外面天寒地冻,风雪飘零,宗主不觉的无趣么?既然宗主已经出招了,我自然会随时候教,只是不知道宗主还有没有一派之主的风度,接受方羽单对单的挑战而不去找其他人呢?从宗主刚才的偷袭来看,我估计宗主恐怕是没有了,难怪千百年来无数的传说和典籍里,都找不到能修炼出如此境界的阴神宗高人的任何记录,呵呵,不知道宗主听到我这番激将之言后有何感想?不妨进来咱们聊聊?”
目瞪口呆的看着说出这番奇怪言语的方羽,房间里所有的人感觉晕忽忽的大脑近乎停止了思维,就在他们迷糊的空里,那个一个不男不女阴柔婉约的声音又在房间里响起:“果然不愧是天心灯的传承者,就冲方羽你今晚的这番话,本宗主就接受你的挑战,我倒要看看你如何同时面对我和宣真宗那个老不死的,呵呵。”轻笑了两声后再也听不到任何的声息。
松开紧握的手掌后,杜若兰发觉全身竟然有丝丝的凉意,就这几句话的功夫,她竟然出了一身冷汗,似乎感应到了她的不安似的,方羽大有深意的对她展颜一笑,那笑容仿佛在说:“和我在一起你可能会经常遇到这种常人不能享受的际遇和惊吓,你能承受的了吗?”赌气般的放松身体用自己最优雅的姿势在他身边坐下,也展颜还给他一个勾魂夺魄般的微笑,盈盈的秋水双眸仿佛也在说话:“我当然能承受,因为我喜欢。”
敏锐的注意到了方羽和她之间不说话的交流,也松弛了下来的张远之呵呵一笑,对着还在那里呆立着的王安和莹莹说道:“坐下吧,你们已经没事了,以后阴神宗和你们再无半点瓜葛,所有的事方羽一个人替你们挡下来了,如果你还稍微有点良心的话,就把所有的前因后果都不要有丝毫隐瞒的说出来,当然,你们要是不说,我们也不会对你们怎么样,只是我在将来死去的时候,会为来到你们王家帮忙而感到羞耻而已。”说完也不去管他们,径自坐了下来。
还没等惊喜交加的王安他们有任何的反应,方羽倒忽然站了起来,两步走到张远之面前,双手抱拳一个长揖深深的揖了下去:“刚才多亏张老及时提醒,不然方羽今晚就很危险了。”张远之赶忙站起,扶起方羽,两眼深望着方羽空灵的眼睛饱含感情的说道:“方小哥,以你我的相知相交,一切尽在不言,何许如此大礼?!”说着,发自内心的笑容在这两个隔了数十岁的人脸上同时泛起,那种相知的动人情景看在一边的杜若兰眼里,心头也涌动起一种暖暖的温情,就在这个漫长的冬夜里。
而站在那边的王安此刻拥着局促不安的望着自己的莹莹,内心深处觉得百感交集,心乱如麻,欢喜、羞辱、茫然、和些微的恐惧等种种情绪象怒潮般拍打着他的心防,尽管方羽和张远之他们再三的申明不再管他的事情了,现在的他只要带着历经了千辛万苦才算安然无恙的莹莹硬着头皮走出这个房间,期盼了太久的美好生活就会立刻出现在他们面前。
可不知怎得,面前这一老一少两个人的言谈举止中对他的轻视,让一阵又一阵罕见的难以言说的羞辱感觉从开始出现后就没再停止过,这使他有了种不顾一切把压迫了自己许久的私隐一吐为快的冲动,可怀中楚楚可怜的望着自己的那张尤有泪痕的俏脸和脑海里仅存的理智在不停的告诉他,一旦说出来后可以预见到的可怕后果,究竟是该为求心安而选择苦果还是为了将来而选择背弃良心,这种在平日几乎不用思考就可以做出的选择却在这关键的时刻让这位久历商海的王安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同时也叫他在心乱如麻的现在,莫名的有了好笑的感觉,这种被激起骨子里几乎消失了的血性的感觉与他而言,实在是个罕见的异数。
看到他略显疲惫的脸上神情百变,偎在他怀里的莹莹一颗心也随之起伏难安,从认识到相恋的这几年来,为了自己,眼瞅着面前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有为青年,变成了一个事事小心,步步为营的成熟男人。尽管在自己面前,他从来没流露过半句怨言不丝毫不开心的神色,但自己怎么能不知道他强颜欢笑背后的压力和那一份无奈的悲哀呢?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这个不祥之人啊,现在好不容易捱到了拨开运雾见青天的一刻,可现在…
想到这里,情急之下她再次把心一横抬头颤声叫道:“安哥~!”两行清泪随之从瞬间哀怨动人到极至的双眼中缓缓流出。
正在内心天人交战的王安闻声一颤,两眼再也不能稍离的望着这双几年来一直魂牵梦绕一刻都没忘记过的双眼,依稀他又回到了他们当年初遇的那个春天,就是这双哀怨动人的眼睛在对视的瞬间就击中了他心灵中最柔软的部分,让他几乎就在那一瞬间就疯狂的喜欢上了这双眼睛的主人。为了让这双眼睛里的忧郁和哀怨不在,自己和她共同面对了多少磨难?这压力沉重到几乎令人窒息的几年,无数次自己恐惧到即将崩溃时,这双眼里浓浓的哀怨便提醒着自己坚持下去,坚持下去。现在日夜盼望,为之付出了那么大代价的事情终于出现在眼前了,可自己怎么却会忽然这么想意气用事起来?
想到这里,他脸上的神情逐渐的坚定了起来,尽管脸色越发的苍白了,但眼神却已经不在游离,咬了咬牙,揽着自己女人的手一紧,带着莹莹两步来到房间中间,对着正静静看着自己俩人的方羽他们三个人深深的鞠了三个躬后,王安苍白着不带一丝血色的脸,涩声说道:“今天的一切多亏三位帮忙,但王安确实有不得已的苦衷,只好做一次小人了,如果方先生和张老前面说的话还算数的话,我和莹莹这就走了,几位的大恩我王安牢记在心,我王家的大门永远为几位敞开。方先生我们可以走了吗?”
就在张远之愕然、隐怒、鄙视的眼光中,在杜若兰惊疑、不解的注视下,脸上再没丝毫表情的方羽静静着盯着面前微颤着的王安和低着头抽泣着不敢望向自己的莹莹看了一会,缓缓的点了点头说道:“当然可以走,记得回去后叫人把我和张老的的行李给送到这里来。”说完低下眼睛,看着自己伸出来的左手掌心,直到他们走出办公室也没再看他们一眼。
走廊里传来的王家父子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直至再无声息。办公室里从王安他们出去后,一片寂静,没有人说话。
方羽还是头也不抬的看着自己伸出的左掌心,好象那里有无穷的奥秘。张远之只是静静的看着方羽,眼神中的隐怒和愕然这会已经被浓浓的担心所代替,而坐在方羽边上的杜若兰这一刻最是着急,她还从没见过方羽表现出这种样子,但她女性的直觉清晰的告诉她这时最好不好说话和做什么。尽管她从张远之越来越明显的担心里知道方羽这会大大的不妥。
就在房间里气氛沉闷到快要爆发的时刻,方羽终于抬起了头,淡淡的说道:“张老,若兰,我很累,想休息一下。
赶到医学院的黄桥看到来开门的杜若兰的样子,吓了一大跳,杜若兰脸色苍白,神情憔悴,眉目间全是浓浓的倦意和担心,看到他后露出的笑容也显得十分的勉强。
在一头雾水中进了客厅,看到曾经在王小平家见过的白发老人张远之也一脸忧色的坐在沙发上发呆,直到他开口打招呼,才猛然回过神来和他寒暄,但就是不见给他电话的方羽。
本来他还准备见了方羽和他发几句牢骚呢,好端端的半夜四点打的什么电话啊,搅人清梦。还不说原因的让自己在这么样的雪天里一大早就来省城,难道不知道这一来一去就要在雪路上跑一天么?
黄桥游目所及,房间里到这时还不见方羽的影子,又加上房间里这两个人的面色,他不由的心慌起来,也顾不上和张远之多说,一坐下来就问道:“杜小姐,我兄弟呢?”杜若兰指了指客厅边上的一个卧室:“在房间里。”黄桥一听心里又是一慌,方羽的为人他还不清楚吗?要是没出什么问题的话,不管怎么样,只要知道自己来了,绝对不会躲在屋子里不出来的。他是个直性子人,觉得不对,就马上从沙发上跳起来要过去看,却被身边的张远之一把拉住了:“他在入定,别去打搅他。”“入定??”黄桥一楞。“恩,从昨晚给你打完电话来到这里后,就在那房间里和根木头一样坐到现在了。”给黄桥端了杯茶后,杜若兰有点不满的说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黄桥一听没什么大事,便放心了不少,又坐下来依然有些奇怪的问到。
看他着急的样子,杜若兰知道他和方羽关系特别,于是就一五一十的把她所知道的一切说给黄桥听,起先黄桥还为自己兄弟的厉害听的眉飞色舞,不过当听了天心灯化沙而逝时嘴就张了起来,等听到王安和那少女莹莹就那么不明不白的走了时,气的脸都快绿了,只是不停的一口一口喝着面前的茶,压着胸口勃发的怒气。
等杜若兰说到方羽抬头说他累了时,他忍不住问道:“于是你们就到你这里来了?”“恩,我们走到医院门口时,王家派人送方羽和张老的行李过来了,还有那两皮箱钱。”说到这里杜若兰指了指靠墙摞在地上的两个皮箱。接着又说道:“本来方羽是坚决不收的,可是张老说这种人家的钱不收白不收,收了去那些山区盖学校修医院也比让他们挥霍着强,所以方羽才给你打电话,叫你把这些钱都带回他家去交给他父亲,要他父亲拿到他们那里一个叫柳塬的山村里去盖学校和给医院买设备,另外也叫你给他父亲和你父亲带话,说他在这里的事情已经办完了。说完这些他就借口说很累,进了房间,等张老和我觉得不对,进去看他时,他已经定过去了,听张老说他一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这么定过去,而且动不动一定就是好几天,是不是这样?”
黄桥一听,苦笑道:“这我那知道啊,不过我要是他,早就收拾那个王安和什么妖女了,怎么会那么轻松叫他们走?看来这次是我和老爸看错人叫他受累了,唉。对了,知道王安到底在搞什么勾当吗?连自己的救命恩人都不肯说。”杜若兰摇摇头:
“方羽没说,我也没弄明白,看他那个样子,问他也不会说,所以就没问了。”
“哦,那你怎么看起来气色这么差?你没睡觉吗?呀,难道是因为担心我兄弟?”
大惊小怪的,好象拣到宝了一样的黄桥贼嘻嘻的笑了起来。
被他这么突然一闹,猝不及防的杜若兰脸腾的红了起来,不过和黄桥她也没怎么客气:“哈,难道不行吗?”嘴里这么说着,不由的回想起自己和张远之发现方羽又开始入定后,张远之担心焦灼的模样引起自己的怀疑,追问之下这知道方羽前一次就因为心境不对劲而入定十一天,差点归道的事情来。
记得当时听完这个消息后,自己都和傻了一样楞住了。她还从不知道自以为已经很了解了的方羽还会有这么一个脆弱的死穴,直到张远之发现她象傻了一样坐在那里呆了半天后叫她好几次,她才回过神来。
仔细的回想过方羽的种种后,她也不得不承认,方羽在有些方面确实还象个大孩子,自己以前被他的内敛和偶尔一露的强悍表现所迷惑,根本没注意他在有些方面的单纯和不足,这次被张远之一提醒,这才有了明确的认知。
当时她在想明白这些后,还在心里问过自己,这样比较真实弱点明显的的方羽究竟是不是自己应该喜欢的那个方羽?结果她惊讶的发现自己似乎更加喜欢这个即简单又复杂的方羽,与此同时,她还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帮方羽克服在这些方面的弱点,让他成为真正强者的方羽。
这个念头也是在这次经历这么多事情后,在了解这世上真正真正还存在着一些常人和科学无法解释的人和事后,才逐渐形成的,要在以前,她怎么都不会相信这世上还有那么诡异和莫名的存在。
有这么多打算和期望了,她那里还能安心入睡?就这么忍着疲倦和瞌睡不停的盼着方羽的回归,本能的,她相信现在的方羽一定能顺利的调整好自己,再次用他恬淡的笑容面对这人世间的丑陋和美丽。
因此,在黄桥贼嘻嘻的打趣面前,她能勇敢的顶回去。
被她这么很大方的一反问,黄桥倒给问住了,一时间也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只好嘿嘿的笑着说:“当然行,当然行。”尽管嘴上没占到上风,不过黄桥心里还是为自己兄弟终于再次面对感情而感到美滋滋的欢喜,忍不住又拿着怪眼打量了红云上脸的杜若兰半天后,不由的关心到:“我说若兰,我看你还是赶快去睡一会吧,不然这样熬夜很容易老的哦,我兄弟等会醒来会心疼的。”本来就红了脸的杜若兰听到他越发放肆的话语后,脸色更红,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狠狠白了他一眼后,刚要说话,一直在一边静静坐着的张远之笑了:“是啊小杜,我看你还是去休息一会吧,方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醒来,你在这里枯等也不是办法。”“没事的,我现在还不累,要是到了晚上方羽还不醒的话我再去休息,多谢张老关心。”也就转眼的功夫,杜若兰已经从些微的羞涩中恢复了过来,微笑着回答到。
“那样的话,你不如自己稍微想一下,叫你身上的种子运转起来,感觉会好很多的。”笑了笑的张员之便不再催她,开口指点到。
“种子?怎么想一下?”杜若兰一时楞了。
“呵呵,你不用管是什么,你只要这么想一下就可以了。”
忽然想起在医院张远之给自己测试冷热左右一事的杜若兰便依言闭上了眼睛想道:
“运转一下吧,我这会好累。”过了一小会后,睁开眼睛给张远之说道:“什么感觉都没有啊,张老。”话没说完,就发现坐在对面的黄桥惊讶的看着自己的脸,一脸不能相信的样子,再看张远之,也是笑咪咪的看着自己,并不答话。她心里一动,站起来走到镜子前一看,可不是很奇怪,就这么什么感觉都没有的一会会功夫里,脸色已经明显的好了许多,明亮的眼睛里此刻几乎看不到任何疲倦的神色,就在这会,她才发现自己身体里那种熬夜后僵涩的感觉正在快速的褪去。
惊喜的伸手摸了摸自己基本恢复原色的面颊,不由的问道:“张老,这个东西怎么这么神奇?我自己连一点感觉都没有,那以后我工作就可以更不怕熬夜了,嘻嘻。”
她开心的笑了起来。
“这是因为你初次开始运转它,所以效果会比较明显,要是你天天练的话,过些日子你就会连外相的变化都察觉不到了,这方面的事情以后你还是问方羽吧,呵呵。”张远之笑着说道。
“不公平,方羽这小子重色轻友,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他!”在一边羡慕的快要流下口水的黄桥忽然忿忿的说道。
“呵呵,黄桥,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被它接受的,要是不合适的话,就算强求到,它自己也会很快回去或者消失的,再说练这些要吃很多苦,并不象你想的那么简单,何必强求?”张远之仔细打量了黄桥几眼后笑到。
“就知道说我不行,不试试怎么知道?”黄桥尽管已经信了张远之的话,因为当年方羽也曾经说过他不适合练这些,但还是觉得不怎么服气的嚷嚷道。
“如果你实在对这些方面有兴趣的话,不若我来教你吧。”出人意料之外的,张远之忽然说到。
“你来教我?”闻言一楞的黄桥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鹤发童颜,颇有点仙风道骨模样的老人,有些心动,但又怕人家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便仔细的往老人含着笑意的眼睛看去,好象不是说笑!
正要说话时就听到身侧门一响,方羽清朗的笑声传到:“二哥还不磕头拜师?张老可不是随便收徒弟的哦。”
一听身后出定的兄弟说话了,头都没回的黄桥二话不说,跳起来扑通就跪到地上给张远之磕下去三个响头。
手忙脚乱的忙过一阵后,有了徒弟的张远之心情大好,根据他的相术和刚在袖中的马前课所得,他知道这个黄桥以后在易数上绝对能传自己的衣钵,因此,一直显得笑咪咪的很是开心,再加上从房间出来的方羽看上去神清气爽,一点都看不出被自己所救的人欺骗之后的失望和打击,心里更是欢喜,想想这里也没外人,于是笑道:“方羽,王安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到现在我还一头雾水呢,能说说吗?”
一听到他问这个一直萦绕在众人心头的问题,大家的目光便全集中在方羽的身上,方羽微微一笑说道:“张老,我答应过别人不说具体情况的,不过我可以大概说说我推敲出来的可能。
那个叫莹莹姑娘可能因为身上的离魂症代表的先天阴神,而被家里抛弃,在孤儿院也可能这个原因被人疏远,她那个养母可能就是阴神宗的人,估计是因为发现了她奇异的体质,所以把她领养了过去,但我对她为什么不马上开始训练她也不是很明白,前面这些我们都听那姑娘说过了,看她的反应应该是真的,后来在她开始在月圆之夜神游出了问题后,被她养母救了回来,估计是从那时就开始正式训练她了,可能是因为方式不完全得法,她在以后的岁月里,因为自己也开始了修炼,神游时出现的问题可能就更厉害了,最后进入了魔化的状态,不得已让自己门派里的前辈高人给她下了禁制,但又治不好她的问题。
至于王安,看他们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是情侣了,可能是那姑娘后来遇到了王安,两人在一起发生了感情,但是阴神宗可能不同意,这个你也知道,张老,一旦元阴丧失,按照那姑娘的魔化状态,非立即毙命不可,而王安又情根深种,不能自拔,可能和他们就达成了一个交易,而就我知道,这个交易已经开始出问题了,所以双方可能出现了矛盾,本来王安他们注定是输家了,可没想到半截忽然冒出你我两个,机缘巧合下成全了他俩。大体就可能是这样了。”
“不过我觉得这里还有问题,按照咱们遇到的阴神宗的宗主和前面那俩人的水准和对他们功法的判断,那个莹莹姑娘按理是不会出偏的,另外,从王安的口气来看,应该是以阴神宗的人答应治好莹莹为交易条件的,还有,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一个隐秘清修的门派为什么会和一个商人做金钱的交易,他们要钱干什么?最后就是,要想救那姑娘,去掉帮倒忙的气机,直接收功比截功更加有效彻底,为什么要废那么大劲截功呢?”张远之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疑问。
“至于那姑娘为什么出偏,阴神宗要钱干什么我也不知道,至于截功这个问题,我倒是能回答,在我调治莹莹姑娘的时候,发现她进入魔化的时间已经不短了,她本身的气机已经成为魔化的资粮,要是直接收功的话,会立刻让她提前魔化形神皆亡,她的这个离魂很奇怪,居然只在月圆之夜发生。”轻笑着摇了摇头,方羽寻思着说到。
“方羽,那咱们现在准备怎么办?那个格户要怎么处理呢?”张远之知道分手在即,便开口问道。
“张老,格户的去处我已经想好了,我看不若你现在就和黄二哥去见我黄伯,这里不用再担心了。”方羽笑道。
“那你…”张远之看了眼在那里低头不乐的杜若兰一眼后替她问道。
“我还有些事情未了,大概还要在这里留上个三五天,然后便开始我的游历。”方羽也望了一眼正看着自己的杜若兰后答到。
“那好,方羽我们就此别过,希望你这次游历一路顺风,我建议你去游历的时候,千万不要错过了大海,大漠,还有大草原,如果有兴趣的话,还应该去西藏看看,这些大自然雄伟壮丽的景观,不去领略一下实在是游历中的遗憾,当然按照你的情况,我还是那句老话,多在城市人多的地方走走,只有人多的地方,你才能更快的找到你自己需要的东西,保重啊。”张远之站来,拉住方羽的手细细的叮咛道。
“张老你放心,你说的这些地方我都会去看看的,我还想远上昆仑,去看看西王母的那个瑶池呢,呵呵~”方羽毫不掩饰自己的惜别之情,呵呵笑着说到。
“要上昆仑去找神仙?怕是有人会不愿意哦。”提起地上的皮箱,黄桥坏笑着先出了房门。
“对了方羽,我发现你到目前为止,每次遇事,都基本使用气禁,以后也多注意注意别的方法,有空了多想想《化经》我想对你以后应付类似阴神宗的妖人能有点帮助。
“临上黄桥的沙漠王前,张远之又忽然说到。
“谢谢张老,你一路保重!”方羽认真的点头答到。“张老,黄桥,一路顺风。”杜若兰就在还在继续下着的雪花中,挥手送别。
沙漠王在雪舞中渐行渐远,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回到房间后,注意到杜若兰一直沉默着不怎么说话的方羽仔细的看了看她后问道:
“你整夜都没休息?是不是累了?干脆你现在就去睡觉,我也正好出去转转,顺便找间旅馆,等晚点了我回来接你,咱们出去吃晚饭好吗?”
“你出去找旅馆?为这么?我这里你住不惯?”杜若兰听了一楞。
“这个,现在我再住在这里好象不大方便。”方羽解释道。
“你不会这么古董吧?”顿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的杜若兰惊讶的问道。完了又淡淡的说道:“如果你要是真觉得不方便,那就去找好了。”
方羽见状也不在这个话题上多纠缠,笑了笑说道:“那你先去休息,我出去走走。”
在咖啡厅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没几分钟,孟胜蓝就推门走了进来。性子颇急的她一坐下来就问道:“方羽,我已经知道王安今天出院了,而你和那个张远之却没有一起回去,同时王安身边忽然又冒出个女人,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羽敏锐的感觉让他察觉了孟胜蓝语气里隐含的不满,知道她可能以为自己给张远之透漏了消息,于是微微一笑:“我今天找你来,就是想给你说这件事,不过说之前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昨天给我说的事情我并没有给任何人透漏,包括你表姐。”说完,抬眼看了看咖啡厅外和昨天一样的天色和雪舞,又微带感慨的说道:“最近几天,这里的天气真冷。”说完,拿起桌上要好的矿泉水,喝了一口后,把玩着手中的瓶子,不再看她,也不在说话。
同样敏锐的感觉到了方羽情绪的低落,孟胜蓝这才注意到今天的方羽看起来和平时有些不同,尽管那种感觉很轻微,但以她久经锻炼的洞察力和女性的直觉,她还是察觉了,她觉得此刻的方羽有一种她从没在他身上看到过的消沉和失落,同时还有些些微的茫然,这让她心里不由的有种歉然和想安慰的感觉。探手过去拍了拍方羽放在桌上的右手,眼睛一瞬都不瞬的看着方羽,轻声问道:“方羽,你看起来有些不妥,怎么了?”顿了顿察觉到自己的举动好象有点过分亲热了,于是在脸色微红,收回手的同时,垂下眼帘,轻轻说道:“对不起!”一时间她心里也有点茫茫然的,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说对不起。
方羽微微一怔,轻吸了口气后,把自己的心神调整了一下,这才又微微一笑:“没什么,谢谢。”放下手中的水,然后身子微微往前一倾,收起笑容正色说道:“昨晚王安醒了,同时也弄明白确实有异能者在搞鬼,这些异能者来自一个我没听说的门派,很厉害,但现在应该是不会再插手这件事情了,至于那个女孩,叫莹莹,来历我也不很清楚,因为我们能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再加上因为一些事情和王安有了不同分歧,所以我们就离开了。张老已经回去了,我这两天也要离开,因为昨天答应过要帮你,所以今天特意来找你说一下,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别的我爱莫能助,抱歉了。”
说起正事,孟胜蓝立刻恢复了警界之花的本色,在凝神细听的同时,脑海里也不停的分析着听到的东西,锐利明亮的双眼更是眨都不眨的看着说话的方羽。等到方羽一说完,她马上就把自己心里的疑点问了出来,她知道,彼此都是一点就透的人,说话没必要都圈子。
“你说的太笼统了,这里面有几个问题,一是那个宗派名字你没说,二是他们为什么以前要插手,而现在又不插手了,三是你们和王安会为了什么事情而产生分歧,我不太能想的明白,当然最后这个问题你也可以不回答,如果是不关案件的事情的话。不过方羽,我觉得你应该把详细情况告诉我为好,我想我还是值得你信任的,我知道事情绝对没你说的这么简单。”说完,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又伸过去握着方羽的胳膊,不过这次她没很快收回来,而是又拍了拍他胳膊后,才收的手。
方羽微微的苦笑了一下:“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好说话,不过我信任你,细节告诉你没问题,但事后有些地方我希望你自己知道就好了,不要把你的职业牵扯进来,因为我没兴趣。”
孟胜蓝认真的点了点头,不再说话,平心静气的凝神听方羽开始说在昨天医院发生的事情。
方羽也痛快,除了一些不方便说的细节外,基本上再没什么保留的把医院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她之后,这才松了口气的说道:“本来如果他们自己坦白出来的话,而确实是情有可原的话,我还想让他们直接找你,这样在能帮到你的同时,还多少能减轻事发后对他们的处罚,可惜他们不说,只好随他们去了。”
“你就这么叫他们走了?”孟胜蓝听完了,失声问道。幸好白天咖啡屋里人不多,音乐又在响,所以基本没惊动别人。
“是啊,我有什么理由不让他们走?因为我救过他们吗?”方羽似笑非笑的反问道。
“你…,对啊起码你救了他们,他们就这么走掉,不是明显的在骗你吗?”孟胜蓝本想说扑灭罪行,人人有责的大道理,可一个你字出口后,才忽然想起对方羽这怪物说这些可能用处不大,如果这道理有用的话,他就不会这么淡然的坐到这里给自己说这些了,所以这才临时改口。不过看起来临时拿过来的这个理由对方羽来说也不成立,这一点在她说完后就明白了。
果然,方羽听了后淡淡的一笑:“每个人做事都应该有他自己的原则,在我的原则里,并没有狭恩图报这一条,所以尽管从感觉上他们的选择让我心里觉得失望也很受打击,但我不会为了自己的好恶去改变原则,所以让他们走,我自己选择离开。”
“你,…”孟胜蓝一时被他给气的说不出话来,只好在说了一个你后,低头端起面前的咖啡边喝边整理自己的情绪。尽管心里不快,但她也知道自己无权去指责方羽说的不对,何况她早就明白就是自己说了也没用,这一点在从表姐那里知道方羽的过往后,掺和着自己和他的交往,早就仔细分析并知道了。
所以她现在只能用喝东西来平复自己的情绪,看看冷静点后,再有没办法说服方羽出点力,当然,她脑海里也不是没有想过让国家出面征用方羽,不过这个念头转瞬就被她丢到脑后。因为她觉得,自己更欣赏现在这般闲云野鹤般的方羽,在他身上,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感受到一种久违了轻松和飘逸,尽管是淡淡的。
方羽在孟胜蓝喝东西寻思的空里,也有点出神的望着窗外的雪舞想心事,尽管刚才在和孟胜蓝说起昨夜发生的事情时,他口气显得很淡然,但实际上昨天王安和那少女莹莹最后就那么失信而去带给他的冲击到现在还没完全平息,尽管昨晚他已经借着入定尽全力调节自己的心态了,而心态在最近屡次父亲和张远之的帮助下,也坚强成熟了不少,但毕竟被自己费了那么大劲救出的两人欺骗了的感觉并不是那么容易完全消失的,因为他所希望他们做的,只是个事情的真相,如果他们自己不愿意,或者是情有可原的话,他绝对可以当作没听过来处理的,这点或许在大多人的眼里是很不应该的事情,在有些人的眼里,更可能是一种罪行,但在他少许特异的认知里,对与错的判断并不是那么绝对的…
可尽管这样,王安他们还是用近乎欺骗的方式选择了背弃,这让他对人性再次有了不小的失望和质疑。还好深心里,他还牢记着父亲他们说过的话,还记得自己遇上的另外一些不同的人和事,让他相信,这人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这样的。
不过话说回来,尽管这件事情对心理的冲击和和引起的波动还没完全消失干净,但他自己却从没后悔过他自己的多管闲事和对阴神宗主说过关于和他单挑的话,因为那在他是另一个原则的坚持。
看着窗外那朵被他盯上的雪花飘飘扬扬自由自在的在风里打着小旋缓缓的落到地面,消失在一片洁白里不能分辨,方羽忽然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从定境中醒来后,一直被埋在心头的那种隐隐的不悦和闷气仿佛也随着那雪花消失的无影无踪,精神大大的一振后,他拿起水也喝了一口,放下瓶子后笑道:“要不要再来一杯?这件事我能做的就这些了,剩下的就要靠你们自己去查了。我看要不这样,咱们今晚一起去外面吃饭如何?我请客。”
放下基本喝完了咖啡的杯子,孟胜蓝被他的提议弄的一楞:“哦?一起吃饭?”她又有了把握不住面前这个男人思维走向的感觉。
“对啊,我已经约了若兰,你方不方便一起去?”方羽看起来兴致不小的问道。
“若兰?!”孟胜蓝瞪大了明亮的大眼,任由一缕似笑非笑的神情爬上自己的嘴角,慢慢的说道:“去,当然去。”
从省城颇有名气的老四川川菜馆出来时,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一出有空调的餐馆大厅,便感觉到天气比前面出来吃饭时还要冷的厉害,看到身边的两位女士从头到脚裹在厚厚的冬装里还是不由的打着寒战,方羽赶紧过去路边挥手拦住一辆出租,拉开车门请她们坐了进去。
他自己给司机说了地方付过钱后并没上车,刚想说话,孟胜蓝一把就把他拽住了:
“想跑?上来再说。”方羽一看口罩后面杜若兰也盯着自己的眼睛,就知道自己本想借着有孟胜蓝陪她的机会,跑去处理驻阵阴魂格卢,顺便在外边找地方住的打算落空了。于是也不在罗嗦,摇头笑了笑便痛快的拉开前门上了车。他也觉得到现在自己在杜若兰面前还是有点放不开,不过从此刻起,他是打算彻底放开了,有什么啊,最多就当是人生路上的又一个挑战好了,人家一个女的都不怕,自己到底怕什么啊。
在车开动的一刻,他好笑的想到。
等孟胜蓝走的时候,已经十点多点了,方羽坐在那里看着电视,手心微微的有点发潮,而杜若兰也一反前面表妹在的那时表现出的那样健谈和开心,只是默默的拿神情有些复杂的俏眼看着好象没什么反应的方羽,两人都不说话,看谁能沉的住气,一时房间里只有电视里的音乐在响。
沉寂了一会,方羽也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脸上的汗毛都在杜若兰的注视下紧张的竖起来了,调整了下心态,微微有些不自然的一笑后刚要说话,杜若兰神情有些飘忽的先说了:“表妹好象也有点喜欢你,尽管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不过我感觉的到。”
方羽一听,头都大了,赶忙说到:“那里有这会事,你别瞎猜。”他还真有点急了,心想,就你一个我都头大的要死,要是在掺和一个,天~。他都不敢想下去了。
于是情急之中,他习惯性的一口长气轻吸,灵神晋入云淡风轻的至境,心念一动,便知道杜若兰说这话的根由,于是自若的微微一笑:“你大概是感觉到有些事好象我俩瞒着你,所以才会有这个感觉,不错,她私下里是找我有事,不过因为那些关系到她职业的内部纪律,所以我和她都没告诉你和张老,而且现在也已经完结了,你不要想岔。再说,她和我一样,并不是那么容易对异性动心的人,我想这点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等方羽认真的说完后,杜若兰微带笑意的眼睛就那么斜了他一眼,好象被他认真的样子逗乐了,低头抿嘴一笑,又斜了他一眼,眼波流转,脸上神情有说不出的娇媚,换句话也可以说是艳丽到不可方物的那种神情。同时,在笑容达到最盛的时候,轻轻的嘴里就吐出两个方羽绝对能听清楚的字眼:“木头”。
方羽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拂着面颊有点傻傻的笑着。不过前面有些尴尬的气氛倒是明显的轻松了下来,同时冬夜的房间里,有一种似乎很温情的东西在流淌。
“对了方羽,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已经恢复了不少杜若兰问道。
“我想就后天晚上吧,反正我在这里能做的事情也都办完了。”说到这里,他又看了一眼她后,又补充道:“你大后天也要开始上班,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不若就走。”
显然,这补充的一句让杜若兰心情大好。她笑着问道:“那你准备去那里呢?总有个地方吧?”“我今天出去过桥的时候,忽然有了个想法,想就沿着咱们这条大河往下走,一直走到入海口,然后乘船入海,去看看所谓的蓬莱仙岛。”说起这些,方羽来了兴致。
“恩,也不错,黄河万里入东海,要是沿着大河走下去,你基本上就可以看全张老临走时所说的大漠,草原和大海了,只是可惜,看不到西藏高原。”一听方羽说要沿河而下,杜若兰就明白了他的这么安排行程的意思。
“呵呵,西藏那边我准备游历完沿河的地方,再看完杏花春雨的江南和神奇美丽的西南后,回来的时候再去,然后沿大河而下,顺便看看大禹在这一路上的鬼斧神工,上游有不少据说是他亲手开凿的峡谷,我很想去看看。”说到这里,方羽已经神游万里,脸上一副神往的模样。
“你好象对大河的兴趣比长江的兴趣大的多啊,该不会是有偏见吧?”自小生长在大江边上的杜若兰有些敏感的问道。
“哦?不是啊,我只是因为自小生长在大河边上,所以对它感觉更亲切些而已。应该是没有偏见吧?”方羽闻言一楞后,琢磨着自己的内心,不很确定的说到。
“我觉得你有,如果你真是象你前面所说的那样,这次出来是为了找自己的方向而游历的话,我觉得你也应该同时感受下长江流域的文化,要知道,那也是整个中华民族文化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何况,你崇尚的老庄也算是长江流域的人。”杜若兰说完后,又有点若有所思是说道:“其实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你更应该去外面看看整个世界,就知道这个天地到底有多大。”说完,有点深意的横了他一眼。
方羽听了,尽管不很明白她最后那眼的含义,但也多少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有些地方有意见,于是很诚恳的笑着问道:“若兰,你说的很对。你是不是觉得我想的或者做的有些地方视线狭隘了一些,或者有别的什么不对?”
杜若兰一看他很认真的样子,于是也不再隐瞒自己的想法:“既然你这么问,那我就说了,不对的地方你就当是警惕吧,尽管你平时显得彬彬有礼,同时也很照顾女性,但本质上我觉得这是你身上很重的大男人主义的一种隐性反应,而且你说的不错,你看问题有些方面的视线确实狭隘了些,传统的东西尽管有不少好东西,但我觉得有时候你也未免太过古老了,有时候古老到让人都觉得…”说到这里,看到方羽愕然的样子,不由噗嗤一笑:“我不说了,暂时也没别的了,看你那呆样,难道我有说错吗?”
方羽苦笑着摇了摇头,边在心里自问,边斟酌着怎么回答。他觉得因为年龄和阅历以及学识的关系,自己的视线有时候或者会显得传统和狭隘一些,但大男子主义这个东西他觉得有些冤枉。正要开口请教怎么样才算不是大男子主义的时候,还带着笑容杜若兰又说话了:“对了方羽,我本来还有几个不明白的地方要问你呢,刚这么一打岔给忘记了,你困不困?困了先去睡觉,咱们明后天再问也行。”
方羽微微一笑:“我没问题,只要你不困就可以。”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琢磨她要问什么,慢慢的,他已经开始有了杜若兰并不比孟胜蓝好应付的感觉。
“我刚睡起来不久,怎么会困呢?”看了眼腕表,还不到十一,于是她又说道:“前面我听张老临走的时候,说什么格卢,格卢是谁?为什么要处理他?能说说吗?”
看着她好奇的眼神和兴致勃勃的样子,方羽点了点头。
等听方羽说完后,杜若兰心里既为听事情觉得有点悲哀,又为方羽经常碰上这样的难以两全的事情而感到有些可笑,同时更为前面刚失去的天心灯有些惋惜。起身给方羽和自己的茶杯里又添满水后,她顺势坐在方羽身边,说道:“又是个和谢海添类似的悲剧,现在天心灯又没了,你准备怎么处理他呢?是放手不管了还是…”。她不太希望的结局她没说出口。
“怎么会放手不管呢?”方羽奇怪的反问道。
“本来我以为王安他们都那样了…恩,你说你想怎么处理他吧。”稍微一想就明白自己有些地方一时没想清楚的杜若兰不在解释了,直接问道。
“本来我也很觉得很棘手,不过昨天我忽然在那个阴神宗的宗主消失的那一瞬,想到了个办法,本来想今晚就去处理的,结果没去成,那就等临走时再去吧。”方羽笑道,眼神里有开心的光芒在闪动。经过这会的交流后,他慢慢的适应了在杜若兰的注视和身上淡淡的甜香里说话,开始和在家一样,不知不觉间流露出了还是年轻人的本色。
“哦?别买关子了,说啊。”杜若兰笑着伸手推了他的胳膊一下。
“我想用他布的那秘阵,和青龙坡那里本来就有的那股异力,把他的阴灵炼出来。他能自由移动后,叫他去给王闻川当阴护法。反正我估计王闻川现在也正需要护法。”
方羽忍不住开心,微笑着说道。这个格卢实在是叫他费不少的心思,现在终于想到一举两得的办法了!
“王闻川又是谁?”杜若兰知道如果自己忍不住好奇,要问他用什么办法把阴灵炼出来,估计又要让他觉得吃力,因此就没打算问,知道他既然说了,就会有自己的办法,不过这个从没听过的人名却是不能不问,现在的她最需要的就是多知道点方羽的过往,只有这样,她才觉得心里会安稳一些。
方羽见问,知道又不小心把自己的秘密泄露出来了,不过这会也没觉得有什么,于是又把《传承》里发生的事情给她详细说了一遍,直叫杜若兰听的目放异彩,津津有味。
“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快快招来。”杜若兰在开心之下,准备放开手脚严刑逼供了。
“你不困吗?都十二点多了啊。”方羽拉过她的胳膊看了眼表后笑道。
“不困!你快说啊。”杜若兰就势拉住他的胳膊摇到,脸色微微有点泛红。
方羽心念一转,惊觉自己好象越陷越深了,再加上这么晚了,说《前生》的事情给她听怕吓着她,于是本能的摇头说:“没有了,没有了。”
“真的?”杜若兰直觉里觉得还应该有些才是,不过同时心里也明白,要是一下子问的太多的话,很容易叫方羽觉得自己太过痴缠。于是放开他的胳膊借喝水的功夫平息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后,放下茶杯说道:“就信你这一次。现在问最后两个问题,王家的事情你真决定不再管了?”一想起令她疑窦从生的王安和那叫莹莹的姑娘,她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尽管到现在还不是完全明白他们到底是怎么会事,可他们最后的选择让方羽受到了伤害,这让她在心里觉得很生气,尽管她没表现出来。
“能帮他们做的我都做完了,我还能管他们什么?”方羽自嘲的笑了笑。
“我主要是觉得那姑娘有点可怜,要是阴神宗的人再去纠缠的话…”有些言不由衷的,她说道。到现在她基本肯定了自己前面的猜想,表妹这次来可能和王家有关,那绝对不会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不然方羽不会到现在还不说的。
“呀,你不说起我倒还忘记了呢。”嘴里说着,方羽坐直了身体,虎目一亮,右手随手一挥,变魔术似的,手中出现一个碧绿的指环,看了看,顺手装进了口袋。
“啊!那是王安从病房的地上里拣到那个指环,怎么忽然就跑到你手里了??”瞪大了眼睛,杜若兰惊讶道。她明明看到方羽手上刚才没有任何东西,怎么转眼这个本该是王安那里的指环就出现了。要是换个人,她一定以为是在变魔术,但是对方羽,她知道绝对不会那么简单,方羽不是那么无聊的人。
“呵呵,这个东西留在他们那里只是个祸害,既然已经帮了他们,那么就帮到底好了。”方羽避而不答东西是怎么来。
眼波流转,杜若兰知道方羽不想回答自己的问题,也就不问了,反正方羽身上希奇古怪的事情也不是这一次了,不明白就不明白吧,相信以后会有机会的。
想到这里,她又开始问第二个,也是最后一个问题:“那个阴神宗的宗主是不是很厉害?”问起这个,杜若兰的面色不由就凝重了起来。她还记得方羽在医院好象是被人家暗算了,可他自己还不知道,要等张远之提醒才可以发觉,所以不免为已经说了要和对方单挑的方羽担起心来。
方羽微微一笑,安慰似的拍了拍她扶在膝盖上的手说道:“当然很厉害,不过他要不是乘我连番救人后有点虚弱和大意的空挡,也不会那么轻易用变自神交的精神异能影响到我的神识了,以后,呵呵。”虎目闪过精光的方羽笑着打住不说了。
“神交?”杜若兰忍不住又有点好奇的问道。不过等方羽微笑的眼睛看过来时,也不由的俏脸一红,嗔道:“不问就不问好了,小气鬼!明天陪我去逛商店,现在去你昨天入定的房子睡觉,我累了。”说完,站起来径自回自己房里去了。
方羽一听明天要去逛商店,头皮发麻的苦笑着摇头,也站起来走过去关掉早就不知道是演的什么东西的电视,就那么继续苦笑着进了自己的客房。他,至今还没忘记当年陪另一个女人-----唐丽君去逛商场的痛苦经历。
在关灯入定的前一刹,他脑海里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凡是女人都爱逛商店?
这是为什么呢?”随即进入也不知道是不是无忧的大定。
下了整整三天三夜的雪终于在方羽要走的那天傍晚停住。随之而来的,是连素来习惯了寒冷的西北人都人忍受不了的酷寒。零下20度左右的气温使得暮色早早笼罩住了的街头几乎看不到几个行人,就在这样的夜色里,方羽依然平静而又坚决的婉拒了杜若兰数次明显或婉转的挽留,在神情复杂的杜若兰和赶来送行的孟胜篮的不悦的目光里,踏上了他预定的行程。
尽管他知道不让她们到车站送行的要求有些过分,但他还是硬让她们答应了,因为他在上车前,还有事要去处理。
轻快的走在几乎无人的街道上,感受着冰冷如刀的寒风刮在脸上身上的动人感觉,这两天来有些因为半封闭而显得有些迟钝了的六识在冰凉的夜里显得格外敏锐,天地冷寂,有些久违了的轻松感觉让他的心灵分外空灵,当然,昨天被杜若兰胁迫着剪成短发的头在夜风也多少有点凉凉的快意。
把心神浸入无边无际的夜色,任由灵神贪婪的感受着自然风暴的魅力,就在越来越凄厉的寒风里,在同样越来越快的的步履中,他定水无波的脸上的脸上涌出淡淡的笑意,他这时正在想等会要睡觉的杜若兰如果看到枕头下面失而复得的天心灯时,该是什么样的心境。
在天心灯为了他而化灰消失的前夕,就在最后的光芒黯然淡去的那一刻,在一种似曾相识的异境里,他的灵神在那电光火石的瞬间看到了天心灯自古到今的传承的经历,尽管在震撼中,大多的内容被他忽略不记,但就在那一刻,他已经明白只要世上还有他这种人在,天心灯就永远不会在这世间消失。而现在,他不过是提前几十年让天心灯重新出现而已,当然,此时的天心灯并没有当初的那般灵异。现在的天心灯只不过是他给她的一种信心或者是一种承诺而已。
虽然只在一起待了短短的两三天时间,但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一种仿佛熟悉了一辈子般的那种感觉在他和杜若兰之间迅速产生,那是一种很难言传的动人感觉,尽管俩人的实际接触也只到在上街的时候相挽而行的阶段,但在精神上,他相信,她也和他一样,有着同样不弃不离的那种感觉,那是他在被阴神宗宗主用变自神交的精神异能触发后,才自然而然的出现的那种状态里获知的信息,无关被他自己刻意封闭掉的灵眼。
一直以来,因为对感应他人精神领域的不悦感觉和深心里对人性的期望,他在发觉到自己的灵眼能随时随地的具备他心通等种种异能后,就刻意的封闭掉了它,同时也自觉不自觉的避免自己在这方面的探索。尽管他知道,修炼到了最后,所有的宗派中的高段法门都是在精神领域(修性)方面下功夫,但他还是尽可能的束缚和限制着自己在这方面的探索,不为别的,只为了内心至深处对人性的怜悯和悲哀,甚至是恐惧。
当然这也包括他自己。
按照正常的修行法门的进程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在来自天心灯异能的支持下,在他身上勉强的维持着出现了。光靠着对自身心灵不断的淬炼,他一步一步的渡过了不少难关,本以为可以这么继续下去的,但在先后两次接触到同样高明到至微之境的阴神宗密术后,这种想法被粉碎了。特别是阴神宗宗主精神异能在不知不觉间的侵入,更是激发了他本身能量自动的反扑和他对此事的反思。
就在和阴神宗宗主说话的同一瞬,震惊之余的他脑海闪电在问自己:“自己这次出来,明面上说的游历,实际上不就是要打开心结,无畏的去面对这世间的种种一切吗?老子不也说,无为而无所不为吗?更何况自己早就明白知其白守其黑,知其雄守其雌的道理了啊,竟然一直让自己憋闷到现在,可笑啊。”
瞬间的明悟让他在不知不觉间,逐渐放开了自己在这方面的控制,当时抱着天下事,有阴就有阳,为什么要一直逃避?这个念头的他,以一种非常轻松的方式和对方展开了精神层面的较量,让忽然之间摸不清深浅的阴神宗宗主最后只能就那么虎头蛇尾的离去。
而随后的王安和莹莹的背弃尽管极大的加深了他对人性的失望和厌倦,但在另一个方面,也加速了他对精神方面探索的兴趣,“到底人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不同?”就因为这些,所以他在回到杜若兰的房间后,立刻进入定境去领悟,同时在出定后一直不停的默默思索着这方面的东西,而略有所觉的精明的张远之在临分手前的点拨终于使他在咖啡厅里看到落雪后的那刹那,完整的打开了心结,同时也让他清晰的制定出了自己游历的路线,他要借着自小哺育自己的大河和它流域的天地,来最大限度的锻炼自己的灵神,让自己的精神在某个层面上真正和这恒久存在的天地融为一体。
“让我好好体验一把什么才是无为而无不为的境界吧~。明悟的当时,他无届弗远的心灵发出了这样的呐喊。
就在狂风卷起积雪的飞扬里,方羽来到被雪覆盖着的废墟,看了看科技园四周死寂的漆黑后,方羽脸上露出轻轻的笑意,知道在这么冷的天里,就算有人值班,一般也不会跑出来在这样的寒夜里理会这废墟里的响动,而这,正是他想要的。
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放下身上背的背包,方羽的身子还没在废墟中间站稳,就感到身边的空间里传来一阵明显的波动,郊外旷野里风在这阵波动着的扭曲里被远远的隔开,废墟的中心成了一个寂静到叫人不能相信的世界。
就在那种令人微微眩晕的扭曲中,格卢所幻的离火之精就那么仿佛来自幽冥的在方羽面前不远处出现,他有些僵涩的声音同时在方羽脑海里响起:“凡人仙家,今天是来收我魂魄的么?”僵涩的声音竟然隐隐有种说不出来的凄厉和悲愤,同时,随着声音,那青白色的蒙蒙光焰开始摇曳着明灭,整个空间里的扭曲也开始加剧。
方羽见状微微一笑,也不做什么太多的提防,只是让自己开启的灵眼接触到格卢的光焰,然后闭上眼,引着格卢的阴魂去感觉自己心中的善意和打算。
那是一种方羽从未体会过的奇妙感觉。和斗法时元神互撞的瞬间如狂潮般涌来的识灵完全不同,那是一种潺潺小溪般轻柔和明净的感觉。缓缓的,他能明显的感觉到格卢与自己的灵神完全迥异的阴灵怯生生的犹豫着、小心着往自己敞开的识海里渐渐入去,而自己在敞开识海的同时,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格卢也在慢慢敞开被紧紧封锁着的识灵。
在切身的体会到格卢心灵的最深处那些让他都几乎气血浮动,灵神中怒气勃发的往事的时候,格卢也从他的识海里感受到了无穷无尽的空灵和云淡风轻的自如,那是一个天高云淡、不迎不拒的世界,就向他自己小时候在自己的青龙坡顶上,无忧无虑的躺在阳光下,在风声,鸟声和树叶的摇曳中昏昏欲睡的那种自在和自如。
没有一点征兆的,几百年来除了恨和怨等等这些负面情绪外再没有任何其它感受的阴灵格卢,忽然就有了想哭的冲动,那是一种仿佛回到童年时候的熟悉和触动,那是妈妈怀里无忧无虑的时光。在剧烈的颤抖里,他的阴灵电也似的退出方羽的识海,紧接着废墟里响起来撕心裂肺的凄厉哭嚎声,先是一个声音,接着是千百冤魂能让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和凄厉的呼唤,无数股比漆黑的夜色还要漆黑的雾气从废墟的中心伸腾起来,弥漫在废墟的上空,那凄厉的叫声夹杂在呼啸的夜风里,转瞬消失的无影无踪。
方羽脸色有些凄然的就那么站在废墟里,任由一道又一道的黑雾从自己的衣间发梢掠过,一直等到黑雾散尽,鬼哭渐歇,这才对暗淡和萎缩了不少的光焰缓缓问道:“你准备好了吗?”光焰在瞬间明灭了两下,紧接着格卢明显暗哑到几乎不能分辨的声音从光焰里传出:“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我只不过是一个残缺不全的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的阴魂而已。”话音一落,暗淡的光焰顿时又小了很多。
方羽一看,喝道:“不要说话,难道你想连阴魂都不要了吗?”说完,全身银蒙蒙的明光一涨即灭,在双手下击的同时,方羽轻声说到:“只为了心安而已。”声音落地,已经散发着银色光芒的双掌同时落在雪地上。
在乱雪的纷飞里,他修长的身影轻雾一般的消失,再出现已经是在科技园外面的公路上,背上手里的背包后,他转身,抬头,感受着脚下传来的剧烈震动,往夜空里那高高冲天而起的积雪和尘烟中那一道宛若流星般划过夜空的晶芒,微笑着说道:“帮你是因为你比很多人都有血性。”说完,头也不回的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融进漆黑冰冷的夜色里远去。
6.在字篇 洪荒
在积雪成冰的公路上和老牛车一样蹒跚而进的长途客车在怨声四起的黎明,终于把车轮压上了有着塞上江南美誉的宁夏境内。
经过一夜提心掉胆的前进,开车的年轻司机终于在满车旅客的抱怨声里把车停了下来。几乎一夜都没停止过的埋怨和雪夜里如履薄冰的压力已经让他没有了爆发忍了一夜怒火的兴致。就那样半死不活的半躺在自己的座位上,用颤抖的手点了根烟,在更加四起的责怪声里透过烟雾茫然的看着车窗前望也望不到边的雪野发起呆来。
身后,他的副手和售票员还在嘶哑着声音和车上的顾客在对骂。他的头好疼,绷紧了一夜的神经让全身有了一种近乎崩溃的虚弱。按往常,从这里到达目的地银川,还有一半的路要走 ,可此刻的他,再也没有精力往前把车挪动哪怕是一步了。
昨夜的雪路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心力。而平时,他这会已经在银川的旅馆里开始做梦。
满车的不安骚动里,方羽静静的坐在那里侧头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雪原,从地图上,他了解到,这一片地带还是几乎无人居住的盐碱地。但看惯了山水环抱,平地相对极少的那种景致的他,还是被眼前这忽然展现在面前的空旷开阔所撼动。
和上次去戈壁的感觉不用,戈壁的空旷和开阔带给人的是一种无言的压力和死气沉沉寂寥的感觉。而这里,在无边无际皑皑的白雪覆盖下,一种难以描述的宁静和素雅吸引着他,诱惑着他。尽管看上去天色依旧还是很阴沉,可在白雪的映照下,视线依然可以看到似乎无涯的极限,他知道,雪边天际那一抹隐隐黑影就是赫赫有名的贺兰山,而另一边看不到的尽头,是同样有名的六盘山。
眼睛盯着不远处雪地上被风卷起的积雪,再扭头看看满车厢面色或苍白或涨红的旅客,车厢里封闭了一夜后污浊的空气和满耳喧嚣,他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从行李架上取下自己的背包,对身边还正在吵架的中年旅客轻轻笑道 :“劳驾,请您让一下,我要下车。”
依旧涨红着脸侧身站在走道里,中年人惊讶的问道 :“小伙子,你在这里下车 ? 这里方圆百里都几乎没有人烟啊 ,看今天这样子,估计也没多少过往的车辆,你下去能上那去 ? 外面这么冷 ,你会被冻死的。”
已经站到走道里的方羽轻轻一笑:“不要紧,谢谢您关心,再见!”在车上众多旅客惊讶的注视和劝阻声中,方羽头一次,站到了这莽莽雪原的公路上。
深深的吸了几口清冷纯净到几乎沁心入肺的空气后,他稍微的辨别了下方向,往目光望不到的尽头,那远远就在吸引他,召唤着他的地方飞快的奔去。
紧紧闭着眼睛张开双臂尽情的奔跑着,感受着似乎天地间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那种舒展和自由,任由在脚落到雪原后就晋入无里无外的至境,和整个广袤的雪原融为一体的灵神以电光一般的速度往大地的尽头飞驰。
奔跑的呼吸声和颠簸慢慢的在方羽的感觉里消失,飞奔的身影在踢起的飞扬积雪里慢慢变淡模糊,直至无形。只有摇曳的一声龙吟长啸,在空旷无际的雪原上空隐隐响起,绵延不绝的往四周荡漾,久久不能停歇。
就在灵神和那浩浩荡荡熟悉到再也不能熟悉的大河融为一体,正准备跟着大河不变的脉动一起前行的动人时刻,另一股冰冷无比的感觉忽然就出现在方羽的感知里,那是另一个和这雪原上能随便冻死狗的酷寒融为一体的灵神。
稳稳的守住心神,方羽的灵神就在这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层面发出一声轻笑 :“原来又是阴神宗的宗主大驾光临,难道这么远追摄方羽而来,你不觉得累吗? ”话音落地的同时 ,神念和脚下的大地稳稳融为一体,再也不分彼此。
“只要能和天心灯的得主在这雪原一会,我就是走的再远也不会觉得累,小子,你长进不小嘛,这次居然这么远就能感应到我的来临,看来这次真是有的玩了,哈哈~”。
紧紧跟随着方羽轻笑的声音,阴神宗宗主那阴柔婉约至不男不女的声音也在同一个层面飘飘忽忽的响起。
与此同时,空无一物的雪原上积雪忽然大面积炸飞了起来,乱雪飞扬中 ,无数似真似幻的光影凭空而来,刺耳的呼啸着往炸雪的中心攒射过来。落地后一声闷雷般的巨响,更炸的地上土石飞扬,一大蓬青烟过后,在雪原上开出一个五丈方圆一丈左右深的大洞。
还没等尘埃落地,方羽清朗的声音又在阴神宗宗主的耳边响起:“宗主竟能光凭灵神就御使三十六支桃心诛魂剑,修为深厚到令方羽佩服,不过宗主能不能让方羽先说几句话?”
“你不但擅自解开了我宗下的禁制,坏了我宗的大事,而且让我宗门暴露在国家的压力之下,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依旧是那不男不女阴柔婉约的声音,不过此刻声音里有浓浓的杀意。
“解开禁制是为了救人,你不也是因为没办法才下的禁制吗? 至于什么坏了你宗的大事,我倒要请教,一个避世修炼的宗派为什么要介入一般人的生活?还有什么暴露在国家的压力之下,我又不代表国家怎么能怪到我头上 ? ”方羽的声音也大了起来。
“深仇已结,多说无益,除非你肯拿出天心灯来抵你的罪。” 阴神宗宗主开出了条件。
“原来是为我天心灯而来啊,呵呵 ,可惜啊 我的天心灯在救你门下的时候已经化灰而逝,以宗主这般的能耐,不会没发现吧 ?”方羽又一次轻笑了起来,笑了几声后,声音忽然一冷:“宗主是不是打定主意不肯放手了?”声音落地,方羽的身躯也幻现在大洞对面的雪地里,面色有点不悦的对着面前的空气。
“放手?!”随着声音,一个修长的身躯平空幻现在方羽对面。还没等方羽细看,一股狂风自脚下的雪地上突然卷起,铺天盖地的积雪似乎有了生命一样向他扑来。
雪原上这一刻也实实在在的响起了狂风暴雨般的异音,尖锐到不能形容的音波箭一样的往方羽的耳际袭来。同时一阵让方羽大吃一惊的旋晕猛的就在他的脑海里泛起,让他踉跄着卷进了风暴的中心。
竭力运转着体内早已爆发的玄功,方羽吃惊的发现曾经百试百灵的异能竟然赶不上眩晕消耗的的速度,靠着本能施展起九宫遁术的身形也被对方以另一种从未见识过的秘术紧紧锁定着不能少离。汗出如雨的眩晕中对方有若阴雷的喝声更是有若万斤铁锤敲打着自己已经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烟!波!浩!淼!我!阴!独!灵!”每个字入耳, 带给他的就是更深的眩晕和锥心的痛苦,就在这样的危机下,他依然在电光火石般高速运转的识海里,找不出任何可以自救的办法,只有靠着自身的异能和坚忍的心志苦捱、躲避。
此刻,如果有别人看到的话,就可以发现,如流光遁影般在漫卷雪原的风暴过处时隐时现的方羽脸上,耳朵,鼻子,嘴里都有隐约的血迹渗出,身后狂暴的风雪就像有了灵性一样一丝不错的紧紧跟着他,风暴里不时还传来绝对不应该在风暴的中心传出的殷雷般的喝声和另一个追魂夺魄的裂空声,就连震耳欲聋的风暴狂暴的声音都无法压下它那能刺穿耳膜的锐鸣。
处在绝对下风的方羽在听到那能刺穿耳膜的锐鸣响起的一瞬就觉得心猛的往下沉。对方在逼的自己九死一生的功夫里竟然还能用元神御(化)炁! 这要是在平时他也不会觉得希奇,因为本身道门里就有这样一个专门炼炁为剑的秘门。可在驭剑的同时能控制这种奇怪到让自己眩晕不已,无力反抗的秘术,并且让风暴、异音以及密咒同时发动夺命袭击的能力,让他在这样狼狈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
想到这里,心头灵光忽然闪过,要命关头根本来不及考虑自己是不是猜对了,如电般四处闪动的身影忽然就在空中萎缩、蜕化,在耀眼的光芒及体的前十分之一的刹那,间不容发的让身体蜕化出衣外,而母亲临行前专门为他缝制的外衣就在霹雳似的耀眼光华和声响里化为灰烬。
几乎在同一瞬间,狂暴的风暴和漫天不停灌入耳中的异音还有沉喝随着霹雳消失,风雪过处,一个浑身大汗的修长身影喘息着立定。
再说情急之下借着巫门的蜕化大法逃过一劫的方羽一落地,就觉得一股孽火直上脑顶。愤怒如狂下不假思索的左手月奇印外转日奇印再化五雷诀,右手五鬼扣,内翻阴雷环,一声怒吼的同时赤裸的左手臂上光华夺目,一道就在白昼里也能让人闭眼的霹雳在巨响中电射而出,而同样赤裸的右手臂上则是一片雾蒙蒙的青电闪耀,同样在一声让大地都要颤抖的低吟中飞扑而出。
此刻的方羽头上短发竖立,身上残存的衣物大多在怒吼的同时应声变成碎片在半空中化为灰烬。方羽从来不曾在斗法中倒下过的身躯也在光芒离体的时候委顿在地,陷入至深的昏迷。
再说从没在同一个人身上出现过的巫、道两门的雷法在方羽一怒之下电射而出之后,两种性质完全不同,先天上就相生相克的雷击显示出了方羽根本不可能想象到的威力,以阴神宗宗主如此卓而不凡的修为和几乎在感应到方羽还在的同时,就以她最拿手的阴神遁远扬的机敏,都没有逃出一个内引(阴雷)一个外炸(阳雷)同时相生相克的轰击。
在整个雪原都为之发颤的轰然巨响中,夺目的光华里她失去神识的躯体无声无息的化为飞灰,只有那一点见机逸出的元神依附在百丈外一株老树的枝头,进入听天由命的七天等待期。如果七天之内遇不到生灵夺舍的话,她就会被第八天最初的一缕清风吹散,化为泡影,永远的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或许是天心灯在选择方羽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他不该这么短命,也或许是这老天偶尔也有睁眼的时候。就在方羽基本赤裸的身体在雪原冰冷冰冷的地面上和冷酷的风里逐渐逐渐开始僵硬的一刻,天空中已经偷了好几天懒的阳光终于拨开云层露出了半掩的笑脸。
当那一道金色的阳光慢慢把光辉洒落到方羽大半赤裸的肌肤时,体内纠错交缠在一起的异能终于分出了高下。性近纯阳的天心异能就借着那道阳光的牵引,首先在方羽的六阳脉开始运行,而属阴性的巫门潜能也随后在他六阴脉开始耕耘。以超越了人体感官的速度在方羽体内完成各自担负的外驱淤血内敛气机的任务后,两股各带不同烙印的异能交汇与祖窍。
轰然一震里方羽缓缓醒来,更早一步回醒的灵神已经牵引着两股各不相让又水乳交融的异能落于黄庭,又以电光火石的高速沿带脉过命门顺脊椎重汇与祖窍,方羽还没完全睁开的双眼前一片白亮亮的明光,灵神融入其中,天地、六识化为蒙蒙的虚空,定住。
就在依然状若昏迷的方羽身边,厚厚的积雪像被无形的热浪烘烤着一样迅速的融化、退去,转眼在雪原上化出一个十丈方圆的空地,而他身下的积雪此刻却好像方羽的身体没有一点温度一样就那么堆积着,不见有丝毫的消融。
十丈方圆裸露的暗黄色盐碱地上,融雪变为水气慢慢的往上升腾,不一会工夫伸腾的水雾就在空地上空形成一个朦胧的雾罩,在太阳光下反射出一种流光异彩的奇景,怪就怪在它并不散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羽忽然就从那片虚空中醒了过来。天地万物的声息重新回归六识,缓缓的苦笑着从雪地上爬起,已经完全感知到体内变化的方羽知道自己这次不但侥幸逃过大难,身上已经变了质的异能也同时带着着神识进入了另一个陌生的天地。
挥手驱散犹自围绕着不去的雾气,方羽有些惭愧的看着被自己和阴神宗宗主刚才的纠缠弄的满目创痍的雪原,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仅遮着下体的衣物残片,光华烁烁的目光有若实质的盯了百丈外的那株老树一眼。而后才开始根据自己的记忆和直觉,去远在三里外的雪原找寻自己失落的背包,那里面有杜若兰在他临走前硬给他塞上的几套新衣。那些是她在省城逛商场时专门为他买的。
他自己随身带出来的衣物,除了还穿在脚上的这双鞋外,先后两套都毁在阴神一脉的手里。“他们是不是和我的衣服有仇 ? ”在找到抛在雪地里的背包换衣服的空里,方羽有些好笑的暗自想到。
等收拾整齐的方羽出现在那株老树边上时,刚刚露了会脸的太阳此刻又躲了起来 ,空旷的雪原上又是一片小风的世界,挂满霜雪的树枝就在紧一阵松一阵的寒风的颤抖着不能自己。
站在树下,方羽盯着树上靠右的第三枝树梢正色说道:“想必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也是宗主你没想到的,尽管你想对付我,但我就是到了现在,也没有要针对你阴神宗的念头。对前面发生的一切,对错我也不想多说,但我总以为,修行人不应该用这些去对付普通人的,而且,妄图通过修行得来的东西,去干扰或者对抗这个世界里约定俗成的次序的人或宗派,自古以来,就没有几个人成功过,起码在中国我不知道有谁成功过,我希望宗主你能三思。”
说到这里,他沉吟了一下,从背包里掏出他从王安那里搬来的那个青玉指环后又说道:“我只不过是这天地间的一个闲人,实在不想和宗主你这样的人和宗派为敌,如果宗主能相信我的话,请将元神附在这指环上,我送你一程。当然,如果你还想来找我报仇,我还会尽我的全力和你们周旋。其实这样斗来斗去,何苦来着 ? 难道领悟到的那些东西还不够么? ”轻叹了口气,方羽把指环轻轻放到地上,自己退后了三步,合上眼,静静的在那里等候。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积雪,连带着青玉环也似乎动了动。
方羽睁看眼睛,从地上拣起指环,合到掌心里叹道:“回去吧,但愿你重塑道基后,再相见大家能做个朋友,和平相处。”说完,松开已经空无一物的双手,背起背包,迈开大步往已经不是很远的大河方向走去,此刻在他的感觉里,时间已接近下午。
等方羽沿着大河穿走过雪原走中卫顺着古长城绕道爬过贺兰山瞻仰过西夏王陵进入银川后,已经是他离开省城的十五天以后。一路走来,这半个月里倒有一多半时间在下雪,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很多平时人来人往的旅游景点上,几乎是人车绝迹,冷清到门可罗雀。不过这倒也正合了方羽的心意,一个人悠哉悠哉的转了个过瘾。
或许是第一天空旷的雪原给他的感觉太好,也或许是因为他本身天性好静,这半个月来,他大多的时间都是一个人步行着穿越一个又一个地方,只要雪下的不是太大,他往往自己就在旷野里过夜。平原上不下雪的夜晚,偶尔出现的湛蓝星空下他可以一整夜一整夜的任随灵神出游。天寒地冻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
在银川四处乱跑了几天后,他在塞上江南的游兴已尽。又简单的做了一番准备之后,他下了决心要单独通过宁夏和内蒙交界的腾格里沙漠进入大河流域的另一块沃土----
河套平原,那里有他向往了好久的美丽草原。
为了好让准备在沙漠里单独待上一段时日的自己在无聊和干渴时候有个想头,方羽决定再去好好看看流经这里的大河。
其实在当初确定游历路线的时候,他心里就是为了想看看这波澜壮阔的大河在每个地方不同的雄姿和魅力而选择了沿河下行。这个念头的出发点也很简单,就是想着在游历完成回去后,好有东西和老爸老妈一道侃侃。
方羽知道自己父母和小镇上的许多人一样,对穿城而过,为小镇平添了无数秀色的大河有一种发自骨子的喜欢和崇敬,就连方羽自己,也自觉不自觉在骨子里刻下了这样的烙印,当然这也和方羽所在的小镇和大河密不可分的地理环境有关。
方羽所住的小镇在向来贫瘠的西北公允的来说,应该是属于少见的乐土。
在黄土高原那似乎永远也走不完走不出去群山横亘中,汹涌的大河在这里徒的一缓,陷入怪石嶙峋的河道,那高达几十丈的石山构成的狭长河道,把向来咆哮的巨龙约束成一个类似婉约的淑女,清澈但迅疾的奔涌而下,除了汛期,水色是叫人难以想象的碧绿,而且此段近30公里的黄河,一反永向东流的惯例,S形的大盘旋着向西流去,到了下游,摆开河道拘束的大河水面扩展到大约两三百米,壮观非常。
千百年的冲刷和洗礼,蕴涵了丰富物质的泥沙在此淤积成了一个狭长的盆地,小镇就坐落在这里。自中将盆地一分为二的大河自然也将小镇分成南北两片,清澈的水质,奔涌的大河同时也为小镇平添了无数秀色。尽管抬头可见,围绕在四面的依旧是令人难堪到极点的光突突什么也没有群山,但小镇却在小镇人千百年来不停的努力下成为方圆几百里内最具特色的小城,绿色几乎是小镇里最亮丽的风景。
同时,这里的气候更是西北罕见的优异,尽管四季分明,但冬天不是太冷,夏天不是很热,颇有点春城昆明的模样。空气更是格外的清新,不像西北常见的地区那么干燥,也不像南方常见的那般潮湿,更因为就坐落在大河边上,现下别的城市常见的水荒在这里更成为大家的笑谈。不光是人生活在这里感觉舒适,就连天上飞的鸟也是如此,这里一年四季,都有大群大群在西北日益恶化的环境里迅速减少的鸟类踪迹,到了夏天,蔚蓝的天空中群鸟翱翔,碧绿清澈的大河中鱼翔浅低,一切显得分外的美丽和安宁。
小镇尽管是如此的令人着迷,但狭长窄小的河道盆地能容纳的人也实在有限,周围更被望不到边的群山围绕,因此小镇的全部城市人口也不过五万左右,如果加上周围的农业区域,也不过只有10万人上下,所以一直以来也只是个镇的编制,不过有弊也有利,尽管狰狞的群山限制住了小镇更进一步的扩大发展,但同样也阻挡住了不少外间的喧嚣和浮华,传统在这里有着浓浓的氛围,人和人之间远不若外界那般的敌意和难以相处,这一点从走在街上人们安详平和的脸色上就可以得到证明。
而自小就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的方羽,不可避免的也带着一些独特印记,对大河这种发自骨子的喜欢和留恋,正是其中之一。
当他来到银川附近的鹦哥嘴和大河暂别时,他发现到了宁夏境内就变的平缓开阔了的大河河面在这里显得更加宽阔,数百米宽的青蓝色河面上出现了无数块数不清的浮冰,这些样式各异,形状千奇百怪的浮冰大的有50米方圆,小的也有磨盘大小,它们在升腾着淡淡雾气的河面上重重叠叠,相拥相撞,不时发出 “咔咔”的响声,沉浮着旋转着向下游缓缓的漂去,看上去是那般的壮观和美丽。
站在河边,方羽向来空灵的心里头一次为自己没带照相机而闪过了一丝悔意,不然这样难得一见的奇镜照下来拿回家去,一定会叫父母看的很开心。
当然完全沉浸在面前奇景的他自然没注意到,远远的河堤边上,无数的本地人在看着这玩意时面色阴沉到不能自己。
带着些微的遗憾,第二天清晨,方羽独自一个人徒步进了闻名以久的腾格里沙漠,身上只带着一点不多的水和食物,自然,还有他的背包。
其实近来在随心所欲的游历中,方羽空灵的心境往往被自己看到的和接触的那些景致和事物触动着,被一种苍凉,古老而又雄浑的感觉所感动着。在自雪原那劫后余生的一战后,完全明白了自己弱点所在的他在不停歇的锻炼探索着自己神识深处奥秘的同时,他也从这片古老的大地上不停吸取着那来自时空久远处的精髓,他的感知,他的精神领域,从未像此刻这样感觉到宽广,踏实和厚重过。
当时雪原一战,根据他后来的感悟所得,阴神宗宗主本身的真正修为并不比自己以前碰到过的那些人或魔强出多少,但她在精神方面的修为却学有专精,尽管方羽已经在初次的接触中有了一定的防范,但在雪原再次接触时,任不免着了她的道,被她用变自神交的精神异能再次无声无息的潜入他的神识中做了手脚,要不是他临时忽然施展出与平日里截然不同的巫门秘术避开,使阴神宗宗主一时误以为他已经被灭,那他那天肯定就会在雪原上灰飞湮灭。
大凡一个长期修炼,到了极高境界的修行者,在心灵和精神领域的修养都是相当深厚并且坚定的,不管他们是为了什么目的而修行。
但方羽不是这样。
尽管这个原因他已经隐隐的在父亲和张远之的指点鼓励下明白了不少,自己也在心里和遇到的事情上领悟到了一些,但直到遭受这样的打击,他才真正知道这些日子来对心灵,对精神领域方面的逃避和忽略是多么的错误,也知道自己以前是多么的幸运。
靠着天心灯的能量和里面包含的信息,他能轻易举的领悟和施展出很多修行人修行了一辈子都无法修成的秘术,但他在心灵和精神领域的修为,却远远没到和自己的能力相适应的高度,所以他才会屡次借着入定来平息自己心灵的波动,才会在雪原一战中受制于精于精神秘术,并对天心灯有相当了解的阴神宗宗主。
他,实际上一直在用介于真人(注:见庄子或南华经)和婴儿(注:专气至柔,能婴儿乎,见老子道德经)之间的心灵和精神,施展和感悟着那些秘术。
明白了这个道理的方羽,这才会在这半月里利用所有的时间和方式,找寻着迅速添平这段距离的方法,所以才会有近乎苦行的这半个月的离群索居和这次的大漠之行,他相信只有归于自然,才会完完全全的融于自然,老子不也说,天道自然么 ?
※ ※ ※
这里是一片死寂的沙的海洋,只有漫卷着黄沙的风远远传来隐约的啸声,天是那么的湛蓝而又高远,面前的黄色沙丘也是一个连着一个的延伸到一望无际的天尽头,近来久违了太阳在毫无遮盖的大漠里不停的洒落着金辉,却让人感觉不到暖意,沙漠完全不若平日传说里那般的炎热。
放任着灵神在这死寂的沙海里恣意的延伸,方羽在那些看上去颇为相似的沙丘上买力的往大漠的深处挺进。隐约的,远游的灵神已经带回来一些生命的信息,尽管微弱,但感觉里这些信息是那般的坚韧和绵长,完全有在这吝啬到决不给人以任何鼓舞与希望的荒漠上生存的能力。
他不由的也放快了前进的脚步。
靠着天空中太阳的指引,方羽步履蹒跚的摇晃在沙海之间,他打定主意在头三天,要象普通人一样感受下茫茫沙海的无情和魅力,然后才开始想象中预定好的那样修行,到最后出来得时候,再用别的方法离去,所以现在走的很是辛苦和吃力。
脚下的黄沙松松软软的感觉刚开始还很好玩,可等走了几小时后,方羽就知道它们是如何令人讨厌了,看上去一样的沙丘一脚踩上去,有时没及脚裸,有时陷至小腿,几乎无规律可寻。在这里感受不到水的气息,却有跋涉于泥淖的感觉。爬沙坡时,被触动的流沙缓缓下滑,方羽奋力的迈进,却发现只能赢得一点微不足道的升程。反倒是前脚跟紧贴后脚尖的“小脚步”带给他一些略微的成就感。
下坡时更好玩,本想利用流沙滑下去增加速度,可迅速追上来的流沙却陷住他的双脚,让他突然重心前移而摔个马趴。到了后来,方羽已经完全明白貌似柔和的沙丘实际上却始终声色不动地约束着自己只能按照它的意愿行事。
四个小时以后,已经在额头有了汗影的方羽坐在一个大沙包的顶部,豪情满怀地回望着幻影般的来路,一行脚印并没有伸出多远就消失在沙海中。扭头前望,大漠依旧是大漠,沙丘还是连着沙丘。佛佛是要考验他的耐性似的,无边无际的波状沙丘还是像开始一样一直延展到天地结合处。
打开包,拿出一瓶水,却发现矿泉水瓶冻的像块石头那么硬,微微一笑,方羽收起水,就那样合起眼养起神来,他知道,这才是刚刚开始。
※ ※ ※
当冬日的夕阳即将沉没在沙海尽头时,方羽终于找到了一块残留有枯红柳和死胡杨的地界,这才停下了他跋涉了三天的脚步,准备今天就在这里扎营休息,尽管沙地如此的坦阔,他还是依着自己的本性把背包放在了高大的红柳墩下。这三天来,他已经知道按照正常速度挺进的自己并没有走进沙漠多远,因为一路上隔上老半天,总能看到这样被人们砍掉的巨大红柳和胡杨木的残根,这常使他想起当年在戈壁上看到那些被大片大片砍掉的胡杨林来。
“看来只要有人的地方,总有这样短视的破坏,难道一定要把自己和这壮丽的自然对立起来后,人才会知道后悔吗?”一边打量着面前的残根,一边看着大漠的那头如血染红了天际的夕阳,他在心里暗暗想到。
这是这三天来唯一让他觉得心里不很舒服的一件事。除此之外,大漠的日出日落,大漠寂静无云湛蓝的星空,都带给他一次又一次的赞叹和震撼,灵神更在这广阔的天地里茁壮到以前不能想象的地步,那和以前在功境感悟到的完全不同,是一种更雄浑更高远也更自在的感觉,尽管感觉不到多少暖意的太阳已经无情的把他晒的挺黑,身体也在这几天近乎苦行的远足中明显的瘦了,但他觉得自己的灵神从没这么活泼过,心灵也从没这么充实过,这让他对准备明天开始的淬炼有了点些微的期待。
夕阳大半已经消失在大漠的那头不见,如血的残阳照的面前这片残根和沙地有了一种异样妖异的感觉。一想到明天就要开始的淬炼,方羽便决定今天生堆火好好安慰下自己,这三天来,每到夜晚,他都是就那么坐在大漠绝对能把常人冻毙的夜风里入定,有一天早上醒来,半夜刮起的风几乎用沙把他埋了起来,不过还好,到现在还没碰上传说中的大风暴。
“看来自己和这沙漠还是蛮有缘分的嘛。”在弯腰准备抱起不远处一根粗粗的胡杨木树干的时候,他自语到。
一使劲,手中与自己预计相差太多的分量让他吃了一惊,打量着手中感觉轻飘飘的合抱粗树干,他才发觉大漠的干旱早已经无情的抽干了树干里的最后一点水分,让它干酥到手一使劲就变成了绝对干燥的粉末。
不是很大的篝火让这块地方成了漆黑的大漠里唯一叫人感觉到温暖的地方,尽管自己并不一定需要这样,但方羽发现他还是很喜欢这样被火光映照着的情调和感觉,这让他微微的想家,当然也会想一些人。
喝完带着的最后一瓶矿泉水后,方羽把这个瓶子收了起来,他知道,以后可能还用的着。
缓缓从定境中睁开此刻可以和湛蓝的星空中明亮的天狼星媲美的眼睛,方羽知道自己比打算的早了两个小时醒来。入定前搭在周围挡沙的胡杨木干已经被沙掩埋掉了大半,原本面前那些上面有枯死掉的植物残根的沙丘也早已被黄沙遮盖的面目全非,要不是远远的那边那两个湖弯还在,方羽一定会以为自己被传说中的流沙带着换了个地方。
慢慢把自己从埋到半截的黄沙里拔出来,方羽站起来活动着手脚,感受着浑身是沙的不适,决定什么都不管,先去那小湖里洗个澡。
“希望这几天不会有人经过这里,不然只好让他们喝我的洗澡水了。”方羽在脱衣准备下水的那一瞬间,心里有点开心的想到。
一掌轰开结在湖面上的坚冰,赤条条就在大漠如刀的寒风里钻进湖里,痛痛快快的洗干净了身上的每一寸地方,冰冷的湖水刺激着皮肤急速的收缩,可精神却越加的敏锐,他又一次清晰的感觉到了吸引着自己早两个小时从定境醒来的奇异脉动和那种阴沉沉的压力。
自第四天清晨从已经熄灭的篝火边醒来后,直接来到这让灵神跃动不以的大漠腹地的绿洲开始淬炼灵神。已经有九天八夜另二十二个小时之久,通过这次的淬练,方羽绝对有信心即是再对上比阴神宗宗主更厉害更擅长精神秘术的方家,也有与他平分秋色的能为,那是一种来源于了悟之后的真实感觉,和狂妄等等负面的那些东西丝毫无关。
跳上岸,换好衣服,方羽留恋的放眼看了下这个自己待了将近十天的绿洲,一掉头就在随后而起的风里消失。
灵神以方羽从没体验的高速先一步越过大漠,在边缘和那一股奇异的脉动接触。浑身剧震中,方羽颤抖的身子踉跄着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跌落。
顾不上站稳脚跟,异光大盛的虎目不能置信的投向面前的巨大山岩。忍受着手脚发软,头疼欲裂的可怖感受,全力催动本身的异能保持着神念的清明,任由灵神追随着那越来越强越来狂猛的脉动往一个无穷无尽的黑洞接近。
这是自己曾经数次体验过的感觉。可现在为什么会让自己的身体觉得这么难受?就在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瞬间,眼前一片说不出颜色的明光,灵神融入,六识自闭,身体的所有感觉就在那一刻消失,只有愈见活波的灵神在一阵有如闷雷般的震颤中如电穿梭,闷雷的节奏越来越快,震颤的感觉也越来越厉害,就在闷雷忽然变成一连串暴烈的炸雷后,在一道霹雳般的光华里,忽然高高定住的神识前出现了一个奇异的世界。
眼前出现的是一个绿的叫人动心的世界。无数高耸如云的树木和低矮的植物爬满视线所能触及的边界,不管是起伏的峰峦和低洼的山谷,全都碧油油的一片,这让在寒冬里进入沙漠许久的方羽顿时忘记了一切,只是贪婪的感受满眼绿色那盎然的生机。
一时间,这世界在他感觉里是那样的真实,他甚至能清晰的看到一些巨大枝叶上的脉络和绒毛。细细的绒毛被风吹过,纷纷顺风倒去,而后又反弹回来,一切都显得那么真实,但方羽就是叫不出这些植物里的任何一种的名字,因为他一种都不认识。
“这是那里? 我怎么一种植物都不认识?”他冲着面前的绿色世界高声问道,声音里听不到丝毫的慌张
到了此刻,方羽的灵神已经完全恢复了本来,识海里丰富的秘术知识和曾经有过的经验,已经让他明白自己的灵神十有八九就是被一个暂时还不知道是什么的奇异能量带着在神游,方式以及感觉就和当年自己带着小庄穿越时空回到前生的那次很像。
因此尽管来到这里后那能量好像忽然消失了,灵神也感应不到它的存在,方羽倒也没了当初的惊疑。“了不起自己回去好了,没什么可奇怪的。 现在既然来了,先看看再说。”他在等待回答的空里暗想到。
绿色世界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吹着树叶在哗哗作响。
“你再不吭声我就回去了。”寂静的绿色世界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
“奇怪!”自语着方羽作势要走,却发现自己的灵神好像被固定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哦?”他一楞,这怎么可能 ?灵神的感觉一切正常,也感应不到外界的控制和干扰,自己怎么可能御不动自己的元神 ?
就在这时,面前寂静的绿色世界忽然有了明显的变化。远远的尽头,一个灿烂的太阳冉冉生起,高高悬挂到方羽到这时才注意到的天空。这天空是那样的纯净和蔚蓝,万里无云是它最恰当的说明。无数沉闷的脚步声、嘶吼声和各种各样的鸣叫声也随着太阳的升起而在绿色世界里响了起来,阳光下的绿色世界顿时显得充满了活力。
就在方羽好奇、期待的目光里,无数让他目瞪口呆的史前动物出现在他眼前:“恐龙,剑齿虎,巨型蜥蜴…”震惊少歇后,方羽一边喃喃的念着数以万计的动物种群中他能明显辨认出来的寥寥几种的名字,一边在心里暗惊:“难道自己的灵神被带到史前来了? ”尽管心里在不停的嘀咕,可眼睛却丝毫没有漏掉面前的这一幕奇景,有太多太多想都想不到样子的动物了。但很快的,方羽发现它们都有个类似的特征,那就是不管样子看起来怎么希奇古怪,他们的体型都相当的庞大。就连那群身体最小但数目最多,方羽怀疑是老鼠的动物幼崽,看起来都有现在的猪那么大,更别说像恐龙那样的庞然大物了。就连空中不时飞过的大鸟,翅膀展开随便都在三丈左右,煽动一下就像刮起了一阵狂风。
一切看上去是那般恐怖而又让方羽觉得新奇。
就在方羽看的正入迷的空里,漫天的巨石从密林中飞出,顿时眼前的动物们一阵大乱,纷乱中惨烈的撕咬随之展开,一时间刚刚还平静祥和的绿色世界里凶猛凄厉的嘶吼和喧嚣的尘烟四起,乱成一片。
就在此刻,方羽看到人,浑身赤裸像野兽一样怒吼着抱石冲入的一群巨人。
完全和以前课本上学到的所谓猿人不同,冲进来乱飞巨石的巨人各个身高都在七八丈左右,浑身短毛,小山一样的身体,脸上居然有四只眼睛,两双眉毛。倒像传说中经常提起的山魈。从它们冲进来后,许多相对体型小点的动物们就开始四散奔逃。从凡是靠近它们的小型动物都被活生生撕裂的结果看,巨人们显然各个力大无比,更难得的是行动非常迅速,让体型庞大,嘶吼着的恐龙只能追在后面跑,却咬不到。他们实在是这场群兽乱斗中明显的强者。
兽性的厮杀正进入高潮,巨兽们撒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大片的绿林,无数的大树被波及,在一声声轰然巨响中倒地,绿色世界慢慢的笼罩在一片尘埃里。就在这时,一抹低柔苍凉的声音从绿色世界的最深处袅袅传来,非竹非丝,就连精通数种乐器的方羽都听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发出的声音,听起来绵绵不绝的曲调更像是风的低吟。
声音渐渐由小变大,转眼笼罩住整个绿林。就在方羽凝神细听那听起来简单,却无法准确定音的调子的同时,绿林里刚刚还拼命撕咬着的动物们慢慢的安静了下来,随着声音转的更低更柔,那些庞然大物们纷纷平静的离去,巨人们也拖着不少动物的尸体消失在绿林中不见。
就在此刻,方羽忽然发现自己离窍远游的神识开始模糊,从那声音传来的浓浓睡意竟然让他有了什么都不管了,就这么睡过去的想法。
“这还了得!”猝然反应到自己此刻正在御神离窍远游的方羽猛的一惊,正好听到低吟的余韵正在绿色世界如风而逝,这才松了口气。
还没等方羽去想刚看到的东西是什么意思,忽然整个绿色世界就暗了下来。天上高挂的太阳被一个黑影完全遮住,只剩下周边还有一圈光晕散发出朦胧的光晕,惨淡的光晕使整个绿林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死寂。
“日蚀?”方羽见状刚闪过这个念头,消失不久的那宛若风吟的声音忽然又轰然回响在耳际,低沉的声音此刻转眼化为比狂暴的雷声还要猛烈的声音回响在天边、耳际。
与之几乎同时响起的,是无数动物暴烈的嘶鸣,忽然再次出现的无数动物全都仰天怒吼,那声调那节凑居然好象在和先前转烈的声音隐隐的呼应。
那如雷般狂猛的声音刹时间变的更加雄浑和暴烈,整个绿色世界顿时卷起了遮天蔽日的狂风,风暴里无数道耀眼的光华电也似的窜上天空,天空就在此刻顿时也显得诡异起来。本来无云的万里晴空上忽然乌云滚滚,雷电交加,让整个绿色世界从上到下立时呈现出一种惨烈的迷离。
天空正中类似日蚀的现象依旧在乌云雷电好似特意让出的一片晴空里持续着,从绿林里冲天而起的无数道光华就在半空被一道道霹雳迎头拦住,化作漫天光雨消失在这般妖异的天际。不知从何时起,旋起风暴的绿色世界里燃起了熊熊的大火,漫天的火焰中,无数仰天嘶吼着动物惨嚎着化为灰烬。但奇怪的是,身边的同类似乎没有感受到这夺命的危机,依旧仰天冲着乌云雷电拱卫下的黑日长嘶。惊天动地的霹雳雷声也压不住它们凄厉无比的声音。
在这个瞬间就变成宛若魔域一般混乱迷离的时空里,傻了一样的方羽只能呆呆的看着面前这诡异的一幕,再也不能将神识少离。
整个绿色世界慢慢的在火焰里溶解、消失。触目都是大片大片黑黢黢的灰烬,就在眼看着绿色世界和动物们即将完全毁灭的时刻,一蓬耀眼到令这变为魔域的天地都黯然失色的晶莹光华从绿林的至深处电射而起,迅捷无比的撞在变的更为暗淡的黑日。就在一声翻天覆地的巨响中,挥洒着光芒的太阳又重新君临这充满了血于火的大地。
整个绿色世界就在那一道晶莹光华冲天而起的同时枯萎,遮盖大地的绿色好像枯萎了一样随着漫天滚滚退去的乌云雷电而黯然失色,已经所剩无几的动物们好像也在同一时间恢复本能,全部朝着那光华冲起的地方亡命而窜,纷乱的种群中,方羽看到几个巨人也夹杂在其中。
亡命而窜的动物和巨人们边奔边发出嘶吼,那嘶吼竟让头皮发木的方羽感觉到一抹浓浓的悲哀和伤痛。在它们身后,枯萎了的绿色大地突然张开了无数大口,一股股浓烟里地火岩浆飞溅而出,滚滚的尘烟和岩浆让大地变成一片火海,就连整个天空也被烟雾笼罩。
就在方羽竭力把自己的灵神从那似乎发自骨子里的悲哀和伤痛中摆脱出来的一刻,这个刚还恐怖到不能形容的时空忽然又暗了下来,天空和大地上看不到一丝的光亮,一切的声息消失,就在这能让人发疯的死寂和黑暗里,方羽飞速运转的灵神仿佛又再次听到那似乎是风吟的声音,只是此刻,飘飘忽忽的听不真切,低柔苍凉的调子就那么若有若无的回荡在寂静的旷野,带给方羽一种想哭的冲动。
“您是谁 ? 是您带我来的吗 ?”忍耐不住了的方羽大声的冲着死寂的黑暗叫道,不知不觉间已经用上了敬语。
方羽的声音好像根本没有出口似的,转瞬就在黑暗里消失,那一抹声音却逐渐被一阵一阵突如起来的浪涛声打断。“哗~ 哗~”的波浪声里黑暗逐渐退去,方羽面前的世界又逐渐亮了起来,入眼的是一片和前面的绿色一样看不到尽头的汪洋,只有在最深远的尽头,汪洋里有几点黑糊糊的影子,偶尔能听到动物的嘶吼声隐约的从那里传来。
本能的 ,也不知道因为什么,方羽不由自主的往天空望去,深蓝色的天幕上,一轮硕大的金黄色满月高挂在空中,把这个世界容纳在自己清亮的光辉之下,刚才还充满了血与火的大地,此刻看起来有种异样的安宁。
直到此刻,方羽被太多震撼打断了的心思才算有时间飞速活动了起来,他不知道他看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那莫名的能量为什么带着自己的灵神穿越时空来看面前发生的这一幕。太多的好奇之下,他终于忍不住用饱含了撼神术的声音大声的叫了起来:“你是谁 ?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这些? 你出来!”就在他声音出口的同时,面前的世界似乎又开始变动起来。忽然,一阵水波一般扭曲扩散着的东西让面前的世界变的扭曲模糊起来,就像水面上的影子被水里忽然出现的涟漪打散一样的模糊了起来。那种波动越来越强,就在方羽惊呼不要的空里,面前世界的画面破碎成一片黑暗。
一声闷哼中,方羽灵神归窍,六识皆开,这时才发觉天色已经蒙蒙发亮。
闭上眼,深吸了一口长气,清冷到心肺的纯净空气让激荡的心神逐渐安稳了下来,同时大漠如刀的冷风也让他出汗的身体感到了阵阵凉意。
一边玄功九转,安抚着自己绷紧的神经和身体,长出了一口浊气后,方羽这才睁开恢复空灵的眼睛打量着面前再没有丝毫异样感觉的岩石。
黎明前的最后一抹暗影里,印入眼帘的是一片巨大的岩石,暗红色的岩石相当的高,如刀削过的平面上,一幅巨大的暗青色壁画看起来有点狰狞,画面上是无数千奇百怪的洪荒巨兽都朝着一个明显看上去是女性的巨大人像在仰天长嘶,从它们肢体的线条上来看,好像是在向那人像朝拜。而那明显带着女性特征的巨大人像双眼微闭,安详的半躺在那里,她几乎占掉了整幅壁画的三分之一。
放眼看去,整幅画有十五丈高下,十丈左右宽窄,整个阴刻在岩石表面上的画面线条显得简单古拙而又粗犷雄浑,带给人一种异样原始的冲击和感受。
方羽静静的看着面前那些仰天嘶吼的洪荒巨兽,傻傻的似乎脑袋都要木了,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它们惊天动地的叫声和它们真实的样子。要换在几个小时前,他或许还会以为这些动物只不过是传说中的存在,而现在,他却知道,在这片大地上,曾经有那么一个时期,它们确实曾存在过。因为这些动物里的大多,他就在刚刚的神游里面看到过。
随即,他的视线被最靠近巨大人像的面前,几个明显和周围的动物形态不一样的人像所吸引,那像人一样跪拜着企求的动作和面部的四目双眉,让方羽想起了那些巨人。
这一刻方羽心中的震撼是无法拿语言来表达的,脑海里迅速闪过神游时看到的画面,那画面不断的和面前的壁画重合,耳中此刻仿佛又听到那似风吟的声音,是那般的低柔和苍凉。
到现在他都不知道那股再也感受不到了的强烈脉动,带着自己去看前面那一幕的原因,也不知道这副壁画和那脉动有什么关系,当时他远游的灵神就是接触到那股脉动后,才把自己带到这幅壁画面前的,这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为什么自己看到那幕奇景?这副壁画是谁画的?等等此类的疑问如怒潮一样充盈在他的心头,一时间他竟想的呆了。
“你在那里作啥 ?你怎么上去的? ”
就在这时,一个厚重但听起来有点拗口的声音自后面切入,打断了他沉沉的思绪。
他回头一看,不远处的一个朱红色栅栏边,一个少数民族打扮的中年汉子正用惊疑的目光瞪着他,黑红的脸上一片愕然,健壮结实的身子在冰冷的风里微微的有些发颤。
直到看到胡杨木钉成的栅栏,方羽猛醒的心神这才把视线扫向了周围,这才知道自己在现实里的真实处境。
此刻的他正站在一块暗红色巨大岩石的半腰,岩石的上半部分像被刀削一样的平整,自己脚下踏的是平整过后突然凸出的一个平台,平台的面积有七八丈大小,上下左右尽是突出的岩石和峭壁,距离最近可以站人的地方都在四五丈开外。
看到自己处在这样的境地,方羽心中暗暗叫苦。
他不是怕自己出不去,既然能来,当然就能出去,连腾格里沙漠都敢一个人单独横穿的他,自然不会在乎这点小小的问题。他叫苦是怎么给人解释自己在这冬夜的黎明忽然出现在这里的理由,难道给别人说自己是从… 他一时间有些难住了。
而站在鹰歇岩栅栏边上的格木尔此刻其实比方羽更加的惊疑,自被部落里斯库老爹的儿子帮忙安排到石子岩壁画区做看山人的这三年多以来,他还是一次这么早在这大漠的边缘地带看到有游客光临,更何况这个看起来怪怪的年轻游客,居然在这么冷的天里只穿着看上去那么单薄的外衣。从领口处就可看到,薄薄的甲克衫下只有一件高领毛衣的样子,可他那张年轻的脸上居然看不到一点寒冷的模样。还有那双正看着自己的眼睛,那双眼睛…
格木尔此时敢对着他信奉的满天神佛发誓,那双眼睛绝对比斯库老爹在举行部落大祭那次,请来月亮大神时发着异光的眼睛还要叫人觉得敬畏,再想到他竟然什么工具都没有的就那么突然出现在这幅摩崖神刻前的那个样子,格木尔就觉得全身发冷,双腿软的好像不是自己的,只有靠着双手死死抓住栅栏,心里暗念着自己最信的佛爷名字,企求着心灵快些得到安宁。
直到今天,他还记得作为这方圆几百里牧区内,几十个大小部落里唯一能和大召寺里的丹顿活佛一样受人尊敬的最后一个萨满祭师斯库老爹,在每年来到这摩崖神刻前祭天时那虔诚和卑微的神情。当然也记得前年,具有无上神通的大召寺丹顿活佛前来参观时,看到这摩崖神刻后,流露出来的吃惊和恭敬的样子;他更记得本来要参观整个壁画群的丹顿活佛取消所有行程,一个人在壁画前用金刚坐跌坐在那里整整念了一下午金刚经的背影。
从那时起,他就隐约觉得这幅在石子岩壁画群里面积最大的摩崖神刻上,真正有不能亵渎的神明存在着。因此,每天起床后都要先来这里拜过后才去做别的事情,没想到一直平安无事的到了现在,会忽然再次看到一个在这神刻前发呆的背影,而这背影和现在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带给自己的感觉和当年那两个自己最敬慕的人,在这里呆望着壁画的感觉是如此的相象和熟悉。他,忽然有了种要膜拜的冲动。
他脸上的神情波动和眼睛中的敬畏被正在为难的方羽看在眼里,电闪而出的灵神敏锐的触觉也已经给他带回了对方此刻恐惧和不安的感觉。看了看逐渐亮起的天色,他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在这里发呆了,于是苦笑着轻声说到:“这位大叔,麻烦你回头看看你背后是什么。”空空蒙蒙带着奇异节奏的声音一钻入格木尔的耳朵,就让格木尔不由自主的应声转过了头去。
身后是蜿蜒陡峭的石阶和自己这几年来用胡杨木钉成的栅栏,此外空荡荡的和自己来时一样,并没有什么,只有清冷的大漠寒风呜呜的鸣叫声。
“后面什么都没有,啊~” 格木尔腿一软,一屁股就坐到冰冷的岩石上,瞪大眼睛,颤抖的手指着出现在面前含笑的方羽说不出话来。
方羽一看把人吓成这样,心里也觉得很是过意不去,赶忙一伸手把他扶了起来,一边连声说到:“对不起,对不起,吓到大叔了。”同时借着两人双目交汇的一瞬,把少许的安抚性意思传递了过去。
重新站起来后,心里塌实了不少的格木尔有些敬畏的望着面前这个显然是汉族人的年轻人,修长的身材,一身看起来很合体但明显不合这个季节的打扮,乌黑的短发下一双此刻看上去和大漠里的湖水一样纯净清澈的大眼,端正帅气的脸上嘴角边满是笑容,那笑容就像大草原上最美的季节里荡漾的清风,让自己狂跳的心顿时觉得舒坦了起来。看到这里,他不由的开口问道:“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 ”
“我叫方羽,刚从宁夏那边穿过大漠到了这里,我好像迷路了,请问大叔,这里是什么地方? ”方羽见他很快平静了下来,于是放开手笑着说道。
“穿过大漠来到这里?那你的车或者骆驼呢?还有你的同伴呢? ”狐疑的打量着面前这个看起来干干净净身上没有一点沙迹的年轻人,直爽的格木尔觉得他在吹牛,心里便忘了他刚才的异样,有些看他不起,于是瞥着他问道。
方羽微微一笑 :“我是一个人走过来的,没有同伴,也没有交通工具,大叔这里是什么地方? ”
“这里是我们内蒙石子岩壁画群游览区,归乌金市管。你真是一个人走过大漠的 ?”
忽然又想起对方刚才的异样,本来不想再多理会他的格木尔忍不住又问了一句。
方羽轻轻点了点头,也不在乎他到底相信不相信。只是在心里暗想:“哦,乌金市,那看来并没有走偏,从这里穿出去不远就该进入草原了。”想到这里,方羽又问:
“大叔,请问这副壁画是 ? ”他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幅壁画。
“那是这里最大的一幅,我们都叫它摩崖神刻。” 格木尔尽管觉得这年轻人吹牛的毛病不好,但对着他的笑脸还是拉不下脸里不回答,于是简短的回答到。说完又有点生自己气似的说道:“这里今天还没开始开放,你到底是怎么跑到那里去的? ”说完,翻着怪眼瞪着方羽,脸上自然就带出了些厌恶的神色。
方羽见状心里一楞,而后马上就醒悟了过来,到这时他已经从对方的衣着打扮上看出来面前这个人是个蒙古人,知道这些少数民族的汉子最讨厌的就是撒谎和吹牛的人,自己刚才说一个人穿过沙漠让他觉得自己在撒谎和吹牛。于是他笑着说到:“大叔,那距离这里大约一百公里,大漠里那两个相连的小湖叫什么呢? 我在那里待了好几天呢,却不知道它们的名字。”
“那是姊妹湖。你真是一个人从那边穿过来的?” 格木尔一听方羽说起大漠深处的那两个湖,就有点相信了,虽然腾格里沙漠里大大小小的散落有近二三十个湖和绿洲,但相连的姊妹湖却只有靠近南边和宁夏交界的这块沙漠的深处才有,而且很少有外面的人知道,所以就有点信了。
“是真的,昨天晚上我还在那里凿开冰洗澡了呢,前几天的风沙真大,都快把我埋掉了。”方羽不在意的笑道。
“老天,你真是一个人穿过来的?这么冷的天还在那里洗澡?” 格木尔瞪大双眼,惊讶的叫道,其实心里更惊的话还没说出来呢,能在一个晚上靠双脚走从姊妹湖走到这里,天啊,这还是人吗?
看到方羽诚恳的点了头,已经认定他和那些活佛一样具有无上神通的格木尔不由的双手交*着抚胸深深鞠下躬去,这是他们蒙古人见了长辈和出家人才会施的大礼。当然,更虔诚的还有礼佛时五体投地的参拜大礼。
方羽见状,吓了一跳,身子往边上一挪,赶紧伸手扶住格木尔:“大叔,这是干什么,我接受不起啊。”
“方羽,你一定是那个活佛转世,见了活佛一定要行礼的。我真蠢,刚才在摩崖神刻前我就该知道了。” 格木尔用崇敬的眼神看着他说道。
方羽一听,明白了。于是笑道 :“不好意思啊,大叔,我不拜佛的,我是个普通人。
你误会了。”
“那你是和我们的斯库老爹一样的大祭师了?只有被佛祖和大神选中的人才会那么厉害,一个人什么都没带的穿过腾格里沙漠,你知道吗 ?腾格里在我们蒙语里的是像天一样浩瀚的意思。斯库老爹也说过,只有佛祖和大神最虔诚的信徒,才能感受到这壁画的神奇和威力。所以你一定不是普通人。” 格木尔依然坚持着他的看法。
方羽一看,知道不管自己再怎么说都不会有用,所以就笑了笑问道 :“斯库老爹是谁 ? 他是你们的大祭师?是萨满吧 ?”他知道蒙古人最早是信萨满的,后来尽管改信了藏传的黄教,可萨满教在这里也有着很深的基础,因此听到这个斯库老爹是大祭师,就猜是萨满教的巫师。通常,他们也被称为萨满。
“你果然也是萨满,我 …” 格木尔说着话黑红的脸上显得慌乱了起来,然后不停的双手抚胸鞠躬道:“请萨满…萨满饶罪,请萨满饶罪,格木尔今天出来的匆忙,没有哈达可以献上。”
方羽一看,知道自己遇上的是对宗教有着相当虔诚信仰的朴实人,知道他们的禁忌和礼仪是特别的多。因此赶忙说道:“大叔你别这样,我也不是萨满,你别误会。”
“你不是 ?”“格木尔不怎么相信的问道。”
“真不是,所以你也不用这么紧张。不过大叔,能不能告诉我斯库老爹是谁 ?为什么他说只有佛祖和大神最虔诚的信徒,才能感受到这壁画的神奇和威力?还有这个壁画石刻是什么时候的东西 ?能告诉我吗? ”方羽很诚恳的说道。
格木尔一看方羽的神色好像不是骗他的,不过他还是有些半信半疑,要是无意间得罪了萨满,那可是很大的罪孽,天神会怪罪的。他虽然一向也胆子很大,但对神佛的代表,却是一点都不敢得罪和怠慢的。(其实在整个牧区,敢怠慢喇嘛和萨满的人都很少,在很多信藏传佛教的地方,喇嘛进饭馆吃饭都是不用付钱的,不是强迫,是自愿的。----作者按)因此尽管方羽说了他不是佛子或是萨满,格木尔依然有些敬畏,听他问了,赶忙说道 :“斯库老爹是我们这方圆几百里牧区里最后一个萨满,他老人家和大召寺的丹顿活佛一样,受到我们这里大小二十三个部落的尊敬,每年的祭天和祭敖包的仪式都是他主持的,他每年还要一个人到这里来祭祀,我是听他那样说的。至于这里的壁画和石刻,好像我们游览区的介绍上说是好几千年了。”
“哦,那你知道斯库老爹住在那里吗 ? ”方羽的兴趣被勾起来了,想顺便去拜访拜访这个老萨满,可能他知道这个石刻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然知道了,斯库老爹可是我们达达尔部落的骄傲啊,怎么会不知道?他和我们都住在一起的,在草甸子,离这里有一百多里呢,你想去看他吗?”
“呵呵,是啊想去拜访他,想和他请教些东西。”方羽有些神往的停了一下,又说道:“不过在去之前,我想在这里转着看一下,大叔你看方便吗?”
“这里是游览区啊,当然方便了,不过一般早上没什么人来,要来也都到中午了,干脆我带你去看看吧,这里我熟的很。” 格木尔热心的说道。
“那就最好了,谢谢你啊大叔,说了半天还没问你怎么称呼呢,真是失礼。”
“我叫格木尔,你不用客气,来跟我来。”
说着笑着,两个人开始顺着石阶开始满山乱跑,一口气把全山的几百副壁画和石刻都看了个遍。但方羽再没有发现任何如摩崖神刻那样给他异样感觉的东西,就是从摩崖神刻那里,也同样感受不到任何的异动。那股吸引着他来到这里的脉动好像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拗不过格木尔的热情,下得山来,方羽便随着他来到他住的小屋。
手捧着飘香的奶茶,方羽在格木尔期待目光下连喝了三口后赞道:“真好喝,我已经有很多天没喝过这么好喝的茶了。”由衷的称赞顿时让格木尔显得很是高兴,连连劝他多喝一点。
其实奶茶方羽是第一次喝,喝到嘴里,味道也觉得怪怪的,不过那热呼呼的感觉和后味里的奶香,也确实让方羽觉得温暖和甜美。低头喝着茶,他在想,这近一个月来自己是不是离开人群离开的太久了?想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一件事情,于是放下茶碗问道:“格木尔大叔,咱们这游览区有没电话 ? 我想打个电话。”
“这里原本有的,可前几天的大风把电话线吹坏了,到现在还没修好,要打电话你还得去市里打。方羽,你们外边来的人不都是拿着手机的吗? 怎么你没有?。”
“我没买,对了,去市里大约有多远?”方羽问道。
“市里离这也有一百四十多公里,还远着呢。来喝茶。”
方羽大概问了方位后,便不在多问,专心的喝着茶,吃着格木尔拿出的食物,和他聊起天来。经过一早晨的交往,他俩已经互相赢得了对方的好感,熟悉了不少。他已经从心直口快的格木尔嘴里知道了他虽然名义上这里的管理员,其实只是个干些粗重活的看山人,实际的旅游区导游和管理人员都在离这里不远山道口收费站那里住着。当然也就知道了格木尔心里多少的不满和一丝丝流露出来的孤寂。
这几年来,除了旅游旺季的下午,这里有不少的人来以外,平时大多的时候,整个山上,就他孤零零的一个人。不过问他为什么不回家时,他却不愿意多说,方羽也就没再问。尽管他的人生阅历不是很多,但他也知道,这人世间,很多人都有他自己的难处和隐秘,人家不愿意说,当然就没必要问。
就在方羽感觉着该告辞了的时候,格木尔这偏僻的小屋门口忽然响起了刹车声。紧接着就听到几个人正向这里走来的脚步声。
“会是谁呢?我这里平时很少人来啊。“嘴里念叨着,格木尔给方羽打了个招呼,站起身往门口迎去,出于礼貌,方羽也跟着站了起来。
门一拉开,一股冷风就带着三个人走了进来,格木尔看到领头的那个人,黑红的脸上就展开了笑容,大声的问候到:“阔特尔,你怎么有空来看我了?欢迎啊,兄弟。”
“很久不见了,格木尔大哥,你还好吗? ”那个领先进来的人也笑着和格木尔和握手。
“我还好,我还好,这两位尊贵的客人是 ? ”
“这两位是区里下来帮助我们工作的同志,这位姓楚,这位姓何,我今天就是乘有空陪他们来看看这里,顺便过来看看格木尔大哥你的。” 阔特尔赶忙介绍随自己进来的一男一女。
等格木尔热情的和他们两个打了招呼,请他们坐下的时候,阔特尔的视线移向了在一边含笑站着的方羽,于是他开口问道:“格木尔大哥,你的贵客是…?”
方羽在他们进来后寒暄的空里一直含笑站在那里,想着找个方便的机会告辞。这时见人家开口问了,因此还没等稍微有点不好意思的格木尔开口介绍,便自己笑着说到:
“你好,我叫方羽,是个到格木尔大叔这里喝点东西的游客。”同时又对那两个正好奇的看着他的一男一女笑着点了点头。
这时格木尔也说话了:“方羽,这是我阔特尔兄弟,我们乌金市鼎鼎有名的抗凌英雄,也就是你刚问起的斯库老爹的儿子,是个好样的汉子。”
格木尔这话一说,方羽和阔特尔俩人都微楞了一下,然后又互相仔细的打量了对方两眼。这才在格木尔的殷勤下坐了。
方羽从阔特尔进来,就觉得他不象通常印象里一般的蒙古人,除了一身汉族干部常见的打扮和厚厚的呢子大衣外,花白的头发,看上去度数不小的眼镜和清瘦的脸上那浓浓的书卷气都给人一种学者的感觉,因此在听到格木尔介绍说他是萨满大祭师斯库老爹的儿子,又是什么鼎鼎有名的抗凌英雄,所以有点觉得有点好奇,就是坐下后,又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同时也发现阔特尔坐下后,也在打量他,目光中有些惊疑。
方羽心念一转,就猜他可是因为他听到自己向格木尔打听他父亲,所以有些注意自己。于是微微一笑说道 :“我听格木尔大叔说斯库老爹是这里受人尊敬的萨满大祭师,因此想去拜访他一下,我对这些很感兴趣。”话一出口,他看到阔特尔微笑着的脸上就有点微微变色,尽管一闪即逝,但方羽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他稍微有点不快,只是微笑着给自己点了点头,就把目光移开了。
“哦? 这是为什么?”方羽心里好奇的想道。
“阔特尔兄弟,大河就要开河了吧 ? 今年有没有危险?”主人格木尔给来客都添上奶茶,劝让了一会后,忽然开口向阔特尔问道。方羽注意到他问的时候脸上笑容少了许多。
“今年看上去情况不太好,前些日子天气太冷了,我看今年够戗。所以才请区里派两位专家先下来看看。” 阔特尔的脸上也是笑容顿敛,沉重了许多。倒是方羽在一边听的有些迷糊。
“但愿不会是武开河,反正有你这位抗凌英雄和区里来的专家在,我想菩萨会保佑我们的,大神也会保佑我们的,方羽你说是吧?” 格木尔强笑着把目光落在了方羽不解的笑脸上,问道。
方羽被屋内其他三个人好奇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他早知道格木尔一直都不怎么相信自己不是祭师之类人员的辩解,可没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忽然来这么一手。于是脸色有点发红的说道 :“对不起格木尔大叔,我不太明白你们说的什么开河之类的东西,阔特尔大叔,能给我说说抗凌是什么吗?”。
看他们这么一说,屋里的四个人都楞了一下,格木尔的脸上更是一片尴尬,两眼瞅着他诺诺的说不出话来,倒是阔特尔一楞之后首先笑了:“方羽你是外地人吧 ?”方羽点点头:“是啊,我是第一次来这里,今天刚到。”
“哦,这就难怪你不知道了,黄河在宁夏,内蒙还有下游的地方,每年冬天的时候都会在河面上结冰,每年到快开春的时候解冻,我们把解冻就叫开河,如过开河的时候天气变化太过剧烈,融化的冰在河面上筑成冰坝,造成河水漫堤或者决口,这种情况就叫做凌汛,抗凌就是指防止放生这样的情况。至于武开河就是指非常容易造成河水漫堤或者决口,形成灾害的开河方式。” 阔特尔一说起自己一直在做的事情,镜片后的眼睛里闪动着智慧和热情的光芒,让方羽不由的听的格外专心。
“哦,是这样,我有些明白了,我可能见过你所说的冰凌。”在他们好奇的目光里,方羽把自己离开银川前在大河上看到浮冰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又自嘲的笑道:“我当时还以为只是奇景,没想到那么美的东西会成为灾害,看起来事物还真不能光看表面啊。今天能遇到诸位让我很开心,不过我也该走了,格木尔大叔,谢谢你的奶茶。”对其余的三个人点了点头,方羽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方羽,你是要去市里吗? ” 格木尔也连忙站起来问道。
“恩,我想先去市里打个电话,然后直接去草甸子见见斯库老爹,以后相见无期,格木尔大叔你保重,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了,很伤肝的。”尽管接触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方羽还是觉得很喜欢朴实直爽的格木尔,因此忍不住多说了两句。
格木尔黑红的脸红了起来,正要说话,自从进来后,一直很少说话的两个客人中的那个年轻女人说话了:“要是你去那么远只是为了打个电话的话,不用去了,我这里有手机。”说着掏出个小巧的手机递了过来。
方羽一看,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接了过来。“谢谢。”“不客气!。”穿着厚厚的红色羽绒服的女人闪着大眼说道。
方羽接过手机一看,笑了:“何小姐,看来我还得跑一趟,手机没信号。”就在这时,方羽敏锐的灵神忽然感觉到一阵迷乱的波动。面色不变,他深吸了一口气,灵神恢复清明,那种波动似乎又消失了。
“不会吧 ?我在车停前还接过电话啊,是不是因为在屋子里的关系?”接过手机后,那位姓何的小姐起身出了屋子,到外面去试。
方羽刚要告辞了出去,自他说格木尔酒多伤肝后,一直用一种奇异沉默的眼神看着他的阔特尔说话了:“方羽你是不是很精医道?如果是,去看我父亲的时候,麻烦你顺便帮他看看,他身体最近一直不好。“是啊,斯库老爹最近身体一直都不太好,如果方羽你会医的,帮他老人家看看。” 格木尔也站起来认真的拜托到。
“要是能帮,我一定会的。”方羽答应完正要出屋,去试机的何小姐走了回来,手里拿着电话摇头:“奇怪了,刚刚还有信号的,现在怎么会没了呢? 小楚,拿你的手机出来看看。”她冲同来的那个年轻男人说到。
“我的也没有了,奇怪。”小楚也掏出来说道。
“何小姐,不用麻烦了,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情,等我自己去市里找个电话打好了,谢谢你。”
“看来只好这样了,要不你干脆等一会和我们一起坐车回去?”她好心的劝道。
“不了,谢谢你何小姐,我慢慢走就可以的。”方羽婉拒道,觉得这个看起来文静的女孩还很热情。
“是啊,何~ 何小姐,他独自一个从宁夏穿过大漠来到这里,很能走的。”一边的格木尔自豪的说到。经过一早晨的接触,他已经当方羽是自己的好朋友了,再加上本身民族最敬重的就是勇士,能独自穿越大漠的当然是非常了不起的勇士了。而这样的人和自己是朋友,他当然觉得很自豪。
“哦 ? ”几乎同时,屋子里的三个人都重新瞪大了眼睛看着方羽,让他觉得有些不安。
“我要走了,各位再见。格木尔大叔保重啊。”顾不上再多说什么,方羽就想一走了之,他很不习惯别人眼中的惊讶和好奇。
“方羽,再见,我叫何小倩,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出人意料的,穿红羽绒衣的何小姐突然上前一步,笑嘻嘻的伸出手盯着方羽说到。
“我记住了,何小姐,再见。”方羽也笑着伸出手和她握了一下,对众人笑了笑。转身出了门。
“方羽,等一下。”格木尔追了出来。
“格木尔大叔,还有事吗? ”方羽停住脚步,转身问道。
“怎么能让朋友就这么走? 方羽我送你到路口。” 格木尔黑红的脸上一片认真的说道。
方羽刚想推辞,却见他已经开始往前走了,于是也跟了上去,他隐隐觉得格木尔出来送他应该没那么简单,所以也不再阻拦。
两个人说说笑笑的走到收费站的入口,方羽站住脚步:“格木尔大叔你回去吧,屋子里还有客人等呢,我这就去了。”
“那方羽你一路顺风,要是你到了草甸子,代我问候斯库老爹,麻烦你告诉他老人家,我在这里很好,叫他老人家不用担心。” 说到这里,格木尔的黑红的面色上神情忽然变的有些凄然,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又打住了。
“格木尔大叔,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我能帮的上忙,一定帮的。你不用这么为难的。”方羽看出了这点,所以问道。
“没什么了,方羽你保重了,我先回去了。” 格木尔脸上的凄然忽然转为黯然,而后深吸了口气后,又重新换上笑脸,看似豪放的说道。
“那好,大叔也请保重,我走了。”方羽一看他不想说,也不勉强,微笑着和他告别。不过这件事他已经留上了心。
直到走了好远,方羽回头看去,格木尔还站在那里看着自己,忽然,方羽觉得他的背影在大漠和山岩的衬托下,有种孤零零的感觉,看上去多少有些凄凉。
这时,他忽然觉得格木尔长年累月的孤零零待在山上有点不合情理,按道理像他这样还在壮年的汉子,不应该这么窝着的。
一路上连搭了三次顺风车,方羽在下午四点前进入了市区。
这是一个规模不算太小的城市,在草原来说已经相当不错了,不过奇怪的是空气完全不象来路上那样的清新,空中似乎一直飘有细细的黑色粉尘,这让方羽多少觉得有点不习惯。因为这一路走来,大多的地方空气都很清新,所以这里的这粉尘格外让他觉得不舒服,而且心头还隐隐的有种压抑的感觉。
找了个电话厅,先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报了个平安,然后又听母亲细细的叮嘱了半天,这才说完。然后又给杜若兰打电话,手机好像在关机。于是他挂上电话,往大河边上走去,说实话,他还没见过被冰封住的大河。
来到河堤,他就发现河堤上来回走动人相当的多,而且河堤边上,堆着不少的沙石和草袋,过去一问,才知道是都在这里巡河的人。随即又发现这里的河堤大多是由泥和沙堆的,而且距大河的冰面并不高,也就一米多点。看到这里,他禁不住摇头,自己住的小镇那里,河堤可全都是石料堆起的,距离水面至少有五米那么高,这里这么低,难怪阔特尔他们会那么紧张。
又摇了摇头,把目光投向晶莹的大河,此时的大河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在太阳光下闪闪生辉,宽阔无比的河面基本全被冰封住了,看不到一点浪花。只有方羽敏锐的耳朵,还能听到冰层下的水声。
迎河上望,大河像一道晶莹的玉带,转头下看,远远的尽头河中间能看到一个黑影把冰面一分两半。方羽知道那可能就是这里比较有名的胡杨滩,那是坐落在河中心,长满了芦苇和胡杨树的河滩,看地图上说这样的河滩有三个,现在已经全部开发做了旅游区,这让方羽没了去看看的兴致,这些天来,他发现很多自然里美好的东西,只要人去那里一经营,就会变的索然无味。想到这里他不由的想起曾经上过的青城山,特别是后山,那种和周围的自然融为一体,相得益彰的建筑风格,让他在那里流连了好几天。
回到市区后定好旅馆后,他再次给杜若兰打电话,手机好像依然在关机。这时他才想手机即便是关机,也会有自动通知,不会像现在这么没什么声音 。于是他又打她家里的座机,通了,没人接。
“看来还在路上没回家呢。”想到这里,他决定吃过饭再打。
吃饭的时候问过服务员才知道,这市区里一直在飘的黑色粉尘原来是煤灰,这里周围有几个大煤矿和无数的小煤矿,这几年煤炭紧张,这里开采量加大,因此空气中的粉尘也越来越大,就连草原上经常挂起的大风也吹不干净这里的粉尘,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听到这些后,方羽更向往明天的草原之行。
回到旅馆再给杜若兰打电话,这次她很快拿起了电话:“喂,我是杜若兰,是那位?”
方羽听到她熟悉的声音,心里微微一甜,刚要说话,那边的杜若兰已经猜到了:“是方羽 ?你现在那里? ”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惊喜。
“是我,我现在在内蒙,你最近还好吧?”方羽微笑着问道。
“还好,你呢 ? 都一个月了你怎么才到内蒙 ? 看起来玩的很开心哦,我还当你忘了我电话号码呢。”那一头传来她微嗔的声音。
“前些日子我在沙漠没办法给你打电话啊,这不一出来就打了吗? ”话一出口,他就在心里暗叫,“糟糕!”。
果然电话那头杜若兰惊道:“哦? 你到沙漠干什么去了? 还有这一个月你都去了那些地方,说来听听。”
于是他被逼不过下,尽量详细的汇报了自己出行的经过后(当然,阴神宗宗主的事情没说,怕她担心)他心里忽然一动问道“你的手机是不是坏了?我打了好几次都好像是关机,但又没提示音。”
“不是,从今天下午开始,手机就变的不怎么好用了,时断时通的,接到电信局的通知,说最近因为被一种称作“日凌”的天文现象影响,手机通讯将会受到很大影响,估计这种情况会在今后几天更加严重,可能最近都不能用手机了。”
“日凌?你知道具体是一种怎么情况吗? ”方羽成心转移话题,当然也对这奇特的现象有点好奇,于是追问到。
“我今天匆匆看了眼通知,好像是太阳电磁波对地球的影响,具体我也没注意。我说方羽,你别想转移话题,干吗做独自穿越沙漠那么冒险的事情?难道不知道别人会为你担心吗? ”电话那头的杜若兰有些幽幽的说到。
“我只是从边际穿越,其实…”
一个小时以后,方羽有些头晕晕的放下电话,开始庆幸自己幸亏没买手机,不然在老妈和她随时的呼叫之下…
第二天一早,方羽踏上了去草甸子的路。
随着风里夹杂的粉尘渐渐的减少,空气逐渐逐渐的清新了起来。比前些日子温暖了许多的太阳照在身上,居然也有了暖洋洋的感觉,可方羽的心境却在逐步逐步的变坏,一种冰凉的感觉充斥着心头,让他感受不到太阳丝毫的魅力。
眼前的草原和想象中的差距太大了!
为了饱览梦想中的草原风光,尽管知道在冬季也看不到什么蓝天白云绿草羊群的独特风光,但方羽还是选择了步行去草甸子的方式,在他的想象里,虽然眼下看不到绿草如荫的大草原,但让灵神感受一下雄浑的草原上积雪下蕴涵着的生命气息也好,可他现在看到的,感应到的是什么呢?
走了这么久,原以为这片沙化严重的区域走过之后,能看到大片大片被积雪或着枯黄了的草覆盖着草原,可感应和看到最多的动物却是老鼠。积雪没有覆盖到的地方,原本该有草的地方,看到最多的是黑忽忽的泥土和越来越多被废弃掉的牧场,到处是灰蒙蒙的浮沙和同样灰蒙蒙的老鼠,再有的就是随处可见的老鼠洞。那些硕大的老鼠竟然不怕人,就在方羽身边慢吞吞的流窜着,漆黑的小眼珠里看不到一点惊慌。
蔚蓝高远的天上,看不到一支展翅的雄鹰,积雪的旷野上,悲伤的灵神感应到的只是一种沉郁的死寂和浓浓的哀伤,走了这么久,居然没有看到一个蒙古包,没看到一支羊。难道这就是自己向往了许久的大草原的真面目么 ?
悲愤的仰天长嘶,方羽的脸上两行清泪缓缓滑落。就是在沙漠里,那绝望的死寂中,他的灵神还能感应到那些不屈的生命,可为什么,为什么在这应该是生机盎然的草原上,那种生命的气息却是如此的衰弱和无望?
就在这时,他激荡悲哀的灵神忽然接触到一个绝对绝对庞大,悲哀着的存在,一种无法言说的悲哀几乎在瞬间就淹没了他的灵神,紧接着又是能让血液都狂暴起来的愤怒冲击着他仅存的神意。
那是一种死海般冰凉绝望到无边无际的悲哀!
那更是一种连灵魂都在燃烧的狂暴怒意。
根本来不及反应的瞬间,两种截然相反,又同样强烈的纯粹感受立时把方羽的灵神卷进了一个不测的深渊。他身上曾经浩然无匹的能量和空灵到无届弗远的心神,在宛若狂潮一般汹涌而来的异样冲击下,也仅仅只能让他的神识像一叶单薄的孤舟在天昏地暗的风暴中,维持着最后的一丝清明,在崩溃的边缘跌宕起伏。
仿佛就是发自自己骨子里的悲哀和愤怒!
在苦苦坚守着自己心灵堤防的危难时刻,方羽仅存的神识还是敏锐的感觉到了这一点。这忽然间把自己卷入这般境地的存在和感受完全是不可抵御的,它就像自己在定境和无数次奇异状态里感受到的一样,带着最明显不过自然的气息。
就像春天的风,冬天的冷,那是一种不含任何杂质的纯粹,一种不可能阻挡也不可能拒绝的存在。
“为什么酷爱的自然会带给自己这般狂暴和悲哀的感觉?它在愤怒什么?悲哀什么?”艰难的守护着自己的心灯,不能相信的念头和疑问在方羽的识海电闪而过。此刻的他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已经在逐渐吞噬着他的意志。不能控制的,大颗大颗的冷汗从他冰凉的额头渗出,又从他紧闭的眼帘上滑落。
就在此刻,那带来悲哀和愤怒的源头,那庞大纯粹的存在,忽然变了。就像巨大的磁石,散发出一种不能抗拒的吸引,吸引着方羽的灵神身不由己的向它投去。那感觉就如一滴水应该融入大海一样的那般自然,更加汹涌的悲伤和想要燃烧自己的愤怒如锉刀一样不停的消磨着他的意志,发自骨髓的寒意也越发的厉害了。
用尽全部的身心力量坚持着自己灵神的清明,方羽在这要命的关头忽然记起了自己第一次入定时,神识不受控制的往虚空中的一个黑洞投去的情景。这两者是这般的相像,那一次有天心灯帮忙,可这次呢?
神经就像要撕裂了一样的疼痛,无穷无尽的悲哀和愤怒更像永不停歇的浪潮一样有力的拍打着他心灵最后的提防。苦苦挣扎下,森冷的气劲就像看不见的潮水,以他为中心向四面不停的散去。冷汗水一样不停的从他单薄的衣物内渗出,可这一切,都阻挡不住他惊慌的灵神里那种莫名的恐惧,那是一种比在暗夜里,觉得面前身后的黑暗中有不可知的东西窥探着,等候着还要强烈百倍的恐惧,就如被烙印在人魂灵深处,对不可知的未来和存在感到本能的恐惧一样,方羽千锤百炼过的灵神此刻也本能的战栗着、恐惧着,识海的深处更以电光火石的高速翻滚着一切可以自救的办法。
完全是本能的,他明了如果自己的灵神一旦融入那犹如磁石一样的存在,作为自己生命的一切烙印就将在这世间不复存在。那完全是一种本能的感知。
“蓬,蓬,蓬~吱!”几声轻响和随后传来的一声尖叫忽然传入他几乎已经开始眩晕了的神识。这时,他自己一直被压抑着只能四散的异能,忽然就若被点燃了的炸药一样以他为中心炸起,紧接着又内敛了过来,夺目的金黄色明光瞬间就像极光一般在他身上亮起,六识以完全超越了他感知的惊人高速关闭,切断了与世间万物的联系,紧接着又在脑际一声轻响中恢复清明。
感受着好像忽然照到身上的温暖阳光,轻颤着,恢复过来的方羽再也察觉不到刚才那庞大恐怖的存在,刚刚的一切就和做梦一样显得是那样的不真实。但他自己明白,那究竟是不是真实。
软软的就在冰凉的积雪上坐倒,方羽再次主动封闭六识,隔绝万物,凝练起自己的元神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方羽在天色将变的前一瞬缓缓睁开一直闭着的双眼,轻嘘了口长气,这才站起身把眼光投向了不远处的那团血污。
尽管看不出那是什么,但那团血污和周围几点黑灰在积雪的映衬下看上去还是显得有些刺眼。
周围再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就连前面随处可见,随时可以感觉到的老鼠,最近的也在好几百米之外。
轻轻的叹了口气,方羽走过去捧起几把积雪盖到那团血污和那几团黑灰色上,直起身,抬头望了望和前面的蔚蓝晴朗完全不同的天空,就在阴云压顶,狂风将起的原野上,看着面前显得异样死寂的大草原发起楞来。
天上的阴云越发的浓了。整个积雪的草原在诡异的天幕下也显现出一片异样枯槁的味道来。此刻的空际,那浓的似乎永远都抹不开的阴云就如另一个蛮荒苍凉的腾格里沙漠,泛出大片大片枯黄的颜色。一丝风的声音也在天地的尽头渐转渐厉的呼啸了起来,卷带着灰蒙蒙的颜色,由慢而快的吞噬着遥远的天幕下的那一片银白,速度越来越快,呼啸的声音越来越大,不过一小会的功夫,天色变暗了许多,而风声也凄厉到有若万鬼厉吼,天地迅速的变成昏黄混沌的世界。
此刻的方羽,宛若木头一般的静静呆望着面前天地的变化,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但内心里却有如翻江倒海一般,掀起滔天的波澜。这一生人,还没有什么时候能像这一瞬,让他这般的不知所措。
刚才如果不是被压制四逸的异能在最危机的瞬间,把几只在这草原上因为生活的肆无忌惮,而大意到几乎失去了警觉本能的老鼠震为飞灰,要不是距离最远的那一只被震成一团血污,异能见血自发本能抗拒的话,他这时可能在这个世间已经灰飞湮灭,不复存在了。
尽管修炼到这一刻,对生死的看法已经与常人截然不同,但早已经烙印在灵神深处的生存本能却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自救的可能,不管面对的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因为这种消亡不是来自他本心的意愿!
从特意凝练的定境中回醒后,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灵神,在经过刚才那差点让自己消失的危机后,更加的强大活泼了不少。这并不让他意外,从书上和以前自己的体会中,他早就明白,灵神或者是异能的凝练,在极端的情况下效果最明显,这个极端包括了感觉上的特别舒服,以及特别的不舒服。
主要令他惊讶和不安的是,在这更加强大了的背后,向来无惊无惧的灵神竟然对继续往草原深处前行有一种很明显的抗拒,就此掉头返回的渴望,以一点不逊于刚才差点吞噬掉自己的悲哀和愤怒,那两种极端纯粹的强横冲击着他的意志。
这在方羽而言是个绝对罕见的感觉。
在经历过那么多现实和功境的千锤百炼之后,在随时都可能晋入天人至境的自己身上,强横到不可一世的灵神居然会如此强烈的感到恐惧,在震惊和全力坚定着自己信念的同时,再也明白不过什么是灵神的方羽忽然明白自己此刻已经到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是继续前行还是就此回头?”他在心里不停的问着自己,退意一浪高过一浪的在他的识海里掀起。
“先是摩崖神刻,紧接着是那转瞬即逝的迷乱,现在又是这远远超越了自己了解范围,不可能抵御的存在,面前的草原又是如此的叫人失望,干脆回去吧,回去吧。”一个声音不停的在他脑海里回响。
“不为形累,不为物役。遇到这么点事情你就怕了?难道你忘了老子说:”
执大像,天下往,往者不害。怕什么,你不是自己在出行前已经决定来着不拒,去者不留的吗?继续往前走啊。“另一个声音在更深的识海里轻轻的说着。
“为什么来到这里后会有这么多的异常发生?我到底在怕什么?”慢慢的,早已经深埋在骨血里的强悍还是占了上风,不安的灵神也仿佛被激发起了坚韧傲然的一面,方羽略现迷茫的双眼再一次变的的清亮起来,隐隐的还有精光在闪动。
就在狂风的前哨撕扯着衣袂开始烈烈做响,口鼻中也察觉到浓浓的尘土的味道的时候,方羽仰天长吐了一口浊气,就在虎目中再次亮起精光的里,肆无忌惮的往前飞奔了起来。
“希言自然,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朗声背诵着,方羽飞快的挪动着自己的双脚,再一次把自己愈见活泼的灵神晋入无里无外的至境。身后远远的,有此刻已经形成铺天盖地般模样的沙暴在追。
广袤的大地在脚下飞快的后退,就在放开怀抱尽情和寒风比赛的空里,方羽如电般延伸的灵神不停的带给他一个个惊喜。脚下生命的气息逐渐的浓了起来,前面更是一片生命的海洋,那蛰伏在积雪下的一个个生命逐渐逐渐的汇聚成一片生命的汪洋,尽管眼前依旧是阴沉到诡异的天幕和白莽莽看不到尽头的雪原,身后是漫卷着黄沙和凄厉到有若鬼哭的风暴,但在方羽此刻的心中、眼里,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传说中碧草如荫,蓝天白云的大草原。
一种根本不想压制的兴奋让他脸上露出了最灿烂的笑颜,紧跟着他的眼睛看到了远远的尽头出现的那座蒙古包,同时比眼睛延伸的更远的灵神带回来更多人和动物的信息。
喜悦,就如温暖一样在方羽的全身荡漾开来。
“终于能看到人了,真好!”从没像这一刻的开心,方羽在停住脚步一瞬,由衷的呢喃道。
面前的这座白色蒙古包和它周围的一些明显是土木结构的简单建筑搭配在一起看上去稍微有点别扭,这让方羽稍微的楞了一下,觉得有点好奇。放缓脚步仔细感觉了一下,这才整了整身后的背包和身上的衣服,往感觉到有人的蒙古包走去。
“汪!汪~!”随着几声剧烈的狗叫,几只大狗从蒙古包和它旁边的建筑里箭一般的冲到了他面前。特别是从蒙古包里窜出的一条花白色的大狗,冲的速度最快。也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他便陷入了四只低吼着的大狗的包围之中。
方羽微笑着停住脚步,他知道主人随后就会出来,尽管是第一次和草原的牧民打交道,但这么一点简单的常识还是有的。因此在被这些体形不小的牧羊犬围住后,一点都没觉得惊慌,反倒饶有趣味的仔细看起面前那只第一个冲上来后,到现在还竖着刚毛,冷冷盯着自己的花白色大狗来。
这是一只不太常见的狗,起码方羽以前没见过这么大的狗。从头到脚居然有半人高,一身颇长的花白色体毛披散在此刻愈见矫健彪悍的身体上,硕大的头和半张着的巨口之上,那两只晶亮的黑褐色眼睛中散发出一种冷冷的寒意,就算在全身绷紧,喉咙里发出威胁般的低吼的此刻,那双眼睛也未曾稍有回避,一直冷冷的盯着自己的双眼。完全不若别的狗,在那边作势的同时,只是不断的在那里偷窥。
感觉着它的不凡,方羽只是微笑着与它对视,完全不理会身边别的那几只狗。
渐渐的,体形硕大的牧羊犬在他微笑着的目光注视下,脑后竖起的刚毛缓缓落了下去。喉咙间低沉的咆哮也化作两声轻吼,仿佛接到到了命令一般,围着方羽的其余三条黑色牧羊犬同时收起了威态,小心翼翼的围着方羽脚边转了一圈,不停的嗅着方羽身上的气味,随后在花白色牧羊犬的又一声轻吼里,小跑着往蒙古包后面的那些可能是羊圈的建筑物跑去。
自始至终,方羽一直微笑着没动,而面前那只像是头狗的牧羊犬也一直没动,巨大的脑袋上,晶亮的褐色黑眼珠还是一直盯着方羽的眼睛,不过身上绷紧的肌肉倒是逐渐逐渐的松弛了下来。
又轻吼了一声,就在方羽愈见柔和的目光注视下,它低下了头,缓缓一边四处低嗅着一边往方羽的脚边走来,方羽还是一动不动的看着它,在它来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缓缓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敏捷的一个侧跃,牧羊犬便落在三米开外的地方,全身的上下显现出紧绷有力的线条,警惕的看着依然微笑着伸手的方羽。无声的又互盯了一会,牧羊犬再次放松,盯着方羽的眼睛慢慢的向他走来。
方羽脸上的微笑和全身的松弛一点都没有变化。终于,热乎乎的大舌轻轻的舔上了他伸出的右手,牧羊犬巨大的脑袋也在他的胯上轻抵了起来。伸手轻拂着它脑后长而柔顺的鬓毛,方羽轻笑着问道:“你叫什么名字?”静静的享受着方羽的抚摩,花白色的牧羊犬当然不会回答,而后就在方羽抬头的同时,轻吼着箭一般的往蒙古包里出来的一个小人那边跑去,轻灵的步伐,欢快的叫声,仿佛在给主人汇报方羽的来临。
“大哥哥,你是谁?怎么花头会这么接近你?”惊奇的童音在方羽的耳边响起,尽管口音有点别扭,但方羽注意到面前这个正搂着几乎与他一般高的男孩说的,是他能听明白的普通话。
“我叫方羽,是个过路人,风暴快起来了,想在你们这里避一避,小朋友可以吗?”方羽微笑着问道。
“我不是小朋友,我是克日郎,我可是个男子汉呢。”小男孩忽然松开搂着牧羊犬的手,双手*到腰上,挺着小胸脯大声冲着方羽喊到。
“那么男子汉克日郎,我能不能在你这里避避风暴啊?”方羽强忍着笑意,很认真的回手指了指身后快要卷过来的风沙。
“当然可以了,我们”“克日郎,你在那里干什么?风快过来了,还不快请客人进来?”一把女声忽然打断了小男子汉克日郎的话,蒙古包的帘子一掀,一个身着传统蒙古袍的女人走了出来。
“这位客人,快请进来,风沙就要来了,小孩子不懂事,没礼貌,还请你原谅,快请进。”微笑着打量着方羽,弯了弯腰,那女人在方羽同样微笑着打量她的空里,很诚恳的对着方羽摆了个请进的手势。
面前这个微笑着蒙古妇女看上去年龄不是很大,一身淡蓝色碎花棉长袍被腰间一条色彩艳丽的五彩带点缀着看上去显得分外合体,在头上蓬松的皮帽之下,一张端正白皙的脸上满是笑容,柔和的眼神配合着笑容显得很是恬静。
直觉的,方羽几乎在一见面的瞬间就把握住了她身上的特质,这女人带给他一种不常见到的感觉,那是一种很温柔,很恬静的感觉。
“谢谢大~嫂,我叫方羽,打扰了。”方羽一时间把握不住她的年龄,所以犹豫了一下,不过也感觉到风暴马上就要过来了,所以没多客气,谢过之后一弯腰便进了蒙古包。
一进蒙古包,方羽就被一股暖意包围了起来。
微微带着点羊膻味的蒙古包里面空间要比从外面看上去大的多,一圈淡明黄色的墙帷子从西墙顺着北墙到东墙把整个蒙古包围了起来,正中间的对着蒙古包上顶的地上放着一个不小的黄铜火炉,里面红彤彤的木炭烧的正旺,上面扣着的细铁架上一个紫铜色的茶壶里散发出淡淡的奶香味。
包门左侧,整齐的放着两个马鞍,马鞍边上放着三个不是很大的奶桶,右侧则放着低低的案桌。火炉对着的蒙古包里圈,一个点着几盏酥油灯的佛龛摆在那里,右侧沿着毡墙整齐地摆放着四个明显带有蒙古民族特色的花纹安析木箱,箱子前面的地上,铺着厚厚的暗红色毡毯。左侧也摆着两个同类性的木箱和同色毡毯,还有些零散的色彩艳丽了不少的物品,看上去有些女性的味道,右侧箱子前面的毡毯上有一个低矮的小方桌,桌上的油灯架下,相对凌乱的摊开着几本书和练习簿,还有铅笔盒,看上去像是小孩子正在做作业。
蒙古包内没有电灯,桌上的油灯也没点亮,但光线并不显得很暗,那是因为正中的蒙古包顶上半开着的天窗和毡墙上开着的四个镶嵌着看上去像是有机玻璃的小窗,让蒙古包里明亮了不少。
“远方的客人,请到桌子这边坐,希望香浓的奶茶能表达我们对客人的问候和欢迎。”女主人微微笑着很诚恳的让客声打断了方羽匆匆的观察。
方羽初临这里,也不是很明白应该用什么样的礼仪应答才合适,所以只能放松心情,尽量的用最自然的方式和感觉指引着自己行动。
“多谢大嫂!我叫方羽,来自小镇。因为风暴快起了,所以冒昧的过来想躲一躲,打搅大嫂您了。”方羽微微弯了弯腰说到。
“只要进来就是客人,方羽你不用客气,快快请坐。”好客的女主人再次殷勤的劝到,线条柔和的笑容里满是热忱和欢迎。
在方羽和女主人说话的期间,小男子汉克日郎站在母亲身后,揽着爱犬的大头,扑闪着乌溜溜的黑眼珠不转睛的打量着方羽,他心里一直在琢磨着这个看上去并不很强壮的大哥哥,怎么会那么快的让自己的花头消失了戒心。他的花头可是这一带牧羊犬里的佼佼者,除了自己一家和周围族里有限的几个人外,从不肯人别人摸它的头,今天怎么会忽然和一个陌生人这么亲近呢?这让他小小的脑袋里钻满了好奇。
“来,请先喝杯奶茶驱驱寒。”方羽才不过放下自己的背包坐下,手脚麻利的女主人已经收拾好桌上的书本,给方羽端上了一碗散发着香气的奶茶。
“谢谢大嫂”方羽赶忙直起身双手接过茶碗,浅尝了一口后,这才放下茶碗笑道:“真好喝,对了大嫂,还没请教怎么称呼你呢。”看到方羽称赞,女主人的脸上更添了一抹的笑意:“我叫乌兰赫娅,这里的人都叫我乌兰,这是我儿子克日郎。克日郎还不过来向客人问候?”她微笑着揽过儿子催促到。
“大哥哥你好,欢迎到我们家来做客。”松开自己的爱犬,眼睛里闪动着好奇光芒的克日郎抚胸问候道。
方羽一看,也赶忙站起身学样回了一礼:“克日郎你也好”“方羽你请坐,对小孩子不用这么客气的。”在克日郎惊讶想笑的空里,女主人乌兰赫娅也有些好笑的赶紧说道。她没想到面前这个年轻人这么客气,居然连小孩子都要回礼。
不过这也让她感受到了面前这个年轻人的礼貌,平添了几份欢喜。
“大哥哥,你是怎么让花头那么快愿意你摸它头的?我的花头平时可不会让陌生人接近它,就连族里的很多人想摸都不行。”因为方羽的回礼而顿时觉得和他亲近了许多的克日郎忍耐不住心里的好奇,跑过来坐到方羽边上问到。话题里的牧羊犬花头也毫不客气的跟过来爬在他怀里,晶亮的眼珠懒洋洋的瞅着微笑的方羽。
“可能是花头觉得我不是坏人吧,我以前也很喜欢养狗呢。”方羽笑着伸手过去又搔了搔花头的大头答道。
“你的狗叫什么名字?它厉害嘛?咬死过几匹狼?”一听方羽也有养狗,克日郎精神来了,兴奋的问道。
“我的狗叫黑黑,也挺厉害的,不过它从没和狼咬过架。”“什么?没咬过狼的狗怎么能叫厉害呢?我的花头最多的一次曾经咬死过三匹来偷羊的狼呢,它是我们这里牧羊犬中最厉害的哦。”克日郎紧紧搂着自己的爱犬,自豪的说道。
“我们那里没有狼,所以黑黑从来没咬过。不过我肯定黑黑没你的花头厉害。
“方羽笑道。
“那你什么时候带你的黑黑来吧,只要让我的花头带上一段时间,它也会厉害起来的。”克日郎天真的说道。
“黑黑是我以前养的,后来送人了,我没办法带它来了。”方羽轻叹着解释道,不由的想起当年因为城市禁狗令下达后,不得不把黑黑送给山里朋友的情景。
直到现在,他还能清楚的记得被绑在车厢里的黑黑凄惨的叫声和晶亮的眼睛中流出的眼泪,那是方羽少年时最不想回忆的伤心事,没想到在时隔多年后又再次会无意中想起,一切居然还是那么清晰。
“谁说畜生无情?”他不由的在心里暗叹道。
“啊?你怎么能把自己的狗送给人?”不能相信的,克日郎抱紧自己的爱犬睁大眼睛瞪着方羽,清澈的眼神中竟有点鄙视的味道。
“克日郎,快去把你的书本收拾好,小孩子怎么可以这么没礼貌?”女主人乌兰赫娅适时的把方羽从短暂的尴尬中拉了出来。
“来,方羽尝尝我们草原的”塔布喜“,这是”朱和“,这是”胡如塔,这是“乌如莫”……“嘴里说着,乌兰赫娅已经迅速的把一碟碟颜色各异,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食物在桌子上摆开,随后又双手给方羽送上一个用酥油封口的瓶子:
”请!“方羽有点摸不着头脑,赶忙也双手接过瓶子,有不好意思的问道:”乌兰大嫂,这是?“”这是奶酒。“看方羽还是有点不明白,乌兰赫娅便知道他可能是初次来到草原,于是又笑着解释道:”要用手沾点封口的酥油擦在额头上,然后才可以打开封口,客人要先自己连喝三碗后,才可以由主人举杯祝酒,客人回敬答谢。这是草原上的规矩。“方羽一听,头有点大,于是有点不好意思的双手捧着奶酒问道:”乌兰大嫂,我不会喝酒,能不能不喝?“”男子汉怎么可能不会喝酒?哼!“还没等一边母亲说话,一边正瞅着方羽的克日郎便带着明显的不屑说话了。在他小小的脑袋里,草原上的男人个个都会喝酒,最起码基本的三碗都能喝上的,就连他自己都能喝三碗,尽管喝了以后头可能会有点晕。
“这奶酒味道很不错,对身体也有好处,方羽你还是喝一点吧。”乌兰赫娅劝道。
“大嫂,我真不会喝酒,我看还是不要打开了,是真的大嫂,谢谢了。”方羽推辞道。
就在这时,整个蒙古包忽然一暗,紧接着自方羽进来后一直零星拍打着蒙古包外毡墙的沙砾声忽然就密集了起来,蒙古包的支架也也发出了咯吱吱的响声,毡顶上一股寒风吹了进来,从门口厚厚的毡帘缝里也带进几股冷风。
风暴终于卷过来了。
轻声说了声抱歉后,好像早已习惯了的母子俩便迅速忙了起来。乌兰赫娅站起来奔到蒙古包西侧的毡墙边,解开栓在那里的一根绳子使劲一拉,半开的毡顶便落了下来,飞快的栓紧绳子后,她又解开另一根绳子一拉,毡顶的天窗上一暗,被另一块东西遮住,栓紧绳子,然后又去拉毡墙上四扇明窗边垂着的绳子,让厚厚的毡毯遮住玻璃,蒙古包里顿时暗了下来,只有刚才被风一吹后,忽然明亮了许多的炭火发出暗红的光芒带给蒙古包一些微弱的光线。
在母亲乌兰赫娅忙碌的同时,小克日郎也没闲着,飞快的跑到蒙古包门口,掀开里帘用力关上敞着的外门,随后在赶过来的方羽帮助下,紧紧的关上两扇内门。而后母子俩在乌兰赫娅逐个点起的几盏酥油灯下顾不上喘息,一起跑到西侧的毡墙边上,掀开明黄色的墙帷子,松开扎在木柱上的绳结,吃力的拉了起来。
“乌兰大嫂,你们这是?”几乎帮不上什么忙的方羽也赶紧跑过去,在搭手的空里不解的问道。
“这根绳子是蒙古包底部围毡的拉绳,今天风沙这么大,要拉紧点才行,不然沙子和风全会从下面进来。”涨红着脸,正在用劲的女主人有点吃力的回答道。
“大嫂,要拉紧到什么程度?”方羽轻吸了口气问道。
“拉紧一膀的长度就可以了。”“大嫂你松手,我来拉,你看着长度,克日郎你也松手。”方羽手一紧,在发力的瞬间说到。
还没等母子俩明白,本来绷紧到几乎不动的绳子刷的伸长出一米多来,脚下顿时没了风的踪影。“够了够了,方羽够了,现在打结栓紧就可以了。”暗暗吃惊方羽的力气,松了口气的女主人喊道。身边,松开手的克日郎也张大嘴呆呆的看着这个看起来瘦瘦的大哥哥,心里又有点佩服起来。
等方羽在她们的指导下,轻松的做完所有需要加紧的工作后,酥油灯照耀下的蒙古包里已经感觉不到风的踪迹了。只有连蒙古包厚厚的毡墙也阻挡不住的风吼和响成一片的沙砾拍打声告诉他们外面风暴的恐怖。
蒙古包里的气温也骤然降低了许多,空气中隐隐有股涩涩的尘土味道,就连桌上几碟没来得及盖住的食物和桌面上也淡淡的铺了一层灰黄的土色。
方羽拦住了想拿走桌上脏了的食品再重新做过的女主人,诚恳的说道:“乌兰大嫂,不用再这么客气了,桌上这两碟遮上了的东西足够我吃,你这会忙了半天,还是和克日郎坐下来休息一会吧,真的不需要这么客气。”显然,刚才共同的忙和拉进不少主客之间的距离,乌兰赫娅客气了几次后,便揽着儿子在另一侧坐了下来。
“乌兰大嫂,现在还这么冷,怎么这里早就开始起风暴了?按照我的感觉,今天这场风暴好像就是以前春夏才会有的沙尘暴啊,怎么会这么早?”随便吃了点东西后,方羽喝着热乎乎的奶茶不解的问道。
“我也不是很明白,这几年风沙越来越大,起沙尘暴的时间也越来越早,次数也越来越多。现在还算是轻的,在春天厉害的时候,小一点的蒙古包都会被风刮走,整个风暴经过的草原上全是灰蒙蒙的沙子,就连随便一只羊身上,风暴过后都能抖下七八斤多的沙子。唉~。”沉重的叹了口气,自从方羽进来后,一直含笑自若的乌兰赫娅这会脸上失去了笑容,多了一份无奈和茫然。就连这会安静了不少的克日郎的小脸上,也泛出同样灰色的茫然,这让方羽看的心里很不舒服。
“我从市区一路走来,看到一路上遍地是老鼠和废弃的牧场,还有的就是叫人触目惊心的沙化,只有到了这里附近,才觉得有了些草原的模样,要是情况这样发展下去,如何是好?。”方羽说起一路上情况,也不由的怔忡了起来。
蒙古包的气氛里一下子沉重了起来,好一会都没有人说话,只有外面的风沙依旧在吼。
站起身给方羽和自己以及孩子添上奶茶后,身为主人的乌兰赫娅首先醒过神来,强打起精神笑了笑说道:“政府说这些都是这几年人为破坏造成的,现在已经开始采取了很多补救措施,贺兰山,还有草原上的很多地方都开始了禁牧,保护等措施,听我丈夫说效果都不错,一些环境太恶劣的地方上,牧民们都搬出来了,以后可能会好起来。”“现在也只有希望这些措施能补救了,对了,大嫂,这里是什么地方?离草甸子还有多远?”方羽知道前面的这个话题太沉重,说下去也只能徒乱人意,所以就换了个话题问道。
“草甸子?这里就是了啊,方羽你来这里有事吗?”听方羽说要找草甸子,乌兰赫娅觉得有些奇怪,其实方羽已经带给她不少疑问了。从方羽前面的反应,她已经基本知道方羽很可能是第一次踏足草原,但一个初来乍到的年轻人又怎么会在这广袤的草原上一个人乱跑呢?而且什么交通工具都没有,身上看起来穿的又那么单薄。要知道草原上的冬天是如何的寒冷,就连自己放牧的牛羊都时有冻死,更何况随时都可能走上一天也看不到人影,这多危险啊。想到这里,她更加的注意起方羽的回答来。
“这里就是?可是我听格木尔大叔说草甸子上有他们很多的族人啊,现在怎么只有大嫂一家?”方羽觉得有点奇怪了。
“格木尔?你认识格木尔?”乌兰赫娅身体明显的一震后脱口问道,脸色瞬间少了些许血色。
“妈妈,你怎么了?”她怀里的儿子明显的察觉到了她的身体的颤抖,惊讶的问道。
“哦?!”方羽心头一动,不动声色的迎着她的目光微笑着回答道:“是啊,我是在石子岩遇到格木尔大叔的,从他嘴里知道草甸子里住着这方圆几百里内很有名的萨满斯库老爹,所以才决定前来拜访的,大嫂,看起来你也认识格木尔?
“”一个族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他还好吗?“垂下头捧着奶茶碗的乌兰赫娅淡淡的问道,但方羽已经注意到她捧着碗的手在微微的发颤。
“他还好,只是看上去有些寂寞,那里太冷清了。”默默的捧起奶茶碗喝了一口,好像被呛了一下,乌兰赫娅激烈的咳嗽了起来。
“妈妈你没事吧?”半偎在她怀里的儿子赶紧爬起来轻拍着她的后背,连声问道。
“大嫂你还好吧?来,把碗给我。”方羽也赶紧一伸手把奶茶碗从她手里接过,关心的问道。
乌兰赫娅双手捂着脸,伏下身子剧烈的咳嗽了一会,等不咳了,这才喘息着说道:“我没事,只是被呛了一下,方羽你先坐,我去擦把脸。”说完,站起来矮着身跑到门口跟前取毛巾擦脸。被她的咳嗽吓的站起来围着她乱转的牧羊犬花头也飞快的跟了过去围着她轻叫,仿佛在表达对她的关心。
到这会方羽已经明显的感觉到她和格木尔之间肯定有什么不寻常的关系,不然听到格木尔的名字不会是这个样子,而格木尔送自己的时候那种欲言又止的样子,说不定也和她有点关系。
不过看上去格木尔和她的岁数相差不少,应该不会是和感情有关吧?这个念头忽然在方羽的心头一闪而过。
尽管心里有这样的怀疑,但方羽绝不会失礼到去贸然问这些东西,这世上,谁又没不足为外人道的难言之隐呢?
“刚才真是失礼了”擦完脸恢复了许多的乌兰赫娅微红着脸歉然说道,这时她的眼中已经看不出最初的异样。
“大嫂干吗这么客气呢,被呛到很正常啊。对了大嫂,这里现在只有你们一家住,难道斯库老爹他已经迁移了吗?”方羽笑了笑问道。
“不是,斯库老爹他们都住在二十里外的小湖边,那里是草甸子的中心,这里只有我们一家住,算是草甸子的边缘了。”女主人耐心的解释道。
“那大嫂怎么不和他们住在一起呢?”方羽话一出口,心里就暗暗叫糟,觉得自己可能多嘴了。果然乌兰赫娅笑着的脸色微微一黯,随即恢复。但这一细小的变化已经落在方羽敏锐的眼中,让他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本来我们也是住在那里的,不过我喜欢清净,所以就搬到这里来了。”依然笑着,女主人乌兰赫娅淡淡的答道。
“来,方羽喝茶,看来这风沙一时半会还停不了,不知道帖木儿今天能回来不。”还没等方羽再说话,她侧耳听了听外面越发凄厉的风吼忽然又说道。
“爸爸一定会回来的,他答应过我今天要回来呢,他可是真正的男子汉,说话从来都算数的。”克日郎站起身来,仿佛在给方羽宣告一般的大声说道,语气里流露出对父亲无比的信任和自豪。
“克日郎,听起来你爸爸果然是个真正的男子汉哦。”方羽知机的转过话题,逗起小孩来。
“那当然,我爸爸是整个草甸子上除了斯库爷爷和阔特尔大叔外最有本事的人,当然是真正的男子汉啦,不信你问妈妈,整个族里人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呢。
“一说起自己的父亲,克日郎精神大振。
“大嫂,帖木儿大哥是?”方羽把目光转到微笑着看儿子的乌兰赫娅身上问道。
“他是大羊绒公司在乌金附近这片草原上的收购代表,平时都在市里上班,本来说今天要回来的,不知道能不能回来。”乌兰赫娅笑嘻嘻的答道,眼神里有种很温情的东西在流淌。
方羽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她说的这家在全国都赫赫有名的公司,不过心里也更添了一份好奇,按照这家公司的实力,它的一个高级职员要在城市里安顿自己的妻儿应该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为什么她们还要呆在这里?
不过想归想,已经记住教训了的方羽可没有再多嘴的念头。眼光一转,看到被放在一边的书本和练习簿,于是笑着对克日郎说道“克日郎,前面你是不是在作作业?不如你现在继续啊,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说到这里心里忽然一动,于是又忍不住问道:“对了大嫂,克日郎今天怎么没去上课?他们今天放假吗?
“”不是放假,这里的学校就是这样,因为离的太远,所以克日郎他们只是上早上半天,他也刚回来不久。“”哦,太远?有多远呢?“方羽有些明白了,顺口又问了一句。
“克日郎上学的学校离这里最近,大约有七十里,快马要跑近两个小时。”
怜惜的看着儿子,做母亲的人平静的说道。
“七十里?!”方羽惊讶的看着面前摊开书和练习簿的小孩子,有种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的感觉。
“不多啊,我还是学校里离的比较近的呢,最远的像我们班的图图尔德,他们快马要跑三个多小时呢。不过他的马还是没我骑的好,我可是学校里很厉害的骑手哦。”一说起自己得意的这些事情,克日郎停下笔骄傲的说道,本想再说些自己厉害的事情,可看到母亲的眼睛瞅着自己,于是又吐了吐舌头低头开始算起题来。
方羽静静的看着克日郎认真的在那里埋头细算,小小的影子在酥油灯下晃动,忽然觉得落在毡墙上的影子沉重了不少。
轻出了口长气,他振作精神笑道:“克日郎,你这里算错了,24乘2加8应该等于56,不是54……”就在漫天黄沙凄厉的呼啸声里,方羽认真的当起一个三年级小孩的数学老师。
和写完作业的克日郎还有女主人乌兰赫娅已经闲聊了好长一段时间了。
尽管宾主之间友好的交流让方羽知道了不少蒙古人的风俗和草原上的礼仪,但他还是很快注意到蒙古包外的风吼声小了许多,扑打在毡墙上的沙砾声也稀疏了下来。心里暗松了口气后,刚想站起来告辞,没想到女主人先站了起来:“方羽你先自己坐一会,我去看看牲口怎么样了,克日郎你跟我来。”
跟着她们母子俩一出蒙古包,呛人的沙尘就裹在寒风里把方羽卷进了一个昏黄的世界,灰蒙蒙的地面和空间里肆虐的尘沙和风暴,以及一样漫卷在沙尘里,昏黄阴沉到叫人感觉着分外诡异的天空,这一切让整个原本积雪茫茫的草原此刻看上去就像一个混沌的异界。
无数的沙砾如同急雨一般的扑打在身上让人生疼,弥漫的尘烟几乎能让人立刻封喉。气机流转,曾经见识过沙尘暴威力的方羽立时停住口鼻的呼吸,转成缓慢绵长的内呼吸,就在能见度极为有限的风沙里,他眯着的眼睛不由的往前面正矮着身子,捂着口鼻,吃力的顶风前行的母子俩看去,才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她们身上的长袍就已经变成了灰黄的颜色。
漫天的风沙里,她俩顶风的身影看上去去是那般的渺小和吃力,更糟糕的是还能不时的隐约听到她们摇摇晃晃的身上发出一阵阵极力压制着的闷咳。
暗叹了一声,气机大涨,方羽赶了几步冲到她们身前,调整着把包围裹在她们身上的风沙隔开了一些。三个人又急走了几步,来到了关着牛羊的地方。这正是方羽前面看到的那些用砖块木头盖在蒙古包后侧的建筑物。
拉开仓房门,方羽立时觉得心里一震,眼前看到的这一幕很突然的就让他心头电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在这样的环境里,就是当一头畜生看来也是件很艰难的事情!”
不很大的仓房里,数百只大大小小的羊全部把头蜷缩在彼此的肚皮底下紧紧的挤卧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大的灰黄色的群体,紧挨着它们的是几十头也头挤头蜷缩着卧在一起的牛,靠门的角落里,七八匹看不出原本毛色的马也四蹄跪倒的挤卧在那里,整个仓房里几乎找不到人可以落脚的地方,到处是牲口和灰蒙蒙的沙砾,就连空气中也夹杂着浓浓的沙尘味和牲口特有的臭味,场面看上去有种很奇怪的悲凉。
或许是感觉到自己的主人来了,原本还算安静的动物们开始骚动起来,先是靠近门口的马,随后是牛和羊,全都叫唤着抖动着身上的沙砾要站起来。
一时间整个仓房里三种动物的嘶鸣响成一片,而身上纷纷抖落的尘沙瞬间又把仓房变成了一个风暴的中心。就在方羽心里暗惊的同时,乌兰赫娅和克日郎嘴里都大声的吆喝了起来,随着连续几声方羽听不明白的吆喝,骚动的动物们又安静了下来,不再抖动身子,站起来的也缓缓的又卧了下去,但口里的叫声和无数双睁开的眼睛却都不约而同的冲向门口的主人。
不知道身为主人的母子俩在这样的情景下有什么感想。但第一次被这么多动物明亮的眼睛似乎求助又似乎悲哀着的眼神看着的方羽,竟然在心头泛起了要落荒而逃的冲动。在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的同时,随即又被一种无奈和淡淡的哀伤笼罩住他近乎空灵的心境。
身边的母子俩看来已经非常习惯这样的场面了,微露焦灼的脸上并没有太多别的情绪,在动物们大致安静下来后,乌兰赫娅和克日郎迅速的挤进羊群,左拨右寻的不一会便各抱了一只小羊羔出来。
把小羊放到门口后,克日郎守着不再进去,而乌兰赫娅又挤进去抱了两只小羊出来,随后又挤进牛群,在牛群震耳的鸣叫声里,半抱半拖的带了一只小牛犊出来。也不过短短的一会功夫,她被沙尘涂抹过的脸上便被流出的汗水冲刷出好几条明显的沟壑,露出下面被挣的通红的原本肤色。
大喘着用袍袖抹了抹脸上的汗珠,看上去这才松了口气的乌兰赫娅刚要说话,一边的克日郎便失声笑了出来:“妈妈,你看看你的脸,都成大花脸了,嘻嘻!。”
做母亲的就觉得脸上腾的一热,赶紧扭过身子用袍袖细细的擦了擦自己脸,心内颇有点羞恼儿子说话没有里外,眼前还有个外人在啊。
自己感觉擦的基本干净了后,乌兰赫娅微红着脸转过身来,这才发现方羽根本没注意她刚才的窘态,半蹲着身子正在仔细的给面前的小羊羔和小牛犊拨拉着身上的沙砾。
“这四只小羊羔和这只小牛犊才出生不久,要是风暴再继续下去,它们就会死的,所以现在要把它们抱回去,你看,这只小羊羔已经快不行了。”从刚才的窘态恢复过来的乌兰赫娅抱起两只小羊解释到。其中,她抱着的一只小羊全身簇簇的颤抖着,黑亮的眼睛也仿佛蒙了一层雾气样的半闭着,看起来很是不妥。
“要把它们全都抱到蒙古包里吗?”方羽抬起头问道。刚才为了避免让乌兰赫娅难堪,所以这一会他都只是低着头看这些不停的轻抖着的小动物。小羊羔和小牛犊依赖的眼神和温热的舌舔让他有种很温情的触动。
“是啊,不过看来要抱两次才可以。克日郎抱不动两只小羊,方羽你也帮忙给抱一只吧,小牛犊太重了,等下我过来再抱。”女主人抱着小羊扭头答道,她已经准备行动了。
“没关系,小牛犊我来抱,另一只小羊也给我来抱,克日郎你抱一只小羊就可以了,记得关好门。”说完,方羽一手抱起小牛犊,另一手又揽起一只小羊,站在一边等克日郎利索的关好门后,三个人这才穿过更小了点的风沙回到了蒙古包。
看着他们母子细心的给这些安顿在火炉旁的小生命喂过食物,轻松下来后,方羽发现蒙古包外的风沙也基本停了。站起身刚要准备告辞,半卧在炉边的牧养犬花头忽然叫着箭一般的冲出了蒙古包,给方羽的感觉里那声音中竟然有种狂暴的味道。就在方羽一楞,克日郎母子一呆的空里,蒙古包外远远的传来汽车的喇叭声和刹车声。
“妈妈,爸爸回来了,我去接他。”话音未落,克日郎也飞快的跑了出去。
“可能是我丈夫帖木尔回来了,正好赶上一起吃晚饭”女主人的脸色一喜,笑着说道,此刻在方羽的感知里,已经快要接近下午五点了。
“斯库老爹!斯库老爹!”在听到汽车急促的刹车声和乱哄哄的叫声在自己的蒙古包外响起时,这片草原上二十三个部族里最后的一个老萨满斯库,刚刚从自己最精通的骨占里回过神,中午感受到的那可怕感觉和骨占中扑朔迷离的结果,让他平静了数十年的心灵里充满了不祥的预感,隐隐的还有种他不愿意去深究的恐惧。
刚收拾好摊在桌上的兽骨,还没等他迎出门去,裹着寒风包门处便抢进三个人来。
“帖木尔?怎么是你?我不是告诉过你我这里永远不欢迎你吗?”等瞧清楚被俩人架着进来的来人,他脸上的笑容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斯库爷爷,这不怪经理,是我们硬架着他来的,经理得了怪病,你先帮他看看再说啊。”带着哭音,刚把架着的人扶着躺到的俩人中的一个急急的说道。
斯库认识他,帖木尔手下专门负责在这一带收购羊绒的年轻人,在附近的牧民中口碑不错,是个很单纯的年轻人,隐约记得他姓李,有些牧民姑娘叫他小李子。
“怪病?”尽管到现在还不能原谅面前这个躺倒的人,但一听到他得了怪病,心里还是不由的一紧,目光不能自己的便落到了他苍白的脸上。
“老爹~ ”看到这双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眼睛再次的落到自己身上,帖木尔只喊出这两个已经太久没喊过的字眼,眼圈便红了。
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斯库老爹来到他身边:“怎么了?难道市区没医院吗? ”
嘴里不留情面的讽刺着,手上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慢,快速的检查着他的身体。
“张嘴,翻眼,手给我。”冷着脸检查完后,老斯库站起来冷冷的说到: “他没病。”
“昨天满身喷血,怎么可能没病?”站在一边的李性年轻人急了,大声的嚷嚷了起来。
“满身喷血?”心里咯噔一下,老斯库的脸上再没有半点血色:“到底是怎么会事?小李子你说详细点。”
“我也不是很清楚,昨天晚上在宿舍,经理在他房间里忽然大叫了起来,等我们惊醒了冲进去才发现他全身都是血,而且不断的有血象喷泉一样的射出来,弄的满屋子都是,我们都吓坏了,不知道经理他怎么了,后来还是小张胆子大,冲过去用自己的衣服给经理擦,可是没用,一擦掉马上就原喷出来,还弄的我们也是满身血,大家慌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我急了,打电话去叫救护车,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经理身上血已经不喷了,小张他们说是自己停住的。”一口气说到这里,全身微微有些发颤的小李子伸手指了指身边自进来后,显得很拘束很沉默的另一个年轻人。
耳朵听着小李子带着哭音的诉说,老斯库蹲在那里,神思恍惚的盯着面前握在自己手里的胳膊发呆。撸上衣袖露出的胳膊上,那一行行排列整齐的猩红色小点此刻看上去是那样的刺眼,仿佛在嘲笑自己的无能。
“你还是躲不开大神的惩罚!你还是躲不开大神的惩罚!”无力的嘟囔着,老斯库就觉得再没有力气支撑住自己蹲着的身体,一屁股就那么丝毫没有形象的瘫坐在那里。
“斯库爷爷?斯库爷爷!你怎么了?快想办法救救我们经理啊,要是你不救他,就没人可以救他了!”静静的蒙古包里还是小李子一个人带着哭音的声音在嚷嚷。
“市里的大夫们怎么说?”尽管早就猜到了结果,老斯库还是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医院检查不出任何毛病,大夫们也不相信我们说的病情,所以”这次是一直没说话的那个年轻人开口了。
“现在去接他老婆吧,就说我找她,不然她不会来的。”心灰意懒的胡乱挥挥手打断了年轻人的话,老斯库有气无力的说到。
“老爹,没办法了吗?”这次是一直静静的躺在那里没说话的帖木尔开口了,从老人那瞬间老了许多的眼神里,他已经明白了最后的结果,奇怪的是他心里并没有感到太多的意外,只是觉得有些些微的遗憾和愧疚。
“司机已经去接了。斯库爷爷,难道?”忽然明白过来的小李子全身一冷,失声问道,泪光已经在眼眶里转动。
“小李,小张,你们出去看看我老婆来了没,我有些话想和老爹说。”躺在地毡上的帖木尔平静的说到。
“经理!”两个年轻人显然不愿意出去,异口同声的叫到。
“去吧,你们经理暂时没事。”老斯库也在边上说到。这一刻,他心里百味纷呈,说不上是一种什么滋味,只是觉得很疲倦,一种从骨头里泛出的疲倦。到现在他还是就那么恶形恶相的瘫坐在那里,浑没了几十年来身为受人尊敬的大萨满应有的形象。
“老爹,这十年来我最想的就是你像现在这么样看着我。”半晌后,贴木尔的声音打破了蒙古包的寂静。两个垂泪的年轻人出去后,蒙古包里已经静了好一会。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初你为什么不听,为什么不听呢?”紧紧的攥住他的胳膊,老斯库的眼中此刻有泪光在闪动,很多这么多年来,只有在暗夜里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想起的往事滚过心头,不由的让他激动了起来。
“当年的事也许是我错了,不过我也有我的想法,现在不说这个了,老爹这个给你。”有些吃力的,帖木尔递给老斯库一个信封。
“这是什么?”
“这是我这些年来挣到的五十万现金存折和办学校的一些许可文件,原本,我打算今年夏天就在咱们草甸子盖座学校的,现在看起来我活不到那个时候了,我真没用,到最后还是要麻烦老爹你来做这件事情。”贴木尔自嘲的咧了咧嘴说到。
“盖学校?”老斯库一时反应不过来。
“对,盖学校,当年我说不清自己要那么做的理由,后来我就给自己找了一个。尽管现在看,这个理由也很勉强,不过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你收下吧老爹,就当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帖木尔一脸企求的看这他说到。
“为什么不交给这些年来一直支持你的那些朋友和官员?他们办这些应该比我更合适,我老了。”按耐住心里的波动,老斯库盯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信不过他们,我只信老爹你。”同样也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的眼睛,帖木尔缓缓说到。尽管这样,老斯库还是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那一抹阴云。
低下头,盯着手里的牛皮纸信封,半晌之后,老斯库缓缓说道:“我也活不到这个夏天,你叫我怎么答应你?”
“什么?”淡淡的话语听在帖木尔耳中就像一个炸雷,炸的他不知道从那里来的力气,一下子坐了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同样密布着猩红色小斑点的一条胳膊和耳中老斯库淡漠的声音:“大神也一样在惩罚着我。”
克日郎一冲出蒙古包,就看到爱犬花头正围着有时候为父亲开车的司机小王叔叔在狂叫,那种暴躁的样子和凄厉的吼声他还从没在花头身上看到过。小王叔叔吓的站在半开的吉普车门跟前一动都不敢动,看得他在诧异的同时就想笑,这么大人了还怕我的花头,亏他平常还和自己吹牛说他是男子汉,哈。
司机小王一看到克日郎出来,尽管还是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不过心里算是暗松了一口气,随即心里窜上一股火来:“今天***一切都透着邪气,先是经理满身狂喷血,累的自己半夜在市区的几个医院里跑来跑去忙了一宿,来草甸子的路上遇到沙暴也没话说,反正这年月三天两头都碰上它,也早已经习惯了,可眼下这狗,自己来接它主人。这又碍着它什么事情了?平日里见了自己不是爱理不理的吗?干吗这会也和疯了一样凑热闹?”心里暗骂着,一动不敢动的等着小孩子过来把狗临走。紧张之下他忘了出声催促。
克日郎这会也察觉到爱犬不对劲了,平常他一喊就跑过来的花头今天他都吆喝三声了还不理自己,还在那里发狂了一样的围着吉普车飞快的绕圈子吼叫着,这让他觉得很没面子。他也生气了,大吼一声扑过去一把搂住花头的头,和它一起在地上打了滚这才让它稍微安静了点,可它还在叫,气的克日郎把沾在身上的泥狠狠的抹在了它的头上。
正陪着方羽说话的乌兰赫娅也觉得今天这狗叫的声音不对,就和方羽一起走了出来,正好看到司机小王变脸变色的快步走了过来,一看到她便叫了起来: “乌兰大嫂,快,收拾一下跟我走,经理他出事了。”
“帖木尔他怎么了?”乌兰赫娅急了。
“经理昨天半夜忽然全身喷血,送到医院没办法,现在送到老萨满斯库老爹那里去了,大嫂快走吧,去晚了可能就见不到了。”憋着邪火的司机说话能把人吓死。
方羽一惊的同时就看到乌兰赫娅的脸一下子没了血色,身体大大的晃了一下,险些没摔倒,赶忙上前扶了一把,心里就觉得来人说话实在是很卤莽。
这时听到对话的克日郎也飞也似的跑了过来,牧羊犬花头更是箭一样的窜了过来。
方羽一看来人的脸瞬间又吓的白了,不过看他脸上焦急的样子不象是在乱说,于是摇了摇手里扶着的胳膊:“大嫂,快去收拾一下,我陪你们一起过去看看。”
吉普车疯了一样的在傍晚的草原上飞驰,可是在乌兰赫娅感觉里它还是走的太慢,这二十几里的距离现在显得是那样的漫长和叫人不能忍受。此刻的她还是不敢相信刚刚听到了消息。尽管自己人已经上了这带来这噩耗的车上。
风驰电掣的车飞快的在一片蒙古包丛中穿行,惹的不少从蒙古包里冲出的狗追在后面狂吠,方羽看到更有不少蒙古包里出来人看动静。一片纷乱中,方羽回头看了看宛若泥塑一般呆呆望着窗外乌兰赫娅,又怜惜的看看了此刻紧搂着母亲,显得六神无主的克日郎,心里暗想,难道世事当真这般无常么?全身喷血?这是什么病?
就在他寻思的空里,车在一个小缓坡的前面远远停住,缓坡的坡跟平地上,一个比克日郎家的蒙古包大了许多的蒙古包静静的矗立在那里,门口有两个年青人在正在向停住的车跑来,就是这样的空里,方羽却忽然发现一直跟着车狂吠的狗追到这里,却像有了约定一般同时止住了叫声,夹着尾巴向后散去。
随即,方羽看到远远的,闪电一样迅速接近着的花头那飞扬的身影。
昏暗阴沉的天幕下,辽阔的大地尽头,花头箭一般在往前攒射,随着它矫健身躯的起伏,身上长长的毛发在凛冽的寒风里蓬起落下,落下蓬起,看上去那般的动人。在方羽明锐的眼光里,它的每一个起伏都把身上飞溅出的无数汗珠散落在身后的风里,张开的血盆大口里,散发着腾腾热气的长舌不停的在狰狞的巨齿间伸缩着,沿路遇到的牧羊犬低鸣着纷纷给它让路,箭一般的它正此刻正在往缓坡上冲来。
“一条真正的好狗!”方羽在转身进蒙古包的一瞬,心里暗赞到。
几乎在照面的瞬间,一种从未有过的销魂感就在老斯库的灵魂深处泛起,脑际顿时一片空白,向来坚定自如的神识在这一刹那就被包围在一种云淡风轻的自在里,迷失在犹如大草原的蓝天白云下,那片绿色风的自由吟唱里。莫名的空灵占据了他全部的感知,身心,再没有丝毫的羁绊。
而此时的方羽,从神意自发的接触中瞬间感受到的是另一种难言的体会,同样感受到对方从容自在的心灵。和自己的云淡风轻的空灵不同,那是一种沉淀了天苍苍野茫茫的大草原无限风光和生命底蕴的心灵,雄浑壮阔中又微微带着一种秋意的萧索和苍凉,隐隐的还有点阴沉沉的死寂。
“死寂?”心里一惊,方羽在更加的开放自己无里无外心灵的同时,也下意识的打开了一直刻意封闭着的灵眼,顿时看到面前这个花白着头发,古铜色脸上沟壑纵横皱纹密布的高大老人体内,纠结在胳膊和腿上那些阴暗的东西。
在方羽灵眼里,那些似断非断不停蠕动着怪异物体被一团团淡银色的东西包裹着,两者在不停的进行着你来我往的撕杀。
“这是什么?”心头疑窦一起,方羽仔细往老人的脸上瞧去,同时收敛住外放的灵神。很多时候,在遇到一些同样特意的神意时,它往往会自行前去接触,那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状态。
面前刚刚回过神的这个老人除了头发花白外,眉毛也是同色的颜色。在花白的浓眉下,那一双微带着讶色的眼睛看上去有种悠远的深邃,沉静如水中带着一种奇异的张力,再加上他裹在蒙古长袍下那笔直的身躯和稳稳屹立在大地上的神态,带给人的是一种非常精神的感觉,丝毫没有和古铜色的脸上那累累皱纹相配的老态。
但方羽敏锐的目光还是捕捉到了他想看到的东西,老人此刻在胸前捏出奇异手式的双手上,那些颜色黑黄的斑点和他鼻翼两侧的异样潮红。一种明悟瞬间在心头闪过“原来如此!”
从神意刚才刹那的失神中一恢复清明,老斯库就本能的摆出了定神式,这是他们这一脉萨满流传了千百年的修行法门中的一式,一般只有在大祭、请神或者驱魔的时候在才会用到。他不明白刚才是怎么了,一看到这个陌生年轻人的眼睛,就让自己出现这种只有在极端特别的情况下才会出现的感应。不过尽管有点惊讶,但他并没有太怎么惊慌,毕竟刚才的感觉让他此刻身心的感觉都非常的好,而且,那个年轻人刚还闪着异光的眼睛这时也恢复了平常。
“难道他也是个通灵者?”他心里暗想到。
纷乱的场面在老斯库和帖木尔联手劝住悲泣的乌兰后稍微平静了下来。而一进就扑到父亲身边大哭的克日郎,此刻正搂着刚冲进来不久,浑身还在散着热气的爱犬花头,安静的依偎在还能和自己说笑的父亲身边,好奇的看着面前神色各异的大人们发愣。一时间蒙古包里出现了不太可能出现的瞬间安宁。
“老爹,帖木尔他……”抹了一把眼泪,感觉稍微好点了的乌兰赫娅问到,同时握着丈夫的手腕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克日郎,领这几个叔叔去你卡卡大叔那里吃点东西,回头斯库爷爷再去看你,乖,快去。”斯库不回答,却对克日郎柔声说到。
“对啊,我的克日郎是小男子汉,听话,快带叔叔们去吧。”看到克日郎尽管不敢不听斯库的话,但还是磨蹭着不太情愿的样子,帖木尔也说到。
看到其余三个人都跟着克日郎出去了,而方羽却还站在那里微笑着没动,老斯库便开口问道:“陌生人,你是?”其实他回过神后,一直都在留心的注意着方羽,不过没时间打招呼而已,另一方面,方羽此时居然还在微笑,让他心里有些不悦,所以语气不是他自己前面预想的那样客气。
“斯库老爹,我是来自小镇的方羽,如果不防碍你治病的话,我想留在这里看能帮上忙不,我多少也懂点医。”抢在正要介绍自己的乌兰赫娅前面,方羽抱拳一揖后说道。
“难道方羽你是大夫?”也微微弯了弯腰算是回了一礼,老斯库微眯的眼中精光一闪后问道。同时心里也有了些许的感慨,有多少年没看到过汉人的这种礼节了?面前这个衣衫单薄的年轻人的举动还真有些奇怪呢。
看到这方圆几百里草原上最讲究长幼礼仪,最受人崇敬的老萨满居然会对一个初次见面的年轻人回弯腰礼,却让毡毯上靠坐在一起的帖木尔夫妇(乌兰这时正半跪在地上搂着丈夫的头)小小的吃了一惊。帖木尔询问的目光望向妻子,却看到妻子也在困惑的摇头。
“我不是大夫,不过因为家庭的原因,学过些中医。老爹既然是萨满,想来也精通医道,还望多多指教。”方羽客气到“精通医道有什么用?这是大神的惩罚,人力没用的。”一提起这个,老萨满顿时心境大坏,黯然对着刚刚眼睛一亮的乌兰赫娅叹到。
“大神的惩罚?”方羽眉头一皱,有点不解。
“大神的惩罚!!”顿时面若死灰的乌兰赫娅瞬间想起很多事情。眼泪不由自主的便淌了出来,瞧的帖木尔也心头一酸。
“对,不是病,那是大神的惩罚,不会有那么奇怪的病的。”斯库略显茫然的呢喃到。他本身也是个造诣很深的医者,同时也是个大萨满,这一生见过,也治过无数千奇百怪的病,他不相信那么恐怖的症状会是什么病造成的,只有大神的神力才会让一个人的身体出现那样古怪的问题。
在帖木尔之前,他也曾多次的尝试过,用自己掌握的一切方法来解决自己身上同样的症状,求神、驱魔、吃药各种方法通通都没用,就连好几次请神上身也没有丝毫的效果。这一切最终的结果,越发的让他坚定了自己最初的看法,这是大神自己的的惩罚,一种人力根本没有办法的越过的劫难。
本来他还怀疑这是传说中曾经听到过的血咒,一个只有神,或者是比他自己还要厉害百倍的大萨满,愿意以生命为代价才可以形成的恐怖咒术,但他在自己身上一直都感应不到有什么别的萨满的怨气,所以认定一定是大神的惩罚。今天帖木尔的到来,让他更是确信不疑,不然要真是病的话,为什么单单就在自己和帖木尔身上出现?
“如果老爹不怪我多事的话,我倒想替老爹切切脉。可以吗?”为了保险期间,方羽压下心头的疑问,在心头斟酌了一下后自荐到。他还真被老萨满很肯定的语气弄的小心了起来。
毕竟,作为一个负责的医者,谨慎是必要的条件之一。
“是帖木尔有事,他干吗说给斯库老爹作什么切脉?”本来因为方羽的话而觉得有了点希望的乌兰赫娅此时很不理解,刚想开口提醒,却被怀里的帖木尔拉了一下,低头看到丈夫两眼放光满脸希翼的样子,她觉得更奇怪了。
“哦?!”老萨满心里一惊,他怎么知道我也是同样的问题,难道他已经看出来了?想到这里,一颗老心也不免砰砰的急跳了起来,半惊半疑的目光便不能自己的再次迎上了方羽含着笑意的眼睛。
感受着方羽清亮的眼神中的那份坦荡和光明,良久之后,老萨满缓缓点了点头,走到小桌边上坐下,伸出了微颤着的左手。尽管这么多年来,作为一个真正的萨满,他早已经确定自己把生死看的透彻,但在这一瞬间,他发现还是不能完全控制住自己心头的那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手指一搭上老人的腕脉,方羽心里就透亮到再没有半点疑问。不过作戏就要做完全套,于是他又说到:“斯库老爹,麻烦你伸出舌头给我看看好吗?”
“脉弦细而数,舌质偏淡。此属肝不藏血,血不归经,卫气不固,毛孔射血之“ 血箭‘。夺血后气血两亏,导致全身机能衰竭,当以陈氏收血汤加减治之。”
在看到老人舌头的同时,方羽心里便最后敲定了医案,随即又再次肯定了自己心中前面的判断:面前这个看起来若无其事的老人身上的病情已经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如果再不处理,恐怕过不了多少日子就会走到他生命的尽头。他身上的病已经不是他异常衰弱的能量所能压制住的了。
“如果老爹你身上的问题开始于半夜子时,也是就是现在半夜11点1 点之间,而且每隔七天就会发作一次的话,那就应该是《外科正宗》和《石室秘录》这些医书上有过记载的血箭这个病。而且我看到你手臂上已经变异的色斑和鼻翼两侧的浮红,老爹你现在大概是已经到了每三天发作一次的晚期,再要是不治疗,你会很快因为失血过多,造成全身机能衰竭而死,这是病,并不是什么大神的惩罚。
老爹,你看我说的对是不对?”
“血箭!?你说它是血箭,是一种病??”老萨满斯库的眼睛突然亮了,就连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对,应该个病,这个病的特点是“ 从毛孔中喷出一线血来,有如箭之射出” ,故名之“ 血箭” ,尽管只在寥寥的两三本医书上提到过,但它确实是只是个病,不是什么大神的惩罚,老爹你想想你的症状是不是这样呢?”方羽含笑问到。
“对,对就是那样的,它真不是大神的惩罚或是那个什么血咒?”心情激荡之下,老萨满一直郁结与内心的疑问脱口而出,特别是能够确认不是大神的惩罚,这在他的脑海里此刻显得由为重要。这问题在于他,一个终身信奉大神的萨满来说,比生死还要重要。
“我认为它不是什么大神的惩罚,更不是那个恶毒血咒。如果老爹你觉得还不能确定的话,你把你自发病以来的过程都详细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再你推敲一下。”方羽微笑着说到。看到老人这么激动,他自己也觉得很开心。
很多时候,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帮助别人,看到被帮到的人开心的样子,据说,也是件十分开心的事情。
“方羽,能不能帮我帖木尔也看看?”看到斯库老爹被方羽几句话说的顿时失去了常态,明显的流露出惊喜的样子,乌兰赫娅她急了,带着哭音要求到。
既然能确定斯库老爹身上的病,而不是什么大神的惩罚,那么自己丈夫可能也是病说不定。尽管她心里也在为斯库老爹能摆脱那个什么大神惩罚而高兴着,但他现在瞧上去好好的,想也不会有什么危险,可自己丈夫却软软的躺在这里啊……
方羽一看,不由笑了:“对不起乌兰大嫂,是我疏忽了,我忘了从头到尾,你都不太明白帖木尔大哥得的是和老爹一样的病,而且老爹的病要重的多。你放心,贴木尔大哥没事的,他现在只是有点虚弱而已,另外也和受惊过度,心理上难以承受有关,不然他现在应该能坐起来做些轻微活动的。”
听到方羽这么一说,帖木儿便觉得自己好像是可以活动,就在老婆半信半疑的帮助下,一挺身,他果然顺利的坐了起来,并没费太大的劲,同时也没想象中的那样难受。这么一来他的脸反倒红了。“难道自己真是被自己吓成这样的?帖木尔亏你还一直当自己是男子汉呢,丢人呀。”他在心里自责到。不过看到老婆犹挂着泪花的脸上熟悉的笑容再次出现,心里一甜,在瞬间就把这一丝惭愧丢到了爪哇国去了。
看到方羽不问自知的能确定这么多事情,老萨满斯库心里的最后一丝疑虑也成了过眼烟云,一咬牙,他便准备把这几个月来一直折磨着他的秘密说出来。这件事,除了自己儿子一家和刚刚告诉过帖木尔以外,就连为自己做过检查的那些大夫都不知道。
本来这个秘密他是打定主意,到死都不说的。他承受不起这传出去便会毁了他一生清誉的打击。这片草原上最后一个德高望重的大萨满,却受到了他自己信奉的大神的惩罚,这结果他能独自心甘情愿的默默承受,那怕这结局是死都可以,但就是不能让这么丢人的一件事传了出去。不然就是死了,他也会在下面为这个而羞愧到无地自容。
现在眼看就有个彻底消除这种可能的机会,他怎么可能不抓住呢?
于是在方羽鼓励的眼神和贴木尔夫妻好奇的注视下,他硬着头皮说了起来:
“第一次发作那是在三个月之前的一个夜里。记得那天下午,一直住在市区的我儿子阔特尔带着老婆孩子到这里来看我,晚上一家人一起吃的饭,我因为高兴,还稍微喝了点奶酒,但喝的不多。到了晚上,我像平时一样,做完一些自己该做的事情后,就睡了。到了半夜里我忽然觉得很气闷,就醒了。结果发觉在流鼻血,坐起来之后,马上觉得嗓子发甜,随即吐出几口鲜血。我尝试着借神能调理,居然止它不住。到这时睡在我身边的阔特尔也醒了,他被吓坏了,这孩子,别看平常在大河边上指挥着那么多人都镇静自若,可那会却吓的都快哭了,结果一家人都被惊醒了,全慌了起来。我当时自己也没觉得什么,还叫他们不要慌呢。”眯着眼,老萨满在昏黄的酥油灯下回忆着,此刻在方羽的感知里,外面的天色应该完全黑了。
“没想到刚吐完血,嘴边的血渍还没擦干净,我右手从肩膀到手背上突然就有鲜血开始射出,射出的细细血线竟然有一米多高,开头只是细细的一行在喷射,转眼间就变成了七八行,血线很细,真的很线一样细,就像喷泉一样的不断喷出,像细雨一样的纷纷落下。
当时他们全都吓坏了,阔特尔和老婆孩子全都哭喊了起来,我当时也傻了,眼看着自己的血一个劲的往外喷,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全身反倒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懒洋洋的好像很舒服。
还是阔特尔反应快,忙着取来毛巾给我擦,到这时我的额头和胸前也开始往外渗血,用毛巾把胳膊和身上的血抹尽后,就看到胳膊上到处好好的并没有破,血是从汗毛孔里喷出来的,当时能看到一行行排列整齐的小红点,随即里面又喷出血线,随抹随喷,紧接着又发现右腿上也开始有血线喷出,不过没有胳膊上这么厉害。“
重重的喘了口气后,心有余悸的老萨满怔忪了一会又说道:“就这样在他们的哭叫声里,血线一直在喷。我也给人看了一辈子的病,却从没听过也没见过人会有这样的病,慌乱之余我心里一急,推开阔特尔他们冲到神坛这里,抓了一把香灰撒了上去,血线果然立刻不喷了,等了一会,血线也没再出现,到这时,我就明白了,这不是病,这是大神对我的惩罚啊。”
听到这里,一直凝神细听方羽心里一动“为什么老萨满一直不停的说这病是大神给他的惩罚?他究竟做过些什么让他心里这么不安的事情?”不过尽管心里暗想,方羽可没有现在要问的打算,他相信如果愿意,老萨满会自己说出来。如果不愿意,问也白搭,当然他也不会去问。
倒是听他描述血箭这病发生的情况,让方羽也很是心惊,尽管从医书和父亲的口里知道这世上真的有这么一种奇怪的病,但实际的症状他也没见过,看书和听病人亲自说,那种感觉绝对的不同,更何况现在自己正身处在斯库当时病发的现场?方羽都不太愿意在脑海里组合刚刚听到的那一幕:“面前的这个老人,浑身浴血,半个身子上喷射着如喷泉,如细雨的血线,周围是被血染的血红,哭叫着的家人……”
他激灵着摇了摇脑袋不愿再想,深吸了口气后,对身子微微有些发颤的老萨满问道:“那血停住以后呢?”问话的同时他也在寻思香灰止住血的原因,凭着他的医学知识和对这些异常情况的了解,他知道,那和什么大神几乎没关系。
“血被香灰止住后,我那个本来一直对我是萨满很不以为然的儿子阔特尔也呆住了,我从他惊疑的脸上知道他也开始有些相信真的有大神存在了,没想到我和他别扭了几十年都不能让他明白的东西,却在我满身是血的情况下,一把香灰给解决了。
尽管他事后还是嘴硬,可我知道,从那天晚上起,他对大神的存在的置疑没那么绝对了。我知道,总有一天他会明白的,除了他痴迷的那些什么科学之外,这天地间还有大神无处不在的力量。“肯定的,这片草原上最后的大萨满再一次坚定着自己信仰。
方羽只是默默听着,他知道,虔诚也是做到唯精唯一的一个很好途径,至于是不是真有所谓的大神存在,他,也不知道。或者是不愿意去深究。
仿佛在听一个很诡异的传说一般,乌兰赫娅揽着丈夫肩膀的胳膊在下意识的使劲,另一支手更是纂得帖木尔手上开始发青,疼的他都没办法不从自己昨天夜里惊人相似的血腥回忆中清醒过来,发出痛苦的闷哼声:“你抓疼我了!”
方羽闻声一笑:“帖木尔大哥,你发作的时候大体和老爹一样吧?”
帖木尔赶快点头,不过脸色此刻仿佛又白了几分。他都没注意到乌兰赫娅看到他在那里猛点头的时候,脸上显现出的那种又惊讶、又心疼、又害怕的神色来。
这一瞬间蒙古包里忽然静了下来,老萨满在回味那一晚上儿子信念的动摇,而方羽在等他继续说后面的情况。不用多问,他也能猜到斯库父子和这世间很多类似的父子一样,对自己深深了解的东西都有坚定不移的信心,从而在看法和认识上产生了分歧,不过看来还好,并没像自己听到和知道的个别父子一样,弄的不可开交,让这些东西影响到了真正的感情。
回味了好一会后,心境大好的老萨满忽然注意到方羽正在用充满谅解的眼光看着自己,显然还在等自己继续说下去,略有点不好意思的干咳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那边正在表演夫妻情深,正在相互用眼神脉脉交流的夫妻俩,继续说到:
“血止住后,大家这才发现几乎都成了血人,特别是我,贴身穿的小衣全都被血浸透了,被子、地毡、还有身边的蒙古包毡壁上全是密密麻麻的猩红血点,看上去很是吓人。
从最初的震惊里缓过神后,窝特尔根本不听我的,硬是连夜开车把我带到了市医院,同时在路上就打电话约好了医院最好的大夫,连夜对我进行检查。“说道这里,老斯库在心里暗暗得意自己当初的坚持。
当时他不肯去医院,而儿子是一定要他去,相持不下的情况下,他自己实在也很担心,想想去看看也好,万一不是他自己认定的大神的惩罚,而是病的话,那不就把病给耽搁了吗?于是抱着万一的侥幸,最后他答应了儿子的哀求,不过也提出了自己坚持的条件,那就是如果到了医院,大夫能在他不说原因的情况下,查出他真的是有病,那才可以告诉大夫他发作时情景,不然是坚决不去。最后又气又急的窝特尔实在没办法,在用列祖列宗的名义发过毒誓以后,这才把换过衣服,清理过身体的他弄上了车。
想想儿子在路上心急火燎的到处给市里最有名的几个大夫打电话联系,却无法回答人家询问情况的瘪样,老萨满现在就想偷着笑。不过通过那次,也对儿子在市里的地位和成就有了很骄傲的认识,不愧是他的儿子,硬是在那样别扭的情况下,还是找来全市最好的几个大夫。当然找来的都是可能和他的病情有关科目的大夫。
不过这一点却是得宜于斯库自己的指点,作为这方圆几百里内有名的萨满医者,他并不全是靠巫术来替人治病的,他的蒙古传统医术有着相当深厚的功底,对汉族的中西医也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他这个大萨满可不是混假的。(在这里作者说句题外话,日常通指庸医的蒙古大夫和真正的蒙古医学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蒙医和藏医,苗医等等一样,有着自己非常深厚的历史内涵和丰富的实用价值,别弄浑了。)
“那结果呢?”方羽问完就知道自己问的废话,不由自嘲的揉了揉鼻子。
“结果当然是一切正常了,皮肤完好无损,血压还有什么血小板等等之类的均在正常范围,好几个大夫轮流检查了都说查不出什么问题,最后我一看他们也没什么办法,我自己也感觉除了胳膊腿稍微有点没劲,人有点迷糊外,再没任何不妥,所以就要儿子送我回来。窝特尔不放心,硬是要我在他那里住几天。
结果一连在那里住了四五天,什么事都没发生,于是我就硬逼着他送我回来了。那个人挤人的地方有什么好住的?空气又那么差,那里比得上我的草甸子?
本来我也以为以后可能会没事了,可没想到第七天就又开始了,以后每隔七天就这么来一次,到这个月初已经变成三天出现一次了。““那老爹你没再到医院去看?”方羽问道。
“去了又没用,去干什么?再说我自己都没办法,他们能有什么好办法?”
在第二次发作的时候我算是彻底明白了,这就是大神的惩罚,那次连供在神坛的香灰都不起作用了。“说到这里,老斯库的心里又沉重了起来。
这三个月来,每一个血箭发作的夜里,他都是一个人默默的承受着越来越大的心理压力,小心的收拾着沾染了自己鲜血的衣服和物品。尽管随着血箭发作次数的增多,他自己明显的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差,脸色也越来越坏,可他还是强撑着没有告诉任何人,就连儿子窝特尔几次问起都没说实话。他不想让大神再把这个惩罚也转移到自己并不怎么信这些的儿子身上去,再说儿子一年到头还要忙着在伺候那条叫人又爱又怕的大河。他不想儿子为了自己而分心。尽管和儿子有别扭,但在内心里,他一直关爱的自己的儿子。这份感情他相信一点都不比别的父亲少,同时也不管儿子感没感觉到。
而方羽直到这时,这才有空放眼打量了一下自己待了半天的蒙古包。
这是方羽有生以来进的第二个蒙古包,但这个蒙古包给他的感觉却和克日郎家的一点都不一样,要大过许多,确切的说,足大了两倍有余。这个蒙古包内四周的墙帷子全是暗褐色的毡毯,几乎空荡荡的巨大空间里,除了放置在紫铜火炉和火炉细铁架上散发着奶茶香气的紫铜茶壶和前面自己所见的一样外,本该是佛龛的位置却摆着一张暗黄色的长条供桌,桌上摆了很多奇形怪状的东西,几盏点亮的酥油灯以及一个插着三根藏香的小香炉。
供桌上方的毡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看起来像是毡织出来的挂毯,上面是些方羽看不明白的怪兽和人物,挂毯两边垂挂着不少新旧不一的淡黄色哈达,此外只有地上四周铺着的暗褐色毡毯和右侧自己边上的小方桌和身后的两个箱子,再没有任何别的家具和物品。
正对着火炉上方的穹顶同样有个天窗,四周毡壁上也有六扇不大的窗户,不过此刻也都封闭着,相必是刚才沙暴肆虐的结果。
这样的颜色和此刻封闭的环境,再加上整个空间里弥漫着的一股酥油和藏香的味道,使得昏黄不定的酥油灯灯光笼罩下的蒙古包里,流转着一股神秘晦暗的东西。
“这里里的陈设这么少,难道这么大的地方他一个人住?”方羽暗奇到。
就在方羽打量蒙古包,老萨满出神的空里,一直在毡毯上揽着丈夫听他们说话的乌兰赫娅实在忍不住了:“方羽,那你到底能不能治这个叫什么血箭的怪病啊?”她在草原上养成的直爽性格和这会心里的那个着急,硬是逼着她不顾丈夫的示意开口了。
“既然能知道病因,当然能治了,斯库老爹,你这里有纸和笔吗?我给你们开个方子。”
接过老斯库拿来的纸笔,方羽笔走龙蛇迅速的开起药方来,边开边说到:
“斯库老爹,你病的时间长,身体里气血两亏,已经影响到你全身各个器官的机能,要是不是你底子厚实,可能早出事了,所以你要照现在这个方子连吃了个半个月,等回头我再琢磨下剂量的加减后,再给你几张方子,你照着方子连吃上个半年左右就可以断根。至于贴木尔大哥,你因为是初犯,所以除了暂时缺血虚弱点外,问题不大,我看就按照这个方子吃上半个月,完了再按我给你另开的这个滋补方子,吃上一个月左右就会好了。记得这段时间你要多注意休息,你比不得斯库老爹,尽管你比他年轻。”
把三张方子分别交给老斯库和欣喜若狂的乌兰赫娅后,方羽又对斯库细心的说到:“斯库老爹,你也是医者,想必知道你们市区或者医院里大一点的中药房吧?熟地、生地、黄芪、当归、荆芥、三七、赤芍、白芍、茜草、这几味草药一般的中药房都有,仙鹤草在别的地方可能难买点,但内蒙这里应该有。你手里的这张和帖木尔大哥眼下要吃的用药完全一样,只是剂量上稍有区别,因为要吃很长时间,这几味药的需求量很大,所以我觉得最好能赶快找人一起卖回来,不然要是药用到半截,忽然缺了几味,这病就讨厌了。”
已经喜翻了心的乌兰赫娅一听,马上认同道:“对,越块越好,呀,有了,小王还在,我现在就去叫他买。老爹你药方给我。接过方子,她便飞也似的去了。
“方羽,我这个……”忽然,开口说话的老斯库竟有些扭捏了起来,脸上更是闪过了一抹红色。
方羽闻言一楞,忽然就明白了过来,笑着走过去说道:“呀,我刚又想起来点问题,老爹,麻烦把你的脉再给我切一下。”
闻言心里微微一沉的老斯库在方羽的那两根手指一搭上自己腕脉的瞬间,就完全明白了面前这个奇异年轻人的厚道。一股他完全不能想象的跃动着气劲电一般的从两根手指钻进了他的体内,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瞬间,就带着他本身偏寒的微弱劲气,按照他不熟悉的方式在他体内转动了三十六圈,随后在他开始发热的经脉里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激动的他又听到方羽清朗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老爹,其实你要是能把你体内气劲的运行方式做适当的调整的话,这病就不会在你身上出现。
回头你再运行气劲的时候,先绕带脉三圈后再上冲督脉,就像刚才这样就可以了。
最近几天你暂时不用怕血箭再发作,不过药一定要按时吃,修为的气劲并不是万能的,对气血两亏到你这步田地的人起不了那么好的作用。记得要按时吃药。”
收回搭在已经在闭目感应的老萨满脉门上的指头,方羽在向满眼羡慕的帖木尔走过去的同时心里暗叹道:“怪不得《敲爻歌》里说只修祖性不修命,万劫阴灵难入圣。尽管老萨满修为的程度离练出阴灵还有着颇为遥远的距离,可按照他前面神意感应的程度来看,这些一般的病痛早就应该远离他的身边才是,就因为他体内气脉的运行太过偏重于修性窍的方面,所以才会出现这种修行了一辈子,却得上这个原本连普通人都不太容易得上的罕见病。
在方羽的记忆中,有血箭这个病零星记载的医书就那么寥寥两三本,一般水准少次或者眼界少窄一点的医院和大夫,都可能不知道这世上还会有这么样的一种病,自然更谈不上治疗。想到这里,不由的对自己自幼时就被父亲硬逼着背和读医书的那些年月怀念起来。
等到乌兰赫娅兴冲冲的带着儿子和牧羊犬花头,两个年轻人和好几个蒙古人重新回到蒙古包时,却怎么也没想到原本躺在毡毯上的帖木尔已经笔直的站了起来。尽管脸色还有些少许的苍白,但精神明显的好了太多,如果不是先前见过他躺在那里不能动瘫的样子,说什么乌兰赫娅也不会相信他几分钟前还是那个让自己担心让自己心疼的病人,喜悦的泪水瞬间便模糊了她的双眼。
“爸~ ”儿子克日郎可没想那么多,一看老爸没事了,欢叫了一声便冲上去吊在了脖子上。爱犬花头早就先一步扑在主人身边转着圈,摇着尾巴表达它内心的欢喜。
“帖木尔大哥,你养了一个好伙伴,通人性的。”方羽微笑而立,赞赏的目光从花头的身上离开后,这才仔细打量了一眼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揉着爱犬的头,眼神却看着妻子,微笑着的帖木尔。
帖木尔站起来身高和方羽差不多,但身体明显的要比方羽粗壮,一头自然弯曲着的黑发下,现在微显苍白着的黝黑脸庞是典型的蒙古人的宽脸,但高挺的鹰勾鼻和英挺的双眉下那双有若点漆的眼睛里,透露出来的精明和热诚一点让人感觉不到粗豪,反倒隐隐给人一种很机敏的感觉,他的额头很宽,下巴也显得很有性格,身上穿的不是蒙古族的长袍,而是一件看上去做工很精细的皮甲克,下身是一件咖啡色的厚呢子长裤,脚上一双长筒马靴。整个人现在看上去修饰的很得体,尽管在前面那样危险后,这身打扮看上去还是很齐整。同时方羽发现他们夫妻俩都有个很有趣的共同点,都不太容易看出具体的年龄。总之,帖木尔能给大多数人一种很硬朗帅气的感觉。
可能是因为老萨满向来在众人眼中非常的有威望,方羽发现进来这么多人,除了克日郎刚刚撒欢大叫了一声外,跟进来的那么多人居然都没有发出多余的声音,反倒都基本挪到蒙古包门口附近,悄悄的打量着自己和还闭着眼睛坐在那里的斯库。
就在这时,方羽感觉到斯库要回醒了,就往他身边走去。刚走到斯库身边,他也刚睁开眼睛。
“呀,真的感觉好多了,连手上的色斑都转淡了。”收敛好气机的斯库惊喜的的打量着自己手上明显转淡了的黑灰色色斑说道。
“这就说明调理的方法对了,不然色斑不会转淡。对了老爹,你身上血箭每次发作的时候有多长时间?能大概说一下吗?”方羽认真的轻声问道,这详细的病案可是回家后送给父亲最好的礼物,他当然不会轻易忽略了。
“好象第一次时间最长,后面在七天一次发作的时候,一般是两分钟左右,到这个月三天一次的发作的时候,时间短了一半,只有一分钟左右。”嘴里说着这些数子,感觉浑身轻松了起来的老萨满在心里暗想,当初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的在喷血的空里,把这时间靠数息记录下来的?现在想想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看到方羽微笑着点头,身子轻轻的往边上一让,好像再没他什么事似的把众人的视线留给自己。斯库这才猛然从自身的感慨中把心神拔了出来。随即心情一激动,站起来一步抢到方羽面前,紧紧的攥住他两支手,一时间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方羽见状明白他想说什么,因此先笑着说道:“老爹,我是医家的子弟,给人看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至于什么感谢的话你就不用多说了,就像你们蒙古人对待客人一样,不管认识不认识,来了就是客,管吃管住的,也没指望人家说谢谢或者报答不是吗?所以我建议咱们两免,不然我待着也不安心,你不会希望我现在就走吧?我可是还没吃晚饭呢。”看老人实在有些太过激动,最后他便忍不住开了句玩笑。
重重的点了点头,斯库老爹的脸上泛起了红光:“好,就听方羽你的,你有我们蒙古人一样豪爽宽广的胸怀,我喜欢你,从今往后,你永远是我斯库家,不,我们达达尔人的朋友,我会让这片草原上的每个人都知道,你是我斯库的朋友。”
“好,就这么说定了,斯库老爹,来,咱们就以奶茶当酒,碰一碗再说。”
方羽也不由的在胸中激荡起了豪气,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略脱形迹的放言道。
在同样感激着的乌兰赫娅抢上来斟奶茶的空里,心情大好胸中也豪气飞扬的老萨满猛的高高举起和方羽还紧拉在一起的手,冲着门口的众人喝到:“达达尔部族的子孙们,你们看到没有?这是方羽,我大萨满斯库永远的朋友,以后也会是我们所有达达尔人的朋友,你们听到了吗?听到了吗?”
“听到了!”
“他是我们达达尔人的什么?”
“朋友!”
尽管不是很明白方羽什么来头,干过些什么,站在门口的那些性子直爽中不乏浪漫的蒙古人看到自己最尊敬的老萨满破天荒的站在那里,如此豪气奔放又如此隆重的介绍一个年轻人,那能不热血沸腾着大声回应呢?。
“ 好,今晚你们都到我这来,我要用全羊的盛宴来招待我的朋友。”
老萨满在方羽被众人的热情和信任所感动的空里,宣告了了一场宴会的开始。
当包门一开,以乌兰赫垭为首的八个年轻蒙古族女性,托着硕大的长方形木盘里的全羊术斯捧上桌来时,晚宴的气氛达到了高潮。
端起面前亮晶晶的银碗,在众人的注视下,精神抖擞的老萨满站了起来,扣成奇异姿势的右手中指伸到碗里,沾起晶莹的美酒,向各个方向弹去,随沾随弹,口中同时也用方羽听不懂的蒙语吟唱起了悠扬古朴的调子,在座的所有蒙古人微笑的脸上都泛起了一定程度的庄重和认真,就连硬要挤在方羽身边的克日郎的坐姿都端正了起来,不过小脸上却充满了殷切的期待。这气氛让已经脸色泛红的方羽也不由的凝起神来,他刚才推不过热情的主人和他的族人,已经被他们硬劝着喝了不少奶酒,此刻看这架势,好像又要开始新一轮的节目,不由的心里暗暗后悔前面没拦住这声势完全超越了他的想象的全羊宴来。
当时在老萨满刚刚宣布要用全羊招待自己的时候,他还以为就是隆重点的待客吃饭而已,没想到听到老萨满宣布完以后,欢腾起来的蒙古人能弄出这么大的阵势出来。不过一会会功夫,原本有些昏暗的蒙古包里点上了无数盏的油灯,灯光照耀的蒙古包里一片亮堂,不少闻讯赶来参加的达达尔人也很快添满了巨大的蒙古包地上周围的毡毯,坐满了新摆上的八张小桌。原本荡漾在蒙古包的那一丝丝神秘阴暗的味道,也在不久后被桌上五花八门的食物香气所驱散,空气中荡漾的全是是浓郁的奶香、肉香和酒香。
随后而来是以老萨满为首的一群长者的劝酒和招呼,方羽百般推让不过后,连喝了好多碗,最后在红云上脸以后,才在老萨满特别的开恩之下,以连喝三碗的代价算是喝完了以帖木尔为首的那群年轻人的劝酒。
不过方羽也在这让他头疼不已的劝酒阵容的分布上,看出来老一点的牧人全都以老萨满为首,而年轻一点的明显更喜欢和贴木尔一起行动。当然,这并不表示宴席上没规矩,相反的是方羽发现这宴会的座位安排,说话的先后,等等之类的事情上,这些豪爽的蒙古人好像有共同遵守的礼仪。就像这分左右摆开的八张小桌一样,有明显的特征,右侧最靠里面的这张桌子上,只坐了自己和老萨满以及三个看上去比老萨满更老些老人,从这里到门口的另四张桌子上,分别紧疏不一的坐满了能明显看出是以年龄来划分的男人。以帖木尔的岁数刚刚都自觉的坐到了最靠近门口的倒数第二桌那里。后来还是老洒满吩咐,沾他两个年轻的手下远来是客的份上,才被安排到了中间的第三桌,顿时让那小桌周围看着挤了起来,但方羽却注意到没有一个人往最靠门口的那桌上挪去,那里只有四个看上去帖木尔更年轻的人。
同样让方羽好奇的是摆在左侧的那明显看上去宽松的三张小桌,那里坐着的全是女人,也从里到外的按照岁数排列着,一直忙和着的乌兰赫娅和那几个女人不忙的时候也坐在那边。来的女性本来就不多,乌兰她们忙着弄食物的时候,那边就显得更加宽松,但就是没有一个男的过去坐在那边,就连和克日郎一般大小的几个小男人,也全都挤坐在各自的父兄这边,从宴会开始,就没有一个跑到那边去。
这些和喝酒的时候先敬自己或者老人,老人说话的时候大家都礼貌的停下自己正忙的事情仔细听等等的礼仪,都让为他们的好客和劝酒的热情而头疼不已的方羽觉得好奇和赞赏。他开始喜欢起这些淳朴有礼的人来,不过不包括他们劝酒的热情。他们太热情了,方羽喝的这会都觉得头有点发热了。
所以这时一看到全羊上来,老萨满又端起了酒,而众人的神色在些微的庄重里又带了太多的期待和热情,他有些怕了起来。
“宰一只花脸的羯绵羊,装在水晶盘里招待贵宾是蒙古人待客的传统,是成吉思可汗定下的礼制。是蒙古人沿用的金律。是忠厚和贞洁的标志,是所有食品的德吉。吃草尖长大的嫩羊,是至诚心意的象征,是待客的上乘食物。喝泉水长大的鲜羊,是按礼节摆上的全羊。结!”(这是事后方羽向老萨满问来的汉语意思,老萨满现在吟唱的是古老的献全羊祝词。下面的几句亦同“)
随着老萨满“结!”的一声开始,在场所有的蒙古人都一起吟唱了起来:
“按着老规矩敬献,请各位都来品尝。遵循旧风俗奉献,请各位都来举觞。”
随着声落,在场的众人都端起了酒碗,互让后一口气喝掉,连克日郎这些孩子和那边的女人都是如此,脸红红的方羽也只好入乡随俗,咬着牙一口干掉了。
如此大致这般的唱了三次,喊了三次结,干掉三碗酒后,这个让方羽已经开始有点心惊胆颤的祝词才算唱完。
老萨满坐下后,拿起桌子上的长刀,在羊头前额划了个“十”字,随后从羊的脑后、嘴角两边、两个耳朵、两个眼眶、脖颈、硬腭上割下几块肉,把羊头转向方羽。在方羽还没明白的空里,身边的一个老人一推方羽的胳膊,示意方羽端起羊头递过去。
方羽赶忙照做,老萨满一笑,拿起桌上的一个空盘接过羊头,又把割下那些肉也放到空盘里。端着空盘站起身,走到神坛前恭恭敬敬举起献到供桌上,随后又点燃三支长香插上,这才回来坐下,重新拿起了长刀。
方羽在老萨满做这些的时候,就发现每个在坐的蒙古人都双手合在胸前,神色肃穆的看着老萨满的一举一动,就连坐在帖木尔身边的两个和自己一样是汉族的年轻人都学的似模似样,只有自己在这里坐着没动。
心里一动,方羽知道再这么好奇和迷糊下去,不但显得失礼,而且还会被这宴席上众多的规矩和热情弄出笑话来不可。想到这里,方羽站起身来,也没理会满场眼光的注视,径自走到供桌前,伸手从桌上的香袋里取出三支粗粗的藏香,在酥油灯下引燃,双手捏香揖了三揖,插到桌上的香炉里,这才重新回来坐下,看到老萨满正大有深意的含笑看着自己,同桌的三个老人也都在那里高兴的点着头,眼光是全是赞许。
方羽微微一笑:“老爹怎么不动手?有话我们可以回头再说。”
老萨满笑了笑:“好,现在就请方羽你尝尝我们的全羊术斯。”说完,便开始动手切割起来。
等吃的差不多了的整羊被端了下去,肉汤端上时,宴会基本到了尾声,但气氛却越发的活跃了起来。热情奔放的人们在奶酒的刺激下,纷纷要求来客里能唱的几个人唱起来,其中让方羽没想到的要帖木尔夫妇献艺的呼声最高,而且不光是那些相对年轻的人们在要求,就连方羽跟前的不少老人也都在那里起哄,而老萨满却只是在那里面带微笑的看着,即不鼓励,也不阻拦。不过方羽还是从他眼中还是看到了开心的光芒,显然他也很希望他们能出来助兴。
“或许是因为是萨满,所以才会这么注意形象吧。”
方羽在心里暗想到。他一直都没注意到很多蒙古人来到这里,看到贴木尔一家在萨满蒙古包里时,眼中的那份惊喜和些微的不解。更没注意到在整个宴会中贴木尔相对安静的举止,仿佛有些看不见的东西拘束着一样,并没有太过靠近自己这里,按理,对救过自己的人,大多蒙古人不会这么对待的。
当然,这也和方羽自己不觉得治个病有什么了不起的态度和乌兰赫娅几乎承担了主妇般的劳作有很大关系。今晚的食物大多是她和几个年轻的妇女一起完成的,对老萨满这里熟悉的好像是自己的家一样。这一点从整晚她并没有来问老萨满任何东西放置的位置就可以得到证明。所以方羽并没有任何异样的感觉也不足为奇。
“老爹,能用你的琴为乌兰伴奏吗?”经不住众人催促的帖木尔来到老萨满的跟前问道。
全场忽然刷的静了下来,一如前面等候老萨满开始献羊头时那般寂静,只是在方羽的感觉里,隐隐的还有种紧张和期待的味道。
到这时,他才发觉到有什么东西有些不对劲,因为帖木尔问过好一会了,而老萨满只是一直定定的看着帖木尔快挂不住了的笑脸,没有回答。
方羽的目光不自觉的朝女席的乌兰赫娅望去,却看到她在那里低着头,竖着耳朵听动静。随着寂静的拉长,她的身子微微的开始发颤,方羽几乎马上就感觉到了她的绷紧和即将出现的崩溃。
“自己去取吧,还放在那里。”老萨满淡淡的话语瞬间就让蒙古包里的寂静变成了一地碎片,转瞬就在热闹里消失不见。在众人陡然涨起的欢呼声里,方羽依旧敏锐的发觉了贴木尔瞬间焕发的容光和乌兰全身一松后飞快抹去的泪水,以及她随后灿烂的笑容和几乎立时像蝴蝶般飞进中间空地的轻灵,那是一种卸掉了满身重负后才会出现的轻灵。
莫名的,方羽想起下午在自己多嘴问起为什么不住在草甸子里时,她眼中闪过的那一抹阴云。
“贴木尔,先把琴拿过来。”老萨满的声音打断了方羽心头一闪而过的疑云。
几乎在看到帖木尔手中捧着的那把侵的瞬间,方羽就感觉到了它的力量。那是一种让方羽的灵神瞬间便攀生到几乎颠峰状态时的力量。在看到它的瞬间,方羽的六识里便再没有这蒙古包里任何人和事存在的信息。
喧闹的声音,紊乱的味道,还有刚刚还闪现在心头的疑云,在这一瞬间便被自心底里,灵魂深处响起的那个声音所代替,那是在摩崖神刻前再三听到的那一抹好似风吟的声音,这一抹低柔苍凉到仿佛恒古洪荒的声音,就那么若有若无的在方羽的全部的心神间回荡着,飘摇着,直至让那种低柔和苍凉使方羽空灵的心境中充满了一种难言的悲哀和感动。
在声音遁去,六识回归的瞬间,方羽发现自己的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珠。所有的人和面前的帖木尔一样,傻傻的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不解。只有老萨满望向自己的眼睛里,充满了要多浓重就有多浓重的恐惧和茫然,脸色苍白到再没有一丝的血色。
连微笑都挤不出,就那么随手胡乱抹了把脸,还不能完全从那种感觉里恢复过来的方羽站起身说道:“对不起,我现在感到身体不太舒服,想出去透口气,大家请继续。”说完,就在数十双眼睛的注视和蒙古包里异样的寂静里,走了出去。
长长的深吸了口还带着浓浓土腥味的空气,草原如刀的寒风让走上缓坡顶的方羽觉得身心一清,体内异能飞转的瞬间,些微的酒意和那一抹刚刚撼动了自己神识的异样感觉就在夜风里散去。
此刻面前的草原就像一个漆黑到无穷无尽的大洞,吞噬掉了一切的光线和声音,漆黑阴冷到让方羽觉着有种莫名的妖异,就连能吹透衣杉的风在这妖异的漆黑里都没有一点声音,只有越来越凉的皮肤,在诉说着它的威力。
夜已经很深了。
“老爹我没事,出来静静就好了,你不用担心我的。”听到身后有脚步声的方羽头也没回的说道。他知道来者是老萨满。
“方羽你感觉到了什么?”身后传来斯库苍老的声音。
“像是一首曲子,和我在摩崖神刻前听到过的一样,但这次的感觉不同,里面充满了太多的宽容和哀伤,让我不能自己,破坏了宴会的气氛,对不起。”方羽轻叹着说道。
“是不是和中午的感觉一样?”斯库这时的声音听起来更加的苍老。
“哀伤的感觉如出一折,多了份宽容,少了种愤怒。”方羽转过身来。淡淡的说道。
“这究竟是什么征兆呢?为什么我最近一直觉得心里惶惶不安,仿佛要大祸临头的感觉?方羽你能告诉我吗?”一种无法掩饰的软弱感充盈在老萨满声音里,在这漆黑到妖异的夜色里听起来有份格外的苍凉。
“这我也不知道,只是自从我踏上这片草原后,心里一直有种很不妥的感觉,中午的时候,更有非常不愿意进入这里的念头,而且这种感觉很强烈,我还从没有过这种感觉,所以我来了,但到现在,我还是找不到究竟是那里不妥。”方羽斟酌着说到。
“方羽,你是我见过最强大通灵者,比我这一生见过的所有萨满和活佛都要厉害,你能帮我找到这个不妥的原因吗?”老斯库踏前一步走到方羽面前,满是期待的声音竟微微有点颤抖,“老爹,你刚不是说过了吗?咱们是朋友!既然是朋友,还问这些干吗?”方羽感觉到老萨满的声音里除了期待,还有种别的东西,直觉里方羽觉得那是一种被压制着恐惧,所以尽量放缓声音,用轻松的语气回答到。
“谢谢!”斯库伸手握住方羽的双手,缓慢而有力的说道。
“对了,老爹,你能知道我也有通灵的能力,这一点我不觉得意外,不过你为什么敢肯定我是你见过的最强大的呢?”在回蒙古包的路上,方羽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问道。
“因为那把琴。”斯库在方羽有意无意的的调动下,也轻松了不少,说话说半截。
“那把琴?”方羽有些不解。
“对,那把琴。”
“这把琴是有点奇怪,现在除了隐隐的能感觉到上面有些我暂时还不了解的能量以外,看这琴长短不过二尺有余三尺不足,弦分两股各八十一根,看样子应该是老书上说的胡琴中的一种,据说这种琴也就是原始的马头琴。书上说胡琴的琴头有人头、骷髅、鳄鱼头、鳖甲或龙头等等这些头,但这个琴头琴身上刻的这种兽我从没见过,龙身猴头,这是什么动物?”方羽仔细摩挲着手中通体淡青色的琴问道。
这已经是他们回来后,继续进行到深夜的宴会刚散场后的不久。刚刚还很热闹的蒙古包里再次恢复了空荡荡的感觉,只有方羽和老萨满在继续着前面的未完的话题。
前面回到蒙古包后,在方羽些微的解释和老萨满刻意的帮忙之下,方羽中途的插曲并没造成那些豪爽的草原汉子太多的疑问,宴会还是在悠扬欢快的琴声和歌声中让他们尽欢到了尾声。不少刚认识的牧人还热情的邀请方羽有空的时候去他们那里做客,这让方羽再一次被这些淳朴厚道的人所感动。
贴木尔一家因为家里还有很多牲畜要照顾,而且克日郎第二天还要早起上学,又因为去买药的司机还没回来,所以在乌兰赫娅收拾完最后的残局后,他们一家三口和执意要跟着自己的经理回去的两个年轻人,骑着借来的马回去了。
临别前克日郎代表父母给方羽和老萨满发出了最诚挚的邀请,等方羽笑着答应了他才开心的离去。
随即方羽的注意力就被现在握在手里的这把琴所吸引。
刚刚他从外面回来后,这把曾带给他奇特感应的琴便没了那种奇怪的异力。
它在贴木尔的手中成了在普通不过的乐器。倒是贴木尔操琴的娴熟技巧,颇具专业水准的琴音,占去了方羽不少的注意力。当然,还有乌兰赫娅独具一格的舞蹈和优美的歌声,也让方羽更深的领略什么才是浓郁的草原风情。
现在没人打搅了,方羽自然要拿过来好好鉴赏一下它,这也是他和老萨满继续一些话题的前奏。
“这把琴琴身和琴头上刻的动物是传说中的神兽玛特尔,它形似龙,面似猴,在我们古老的传说里是一种镇压邪魔的神兽。这把琴就叫玛特尔琴,是我们这一支萨满代代传承的圣物”
老萨满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方羽手中的琴说到。
“圣物?你的意思是说它是你们这支萨满的象征,还是它能保证你们这支萨满的传承?”方羽这时仔细起来,因为他知道,在很多古老宗教里这个圣物和传承联系到一起,有很多的意思可以解释。
“这两个意思都有。”老萨满点了点头,笑了。
“它靠什么保证你们的传承呢?”方羽兴趣来了。
“就靠看见它后的反应,和随后的能奏出来的调子。”老萨满答到。
“看见它以后的反应和随后能拉出的调子?”方羽隐约的有些明白,停了一下他又问到:“那如果有人听过你说的曲调,要做假会不会很容易?。”“恩,你把它给我,我拉给你听你就明白了。”老萨满斯库伸手说到。
琴到了他手里,随着弓弦的伸缩,一抹似曾相识的曲调便出现在方羽的耳边,只是声音暗哑的多,曲调也显得有些断断续续,就像刚学会琴不久的生手在拉一样。
方羽有些奇怪的睁开正准备全神聆听的眼睛,却看到那把琴在斯库的手里正发出淡淡的青光,而拉琴的斯库这会已经是满脸汗水,好象很吃力的样子。
“老爹,别拉了,我已经明白了。”方羽一惊之下,赶忙阻止他。
“我眼下也只能拉到这个样子了,要是祭祀的时候,请神上身后会好的多。”
放下琴,老萨满抹了把汗苦笑着说到。就刚刚这几下,他就浑身冒汗,好似出了大力气一般。
“我来试试,这倒还真有点奇怪。”方羽看他辛苦的样子,就知道要拉出那曲调恐怕没那么容易。
琴拿到手上了他却一呆,露出个很尴尬的苦笑道:“我忘了我不会拉这种琴。”
瘪笑着,他准备放下手中的琴。
“没关系,只要看到它后,能感应到那曲子,就可以拉,会自己拉出来的。”
老萨满笑着说到。他越接触方羽,就越觉得的他叫人摸不清楚,深深浅浅的反差这么大。
“哦?”重新把弓放到琴上,刚一凝神,琴身猛的就在他手上发出夺目的青色光华,弦与弓的结合处更是发出了一声隐隐的龙吟,震的老斯库头昏眼花。还没等他叫停,照亮了整个蒙古包的光华突然敛去,抬眼瞧去,方羽正有些不好意思在桌子上放下琴,摇头说到:“我看我还是不要试了,刚开始就这样,要是真试怕是会出大麻烦。”
刚刚脑际犹如挨了一记闷锤的老萨满此刻也忙不叠的点头:“我看也是,我看也是。”
等老萨满收拾好琴,再过来坐下时,方羽发现他笑眯眯的盯着自己,好像有什么话要说。方羽一看不对,赶忙抢先说到:“对了,前面你在说到你的病时,一直说这是大神的惩罚,你说的大神是不是你们萨满和蒙古人信仰里的主神长生天?我记得看过的相关资料上,你们也称长生天为父神是吗?”
“要说是父神长生天也不能算错,不过在我们这片草原,我们主要信仰的是母神。”一听到方羽问起自己教里的神祗,老萨满神色迅速庄重了起来。
“哦?难道主要信那个神在萨满里也有地域之分吗?”
“一般在我们的信仰里,山川大地河流,这世间万物都有神灵存在,所有的神灵我们也都是很信,但在各个不同的地方,主要祭拜的神灵也多少有点不同,不过大多都大同小异。只有在我们草甸子周围几百里的草原,这种区别最明显,这里二十三个小部族心目中的大神,就是母神。”
“哦,明白了。”方羽一听到是母神便明白了,他还记得看到过的相关资料上,和长生天一起被提起大地,在蒙古人的信仰里大地又被称为大地母亲。
不过随之而来的另一个疑问又出现在心里,为什么草甸子这片草原的人特别信奉母神呢?还没等他开口,老萨满倒先开问了:“我刚看你在给神坛上香的时候,揖而不拜,又不合掌或者立掌,方羽你是你们汉人中那一教的弟子?”
“我是个天地间闲人,不是那个教派的弟子。”方羽笑到。
“闲人?!”惊喜的看着面前含笑的方羽,老萨满心头的喜悦逐渐在他的笑容里凝聚,回想到刚刚玛特尔琴的强烈反应,感受着面前这个年轻人的强大和空灵,另一种期待了很久的可能让他的心开始不能自己的欢喜了起来。
“难道是大神真的听到了我的祈祷,还没有抛弃我和我的族人么?”更加专著的盯着面前这个让他觉得深不可测的年轻人清亮的眼神中的那份坦荡和光明,他的呼吸急促了起来。
方羽一看不好,一没留神,让老萨满又开始动心了,有些问题一旦说出口来,成与不成之间就会变的很别扭,所以他认真的点点头:“对,就是闲人,尽管我对各类源源流长的宗教都有些了解一下的兴趣,但我并没有去完全信仰那个宗教的念头,所以我只想做个四处走走看看的闲人。”
“那你这么强的灵力……”微显失望的说到这里,老萨满就打住了,他身为禁忌颇多的萨满,自然知道有些话不能乱问,所以赶紧打住了。
“那是另一个偶然,说来就话长了。对了老爹,说来说去,都忘了给你说,我这次来的目的和格木尔大叔的问候呢。在石子岩看山的格木尔大叔托我问你好。
还有你儿子阔特尔大叔也是”方羽抓住时机改换话题。
“哦?你来的目的?你碰上格木尔了?他还好吗?我儿子阔特尔你也认识?”
老斯库有些惊讶,睁大眼睛问道。他到现在还以为方羽是无意间碰到一系列事情的后,和自己认识的一个有缘人,并不知道方羽是特地来拜访他的。
“格木尔大叔还好,只是看上去有点寂寞。和阔特尔大叔也是在他那里认识的。至于我来的目的。我是……”方羽详细的把自己从在沙漠里感受到摩崖神刻奇异的脉动之后,发生的一切都说了出来,最后又说到:“现在看起来这次是来对了,老爹你的玛特尔琴和摩崖神刻看起来颇有渊源,听格木尔大叔说你也每年都一个人去那里祭祀,该不会你们这支萨满也和摩崖神刻有什么渊源吧?”
“这个等会告诉你。方羽你先告诉我,你在感觉到摩崖神刻的时候,你在沙漠里干什么?”老萨满越听方羽说的东西越心惊,尽管他已经从自己的感应,以及一些迹象中感觉到了方羽的强横,可厉害到这种程度,对一个闲人来说也未免太说不通了吧?其实他也是想多了解了解方羽。
“在锻炼自己,同时也在实践所谓读万卷书,走万里路的这句老话。”半真半假的说完这句后,方羽脸色一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老萨满说到:“老爹,我的过去和以后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有缘相遇,而且还成了朋友,这就足够了,不是吗?从见面后,我就一直隐隐的发觉你心里好像在害怕什么,前面你要求我帮你查查,我也答应了,现在我希望你能把害怕的或者是担心的都说出来,看我能不能帮到你,我不可能在草原待太长的时间,但我答应过的事情我一定会全力去做,因为就像你前面说的,咱们是朋友,不是吗?”
老萨满定定的看这面前突然又不一样了方羽,从他的眼神中再次清晰的感觉到了坦荡和诚恳,老脸微微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其实我也不明白我在害怕什么,反正最近老是突然从半夜里惊醒,被一种说不清楚的烦躁和恐惧惊醒,这在以前是从没有过的事情。特别是今天中午的那阵子,我不像你感觉到的那么明显,但我知道那是母神给我们的警告。本来我还以为那也许是我的幻觉,但现在知道不是幻觉,那真是母神的警告,因为你也感觉到了,可我就是不知道那究竟代表着什么,你叫我如何不担心,不害怕呢?”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开始阴沉了起来。
方羽心里一动,想起当年在大漠云灵族对旱魅的传说和预兆的预言,就问道:“那你们的传说里有没有关于和母神的警告有关的预言或者是什么传说呢?”
“没有,从来没有过什么关于母神的警告之类的预言,母神代表的是温养万物的大地,传说里只有赞扬和歌唱,没有这类的预言。”老萨满低头想了一会,摇头说到。
“那有没有什么恶神或者恶魔的传说或者预言呢?”方羽不死心的问到。
“草甸子这片草原千百年来在母神的保佑下,一直都没有过别的什么恶神或者恶魔。”
“那你说说为什么敢这么肯定草甸子这里一定是母神保佑的呢?”方羽这会也没什么招了,就想从别的地方开始进行尝试。
“这要从我们这支萨满的历史开始说起了。”老萨满缓缓说道。
方羽也不多话,就等他说。
“那是很多很多年前,在我们达达尔部落刚刚兴起的时候,我们部落族长的小儿子在快长大成人的时候,忽然得了重病,疯疯癫癫的过了一段时间后忽然失踪了。有很多人说看到他骑着一只比马还要高大的白鹿走了,族长就派人去追,结果一路追过去,最后发现白鹿驮着他进了腾格里沙漠的深处,大家都认为他死定了。过了几年,慢慢的在部落里的人都快忘了他样子的时候,他又骑着白鹿出现了,不但病好了,而且有个和鬼神沟通的神通,成了一个有名的大萨满。
又过了几年,他对当时的族长,也就是他哥哥说,他知道一个地方,永远受到母神的保护的地方。前两天母神告诉他,把那里了赐给达达尔部落,只要去了那里,达达尔部落就会永远的受到母神的保护。素来知道他神通的哥哥信了,不顾族里人得反对,就把部落迁移到了这里。
从那以后,达达尔部落果真兴旺了起来,后来又有22个小部落也依附了过来,一直到了现在。而这千百年来,不管草原上遭受什么样的天灾和人祸,草甸子方圆这几百里都能很快的恢复过来,一直是草原上最肥沃的土地,而我们这支萨满也就是这个弟弟的后裔,我们达达尔部落自然也就一直信奉着母神,尽管后来喇嘛教进入蒙古,各地的萨满势力都纷纷瓦解,但在草甸子这方圆几百里里内,我们这支萨满都保持着自己的影响力,这里的人们还都信奉着大神。““那就是说基本上靠着当年的传统和信仰维持了?那母神在这千百年里再有没显示过什么神迹呢?”方羽问到。
“当然不是了,我们这支萨满一直单传,在这把玛特尔琴选定新萨满后,新萨满都会到摩崖神刻前去静修,最多一年之内,就会得到母神的赐福,获得无上的神通,代表母神来看护着这片草原。
历代曾经有不少大萨满靠着母神的指引,带领这片草原上的人们走出了种种危险,度过了不少难关,只有到了我手里,不但让草甸子变的满目狼夷,而且还发生了母神的警告这种事情,到现在也找不到一个可以把这支萨满的精神继续传承下去的人,实在是愧对祖宗啊,怪不得大神会惩罚我,让我得上血箭这种怪病,我真没用啊。“说道这里,老萨满一脸的沉痛和沮丧,看的方羽心头也很不舒服。
“血箭也不过是一种病而已。人得病并不奇怪啊。吃五谷得百病很正常,要说得病就是大神的惩罚的话,那这事件不都成罪人了?再说血箭帖木尔大哥不也得了吗?又不是你一个人得,那里说的上是大神的惩罚呢?”方羽还好心的开解到。
“帖木尔?他……,唉!”老萨满欲言又止。重重的叹了口气后,忽然面露倦色的说道:“很夜了,方羽咱们先休息吧,有话咱们明天再说,好吗?”
从至深的定境中睁开眼睛,方羽看到已经起来的老萨满斯库正坐在一边好奇的看着自己。对他微微一笑后,方羽缓缓的活动着手脚站起身来,灵神感觉到一种从未有过的空灵。看来在压力下凝练效果要好的多啊,在心里这么暗想的同时,方羽对正给自己倒奶茶的老萨满说道:“早上好啊!老爹,你起的真早。”
“呵呵,习惯了。方羽你坐了一晚上?昨天还骗我,我看你刚才练气的姿势好象是你们道教的五岳朝天式,连喇嘛我也没觉得什么,对你们的宗教就更不会不排斥。昨天还骗我,这可不大好。”老萨满眯着眼似笑非笑的说到。
“老爹好眼力,不过用五岳朝天式并不一定就是道教徒,其实我也只是习惯了而已,姿势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具体意义。”方羽笑着解释。
“什么好眼力,我只不过是年轻的时候也象你这么四处跑过,后来也读过几本你们汉人的书而已,有些东西见过,当然记得了。来,先别说这么多,过来喝奶茶,等一会我带你去周围走走,今天天气居然不错,太阳出来了,很奇怪,很少见在沙暴的第二天天气这么好的。”
方羽从打开的天窗往外望去,可不是,天空居然湛蓝湛蓝的,看不到丝毫昨天沙暴的痕迹,天窗的西侧也能看到阳光的反射。他心里也觉得这天变的也太快了点。不过对好天气,没人会不愿意,所以他也没再多想。
喝过早茶后,等老萨满压上炉火,方羽便跟着他出了门。
一出蒙古包,冰凉的晨风中居然闻不到半点土腥味,湛蓝湛蓝的天幕上,金灿灿的太阳挂在半空,照在人脸上暖哄哄的,一望无迹的大地上倒还是昨天那种灰黄的颜色。缓坡下,那一片蒙古包显现出一种灰不拉及的花白色,诉说着昨天沙暴的功绩。很多蒙古包边上砖木结构的简陋仓房里倒是不时的升腾起一阵阵尘烟和牛羊的嘶鸣,方羽舒展着身躯,随口问道:“老爹,那里在做什么?”
“在给羊抖沙子。”老斯库淡淡的应到。
“抖沙子?哦,想起来了,我听乌兰大嫂说过沙暴过后,有些羊身上能抖出好几斤沙子,不帮它们,它们连路都走不动。”方羽眼前不由的浮现出在乌兰家的仓房里动物们的那几百双眼睛,不由的打了个激灵。
“在冬天还好,有些地方到了夏天,一场沙暴之后,一只羊身上能抖下来二十斤左右的沙子,弱一点的羊别说走路,连站都站不起。”老斯库还是那样淡淡的说到,这次却听的方羽很不是滋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无奈下养成的语气?
“我听乌兰大嫂说草甸子这里有个小湖,怎么没看到呢?”方羽不愿意在大清早就让俩人的心情陷入太过恶劣的境地,因此改变话题。
“在缓坡的另一边,离这里有七八里,叫天鹅湾,以前夏天有不少天鹅飞来,那里是我们草甸子最大的水源。”
“那现在呢?再有没有天鹅来?”
“还有,不过一年比一年少了。”
说话间,翻过坡顶,远远的,便看到一块颇大的黄绿色镜面镶嵌在灰黑色的地面,这么冷的天水面竟没有结冰,有不少的牛羊在那里喝水,另一边不远处,也有几个人在用牛车拉水。
“老爹,咱们过去看看?”
看腻了四周灰黑的地面,能看到这么一汪还算清秀的湖水,方羽一时间兴趣大起。
“有什么好看的?周围全是牛羊的粪便,你一定不习惯的。”老萨满却不太想带他过去,他已经看过太多或是旅游或是借着检查的名义来的城里人脸上的那种厌恶和恶心了,不想在朋友的脸上也看到。
“牛羊的粪便有什么呢?成分大多还不是草?这些地方只要人不糟蹋,永远不会太脏的。”方羽的话冲口而出。
老斯库心里一动,刚要说话,就听到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和呼叫声:“斯库老爹,斯库老爹。”他扭头一看,叹道:“今天是我陪你那都去不了了,要不方羽你自己转转吧,饿了随便找个蒙古包钻进去吃就是了,我要去给人看病,今天没空陪你了。”
扭头也看了看飞奔而近的马和马上的年轻人,方羽笑道:“看病?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咱们一起去,正好可以点偷学老爹你的医术。”
“你还用和我学?不过要是不嫌累,就和我一起去看看吧,正好这个病人的情况很让我头疼,不过距离可不尽,要骑半天马才能到。”老斯库笑到,“路远?
那正好练练骑马的身手,我已经很长时间没骑过马了。”方羽也笑道。
此刻他们俩好像都忘了昨天晚上的谈话。
太阳高挂上了头顶,整个原本灰黑的草原的颜色便有了变化,在淡淡升腾的雾气里,昨天被尘沙玷污了的积雪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刮在身上的风愈加的清冷,丝毫感觉不到纵马急弛后,应该出现的燥热和快意,有的只是被迎面风吹的出现在脸上的麻木和马匹急促的喘息。
“额得图吉,别那么着急,再这么跑下去马会受不了的,放慢一点,反正快到了。”老萨满微带喘息的声音在身边响起,随即他的马速慢了下来。
轻吐了口浊气后,方羽也让座马从飞奔变成了细碎的小跑。这时才看到前面一直伏鞍急弛的额得图吉已经拨转了马头,像钉子一样的就那么忽然停在那里,无意间让方羽见识了一把蒙古人精湛的骑术。
“斯库老爹,我心里着急啊,昨天我半夜出发的时候,我大哥已经疼的受不了,连吃了四五片止疼药都不起作用,到现在都不知道成什么样子了。唉,我昨晚应该把他绑在身上一起带过来的。”脸上一片焦急的额得图吉可没注意到方羽脸上对自己马术显现出的赞赏和笑容,此刻的他在自责的同时,在意的是老萨满给自己的答复,跟来的方羽在他眼里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物,只要他不拖累到自己和老萨满前进的速度。
“你要是绑上他的话,你可能到现在也见不到我,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哥发作时的那种癫狂,要是你绑着他的话,黑夜里骑马飞奔你俩会有多危险?而且他可能还会因为疼的受不了,又不能动而咬断自己的舌头。”老萨满说到这里,转头看了眼正凝神细听的方羽一眼后,又说到:“他的病我知道,如果你们已经给他喂过药了的话,再加上吃了那么多止疼药,这会应该还在昏睡中,不会有危险的。额得图吉,不要让焦急的火焰迷住了你的眼睛。再说,这次还有方羽和我们一起去,他是个比我还厉害的医生,你大哥不会有事的。”
“比老爹还厉害的医生?”有点不相信的盯着方羽微笑的脸看了一会后,额得图吉黑红的恋上露出了不信任的神色:“老爹,汉人的医生都爱吹牛,我大哥就是被他们耽搁的,我不相信他们,只有你才能用大神给的力量让我大哥减轻痛苦,他肯定不行。”年轻的额得图吉一想起自己大哥在市区医院里的遭遇,一把怒火就在心中烧起,所以对自己最尊敬的大萨满说的话也敢表示不信。大草原造就的直爽和不善作伪,让他并没有隐瞒自己想法的打算,就算方羽此刻就在当面。
“你这个笨蛋。”熟知他性子和他大哥遭遇的老萨满又好气又好笑,不由张口骂了一句后,懒得再多和他解释。只是径自催动马匹,在马匹的小跑中,对跟上来的方羽说到:“他是个性子火暴的蛮牛,不用理他说的。”
方羽一笑:“老爹,你前面只说他大哥是习惯性头疼,怎么他大哥还有癫狂的毛病吗?”“是啊,平时也只是身体虚弱点,有点痴痴呆呆的样子,但头疼发作到一定的时候,往往就和疯了一样,满地乱跑,到处找不见光的地方把自己藏起来,看上去很可怜,那时候,他还会见到什么能入口的东西,都往嘴里塞,一副饿鬼投胎的样子。可惜了一个好好的年轻人啊。”老萨满叹到。
“头疼会带来这么奇怪的举动?这还真没听过,老爹你是怎么给治的?”方羽微皱着眉头说到。
“还能怎么治?怎么检查都检查不出问题,就只有想办法用药给他止疼,同时平日里再吃点安神的药物,多休息,”
“就这些?”方羽有些不信,这样的治疗基本上一般的会看点病的大夫都会,好象不用跑这么远来专程请他这个萨满,更何况方羽刚还在额得图吉嘴里听到了用神力。
“用药的方面是这么治的,后来看到药物效果不大,就专门给他进行了两次定神、还魂的仪式,后来情况就好了许多,头疼发作的次数也没那么频繁了,但还是不能根除,隔上一段时间还是要这么发作一次,所以我前面一看到是额得图吉来找,就知道他又犯病了。”老萨满有些无奈的说道。
“按照这个状态听,好像是精神性的头疼,老爹,他是不是受过大刺激?”
方羽寻思着问道。这时候他已经感觉到身后一直悄悄跟着的额得图吉屏住了呼吸在侧耳细听。
“这个我也说不好,我也问了病人,却发现他不能回忆,一问起他是怎么得病的,他的病就开始发作,所以一直都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得的。”说到这里,老斯库勒一勒马回头说道:“额得图吉,你再把你大哥得病前后详细的情况说一下,仔细点,别拉掉任何细节,这对治你大哥的病很重要。”
“恩,我知道。从第一次你问起后,我又几次到医院和他们矿上去问了,但他们都和开始说的一样,就说大哥是在井下忽然叫着头疼昏迷过去的,后来送到医院,经过检查发现找不到任何毛病,观察了一阵后就那样子出院了。”额得图吉显然并不怎么相信自己说的,语气中有太多压抑着的愤怒。
“哦?他们矿上?你大哥不是牧民?”方羽听到这里忽然问到。
“额得吉吉不是牧民,他是附近草原上少数有文凭的人,中专毕业后被分配到市郊最大的煤矿上去上班,好象还当了个小头头,是个什么技术员。没想到突然就会得了这病,可惜了一个有前途的年轻人,现在只能在家里和个废人一样的窝着,还不时的要受这病的折磨,唉。”老萨满叹息着答了,他知道额得图吉的汉语说的不好,很难通畅的说出太长的话来。
“他得病得的这么突然,那老爹想没想过他得的可能是突发性的脑溢血或者类似的脑血管病?”方羽寻思着问道。
“医院拍的脑CT片子和诊断我都看过,病人的情况我也再三的琢磨过,不象是那种病。”尽管说的有点慢,但老萨满的语气还是相当的肯定。
“那他以前身体怎么样?”方羽又问道。
“他以前身体就和我一样,很强壮,摔跤我赢不了他。”这次是额得图吉回答的。
“那就有些奇怪了。”看了看眼前额得图吉壮硕的身体,方羽就可以想象到病人的身体,这么一个强壮的人会忽然病成一个废人,病情让医院和老萨满都查不出来,那就还真有点奇怪。
“就是,我就一直觉得有问题,我大哥好好一个人怎么回几天变成那个样子,等我知道消息赶去医院时,我大哥都瘦的不成样子,人也变呆了,要不是后来老爹请的大神显灵,大哥到现在可能都认不出我来。一定是他们有谁故意害我大哥的,要不是……”
“你大哥第一次得病的时候就很瘦了?听到这里,方羽打断了他忿忿的话语。
“恩,瘦的不成样子,而且还很怕光,病房里的一直都黑呼呼的。”额得图吉答道,他脑海里至今还记得见到自己大哥时,他那种瘦弱惊恐的样子。整个人给他一种才从地狱里出来的那种感觉,尽管看上去人被刻意的打扮过,但那种不好衰败的气色怎么都掩饰不住。记得他当时就看的心里发酸,跳起来扭住陪着自己的副矿长就要打人。
“那你没问为什么会突然就这么瘦?”方羽心里大奇。根据他的医学知识,一时查不清楚的病是到处都有的,但一个人的身体会忽然从很壮硕变成极瘦弱,那一般是不可能的,除非是一些很邪门的方式。想到这里,他扭头对斯库老爹问道:“老爹,你在给他定魂还魂的时候,有没感觉到别的什么?”
“没有,不是那些造成的。”老斯库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很肯定的回答到。
这会小跑的马背上,他已经能看到额得图吉家的蒙古包了,尽管此刻看上去只是很小的一点。
“问了。我当时扭住他单位的副矿长就问了,他说是因为我大哥刚病的时候,找不到我们家,现在我见到的已经是病了好多天后,刚醒过来不久的大哥。他因为一直在昏迷,所以只能靠输液维持,所以这么瘦了。我不信,但拉住我的那几个医生也那么说。而我大哥傻傻的又什么都说不出来,所以我尽管不信,也只好松手了。谁让我那段时间不在,赶着羊群去走”傲特尔“呢?”额得图吉依然很不舒服的说道。他尽管粗直,但道理也还是讲的。
“你不在,去走”傲特尔“?”方羽不解的望向老斯库,他注意到老斯库听到这个词时,皱起了眉头,狠瞪了额得图吉一眼,而额得图吉的头也低了下去,好像有些不敢看他。
“走傲特尔就是赶着自己的牛羊,到处跑着去别人的草原上放牧,在我们草甸子这片是最丢人的举动。”语气有点意外的冷肃。让方羽都不好再问为什么游牧在这片草原上是这么个定义的概念,蒙古人不是一直都在游牧的吗?
三个人一时都没了话,马跑的快了起来。
轻轻把手从熟睡的病人腕上拿开,方羽的眉头在四个人的目光注视下微微皱了起来。他现在遇到了和老萨满一样的问题,从病人的脉象里找不出引起他发病的原因,尽管脉象显得很弱,也有点紊乱,但方羽相信那都是他病后逐渐出现的问题,并不是引发他得病的主因。
在老萨满和病人父母以及他兄弟额得图吉的注视下,方羽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额得图吉,来帮个忙,把你大哥抬到外面去。”他心里沉吟了一下后,说道。
老萨满闻言一楞,随即大喜,对还有点发呆的额得图吉喝道:“楞什么?还不赶快把你大哥抱出去?”
等苍白的病人在包外铺开的毡毯上躺下之后,方羽对一脸不解的额得图吉说道:“陪你父母站到远处去,等一会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惊慌,也不要过来,记住了吗?”看到他迟疑的望向一边的老萨满,方羽也不在说话,径自往病人身边走去。身后,听到老萨满的不满的低语:“额得图吉你这个笨蛋,还不赶快拉你父母听话站开?他可是个比我还厉害的萨满,现在要给你大哥施法请大神来治病,还不赶快躲开?难道你想惹大神生气吗?”
“啊!”几乎异口同声的一声惊呼后,方羽听到被吓到了的三个人迅速跑开的声音,心里一阵苦笑,但并没有再回头多做解释。
身上淡淡的明光一闪,奇异的能量就从方羽虚按向病人额头的手指,往他的脑域灌去。
“啊!”随着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原本昏睡着的病人象中箭一样从地上高高弹起,那速度错非老萨满眼睛看着,绝对不会以为那是一个人能办到的,那感觉就像被一股不能阻挡的大力弹起了一样的迅速。
人还没落到地上,更加凄惨的叫声就再次光临,一声连一声的刺激着他亲人们的心,可眼前看到的诡异情景却更有力的阻拦住他们对他的关心,他们一家三人全都不由自主的跪在地上,感谢着大神的来临。
一层淡淡的白色光华此刻笼罩着落到地上抱头缩成一团,不停翻滚着号叫着的额得吉吉,方羽肃穆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惊慌的表情,微眯的眼睛盯着翻滚的病人,身上不停的有森冷的无形劲气往外散发,这一切瞧在老萨满眼里,有说不出的吸引和感动。同时,作为修行人,他知道自己这辈子永远不可能再看到这样的奇境,因为没有几个修行人的人愿意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修为,除了敌人和朋友。
轻吐了一口浊气,面色瞬间变成惨白的方羽身上明光又是一涨,回荡在草原上的惨叫声瞬间在阳光里消失。地上翻滚着的病人就像被松开了酷刑一样停止了抱头的翻滚和嚎叫,好巧不巧的躺到了毡毯上,全身就那么奇怪的一松,在一声仿佛是叹息的长嘘里安静了下来,满是汗珠的脸上露出一抹红润,神色看上去好了许多,随即就有熟睡的呼噜声从他身上发出。
“方羽,怎么样了?”老萨满的话问出了跑过来的额得图吉和他还在那里跪着的父母的心声。不管远近,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落在方羽还没恢复血色的脸上,寂静里仿佛能听到几颗心在紧张的砰砰乱跳。
闭上眼长吸了口气,脸色恢复了些的方羽有些意兴阑珊的淡淡说到:“他以后不会再发作了,不过他可能不适合再去外面上班干工作。其余再没什么,吃点滋补药,修养上三五个月把身体养好就可以了。”
“你说,你说我大哥以后不会再头疼,不会再发狂了?”惊喜到快要晕过去了的额得图吉涨红了脸,飞快的看了眼面色越来越见安详的大哥一眼后,声音有些颤抖的问道。
“恩,不会了,而且人也不会再象以前那样痴痴呆呆的,和正常人完全一样,不过他醒来的时候可能会很激动,你要仔细看着他,回头的几天里你那都不能去,要一直牢牢的守着他。”方羽仿佛也感受到了点他的喜悦,脸上也微微露出了点笑容。
“方羽你没事吧?我怎么觉得你有些不妥?”在兴奋的连谢都忘记了说一声的额得图吉,飞也似的跑过去给磕完头正在慢慢站起的父母报告好消息的空里,老萨满在高兴的同时,也注意到了方羽藏在眼神的那抹萧瑟和怒意。
“我没事,老爹你饿不饿?要是不太饿的话,我想给病人开个药方后,咱们现在就回去。我忽然想起帖木尔大哥的司机今天可能会送你的药过来。”方羽有些言不由衷的回答道。
“这么急?方羽你真没事?”老萨满当然不会被他瞒过,再说自己的蒙古包出来的时候又没锁,人不在司机不会把药放下啊?
“没事,只是有点累。”方羽淡淡的说道。
“哦,要是累那就更应该进去歇歇以后再走啊,干吗这么急?方羽你有事情瞒着我,我在眼睛里看到怒火和迷茫,如果还当我老斯库是朋友的话,就不要骗我,我们蒙古人没有欺骗朋友的朋友。”老萨满有些生气了。
“回去的路上给你说吧,老爹。我不是想骗你,而是不想让一些肮脏的事情弄的你心情也不好而已。”方羽有些嘲讽的笑了笑后,无奈的说道。
“斯库老爹,还有这位尊贵的恩人,请接受我们一家人最诚挚的谢意,让这黄色的哈达代表我对大神和你们的感谢。”这时,已经来到他们身边的额得图吉大声说话打断了老斯库将要出口的疑问。一回头,方羽和老斯库就看到额得图吉苍老的父亲半跪在地上,双手高高捧着一条黄色的哈达,满脸感激的望着俩人,而他母亲和他也同样跪在他父亲的身后,两眼含泪的望着自己俩人。
方羽一下楞了:“老伯你们这是干什么?快起来。”抢上一步就想扶起老人,却被老萨满从身后一把拽住了。
“你接过哈达围在脖子上他们就会起来,不然不会起来的。”老萨满在他回头的时候小声提醒到。
方羽一听,知道可能又是什么草原的规矩,于是也没想太多,伸出双手接过哈达,就围到了自己脖子上。这才把感激着的老人扶了起来。
一听刚开完药方的方羽连饭都不吃就要离开,正准备去宰羊的额得图吉就急了,过来扑通往方羽面前一跪说到:“方羽你这么急着就走,是不是在生我额得图吉前面路上说话无礼的气?如果是,我给你磕头赔罪,但你千万不能这么就走,不然我额得图吉那有面目在这草原上立足?就算别人不说,连恩人都留不住的我自己也没脸再在这草原上生存。我给你磕头。”说着就要拜下去。
方羽一看也急了,上前一把就把他从地上拽了起来:“我不是这个意思,大男人动不动下什么跪啊,好,我吃过饭再走行不行?我真不是那个意思,要是怪你说话的话,我就不会给你大哥治病了,起来说话。”
一听这话,正在使劲挣扎的额得图吉这才停住了挣扎,等方羽松手后,这才通红着脸说道:“没有生气就好,没生气就好。我现在就去宰羊。”说着话,不等方羽再开口,他便快步往外面走去,边走边在心里赞到“力气真大,不愧是比老爹还厉害的萨满,一只手就和铁钳一样让我动不了。”
方羽略有些不好意思的对面前正看着自己的三个老人笑了笑,没再说话。
等他们在额得图吉一家人的谢声里踏上归途时,已经到了下午三点左右,太阳一直高挂在万里无云的天空,地上的雪消融的痕迹已经很明显了。
“方羽你是不是特意叫额得吉吉沉睡的?怎么刚才我们那么大声说话他都没醒过来?”回去的路上,老萨满忽然开口问到。
“恩,因为他记忆里一直封闭着的地方忽然被打开,冲击太大,而且他身体现在很虚,所以多睡两天对他有好处,我想他会睡足一天一夜才回醒来。”方羽也放缓了马速,说道。
“现在你可以给我说说刚才怎么了吧?打开他的记忆?刚才究竟是怎么一会事?”老萨满干脆一勒缰绳,停住不走了。
“他的病并不是什么肉体的疾病,而是精神遭受过巨大的恐惧或者创伤后,造成的间歇性精神分裂和失忆,头疼是因为忽然又隐约记起了些本来被他已经忘记的恐惧,发作时的癫狂是他在那恐惧中本能的反应。头疼过后,那些可怕的记忆他又会暂时忘记。本来这种病一般在不发作的时候和常人无异,但他感受过的那种恐惧太过厉害,就对他的大脑造成了伤害,所以平时就会显得有些痴呆,幸好老爹你很早就给他进行过安神和还魂的处理,不然我想到现在他早已经彻底疯掉了。对了老爹,难道你在处理的时候没有感觉到精神方面的异常吗?我觉得要是当时你发现后及时针对性的处理的话,他可能早好了,不会多拖这一年多的时间,以至让我们只能选择离开。”方羽也停住马后,黯然说到。老萨满看着他看自己的眼神里有种很奇怪的黯然,一种极力压制下的一种无奈和无力。
“我的程度还做不到能感知到他精神方面太深的层次,所以……”有些惭愧的,老萨满打住不说了。
方羽轻轻的“哦”了一声,便再没多言语。他知道自己刚对老爹的说的话稍微苛刻了些,病人对那段记忆的封闭是那样的牢固和坚决,以致于自己在进入的时候都不得不显露出明显的明光和痕迹。按理说这类的调理本该是不现山不露水,默默进行的。
“方羽?”老萨满看他沉默的有些失神,忍不住叫到。他知道方羽会明白自己叫他的意思。
“我不知道他上班的那里是什么性质的煤矿,不过我只能说管理者很卑鄙,那些以前在市区给他看病的那些大夫也很卑鄙,在我心中,他们也帖木尔家的花头都不如。”冷冷的,醒过神的方羽忽然说出了这么奇怪的一段话。
“那里原本是国家的,后来听说被一个大有来头的人承包了,后来又听说弄成什么股份联营了。”有些不太明白的老萨满解释了他也知道不多的一些情况后,忍不住心头的疑问,又问道:“听你这么说,难到额得吉吉的病另有原因?”他已经多少有些明白了。
“对,他根本不是在井下忽然发病昏到的,而是在井下被埋了好几天后,那种死亡的恐惧给弄成那样的。”方羽依旧冷冷的话语,让老萨满心中猜想的几个可能变成了儿戏。
“在井被埋了好几天?被死亡的恐惧?到底是怎么一会事?”老萨满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于是他听到了他这辈子连想都不会想到的事情,事后才知道,方羽今天的很多猜测,居然是那么的接近事情的真实,让他一直到死,都对再也没有见过面的方羽充满了感激着更多的敬佩。而方羽也因为他和他的族人在草原上的到处宣扬,遇到了些本来不会发生的事情,这是后话,咱们暂且不说,先来听听方羽的回答。
“我给他切脉后,发现尽管脉象紊乱虚弱,但这都不是病的根源,所以怀疑他可能是精神方面出了问题,所以就用灵神去感应,果然发现自己遇到了一重很强的阻力,那是一种看不见又说不清楚,但又确实存在的阻力,而且这阻力很难突破。开头我怀疑是被人下了禁制,但随即就发现不是,那是属于他自己刻意封闭的印记,我探测过周围,都很正常,看来问题就出在那里。有了这个发现后。
我就基本知道确实是属于我刚才给你说的那种精神问题了,所以我再三考虑后,决定把他弄到外面,把他的头疼刺激起来,让他发作,看看能不能在发作的时候,趁乱打开他这段记忆。结果成功了,但我现在却真的有点后悔自己的刚才的做法,或许不治疗,对他对我,都会更好一些。”方羽脸上露了个很难看的苦笑。
“你进去知道了什么?”顾不上看方羽此刻变的很难看的脸色,老萨满急切的问道,刚听到这些话里包含了很多他一直想做到,却做不到的信息,对于一个常年修行的人来说,听到有人说这样实际的范例,那有不见猎心喜的?不过说的和问的人都没意识到,他们现在说的这些,都是些被一般人听到,一定会以为他俩是疯子的话题。
“在刺激的他疼叫起来后,我先用安魂定裹住他的心神,以防他出现不测,而后再用拘魂术分开那些无用的信息,最后直接用禁神术潜入他那段封闭住的记忆……”说到这里,以方羽素来的镇静自若也不由的打了个激灵。随即稳了稳心神后,方羽开始继续说起自己发现的那段记忆。
确切的说,那不光是一段记忆,而是一段诡异的经历。因为方羽在那里面感觉到病人另一个完全清醒,并且正在恐惧中苦苦挣扎中的我,换句能理解,而且比较符合本书特色的话说,就是病人原本的三魂六魄中的一魂一魄,在方羽看过的一本老书里它们的名字分别是“胎光”和“伏矢”,在现代很多书里管它叫意识。
“我的灵神一进入被封闭着的那里,就感觉到一种能让人绝望的恐惧,那个被恐惧彻底击垮后,躲在最阴暗的角落里的魂魄正在那里不停的悲鸣:”救救我,救就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我听到后大奇,为什么他会在那里喊救命?我一边让自己的明光慢慢照亮那里的黑暗,一边用安魂引的法门让他安静下来。开始他很怕我的明光,像鸵鸟一样把头埋在自己胸前,全身颤抖着不敢抬头。直到安魂引让他完全安静下来后,靠着精魂之间本能的感应,他感应到了我灵神的强横和善意,这才望向抬头向我望来。
注意到我被明光包围着的灵神后,他明显的一楞,就哭叫了起来:“大神?
大神救救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你为什么躲在这里?”我也不解释,就问到。
“我害怕,我害怕。”
“你怕什么?”
“我已经被埋在井底很久了,我又渴又饿,我害怕,我不想死,只有这里是最安全的……”“你被埋在井底?为什么你会被埋在井底?你在撒谎,”我尽管奇怪,但还是大声的斥责他,同时让明光发出强烈的光芒吓唬他。
他又开始害怕起来:“大神,我没撒谎,没撒谎,不信你可以跟我来,我带你去看。”随着他的解释,周围的环境变化成一个井下坑道,有六个人在那里忙碌,坑道里空气污浊,机器声震耳欲聋,他开着头盔上的矿灯在往前走,不时的有人在和他打招呼。就在这时忽然前面有一个全身黑透了的人飞快的跑了过来,边跑还边在喊:“快跑啊快跑啊,前面走水了,前面走水了。”随着他的叫声,一声有若牛吼的怪声从前面传了过来,现场所有的人都慌了起来,他也慌了,转身就跑。
一股速度极快声势浩大的水瞬时就跟上了他们的脚步,连续几声惨叫里跑在他身后的人就没了声息,水声在后面越来越大,坑道里迅速黑了下来,就在水马上就要追上他的时候,他看到身边出现一个侧洞,他飞快的拐了进去。这个侧洞是往上的斜坡,他连滚带爬的拼命望上跑,最后就在水淹到大腿上的时候,被他爬上了一个高台,暂时安全了。
喘了口气后,他又继续望上爬,身后的水声渐渐的小了,除了面前还有矿灯照亮以外,身后一片漆黑,他不敢往后看,只知道拼命的望前爬。爬到最后,他绝望了,前面是条绝路,黑漆漆的煤层挡住去路。他近乎虚脱的软倒在那里,只是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说到这里,马背上方羽也大大的喘了口气,眼睛里流露出古怪的寒意。说实话,别看他这会说的轻松,其实在前面别人的记忆里,跟着别人的记忆重新感受别人感受过的一切,绝对不舒服,特别是这种达到极端的感受。修行也不过是修炼个人的纯粹,而不修炼的人在这种极端情况下,爆发出来的也是类似的纯粹。
而且很多时候,这种生命本能爆发出的纯粹,要比很多修行人修行出来的纯粹强大的多,这就是有些时候,一些普通人创造出奇迹的原因。就像有些书上说过的那样,情急的母亲在刹那间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抬起重达几吨的马车,救出自己被压在马车下面的孩子,一个十几岁的小孩和熊搏斗,让熊都失败而归等等。
去融入这么极端的记忆,而且要注意保护记忆拥有者在重新经历这些的时候,理智不会崩溃,大脑不受太大的刺激,实在是件很吃力的事情,所以就算是方羽,撑的也很辛苦,以致于要调动全身的大部分能量来维持,这也是为什么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在几个刚见面的人面前,显露出那么明显异样情景的原因。而不全是他告诉老萨满的那个原因,要想硬打开一个普通人的识海,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但是当这个封闭是在这种极端情况下产生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因为彼此之间的面对的,都是一般人很难达到的那种纯粹。
在老萨满听的全身也开始发寒,都想叫方羽不要再说了的空里,再次平静了自己的方羽又开始了好像自语的诉说,一步步的把站在阳光下的老萨满,又带进了那个阴冷死寂的世界。
“等最初恐慌过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寂静的洞子里只有他粗重的呼吸,腿上的阴冷,酸困,全身近乎虚脱的感觉逐渐出现在他开始慢慢恢复的知觉里。
这时,还好,有头上的矿灯亮着,但周围那种能让人窒息的寂静,慢慢的侵蚀着他的神经,让他不由的惊慌起来。
拖着几乎没有了一点力气的身体,他慢慢扶着冰凉的墙壁站了起来。此时,墙壁上偶尔渗出落下的水珠打在身上,能让他再次毛骨悚然的大叫起来。就在这一惊一咋的恐惧里,他的脚步走完了这条给了机会,也带给他更悲惨答案的斜洞。
这条斜洞很长,从他软到的那里到进水淹没的部分,足足能走五十多米。根据他的经验判断,垂直落差也有近二十米。
他呼喊寻觅的声音也逐渐小了下来,经过这一会的呼喊和发泄,他已经没有多少精力再去做什么了。
静静的喘息着躺在那里,他用稍微恢复了点的理智开始为自己打气。
进水好像已经停住了,所以不用担心再被水淹死,封闭的空间里的氧气好像也够他维持几天,所以暂时可以不用考虑。现在唯一要担心的是没有吃的东西,身上也没有什么工具,还有就是冷和矿灯的照明。
一想到这里,他爬起来又在斜洞里找了个相对平坦的地方,借着矿灯的光亮仔细看明白了周围,关了矿灯,靠着墙瘫坐了下来。就在不知道上面的人什么时候会来救自己,自己那些同伴会不会也有人活了下来等等,这样的胡思乱想里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他被一声轰然巨响惊醒,本能的狂叫着扭亮矿灯,迎接他的是接着开始的一连串的巨响。被吓醒了的他很快就明白那是有些坑道坍塌的声音,声音在被水淹没的坑道里迅速消失,只有回音荡漾起了几抹涟漪。
周围又是一片漆黑,关掉矿灯后,背后墙壁上传来的震动再次无情的消失时,冷酷的寂静和恐惧包围住了他,他哭了起来了,声音从压抑变成号啕大哭,又转为抽泣,冰冷的漆黑里这一切显得是那样的毫无意义。
在恐惧中被无数次打开的矿灯迅速的暗淡了下来,当最后的一丝光亮被冷漠的黑暗和寂静吞噬的瞬间,他像狼一样嚎叫了起来,斜洞里只有沉闷的回音在回答他的凄厉。
他又冷又饿的身体几乎麻木了,周围永远是越来越难以忍受的寂静和黑暗,浓的花不开的黑暗里只有他呼吸的声音,是那般的清晰和粗重。远远的水面上,每隔一会就从洞壁上滴下来的水珠的“啪嗒”声是那样的遥远而又清晰,这让他头疼的要命。“
“方羽,方羽,停住停住。”浑身开始打冷战的老萨满的急叫声打断了方羽的诉说。
“老爹,怎么了?”方羽回过神后,不解的问到。
“你刚才说的这些到底是你的看到的还是他的记忆啊?我怎么听着这么难受。”
老萨满满脸不解的问着,不过手却在不知不觉间出卖着他心内真实的想法,他的手在抹渗出额头的冷汗。等抹上额头,才发觉手心也是湿腻腻的满是冷汗。
“这我也说大清楚,因为我在看到这些画面的同时,也在感受着他记忆里的心情变化的点滴,所以说的时候那种感觉很怪异。”方羽寻思着解释到。
“那我看方羽你还是稍微放快点说吧,不然我们到天黑都回不去了。”老萨满忍不住要求到。他多少有点受不了听到的东西,随后又以己度人,想到作为全程感受了的方羽再说的时候,肯定更加难受,所以忍不住了。
“那我看老爹干脆我们不要再说了好吗?说和听这东西,实在不是件好事情。”
他没想到方更干脆。
“不说就不说了,反正这也是过去的事了。现在额得吉吉既然要好了,说这些也没太大的意思。那咱们放开缰绳让马跑一阵?要不岂不是辜负了眼下这太阳。”
老萨满这会从善如流,连犹豫都没多犹豫便同意了。
不满的悲嘶一声后,两匹早已被主人们硬勒缰停住的举动而多捱了不少风吹的马,箭也似的在这阳光笼罩下的融雪草原上开始飞奔。身后,抛落的蹄印不一会便在消融着的积雪里淡化,隐没。直至不留痕迹。
可惜世间事并不都是如此,特别是人的想法。刚还很决然的同意方羽提议的老萨满在骏马跑了一个多小时后,压不住心头这一路胡思乱想的念头,最后终于还是决定向自己的好奇低头了,谁叫他在年轻的时候听某个人说过那么一句话呢?
“战胜欲望的最好方法就是向欲望低头!”这句话是谁说的他早已经忘记了,但这句话的道理他倒是时不时的遵守着,这不,一拽缰绳,他又把马停住了。
“方羽你还是把额得吉吉的事说完吧,不然这一路上走着心里总不得安稳。”
老萨满叹了口气,多少有点依老卖老的克制着自己心中的些微尴尬说道。
“老爹真要听?越到后面听起来越不舒服,我看不要了吧?”方羽也勒住缰绳,面上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说到。
“不,要说,不然今晚我可能连觉都睡不好。最多方羽你说的时候说简单点,不舒服的那些就少说点好了。”既然已经开口卖老了,老萨满一咬牙干脆就卖到底了。
“好吧,既然老爹一定要听,那我就继续说了,不过这件事到了往后,处处都是不舒服的事情,不说这些我还能说什么?”本来语气还有点轻松的方羽说到最后竟然有些茫然起来。这倒让老萨满一时也没了话说。
不过还好,方羽好像也没等他再说什么,就开始了继续了他的诉说。
“就在地底下那个冰冷漆黑寂静的环境里,他一个人一直在那里苦熬,从开头的叫喊,哭泣,到后来的嚎叫用石头砸墙壁,再到什么都不干的在那里发呆,然后昏睡、醒来,去喝难以下咽的水,呕吐,到喝自己的尿,最后再去喝那难以下咽的水。然后又因为饿的受不了而尝试着嚼吃自己的皮带,皮带吃完了就开始吃自己的衣服,到后来发现老鼠,想尽办法抓到它,然后连毛都没剩下一根的吃了它。他不知道自己在里面待了多长时间,反正脑子已经从开始正经想东西到开始胡思乱想,到最后什么都不想,从希望着活下去到觉得死了有可能更好,一直到就躺在那里,等待着死神的光临。而最后就在他的意识就要完全消失的是时候,他隐约听到了人的声音,带着自己要藏好要活下去的最后一个念头,他的意识完全消失。
“那然后呢?”老萨满知道方羽也是为了照顾自己的要求,尽可能的把这漫长的可怖经历浓缩在刚说的几句话里,因此也不多问,就急着问结果。其实就刚这几句话,都让他身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过还好,只要不去多想,倒也还能接受。
“等到了这里,他封闭的记忆又变成了我刚进入的那个样子,那一魂一魄组成的他颤抖着又出现在我的面前,悲泣着说话了:”大神,你看我没骗你吧?我一直就躲在这里等,可怎么都等不到有人来救我,幸好在这里我除了害怕和冷之外,再也感觉不到饿和渴,可是怎么还没有人来救我呢?这样下去,我迟早会疯掉的,我会死的。“说到这里,他忽然害怕了起来:”大神,我怎么能看到你?
我是不是死了?书上说只有死了的人才能看到鬼和神的,我是不是死了?“他全身剧烈的颤抖了起来,全身缩成一团,拼命的揪自己的头发。
“你还没有死,我也不是什么大神,不过我是来救你出去的,这点没错。”
我实在不忍再看下去,于是就老实说到。
“你不是神那你怎么进来的?我为什么看不到我的同事?井里还有其他的同事,他们怎么办?就是死了尸体也要带出去啊,你一个人怎么可能能做到这么多事情?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你是怎么进来的?”一听我说自己不是大神,他的问题便连珠炮一样的涌了过来,让我听的又好气又好笑。从他的话里,我知道我没救错人,他是心地很善良的人,不过我想也是个比较多疑和罗嗦的人,不过他的话也提醒了我,瞬间就让我的心疼了起来。“说道这里,一直相对平静的诉说着的方羽面色陡然变的大坏,双眼里也闪出悲愤莫名的光芒来,无形的杀意就象潮水一样从他身上笼罩住了身边的数丈范围。
老萨满的坐骑腿一软,悲鸣着卧了下来,把同样被杀意惊的眼前发黑的老萨满撂了出去。方羽被突然的事故一惊,杀意瞬间消失。他赶紧飞身下马,跑过去扶起哎哟哎哟叫唤着的老萨满惊问到:“斯库老爹你怎么了?马背上长大的你怎么可能会从马背上摔下来?”“你还说?还不都是你弄的?”老萨满活动着腰腿,不满的埋怨到。到这会,他觉得刚刚在杀意里被弄的全身发僵的感觉都还没完全消失。
“我弄的?”刚把他卧倒的马拉起的方羽惊讶的问道,他都没注意到此时被他拉起的马都已经开始颤栗着小便了。
“当然是你弄的了,你看,连我的马都被你吓出尿来了。看到自己的马这个样子小便,老萨满都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只是在心里暗暗发毛。
方羽一看,那马就是在那里战栗着撒尿,看到自己的眼光望过去,那马连尿也不管了,只是一个劲的硬拽着想拉住它的老萨满往后退。
“看样子真是自己弄的。”有了这个觉悟后,刚想因为面前这滑稽的样子而笑的方羽瞬间明白了原因,一下子红云上脸,那里还能再笑出来。
“对不起老爹,刚才是我动气了,实在不好意思,叫你老受惊,对不起。”
有错就改,是自己错了就勇于承认,这是方羽自小就受的教育。所以他在说话的同时就正正规规的给老萨满作了大揖。
“没事,没事,只是个意外而已,干吗那么客气啊,我又没受伤。”看到方羽这么正经的一来,老萨满倒觉得自己有些没劲了。
“老爹不见难怪就好。让马也受惊了,真是。”嘴里念叨着,方羽伸手过去在想避又不敢避的马脖子上抚摩了几下,马逐渐安静了,还用它的大头在方羽身上挤了几次。好像他也原谅方羽了。
经过这么一闹,前面因方羽的诉说而带来的有些沉重的气氛便淡了许。等俩人都翻身上马后,琢磨明白了方羽刚才忽然生气起来的原因的老萨满也火大了起来。
他在马上猛的一扭身:“你是说他们单位和医院救出他后,发现他受惊过度人变痴呆后,干脆合起伙来骗他们一家人?”
方羽沉重的点点头,此刻刻意控制着的他并没有再失态,只是心情很沉重。
“那也不对,如果骗他们的话总该有目的,可是他们矿上给额得吉吉的补助和养病的钱给了很多。而且我曾经听他弟弟额得图吉说过,当时只要他愿意,煤矿还可以安排他顶替他哥哥上班。骗人骗出这样的结果,好像他们并没有得到什么好处啊。”显然不太明白现代企业安全事宜的老萨满的怒气很快就消了。
“不是那样的老爹,我估计他们就是用了点钱封住那些死者和伤者、家属的口,把这次事故压下来不上报。这样做不是为了骗那个伤者或者是死者家属,而是在靠欺骗来躲过国家的检查和整顿,这样瞒下去,以后会害死更多的人。所以我气愤。”方羽说完,看老萨满还是有些不明白,于是又说道:“比如,老爹你在你们天鹅湾的水里发现了有毒或者有害东西,你的马喝了那里的水后死了。那你会怎么做?是不是会告诉你的每个族人,那水里有毒,不能随便喝?”
“那当然,不然岂不是让更多的人受害了?”听到这里,老萨满有些明白了。
“现在额得吉吉遇到的这件事就和这个类似。本来,像煤矿这样的单位发生跑水或者塌方等等这类事情不少见,一定程度上来说也是很难避免,所以政府对这类单位发生事故后的上报,处理和整顿都有一定的规定,目的是为了防止更多的事故再发生,可现在额得吉吉所在的这家却偷偷的用钱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这样就没人查他,没人来整顿他,他依然会在可能有同样危险的情况下叫人下去。
老爹,你想想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在谋杀!”完全听明白了后,又差点被气糊涂过去的老萨满嘴里蹦出个硬邦邦的话语。他已经被气坏了。
“所以我很生气,更气的是这次连医院都和那些人勾连在一起做这种事情。
真叫我寒心,我不相信他们连个刚从那种绝境里救出来的人,和一个刚病发的人这两种完全不同的情况都分不出来。他们是救死扶伤的医者啊,怎么可以失德到这种地步?”方羽想起家里兢兢业业不辞辛劳的为人治病的老父,还有那些自幼就被灌在自己骨髓里的教诲,一颗心顿时疼的都像是被揪了起来。
“既然你都明白这些,那为什么你要这么急着走开?是不是方羽你也怕了? ”
火大之下,老萨满矛头直冲向方羽。
“老爹,你以为一年多以后,他们单位还能叫这件事情留下可供人利用的把柄?更何况,额得吉吉醒过来后,敢不敢面对这件事都有问题。就算他敢面对,那么他这些年来,从单位多拿到的那些叫他们家人满意的钱呢?就算这些他都能做到,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他马上就和单位,法律展开纠缠,要等到他身体能撑住的时候,那都要半年以后。就算这些条件都具备了,我又凭什么来出这个头?就凭我刚才告诉你的这些还是凭我治好了他的病?老爹,我到现在连个医生的资格都没有啊,之所以敢在这里给人看病开药,还是因为有你相信我,要不是有你陪着,今天我能这么容易的就治到他的病吗?说句自私点的话,老爹,我也有我的家人和我自己的生活,长这么大我也遇到过很多叫我心疼,叫我不能接受的事情,可眼下这世界就是这样,如果这些事都要我管,我参与,我能参与的过来吗?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方式,有他自己的人生,遇到困难,最先应该面对问题的是他自己,只有自己勇于面对了,别人或许才能帮的上忙,你说呢老爹?”心情激荡下,方羽一口气也说出了最近以来慢慢沉淀出来的一些看法。说出以后,感觉心里舒服了许多。
“方羽你说的对,刚才是我过分了。我向你道歉。”通红着老脸,斯库也学前面的方羽一样,跳下马正式鞠躬道歉。在这人世间活了一辈子,他当然明白这人世原本是副什么样子。刚才在火头上只靠着直觉说话,却根本没站在方羽的角度为方羽考虑考虑,说实在的,自见面认识至今,一直是方羽在帮着他和他的族人做事情,扪心自问,到现在为止他还没给方羽做过任何一件事,要算有,也就是昨夜让方羽在他的蒙古包里睡了一晚上。一想到这里,他老脸就觉得红的都没地方搁。
“其实我知道,我刚说的也有很多地方并不对,但没办法,我目前只能做到这一步,只能选择离开,所以还请老爹你谅解。”方羽也跳下马,在正色还礼的时候说道。
“那方羽你看这件事情有没揭穿的可能?如果有,该怎么做才合适?额得吉吉他能面对吗?”老斯库知道要是再在前面道歉的话题上纠缠下去,俩人之间的气氛不免就会僵硬起来,因此很技巧的改变话题,问起这个现在引起了他关心的话题来。
“尽管时间过了太久,但揭穿的可能也不是没有。这种事情只要做过而又没被抓住的话,可能还会继续做下去,时间长了,自然就会留下漏洞。不过具体怎么做我也说不太好,其实老爹你可以和你儿子以及帖木尔大哥他们说说,我看他们都很明白城市里玩游戏的规则,应该会有办法。
至于额得吉吉,他算是这件事情的关键证人之一。我觉得他应该能够面对现实,一个能在那种环境下还能活下来的人,意志的坚定程度应该值得我们期待。
另外,我在带他那一魂一魄出来的时候,还特意加强了安魂的能量,应该没什么问题。“
方羽略一沉吟后,就把自己的看法说了出来。其实尽管现实和理智让他只能选择黯然离开,但感情上,他实在觉得很不舒服,要不是有很多家庭教育和自身素养方面的东西在起作用的话,他实在想……
有了异于常人的力量,还必须要有异于常人的识见和控制,不然这力量就会变的很危险。
若有所思的点了头,老萨满斯库一声吆喝后催马扬鞭。方羽也同时发动,两匹马箭一般的往前跑去。
等回到草甸子时天色已近黄昏,远远的天尽头一道残阳如血,映的大半个天空呈现出一种异样瑰丽的色彩。痴痴的立马于蒙古包背后的缓坡之顶,方羽被眼前壮美的草原落日吸引的如醉如痴。
默默的陪伴在方羽的身后,老萨满早已熟视无睹了的心也被方羽的沉醉所打动,又一次,在这夕阳之下,他的心被掠过草原的晚风所俘虏。
“这么美丽的的黄昏,我想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直到暮色开始笼罩四野,这才回过神来的方羽由衷的赞叹到。
“到了夏天,这里的黄昏才真正称的上美丽,夕阳下,水草丰美的草原上牛羊成群,牧歌阵阵,放眼处晴空碧草,那种壮观的美丽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老萨满也流露出回忆的神情说道。
“是吗?可惜我这次是看不到了。”方羽听的眼睛发亮,惋惜道。
“方羽,你这次准备在这里待多久呢?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把这里当做你另一个家,我代表草甸子欢迎你。”突兀的,缓缓前行的老萨满停住马,诚恳的望着方羽说到。
“老爹,我还有自己的事,没办法留在这里太久,我打算再待个三五天,如果答应你的事情还没有任何眉目的话,就离开。你的好意和你们的盛情,我会永远记在心里。”同样诚恳的看着老萨满,方羽答到。
“真可惜,我还想着你多待些日子,好好和你讨教下医术呢。”难掩心中的失望,老萨满强笑着说到。
“老爹,这个不是问题,还有好几天功夫,足够我们彼此切磋交流的了。”
尽管方羽心里也明白,但此时也只能就事论事。正如他前面所说的一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和要走的路,这很难改变。
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基本恢复常态的老萨满重重的点了点头:“好,就这么说定了,这几天我会认真向你讨教的。”
回到蒙古包,就看到小桌上堆满了扎成小包的一大堆中药,帖木尔的司机已经把药送到了。
此后的接连三天里,除了偶尔和老萨满一起到附近的牧民家做客外,方羽和老萨满基本都是在相互切磋医术中度过的。经过几天的交流,蒙古人千百年来对跌打损伤和对正骨、骨折等方面积累下的丰富经验让一点就透的方羽叹为观止,引起了他浓厚的学习兴趣。而老萨满也从方羽这里对向往已久的针灸术也有了相当深刻的认识。
而且通过彼此之间坦诚的交流,他们发现中医和蒙医这两门在各自民族的历史里发展起来的医学,尽管在有些细节方面各自的论述不太一样,但阴阳辨证,五行生克的原理认知方面有着惊人的相似,这让他们的交流在一种程度上有了更深刻的意义。
方羽爱不释手的把玩观赏着手中这套难得一见的针具,识货如他,当然知道手里这些闪着淡淡银光的银针的价值,先不说手里这两根长近尺半的双龙针,就光躺在针盒里那两根细如发丝的毫针,就可以知道这套针具的价值。要是再加上手里这两根柔韧和强度皆而有之的双龙长针,这套长短共十六根的针具绝对有令当世任何一个针灸名医侧目的价值。
恋恋不舍的把针放回针盒,摩挲了一下式样古旧的楠木扁盒,方羽一伸手把盒子放到桌上,摇头叹道:“老爹,好意我心临了,但这礼物太贵重,我不能收,你还是收起来吧。”
老眼一瞪,正因为方羽眼中的惊讶和珍视而觉得心里乐滋滋的老萨满不高兴了:“方羽,你这人怎么这么别扭啊?明知道以我的能力,没办法使用这套针,拿出来献宝就是要送给你的。只有你这么好的医术和能力,才能让这套针完全发挥它的效用,收下!不然我真生气了。你还到底当不当我是朋友啊?”
方羽一看,知道再要是推辞,那就是虚伪了,只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既然老爹你么说了,我再推辞就显得做作了,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这几天来,俩人在相互切磋的同时,为了增强双方交流的效果,老萨满也不时找来一些有病的族人供自己俩现场切磋,在交流了医术的同时,也治好了不少族人的疑难杂病。尽管这是双方交流医术的必要手段,但他心里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
好客豪爽的他一直也想为方羽做些什么,到现在看方羽收下了自己的礼物,心里这才安稳了些。他呵呵一笑,高兴的说道:“这才对么,这套针自我师傅的师傅无意间从一个牧民家里得到后,知道是好东西,可一直到我这一辈这一百多年里,都只能躺在针盒里不能发挥效果,你也知道我们的灸疗法根本用不上这样精细的针,与其让它就这么浪费了,还不如让它在你的手里多治几个病人,发挥出真正的作用。”
之所有有这个赠针事件的发生,还是因为今天早上,老萨满和方羽探讨起针灸的手法时,听方羽说起很久以前,有些名医手里有外面很罕见的用金或银制做的针,用这些针能把一些很少见的手法很方便的施展出来,不过这样的针,对使用者的要求也非常高的时候,他才忽然想起自己手里也有这么一套,所以很得意的决定拿出来送给方羽。
方羽再次摩挲着针盒,他面前已经浮现出父亲拿到这可遇不可求的礼物时,脸上会出现那种的狂喜。
微微一笑,他收起针盒,心里暗想着自己该再做些什么,来报答老萨满的赠针之情。心念一转,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老爹,这几天咱们光顾着切磋医术了,还没到你说的你们草甸子的敖包那里去看看,不如乘今天有空,咱们一起去看看?”
“好啊,刚刚我也这么想的,一天到晚窝在这里也够气闷的,今天我们就出去看看。”若有所思的老萨满答到。
“老爹,这几天晚上我一直在用心感应前面咱们说的那种不妥,可一直没感应到,看你的样子,也是这样吧?”在马开始起步的空里,知道老萨满在琢磨什么的方羽特意问到。
尽管这几天来一直在草甸子里看病、交流医术,可方羽对自己答应过的事可没一点马虎,每晚在入定的前后都尽可能的放开自己的灵神,全力的感应着这几天里像是消失了的那种异常。因为一直什么特异的感觉都没有,因此他一直表现的像是忘掉了一样,提都没提过。尽管老萨满也是一样不提,但方羽知道他一直在心里暗暗的着急。所以刚才看到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他又想起了这事。
“是啊,很奇怪,就好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老萨满也点头说到。这时俩人的马都开始在阳光下的草原上开始小跑了。
“要是今天再感应不到的话,我看老爹不如这样,咱们跑一趟石子岩,看看能不能在你们的神刻面前感应到什么。”方羽一边享受着阳光照在身上的暖意,一边把自己昨晚上的打算说了出来。
“恩,也好。老这么被动的等着也不是办法,要是今天到了敖包还没有感应的话,咱们明天一早就去石子岩那里,我要在那里祭神,看看大神会说写什么。”
老萨满正色答到。
“那就这么说定了。要是明天祭神以后,还没什么结果的话,老爹,我就准备告辞了。”方羽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
点了点头,老萨满的眼中闪过一抹不舍,并没有多说话。
两匹马在近午的阳光下不停的小跑着,这几天以来一直按时高挂在天际的太阳已经让草原上的积雪消融的差不多了,只有在一些个别背阳的地方才能看到零星的积雪。近午的阳光里,迎面的风也比前几天少了几份寒意,路上偶尔也能碰上打招呼的牧民。
“老爹,怎么冬天也在外面放羊?难道还有草可吃吗?”方羽在一个放羊的牧民打过招呼后,好奇的问道。
“我们的牧场一般分夏季牧场和冬季牧场,草甸子这里大部分就是冬季牧场,冬季牧场一般在夏天都不放牧,”
“哦,我明白了,到了冬天来吃这里的干草是么?”方羽没等老爹说完,就明白了。
“没错,就是那样。”老萨满笑着说道。
“那到了夏天草甸子是不是就没人了?对了,老爹,这样冬夏分开放牧不也就是那个叫”傲特尔“的游牧了么?你那天怎么说”傲特尔“在草甸子上最丢人的举动?”方羽忽然想起那天去给额德吉吉看病时,听到的“傲特尔”来。
“分开冬夏两季的牧场放牧和”傲特尔“怎么能一样呢?分开季节放牧都是在自己的草原牧场上,而”傲特尔“是跑到别人的牧场里去,这怎么能一样?两个不是一会事情。”一说起这个,方羽发现老萨满的神情有些激动了起来。
“跑到别人的牧场上起放牧?难道草原这么大,还不够牧民分的吗?”方羽一想到在这草原很多时候走半天都看不到一个蒙古包的情况,就觉得刚说的这个“傲特尔”有点奇怪。
“不是,草原上的牧民每一个人都可以分到或者承包到几千亩或上万亩的草场,怎么会不够呢?可是现在很多人为了发财,根本不考虑以后,拼命的在有限的地方多养牲畜,根本不管草原能不能承受,其实这还没什么,最叫人气愤的是他们在草原最好的草场上羊山羊。”说到这里,老萨满的老脸整个都黑了下来。
显得气愤不已。
“山羊?草原上不能养山羊吗?我们那里的山里就有不少人家在养山羊啊,不过我知道山羊的肉和皮毛都不值钱,所以养的很少。环境好点的地方大多羊的是绵羊。”乘老萨满大喘气的功夫,方羽说到。
“山羊也不是不能养,要看你养在那里。山里养它没什么,可在草原上养它,却是在要草原的命!你知道吗?一只山羊对草原的破坏比八十只绵羊造成的还要厉害,你说这草原上能养它吗?”老洒满痛心的说到。
“一只等于八十这么厉害?那牧民们怎么还会养它?这帐应该谁都会算啊,难道它有特别的价值?”方羽惊讶的问道,他可不觉得山羊身上那个地方能有这么值钱。
“就是它身上的羊绒,你们城里人不是很喜欢羊绒衣服的吗?”说这话的时候,老萨满阴沉的脸上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方羽。眼神里有淡淡的嘲讽。
“那养它的草原会怎么样?”方羽就当没看到,知道老萨满只是一时的气愤,把自己当代用品了。
他当然知道羊绒的制品在都市的流行和价格,也明白了为什么会在水草丰美的草原上养山羊。也只有像大草原这样的优良牧场提供的原料,才能支撑起眼下在国内赫赫有名的大羊绒公司。帖木尔不就是它在这里的收购代表吗?到这时,方羽已经隐约的明白了老萨满对帖木尔会有那种奇怪表情的原因。但他现在想知道的是山羊到底能对草原做出什么样的破坏。
“第二年内草原返青率降低,两三年后草场荒废,再不会有一棵能够给牲畜吃的草从那里长出来。”
“为什么会这样?”不能置信的,方羽拉住马缰,瞪大了眼睛问到。
“因为山羊饿的时候会连草根都刨出来吃掉,没有了草根的草原还拿什么长草?”老萨满的声音里有着压抑不住的无奈和悲哀。
呆呆的木立在停住的马上,方羽傻傻的看着一脸阴沉的老萨满说不出话来。
此时,他眼前飞速的闪过刚来草甸子时,一路上那些废弃的牧场和沙化了草原。
良久之后,他才涩声问道:“就因为这样,那些养过山羊的牧民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赶”傲特尔“?”
“大多是这样,也有些不是,是本身所在的草原没有好草场。反正这些年来,这草原已经被类似的事情糟蹋的不成样子,风沙越来越大,沙化越来越厉害,赶”
傲特尔“的人也在逐年增加,就连我们草甸子这大神眷顾的地方,日子都不好过了。人心啊……”沉重的叹息着,老萨满说不下去了。
“帖木尔是不是也因为养山羊的问题而和老爹你有了矛盾?”心境大坏之下,方羽连大哥的称呼也省了。
“这你也知道了?”老萨满有些惊讶的问到。
“看出来了一些,也想到了一些。”方羽答到。
“他是草甸子上第一个要养山羊的,在他的带动下,不少人也开始养了。这让我和族里的一些长者都很生气,后来他的羊群出了点事,于是我们就给这些养山羊的人一个选择,要么离开草甸子,要么就不再养山羊。很多人选择了留下来。
而他和一些人却选择了离开,后来跟他一起走的人又都慢慢的回来了,而他尽管把家搬回来了,自己却去了城市,所以……”老萨满轻描淡写的说到。
“哦,明白了。不过我看那天的样子,老爹好像已经原谅他了。”方羽的心神从最初的震荡恢复了过来,知道老萨满刚才的话背后那一段往事决非像现在说这般轻松。不过此刻也没打算深问。只是把自己的疑惑问了出来。按老斯库这会说话的口气和看法,应该不会那么轻易的原谅帖木尔的,所以他才问。
“那是因为前面你没来的时候,他给我说的话。”于是老萨满便把那天帖木尔要办学校的事告诉了方羽。
那事在他而言,就是帖木尔对往事的忏悔,所以尽管心头的气还没消干净,他还是原谅了他 。“难怪老爹你原谅他了。”方羽听完明白了。
“咱们快赶一步,这会走的太慢了,还没到一半呢。”老萨满看来也不愿意再多说往事了,催马说道。
“这帖木尔做事还真有些出人预料,反正也答应过克日郎,等会看完敖包再去他家看看好了。”在拍马跟上的空里方羽暗暗想到。
仿佛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老天故意安排好的一般,就在老萨满陪方羽刚刚瞻仰过在草甸子这片草原上最大的敖包,同时也在为刚才的祈祷中,方羽也能像自己一样,给敖包代表着的大神做出最古老的萨满祈祷而暗暗高兴的时候,他转过身来的眼睛便远远看到另一边山下那个蒙古包。
方羽刚刚把用姆指、食指和中指合掌撑住的额头抬起时,就听到身边的老萨满嘴里发出了一声低呼:“哦?”
“老爹怎么?难道你感觉到了什么?”方羽惊讶的问道。他以为老萨满在刚才的祈祷中感觉到了什么,因为他自己刚才学着老萨满的动作感应却什么感觉都没有。
“不是,我在奇怪怎么这山下会有蒙古包和羊群,难道他们不知道这里不让放牧吗?”嘴里忿忿的说着,老萨满已经气呼呼的开步往山下走去。
方羽紧跟在他后面,心里也暗暗有些好奇。
他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老萨满说过,这座莫龙山上因为有这方圆几百里内二十三个部族共同祭祀的敖包,所以这山周围基本成了人所共知的放牧禁区。就连他和老斯库也是把马放在山下走上山的,要不是老斯库一路上给他说了敖包附近的一些禁忌,他可能会直接跑马上山。
尽管这山并不高,不过山上的这敖包却大的出奇,几乎占据了整个山头,按道理这样明显的敖包附近不应该有牧人来放牧的,就算他来自远方。因为蒙古人对敖包附近的禁忌大体都是相同的。
面前这个蒙古包看上去很小很破旧,完全不像方羽最近见到的那些蒙古包一般齐整,包外有一群看上去同样瘦小衰弱的羊群在疯了一般的啃吃着伏在地上的干草,好像已经有很长时间没吃过草了。没等他俩走近,三只脏兮兮的牧羊犬便狂叫着扑了过来。俩人站住,等着蒙古包里主人出来。
等了一会,方羽觉得那几只牧羊犬都该叫累了,还是不见有人出来。还没等他开口,老萨满已经忍不住了,大声的嚷嚷了起来:“里面有人吗?还不赶快出来叫住狗?有客人来了。”接连喊了三声,才看到一个女人从蒙古包匆匆忙忙的跑了出来。
“咦?看你的打扮应该是远在几百里之外的塔塔族人,怎么放牧放到这里来了?不知道这里是圣山莫龙吗?”看到出来赶走牧羊犬姑娘身上的打扮,老萨满便开口问到。
这时方羽也注意到面前这看上去还很年轻的女人身上穿的果然和草甸子周围女人们穿的大不一样。
“尊敬的老人家,我是塔塔族的哈兰,请问你们知道草甸子怎么走吗?”这个叫哈兰的年轻姑娘匆匆给老萨满行了个拜见长者的半跪礼后,急急的开口问道。
“你问草甸子,咦?蒙古包里有人受伤了?”老萨满正要问的时候,忽然隐约听到蒙古包里有人在疼苦的呻吟,这才注意到面前的姑娘袖子和手上还有血迹,所以赶忙问到。
方羽也听到蒙古包里有人在呻吟,而且还听到是在喊疼。
“我妈妈刚才在前面从马上摔下来了,头上流了很多血,腿好象也断了。”
带着哭音,哈兰点头说道。
听到这里,老萨满早忘记自己前面下来的目的了。“那还傻站在这里干什么 ?
我是草甸子的斯库,快带我去看看。”他边说边走边挽袖子。
一听面前这个老人正是自己要去找的大萨满,哈兰喜欢的都快傻了,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还没等她再说话,方羽笑了:“还不赶快跟上?”哈兰脸一红,飞快的跑了过去,边跑边擦眼泪。
“有烧酒没有?”飞快的检查了一下伤者高高肿起的小腿,老萨满问站在一边干着急的哈兰。
“烧酒?有!”转眼之间哈兰拿了两瓶出来。
“去找个盆子倒上,再把它点着。”老萨满吩咐道。这时他的双手已经在伤者的疼叫声里摸清了骨折的部位,那女孩说的没错,她母亲果然是腿摔断了。
一看老萨满这架势,方羽便明白他是要用他最精通的红伤手处理断腿了,不由的兴趣大起,刚帮伤者止住头上磕伤出血的气针再次在他手里出现,随着手飞快的几下点动,伤者腿上的疼痛感便很快被一种麻木感所代替,口里的呼疼声也缓了下来。
淡兰色的火焰在铜盆里起落,一股烈酒的味道迅速弥漫在蒙古包里,在众人的目光中,老萨满布满青筋的大手飞快的在火焰里穿行,这一刻才抓过一把火,下一刻便或轻或重,或揉或搓的出现在伤处。一双大手除了不时的抓火以外,迅速而又纹丝不乱的在骨折处飞舞,短短的一会功夫里让方羽瞧出来他竟然变换了十三种手法,最后就见他双手一引火焰,两手紧握住伤者的腿一使劲,病人口里闷哼一声后,全身便松弛了下来。
“方羽,能不能让她先睡了?我现在手头没药。”老萨满抹了把头上的汗后说到。
“她已经睡了,会一直睡到明天早上。”方羽笑了笑说到。
“斯库爷爷,我妈妈好了吗?”哈兰一看到刚还在疼叫着的母亲这时已经沉沉睡去,便惊喜的问到。
“傻丫头,断腿那有这么快的?要能正常走路起码也要在十五天以后。”老萨满顺势在毡毯上盘腿坐下后说到。刚才那阵子忙和他可累的不轻。这时方羽已经看出来这个叫哈兰的女孩岁数不大,也就十七八的样子。
“那怎么办呢?我一个人还要照顾这么多羊。”她一听急了,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你们怎么跑这么远来赶”傲特尔“你们家里的男人呢?”对伤势恢复的时间,老萨满也没什么好办法,只好奇怪的问到。其实十五天就能让断腿的人站起来走路,这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我们那边大家的冬天都不好过,夏天的时候闹蝗灾草场全完了,不走远点找不到羊吃的草。爸爸在我小的时候就病死了,哥哥也在去年煤矿的塌方中残废了,现在留在家里看家。”说着说着哈兰的眼泪出来了,低着头饮泣起来。
老萨满这会那里还能说出不能在圣山周围放牧的事情?更何况他也明白,眼前的这个暂时的蒙古包可能也是因为母亲摔伤了才临时搭的,并不是故意要在这里放牧。这会他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愣在那里的方羽,他知道方羽能帮上忙的。
暗暗叹了口气,方羽无言后退了两步,把手搭在了伤者的腿上,少倾,收回手过来也在毡毯上盘腿坐下,柔声对犹在饮泣的哈兰说到:“哈兰别哭了,你妈妈明天醒来就可以下地,后天就可以骑马了。别哭了。”
“真的?你说的是真的?”惊喜的哈兰抬起挂着泪珠的脸问到。目光在方羽和老萨满的两人的脸上不停的寻求着肯定。
“真的。”方羽点了点头。
“真的,用大神的名义保证。”老萨满松了口气,也认真的点头说到。通过这几天他和方羽的接触,他就知道方羽并不喜欢随便就用自己的能力去做干扰事物正常规律的事情,今天能什么都不说的出手帮忙,显然也是动了恻隐之心。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哈兰一下子开心起来,于是手忙脚乱的不顾两人的阻拦便支起小桌,端上了一些奶食品,随后又一阵风似的冲出蒙古包,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老爹,我看这家人挺可怜的,草甸子那么大,不如就收留她们吧?”方羽沉默了一会,忽然开口说到。
“我也正在想这个事情,不过草原上情况差的人也有不少,如果不想个妥善的办法就贸然收留他们,族里的人会说闲话的,而且这个先例一开,以后别人再有类似的事情就很难推脱了。草甸子虽然大,但能养活的牲口也很有限,一些边缘地带的牧民个别的也已经有走”傲特尔“的了。”
方羽点点头,也没多说话,他知道老萨满不会骗自己,既然这么说了,肯定有他的难处。
9)
就在这时,他俩忽然听到外面传来哈兰的一声惊叫。一惊之下,方羽先蹭的站起来窜了出去。
“哈兰,怎么了?”这时他已经注意到地上有一只不大的羊刚被开膛,躺在已经剥开的羊皮上,手里拿着沾血长刀的哈兰这时正扭头在一边呕吐。
“方羽怎么了?”紧跟出来的老萨满问到。
“不知道,可能是哈兰杀羊被血给弄恶心了。”放缓了脚步的方羽猜到。
“走过去看看,我们草原的女孩不会这么没用的。”一看就明白的哈兰是想宰羊招呼客人的老萨满有些诧异的说到。在草原上,杀羊这种事半大的孩子都可以随便做到,这个叫哈兰的姑娘不应该见血就这样的。
等走到跟前一看,方羽就觉得胃里一翻,差一点就吐了出来。赶忙一转身深吸了一口气后这才好点,又费了好大劲这才把头再转了回来。
“大神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身后的老萨满此时已经双膝对着圣山的方向跪倒,凄厉的大声喊到,老脸上此刻已经老泪纵横,再也没有一丝身为萨满的尊严。
转眼间已想明白原因的方羽此刻也觉得心头一口气憋闷的他喘不过气来,大大的连喘了三口粗气后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不过脸色这时已经变的再没有一丝血色。
停住了呕吐的哈兰这时一屁股坐在地上,在老萨满凄厉的呼叫声里开始发呆,她到现在还没完全想明白羊肠胃里怎么会有两只半大的老鼠?这一冬天来,她在被杀掉的羊肠胃发现过树根,发现个羊毛,也发现过碎布团,却还从没发现过老鼠。难道现在羊也换胃口,开始挑肉吃了?
眼泪不受控制的再次流了出来,她也懒得去擦,脑海里只是一片看不到将来的茫然。
入冬时的三百多只羊到现在已经死的剩下这一百只了,要等到草原再绿起来还有那么长时间,这么长的日子怎么熬得下去?其实她也明白,就是绿起来又能怎么样呢?自己家里那些快被沙子淹没了的草场还能再长出草来么?原本想靠着哥哥最后的安家费买来的这些羊能让情况好一些的,可现在……
默然的呆立了良久,方羽这才对跪爬在地上发呆的老萨满说道:“老爹,起来吧,估计这会大神在睡觉,听不见咱们哭喊的……”
仿佛是为了回应方羽黯然的不敬,蓦地,久候不至的那个庞大存在再次君临方羽他们的感知。狂暴的冲击瞬间便把他们卷进了比那天中午更加不测的深渊。
那是一种已经深沉到绝望的悲哀!
那更是一种即将爆发的火山般的愤怒!
被狂暴的冲击瞬间摧毁了意志的老萨满斯库此刻已经完全的丧失了对自己神智的控制,眼下落在惊讶的看着他们的哈兰眼里,他现在就像忽然昏迷了一样全身痉挛着在地上缩成一团,浑身的骨骼在咯吱咯吱的发响,看不到脸的嘴里发出野兽一般的嘶吼声,看起来相当可怕。
但更恐怖的是面前这个全身发出夺目的七彩光华的年轻人。全身的衣衫像充满了风一样的鼓着,一股股时冷时热的风一直缠绕着他的身体,慢慢的发出就像风一样呼啸着的声音。自己和病了一样缩在那里的老萨满,还有地上的刚死掉的羊,就像被什么东西推着一样不停的往后退。
她现在非常的害怕,想喊,发不出声音,想站起来,却发现连眼睛眨一下都做不到,刚刚还在不远处拼命吃草的羊这时一个个卧到在那里,就像在风暴中躲沙子一样,一个个把头埋在肚子下面。就连自己那三条最凶猛的狗,这会都夹着尾巴挤卧在一起。
神智是这样的清晰,可这周围又是那样的叫人恐惧,面前发出七彩光华的年轻人已经裹在风和光的影里看不到了,可自己和老萨满还有死羊的身体却还是一直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推着往后退。
早已经掉在地上的长刀在碰到越来越亮越来越大的光团时,就象一阵轻烟一样消失了,只有木头的把子还留在那里,告诉她看到的并是幻像。
她呆了一样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混乱的大脑已接近崩溃的边缘,可恨的是此刻就连想晕过去,都不能让她自己做主。
有过一次接触经验的方羽在再次接触这个狂暴存在的瞬间,就把自己的一切都交给了它,既然和你硬抗那么吃力,那么我就随着你,看你又能把我怎么样!
这是方羽自上次经历过这狂暴存在的冲击后,结合《道德经》的上善若水和《化书》中的大同篇想出来的应付方式 。老子不是说“上善若水,善处下而不争,又说夫为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而最近一直在琢磨的《化书》上也说“虚含虚,神含神,气含气,明含明,物含物。达此理者,情可以通,形可以同。同于火者化为火,同于水者化为水,同于日月者化为日,同于金石者化为金石。唯大人无所不同,无所不化,足可以兴虚皇并驾。“ 吗?
那么我就来顺着你同化,看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从头到尾,方羽就没相信过它会是什么大神,这世间冤魂厉魄是多得去了,但到目前为止,方羽还从没感知过书上、传说中存在的任何一位仙佛,没见过当然就可以选择不信!
有若天风海雨般席卷而来的悲哀和铺天盖地的狂暴怒意携带着方羽有若潺潺清流的神识在无尽的虚空飞驰。神念合一后无所不同,无所不化的方羽就任由它引发出来的悲哀和愤怒流过自己空灵到不染一物的心田。奇异的明悟就在这随波逐流的空里闪现:“ 无欲观其妙,有欲观其徼。这便是了。” 就在明悟于心的瞬间,一直侵袭着方羽的两种感受忽然在他脑海里变幻成两个完全不同的画面,一幅不停的幻化出从摩崖神刻开始,他看到过的那些奇异景象和随后看到的种种草原被破坏后的画面。而一幅则不停的变化出一幅幅方羽从没看到过的可怕画面,遮天蔽日的风暴,席卷整个空间的尘沙,无边无际铺满整个大地的老鼠,不停坍塌着的坑道和矿山,被洪水淹没了的城市,被大雪覆盖着草原,绿云一样遮住天空的蝗虫,最后定格在死寂什么都没有的沙漠。
方羽的全部注意力被这些可怕的画面所吸引,要不是本能还下意识的残存着刚才明悟得来的空灵,他的元神就可能在这惊心的一刻,被瞬间从画面又转为带着无穷吸力的那种大磁石一般的存在所吞噬也不说定。
一发觉那庞大的存在又变成上次那样恐怖吸引着自己的灵神的磁石,方羽瞬间从震撼中恢复过来的神识就自发的关闭六识,神归玄窍紧守着自己的道心。在无里无外的至境中切断与它的所有感应。
缓缓的睁开宛若黑宝石般流光溢彩的眼睛,轻嘘了一口长气的空里,方羽的眼睛恢复如水的清亮。恢复常态的他展颜对正傻看着自己的哈兰一笑:“ 吓到你了吧?别害怕,现在已经没事了。”
格木尔纵马往草甸子已经跑了近一个小时了。
到现在他都没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手里正拎着的茶壶会在听到那一声巨响的同时无端的从中间裂开,更没想明白为什么自己当时会本能的往摩崖神刻前疯了一般的跑去。
现在他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里从没像现在这样的乱过,无数可怕的念头自看到那似乎永远都存在着的摩崖神刻从中间裂为两半后,就没停止过对自己的威胁。
一种说不清楚的恐惧压迫下,他只能用快到不能再快的纵马狂奔来分散自己的注意,不然他以为自己会发疯的 。去草甸子的路从没像这一刻这般的漫长。尽管已经很多年没走了,但眼前的一切都还是那么的熟悉和陌生。可他没有功夫去理会到底是熟悉还是陌生,此刻,驱使着他像从不爱惜自己坐骑的城里人一样拼命鞭打着马匹的,是第一时间把摩崖神刻从中间自上而下裂为两半的消息告诉斯库老爹。他相信斯库老爹会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会告诉他这到底是大神的什么意思。
从小到大,他都认为斯库老爹是这个草原上最厉害的人,是大神最眷顾的萨满,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当然也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情。对这一点他从来没怀疑过。
就在这时,正在拼命狂奔的马一声悲嘶,在悲嘶中他忽然腾云驾雾一般的飞起,接着他在浑身一震中失去意识。
拼命忍住心头的烦躁,一离开市区进入草原,贴木尔就把油门轰到了100公里以上,吉普车箭一般的在草原飞奔了起来。剧烈的颠簸中,他发现车有了轻飘的感觉。可他管不了这么多,一定要把自己看到情况和碰巧遇上的阔特尔后,他委托给自得的请求尽快的告诉斯库老爹。
他知道,在这片草原上,只有斯库老爹的威望能在最短的时间,召集到最多的人去市里帮忙。在方圆几百里这片广阔草原上的牧民心中,他是一个近乎神的存在,就连大召寺里的丹顿活佛,在知道老爹的名声后,只能长叹着放弃了进一步到草原深处弘扬佛法的打算。
尽管对有些事的看法上自己和老爹的看法的不和,经过这些年来的打拼,本以为自己也已经成长为这片草原上可以独当一面的风云人物。可在看到那若小山般凝结在大河河面上的冰坝和河堤上慌乱的人群时,他才知道自己依旧是当年那个和格木尔一起,被老爹在风雪中带到他蒙古包养大的孩子,那个一遇到大事就想找老爹的六神无主的孩子。这么多年来一直是。
因为在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居然唯一想到就是去找老爹,去告诉老爹这个叫他感觉到连骨髓都要凝结住的可怕消息。
大河上的冰凌已经在数十公里的河面上筑起二十三座小山一样的冰坝,冰坝下面的大河已经开始发出从没有过咆哮。就连和大河抗争了近二十年的阔特尔,市里赫赫有名的抗凌英雄,内蒙这段河面抗凌指挥部的总指挥,斯库老爹的儿子阔特尔的脸上,都再也找不到一丝代表着希望的血色。他可怕的脸色,嘶哑的声音,都在给帖木尔暗示着一个可怕的消息,大河很有可能就要决堤!
与大河的决堤相比,早上刚回到市区时,听到市里最大的三个矿山发生大面积坍塌的事情,显得再也不是什么叫人震惊的问题。作为可以接触到一些高层消息的人士,他早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一个靠着廉价劳动力和金钱、权力支撑着维持着遮掩着的地方,一个各个方面千疮百孔问题重重的联营单位,出现这样的问题是必然的事情,这样的结果出现或许会让城市里终年飘荡的烟尘少一点也说不定。
心乱如麻下,他的脑海里甚至有这般幸灾乐祸的念头的一闪而过,随即远远的他看到前面的地上,那正在挣扎着爬起的一人一马。
在放缓车速的空里,他已经看清楚被变天后刮起的大风吹的摇摇欲坠的那个人,正是已经好多年没有再见过的那个人,一个他永远不能忘怀,到现在已经分不清是该恨还是该爱着的人,格木尔!他少年时生死与共的兄弟,青年时不能并存的感情和事业的对手,现在不知道该是仇还是友的熟人,格木尔!
在竭尽全力的安抚住忽然疯了一般狂吠着乱跑起来的爱犬花头后,乌兰赫娅和儿子还是很快的发现了其余三只牧羊犬和牲口的异样。就像前几天的风暴来临时一样,刚还在阳光下安闲吃草的羊群忽然的都挤卧到一起,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般拼命的把头往肚子下面挤。而那三只原本围着羊群嬉戏的牧羊犬此刻也全都嘴里悲鸣着趴到地上,颤抖着的悲鸣声里,克日郎竟然发现它们的身下已经连尿都流出来了。
只有花头,全身刚毛异样耸立着的花头,喉咙里发出只有遇见狼群时才会发出的咆哮,竖直起原本耷拉着的耳朵,以一种克日郎从没见过的威猛神态,一瞬不瞬的盯着平日里自己父亲会出现的方向。但此刻那里什么都没有。
乌兰赫娅紧紧揽住同样因为狗和牲口的异样神态而吓的有点颤抖的儿子,在竭力克制住自己同样也在颤抖着的身体的同时,她情不自禁的开始为因为手机不通而专门赶回市里去打电话的丈夫担起心来,不知道为了什么。从看到牲口们和花头的异样开始,她的心不由的就被一种阴沉沉的东西所压住,怎么也摆脱不开。
而此刻的天际,刚刚还晴空万里的蓝天,正被不知道从那里冒出的乌云迅速的吞噬,原本金灿灿的太阳此刻转眼便没了踪影。很快暗下来的草原上,开始有带着湿意的风吹起,与那天的风暴不同,这带着冰凉寒意的风在乌兰赫娅的经验里,是又一场暴风雪的开始。
风越来越大了,呼啸着在草原上呜咽的风,仿佛也在为即将到来的一切提前发出末日般的哀鸣。
老爹居然没事?
手搭上老萨满头顶的瞬间,方羽先是心里一喜,随即便是一愣。
在他对修行的认知里,大凡修炼的人,一旦在这种情况下道心失守,那身心方面绝对会出问题。好点的情况是气机出岔,严重的就会陷入癫狂或者痴呆,也就是一般书上常说的入魔。至于经常在一些小说中和入魔一起提到的走火,方羽倒没怎么担心。老萨满的修为还远远达不到走火的层次。
“难道是我的感应错了?还是那个存在真是他们的大神?还会挑人对待?这倒真奇怪了!”疑惑的摇了摇头,方羽手上气劲一催,问道:“老爹,老爹!你没事吧?”
缓缓睁开混乱迷离的眼睛,脸色苍白到极点的老萨满在神智恢复的刹那,眼神中的迷离就被一种极端的恐惧所代替。豆大的汗珠转眼便爬满了他皱纹累累的额头,苍白的脸上也同时浮现出一抹怪异的灰白。
好像还不能从刚才的冲击中恢复过来,他就那么一动不动的僵在那里,明显收缩了的瞳孔里,有一种骇人的光芒在凝结。
轻叹了口气,心有所感的方羽从他头顶收回手,站起身来。
“这位大哥,斯库老爹他没事吧?”到了这时,一直在傍边跪坐着,大气也不敢多喘一口的哈兰才敢说话。
方羽点点头:“斯库老爹没事。哈兰姑娘,你还是赶紧过去看看你的羊和狗吧,我看这天就要变了。”
“老爹真没事?“ 尽管心里对面前的这人还是有一种莫名的恐惧和好奇,但面色惨白的哈兰还是忍不住又多问了一句。
因为老萨满此刻的脸色太骇人了 。也不过转眼的功夫,他满是汗水的脸已经扭曲着呈现出了一种很难看的土灰色,身子也在微微的颤着。此刻的他,完全没有传说中的那样神奇和伟大。给她的感觉,倒像极了一个在绝望和恐惧中挣扎的老人,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老爹真没事!哈兰,你快去看牲口吧,天真的要变了 。”方羽抬头看了看天空,轻轻的叹了口气,答道。
哈兰半信半疑的应着,在转身的瞬间,也把目光抬向了空际,没来由的,心里便打了个寒战。
此刻的天变的太厉害了。刚才还阳光普照晴空万里的空际,此时已经被从四面八方冒出来的乌云所吞噬着,看不到一丝蓝色了。异样沉重的黑云从天的尽头滚滚而来,就好像它们身后被什么东西驱赶着一般,一层又一层不停歇的把天际染成阴翳的黑色。太阳早就不知道躲哪去了,阴云压顶是此刻草原上最好的写照。
冰冷的风呼啸着,在不远处旋起,空气中隐隐的带着股非同一般得寒意。
看到哈兰半信半疑的快步去了,方羽心里不舒服的感觉反而更强烈了。
刚回神的瞬间,他见到老萨满昏迷的同时,也注意到了周围那些羊和狗的异样。就和当日在乌兰家牲口棚里曾经看过的一幕相似,那些刚还拼命吃草的羊都卷曲着卧倒在那里,刚还看似凶猛的狗也用那种难看的藏头姿势卧在那里,浑没了前面的机灵。
开始还以为它们也是因为感觉到了刚才的那个存在,所以本能的表现出了这种恐惧的样子。可都到了现在,它们却依然保持着那种诡异的模样,更奇怪得是从开始到现在,连叫都没听它们叫一声。
忽然间,方羽心里知道这次真不对了。
果然,在心念一闪的同时,又一次,他凝结的灵神感知到了那个存在。
和前面不同,那存在此时给他的感觉里没了前面的那种狂暴和恐怖,当然也感觉不到任何悲哀或者愤怒得冲击。有的只是像此刻的天际一般,铁一样的沉重和令人窒息的压抑。那是一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压抑,无声无色的平静中却隐藏着叫人以难以忍受的、窒息般的压抑。
深吸了口气,压下气机在瞬间感应后的不适和反弹。又一次,方羽再也明显不过的体会到了灵神想要立时远扬的强烈波动和屡次被挑衅后的强劲反弹。
“这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存在?”长出了一口闷气后,默默自问的方羽下了决心:“一定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老爹!老爹,天已经变了,你醒醒神 。”下定决心后,身心顿时轻松了许多的方羽看到老萨满还是半卧在地上发呆,于是上前去扶。
在伸手的瞬间,自得到天心灯以后,一种久违了的豪气在方羽胸中缓缓激荡了起来。灵神也在这一瞬,晋入一种前所未有的凝结,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方羽,你刚也感觉到了是吗?”踉跄着站起来后,还没等身子完全站稳,老萨满发颤的声音就在方羽的耳边响起。
“嗯,比前几天的那次还要狂暴。”方羽轻轻的点头说道。
“这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嘴里无意识的呢喃着,站稳了身躯的老萨满在一阵由恐惧和不解转成的茫然和憔悴中再度的怔忡起来。
那种强烈的茫然和恐惧让方羽看的都不知该不该把自己看到的那些画面告诉他。轻轻叹了口气后,方羽说道:“老爹,天也已经变了。”
闻声浑身一震,沉浸在自己强烈不安和恐惧中的老萨满抬头望向天际,随即脸色变的要多坏就要多坏。
正午的天空,此刻在阴云笼罩下就像夜幕就要降临般的昏暗,原本在原野上游荡的小风此刻也如变了性般的凄厉了起来,如刀的冰凉中还隐隐含着一些让他心惊肉跳的信息。
莫非……
猛的摇了摇头,抛开满脑子蜂拥而来的可怕念头,老萨满的那双老眼中暴起方羽还从没看到过的精光:“马上回去,我要开坛请神。”
“把马先丢在这里,你还是上车来和我一起走吧,格木尔。”强压住心头的焦躁,帖木尔再次把头伸出车窗外劝到。
从前面犹豫着把车停下,到现在,这已经是他第十五次开口劝了。可这满脑子牛粪的家伙还是那幅不理不睬的样子。这让他原本就焦躁的心里更添了无数邪火。咬着牙,忍着火,慢慢的随着瘸腿的他和马又走了一阵,心里焦躁的他实在忍不住了:“上车和我一起走,格木尔,难道你永远这么不知轻重吗?”。
格木尔还是前面那种死气沉沉的样子,彷佛没听到一般,依然只顾拉着他的瘸腿马,一瘸一拐的顶着风径自走着。
再也压不下去的邪火腾的冲上脑顶,重重的踩住刹车,还没等车停稳,红云满脸的帖木尔便已经打开车门跳到了地上。兽性的怒吼从喉咙里咆哮而出的同时,他一个箭步冲上去从后面扭住格木尔的双肩就给来了个大背。
“蓬!”根本没有防备的格木尔就像一个麻包一样被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还没等他从瞬间的眩晕中回过神,两记重拳就再度光临他的面颊。与拳头相伴而来的,是扑过来骑在身上的帖木尔变了调的吼声:“你这个死蛮牛,永远都是一脑袋的牛粪,现在是什么时候,你还在那里耍脾气。”
挨了两拳后明白过来的格木尔口中也发出一声暗哑的狂嘶,腰腿一发劲便把帖木尔掀到了一边,随即又是一声狂叫,翻起身的他圆睁着瞬间充血的双眼饿虎一般的扑了上去,拳如雨落。
不知道自己挥出了多少拳,摔了帖木尔多少个跟头,更不知道自己挨了多少拳,被帖木尔摔了多少个跟头。也不过几分钟后,气喘如牛鼻青脸肿的他和同样狼狈不堪的帖木尔都全身酸软的瘫倒在地上,只顾拼命的喘着大气。但心里,在最初的怒火消失之后,却有一种分外轻松的感觉在升腾,慢慢的消融着郁结了近十年的心结。
呻吟着努力的爬坐起来,呲牙咧嘴的雪雪疼叫着,帖木尔首先说话了:“***,你的拳头还是和以前一样硬,看,打的现在像个猪头,这下你满意了?回去一定被乌兰骂死。”
心里一疼,心头仅余的一点不快也都在这一疼里散去。意兴阑珊的疲倦里,格木尔也忍着疼慢慢爬起身:“事情刚不都给你说了吗?你自己先开车赶回去告诉老爹就是了,干吗非要拉我一起走?还是你先走吧,我没事的。”顿了顿又放低声音,略带茫然的说道:“回头见了乌兰带我问好,还有你们的儿子”说到这里他心里又是一酸,越发觉得身子沉重了起来。
“这些年我也常在后悔当年的做法,想去找你。可你一直避着不见我们。为了这个,乌兰常在背地里偷偷哭,她还以为我不知道。唉,咱们的事情回头再慢慢说,你看这天气,我总觉得不对劲,还是上车和我一起走吧。”帖木尔把他脸上的茫然和寂寥看在眼里,心里也是百味纷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尽量放缓声音劝道。
“呀!那是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多老鼠?”不能控制的,刚把眼光从阴沉沉的天空收回的贴木尔惊叫了起来。
闻声扭头四面看了一下,饶是格木尔此刻心境紊乱,也被眼下看到的东西惊了起来。阴沉沉的天宇下,阴风呼啸着的原野上,比平时多了好几倍的老鼠疯了一样成群结队的跑着。凝神再一细看,他心里更加发起毛来,大大小小的老鼠跑动这些年在草原上见多了,但还从没见过这么多老鼠都朝一个方向跑的。眼下这一群群的老鼠却恰恰正是朝着一个方向跑着,有些就直接从自己的身边跑过,一点都不见怕人的样子。自己的瘸腿马这会也好像不知道疼了,就这一会功夫都已经跑出去了老远,一颠一颠拼命的往草甸子方向跑去。那疯狂奔跑的神态和口中不时发出的嘶鸣带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东西。
莫名的激灵了一下,他低低的问倒:“怎么老鼠都往一个方向跑?”
“不知道,你上来,咱们跟过去看看?”压下心头的不安,贴木尔答到。
缓缓的点了点头,格木尔心里没了刚刚的坚持,挪动着酸痛的身子上了车。
他已经从自己狂跳的心和帖木尔眼中的不安,隐隐猜到了个答案,一个让任何一个草原人都不愿意去想的答案。
车飞一般的窜了起来。
“今天你不用上班吗?怎么这个时候你会往家里跑?”愣怔了一会后,格木尔的声音打破了车里的沉闷。
“我也是回去找老爹说个事情,大河这两天恐怕要决堤了。”
“什么?”瞪大了双眼,闻言惊叫了起来的格木尔黑红的脸上顿时少了许多血色。
“是阔特尔大哥说的,他要我赶紧找老爹,看看能不能尽快找人去河边支援。”
沉重的叹了口气后,帖木尔这才有功夫把自己知道的告诉格木尔。
在格木尔听完后发呆的空里,帖木尔偷眼打量着身边的他,心里在乱的一塌糊涂的同时,也隐隐有点兴奋和期待。同时他心里还暗暗的有些快意,因为他觉得,心结有了解开的可能。
前面有点犹豫的他刚把车停下,原本正挣扎着拉马的格木尔便冲了过来。当看到格木尔看见车里是自己,一愣后本能的转身就走那会,帖木尔还在暗叹是自己多事了,没想到掉头就走的格木尔只往回走了两步,就又转身走了回来,紧绷着脸开口就说:“摩崖神刻刚刚齐中间裂开了,赶快回去告诉老爹。”说完掉头又走,根本没给他再说话的机会。要不是他随后看到格木尔的人和马都瘸了,而他这十年来也一直在等这样一个两人能再次接触的机会,他不会五次三番的劝格木尔上车一起走,也不会发生刚刚的打架,更不会像现在这般平和的交流。尽管交流的内容实在不怎么叫人舒服。
两匹马箭一般在草甸子众多的蒙古包之间穿行,顾不上理会那些平时自己最注意的忌讳和礼仪,也不理会一路上,略显慌乱,纷纷呼叫着自己名字的族人,纵马如风的老萨满还没等马在自己蒙古包门口停稳,便以不输年轻人的敏捷从马上一跃而下,喘着粗气抢进了自己的蒙古包。
一进蒙古包,老斯库便如当头再挨了一记闷棍,完全的呆住了。
尽管这一路上心惊肉跳的感觉十分不妥,可他还是没想到情势恶劣到了这个地步。
供桌的上方,那幅象征着母神挂毯,那幅数十年来见证了他虔诚的挂毯,而今却自上而下的齐齐分成了两半,就那么快掉下来似的耷拉在那里!
“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了?”不能置信的踉跄着前扑了两步,老萨满再也维持不住自己的平衡,“扑通”一声跪坐在地上嚷嚷了起来。
随后抢进的方羽也愣愣的看着那幅挂毯,只觉的一股寒意像一条来自九幽的毒蛇,沿着自己的脊梁骨缓缓的上行,心头那种沉闷到能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越发变得清晰了起来。
深深吸了口气,虎目中宛若黑洞般的幽光一闪即逝,脸上再也找不出丝毫神情波动的方羽上前一步搀起来老萨满:“老爹,站起来,你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不管怎样,我相信天还塌不下来!”
还在轻颤着的老萨满刚摇晃着站稳脚跟,还没来得及说话,尾随在后面跟来的人们便都挤了起来:“老爹,你可回来了,今天这是怎么了?刚才所有的牛羊都跟疯了一样的乱了,你听,到现在都没安稳。这天也忽然就变得这么吓人……
啊?”
齐齐的一声惊呼后,面对着裂开的挂毯,嘈杂的声音顿时消失了。瞬间寂静了的蒙古包里只有一片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和几十张失去了血色的脸。
“马上回去通知所有的人,我,大祭师斯库,今天要提前举行今年的大祭!”
在众人傻愣的空里,已经缓过劲来的老萨满反倒迅速镇定了起来。千百年来种在自己族人骨血里对大神、萨满的信仰和敬畏,都要求他此刻坚强起来,哪怕仅仅只是表面上的镇定。否则,就算回头这种种异像背后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这里还是会大大的骚乱起来,这在他,是绝对不能接受的事情。
在慌乱的众人依言散去准备的空里,已经完全把持住自己心神波动的老萨满挤出一个干涩的笑容,扭头刚要说话,便被早有准备的方羽抢先截住了:“老爹,不介意我远远的见识下你们萨满的大祭吧?我远远的看看就行,不会打搅你的。”
神情复杂的盯着方羽的眼睛看了一会,老萨满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叹道:“方羽,这是我们草原人自己的事情,你这又何必呢?”
“老爹,那你现在会不会抛下他们自己溜走呢?”方羽清亮若水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杂质,也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刚刚你都感应到了什么?”知道劝不动方羽的老萨满缓缓的摇了摇头,忽然问道。
“老爹你呢?”方羽不答反问。
“在昏迷前的瞬间,我见到无数的灾难在草原上肆虐,草原变成了荒漠,我听到大神在哭泣……”老萨满脸上的血色再次褪尽,望着裂开的挂毯喃喃的说道。
一缕深入到骨髓的茫然再次掠过他的双眼。
“大神的哭泣?老爹能仔细说说你见到的那些东西吗?”方羽振作精神,细细的问道。
“我也该准备了,方羽,一切还是等我祭完大神再说吧,或许大神能给我们一个明确的答复。”说着,老萨满的眼光便落到毡墙边的一口箱子上,但人却没动。
“那好,老爹,我先出去了,咱们等你忙完了再谈。”方羽笑了笑,知趣的退了几步,转身出了蒙古包。
“蓬!蓬蓬蓬!蓬!……”凄迷、低沉的连绵鼓音宛从九幽的深处响起,直撼人心的鼓音迅速压下现场所有的声音。就连在疾风下一直响个不停的那三根神杆上的大小二十一枚神铃,此刻也听不到一点动静。
已经拆掉蒙古包的供桌前,双目微闭的老萨满双手不疾不徐的拍击着挂在腰间的小鼓,高大的身影在狰狞的法衣烘托下,有种摄人的威势在挥发。
凄迷的鼓点节奏在不知不觉间变换流转,阴沉昏暗的天际下,一股神秘的气息随着鼓声的跌宕开始渐渐在原野上弥漫。围着祭坛跪伏在地的数千人脸上,慢慢呈现出一种异样的虔诚和迷醉。
供桌上原本在寒风中摇曳不定的那十三盏油灯,也在鼓声中缓缓稳定,明亮。
天上地下,彷佛只有节奏越来越奇异的连绵鼓音在轰传,流淌。
灵神在鼓声响起的瞬间,就电闪一般自动的向四面八方探索着延伸,近乎贪婪而又兴奋的感应着祭坛周围强烈的能量波动。这让退到缓坡顶上负手而立的方羽知道,这场规模宏大的祭祀在经过安位、初献、领牲、献牲、献哈达等这些琐碎的程序后,终于进入了真正的高潮。
凄迷低沉的鼓声的在不知不觉间由缓趋急,连绵不绝的沉闷鼓点彷佛带有摄人心魄的魔力,一步步把众人引入沉醉。尽管跪在祭坛周围的人依旧没有乱动,也没人出声,但方羽敏锐的眼睛依然能很清楚的从那些人脸上看到一种更深的痴迷。
能量波动的越发活跃了。
只是站在那里,面带微笑的静静看着。方羽知道,这通已经连换了七种节奏的鼓声至少还需要再变两次节奏,才可以把现场所有人的心神都引临到一个难以言说的境界,使之在一个相对一致的层面趋与共振。
鼓点的节奏再变,由急趋缓。令人沉醉、凄迷、切切的连绵鼓音里,一直在供桌前双目微闭、封神内视,双手拍打着小鼓的老萨满此刻也慢慢的动了起来。
缓缓开始的动作好像在模仿着什么,尽管显得那么原始和笨拙,却给远观的方羽一种奇怪的感觉,那是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随着萨满动作的逐渐放开,一阵清越的铃声随之在阴沉沉的天宇下、鼓声里响起。方羽知道,那是他披挂在法衣腰间的17对大如拳头的腰铃发出的声音。
鼓声更加的趋缓,清越的铃音却开始转急,低沉的鼓声伴随着愈来愈来高亢的铃音,搭配在一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怪异和谐。
黯淡的天际下,此刻略显诡异的原野上,一直肆虐着的风,这时好像消失了。
但在坡顶上的方羽眼里,它们并没有消失,只是被来自祭坛中心的那一股越来越强越来越凝结的无形气旋把它们远远隔开了而已。
隐隐的,方羽有些兴奋。
铃声越发的急了,清越的铃声几乎完全压住了低沉的鼓声,只有在铃声偶尔间歇的空里隐约能听到鼓声的节拍。祭坛中间,众人颠倒迷醉的目光注视下,披挂了整套法衣的老萨满此刻全身大动,粗犷原始的舞姿看上去竟有种妖异的疯狂。
不断感应着祭坛周围越来越剧烈的能量波动,方羽睁大眼睛,紧盯着已经进入狂舞状态的老人。
此时的老萨满脸上汗如雨落,身形舞出让平常人根本不能相象的各种姿势。
但不管高难度的姿势怎么变换,搭在腰鼓上的右手却始终没有停止过拍击,就连左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那组7 对的小手铃也没停止发出过声音。
头上,十五*鹿角帽上的52条淡黄色布带和19条色彩斑斓的皮带随着他剧烈的动作在头铃的声音里飞舞,身下,獾皮制成的法裙上那36条飘带也在裙铃的轻鸣里迅疾的飘摇。镶嵌在帽檐上的四面小镜子和法裙上的五面小镜子,也不时的在灯火的照耀下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身上形似对襟马褂的法衣在他身形的舞动间隐隐的似乎也有几种颜色的光芒在流转,此时的他,看上去是那般的充满活力,一种妖异神秘的活力。
猛然间,急如骤雨的铃声里,有若殷雷般的炸响三下鼓声,随即鼓声和铃声完全合到了一起。鼓声沉闷如雷,铃声清越入云。合音拔到高亢处,忽然唰的一下齐齐停止,老萨满狂放的身形也在那一瞬间凝结,就如一块千万年来从未动过的化石。
死一般的寂静!但原野上,似乎仍可隐隐听到令人沉迷的鼓声铃音。
就在这一瞬,方羽却看到老萨满满是汗水的脸上闪过一抹连他的心都为之一颤的哀伤,那是一种哀没过于心死的悲哀,也是一种被遗弃,穷途末路后的哀伤。
尽管只是短短的一霎,尽管方羽以前并没有太多的体验过这么明显而又复杂的情感,但就这一瞬,在老萨满肃穆庄严的脸上,那汗水之下,闪过的这一抹悲哀,还是大大的让他的心颤动了。
长长的吸了口草原上冰凉的气息,方羽曾经清亮若水的双眼中暴起两道从没像此刻这般夺目奇异的神光,全身彭湃到极至的异能在玄奥心法和指诀的调动下闪电般的延伸出去。这一刻,他空灵的心田里只有一个念头:“什么大神你要是真的在,就出来让我瞧瞧!”
当心急如焚的帖木尔和格木尔的飞车到达时,正赶上看到很多年后,还在草原上广被流传的那一幕。
阴沉诡异的天宇下,数千达达尔族人的拱卫中,站在祭坛之前的老萨满屹立如山的身形、无风自摇的飘带、狰狞可怖的法衣,从全身散发出朦朦的金黄色光华,正如众人心目中的大神一样,君临在整个祭坛。
“大神现世了!”轰然剧震中,贯穿格木尔全部脑神经的就是这一个念头。
在自己还没完全清醒过的瞬间,就像千百个在祭坛周围的人一样,他粗壮的身躯已经五体投地,为大神献上了他最谦卑的礼仪。
不能置信的猛揉了下自己的双眼,心神紊乱下,一直以来并不怎么信服大神存在的帖木尔也缓缓的弯下了自己的双膝,轰鸣在心头的,只剩下他自己泛自心底深处的呐喊和疑问:“难道真的有大神存在?难道她真的存在?那么自己……?”
他心寒的不敢再想下去,只是身躯和身边的格木尔一样,完全不能自己的跪伏如羊。
“我的孩子们,因为你们不知道珍惜草原的种种恶行,长生天生气了,劫难马上就要降临到这片草原。作为你们的母神,我已经守护了你们千百年,可你们太叫我失望了。现在我也要接受长生天的惩罚,再次进入漫长的睡眠,没办法再守护你们了。但我会把我最后的力量留给你们的萨满,他将带领着你们度过这次的劫难。
我的孩子们,不要再让你们的母神失望,只有你们的虔诚和齐心的努力,才可以安然度过这次劫难,才可以让我在不远的将来再次回醒。我的孩子们,别再让你们的母神失望。“
彷佛传自九天之上的柔和女声犹在寂静若死的原野上回响,老萨满身上的金黄色光芒却在逐渐的黯淡,直至完全消失。
山坡上,静静收势的方羽脸上汗影略显。
急若惊雷的沉闷鼓声又一次压下了原野上的骚动,三声惊心动魄的巨响后,老萨满略显疲倦的声音在原野上回荡了起来:“现在大家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好以后全族人都到天鹅湾汇合,记得把能带的东西都带上,抓紧时间,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要快。”
“老爹,老爹,不好了,我们发现……”看到惶急的人群开始迅速的散去,莽撞的格木尔一边使劲往前挤,一边就大声嚷嚷了起来。“格木尔,住嘴。”结果话还没说完,就被身边的帖木尔拦住了。
他大怒,刚要回身理论,却在转身的瞬间发现老萨满狠狠瞪着自己的眼神,心里一惊,便僵在那里,不知道自己又是那里错了。
“格木尔大哥,别来无恙?咱们又见面了。”一把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把他从莫名其妙的愣怔中解救了出来。
“方羽?!”回头的瞬间,他且惊且喜的喊到。
他身后,方羽面带微笑的站在那里。
“方羽,刚才是不是你帮的我?”人潮散去后的祭坛前,老萨满略显干涩的声音打断了格木尔和方羽的交谈。
“老爹,我们发现……”心里也一直惦记着要把所有情况赶紧告诉老爹的帖木尔刚张口,也被面色阴沉的他挥手打断了。
“有时候,神也是按照人们的需要造出来的,老爹。”方羽淡淡的应到。
闻言浑身一震,老萨满定定的看着方羽,脸上神色百变,久久都没回出一句话来。
“老爹,这些事咱们可以回头再说,还是先听听格木尔大叔和贴木尔大哥他们要说的事情吧,我看他们很着急呢。”明白老萨满此刻心境大乱的方羽轻轻的将话题带过,同时目光也落在了正诧异的看着他和老萨满的另两个人身上。
虽然接触的时间不是很长,但方羽觉得帖木尔似乎不该是那么沉不住气的人,可现在他脸上的惶急和直爽的格木尔一般无二,就连老萨满和自己之间奇怪的对话引起的疑惑都不能引开他的焦急,便猜他真的是有什么急事要说了。
“老爹,大河这次可能要决堤,现在情势危机,阔特尔大哥希望你能招集咱们草甸子周围的人去帮忙。”帖木尔说道。
“老爹,摩崖神刻在今天中午忽然齐齐的从中间裂成两半了。”格木尔也抢着说道。
“老爹,刚才我们在来的路上看到很多老鼠都往一个方向跑,就追过去看,结果看到整个黑羊沟全是老鼠,多的吓人,根本就看不到沟里的地面。”帖木尔和格木尔连气都不多喘一下,同时急急的抢着说道。
“大河也来凑热闹?”方羽也在心里呻吟了一声,现在就连他都觉得头有三个大。暗叹了口气后,他不由的往身边一声不吭的老萨满看去,发现面色铁青的他也正向自己望来。就这一会的功夫,老萨满他彷佛又老了几岁。
“方羽,怎么你和老爹听了一点都不急?难道你们都知道了?”还是帖木尔首先从他们表情上发现了猫腻,不怎么肯定的问道。
“是啊,方羽,难道你们知道了?”格木尔一愣之后也反应了过来。
“大河的事不知道,老鼠的事情我们刚刚知道了,对了,帖木尔大哥,大河真的很危险吗?”方羽对大河的事要上心的多,听到这个消息后,直觉里,他就隐隐觉得很不舒服,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
“到底有多危险我也说不好,可瞧阔特尔大哥今天说话的样子,我看很可能马上就会决堤。”帖木尔长出了口气,终于把一直在压在心头的重担交给老爹了,可奇怪的是他此刻一点都没有轻松的感觉,心情反倒越发的难受了。
扭头看了看犹在发呆的老萨满,方羽不能自抑的叹了口气:“贴木尔大哥,你赶紧回去接乌兰大嫂和克日朗到这里,抓紧时间。记得一定要天黑之前到这里。
格木尔大叔,你也别闲着,莫龙圣山下的山谷里有一家来赶”傲特尔“的母女,母亲有伤在身,你找几个人去接她们到这里来。记住,也要在天黑之前赶来。”
回头看了眼依旧发呆的老萨满,心里暗暗摇了摇头,沉吟了一下后,他又对根木尔说道:“如果别人问,你就说是老爹安排的。你们赶紧去吧。”
“这……”被方羽的吩咐弄的有些迟疑的俩人刚想说话,就见方羽虎目一寒:“还不快去?”声音和眼神中彷佛有不能抗拒的东西,心里没来由的一慌,两个在草原上的几乎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便不由自主的应声去了。
一点都不掩饰的长叹了口气,方羽转过身子,背对着老萨满负手而立。任凭越来越大风吹拂起衣袂。
天色越发的暗淡了,肆虐在缓坡前的风这时已经成了气候,吹得三跟神杆上的铁铃发出阵阵乱响,给空荡荡得祭坛周围平添了几许莫名的凄凉。
“方羽,你好像很失望?”老萨满苦涩的声音打破了祭坛前得沉默。
“你说呢,老爹?”方羽头也不回的反问到。
“大神抛弃我们了,我还能怎么办?“ 老萨满的声音里有压抑不住的茫然和疲倦。
“大神不是已经显灵了么?”方羽依旧头也不回的淡淡应道。
“那怎么能算?那怎么能算?”老萨满一下子激动了起来。
“神难道不是人们为了自己的需要而创造出来的么?”方羽慢慢转过身子,似笑非笑的缓缓说道。
“方羽!我当你是朋友,你看不起我这个没用的萨满没关系,但是,你绝对不可以侮辱我的信仰。你走!你马上就离开这里。”爆发似的吼到这里,脸色已经涨红的老萨满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不能自主的佝偻着身子,拼命想把剩下的话说完的他,此刻只觉得心里充满了被朋友欺骗之后的愤怒和一种莫名的凄凉。他实在没想到方羽会在自己面前,说出这样荒谬的话来。作为一个把一生都献给了大神的萨满,他能容忍和理解普通人对大神、对自己信仰上的不敬和怀疑。但现在,一个自己一直把他真心当作朋友的方羽,一个自己这一生见过的最厉害的通灵者,居然会无耻的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意味着什么?
好像忽然通透了起来的大脑在电光火石的瞬间把他的心直落到了一个无尽的深渊,倍感凄凉下,他咳嗽的越发厉害了起来。
“老爹,听我把话说完。”把手轻拂到老萨满背上的同时,方羽清朗到不含一丝杂质的声音也同时钻进了老萨满的耳中,抚平了他心湖的不少波澜。
“老爹,还记得我是医家的子弟吧?”突兀的,在老萨满被他脸上的诚意和刚刚送过去的清心引安抚下来,阴着脸准备听他解释的空里,方羽似乎离题万里的问道。
也不出声,在眼中不耐和怒意的光芒瞬间被迷惑代替的一霎,老萨满点了点头。随即目光一凝,暗暗在心里痛恨起自己的软弱来。
“作为一个医者世家的弟子,我自小就见过无数生病了不肯看病吃药,而去求神拜佛的患者,最终在父亲手下痊愈的那种又后悔又感激的表情。那时节,我就经常听到我父亲嘴边挂着这么一句话:”这世间不大可能有神,就算有,神也是很自私的,所以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若求己。
因此在我印象里,我家从没信过哪个神佛。但有件事情我却一直都不明白,在父亲给我灌输这种说法的同时,他打小也逼着我学那些枯燥难懂的相术和易学,认真的程度和教我学医无二,而且还从不解释原由。“彷佛没看到老萨满眼中交替出现的好奇和不耐,方羽径自缓缓说起自己的过往来。
“那是为什么?难道你父亲不知道他说的和做的这两者之间有矛盾?”终究没忍住好奇心的老萨满听到这里脱口问道。当然,这也和他一直以来对方羽过往的好奇有关。尽管眼下心里很乱,对方羽也不无怒意,但还是忍不住问了。说到底,他心底里也不愿意方羽真是自己刚才怀疑的那样没品,没种。
“这一点我也困惑了很久,但不管小时候的我怎么问,我父亲都不肯解释。
后来等我慢慢长大了,知道人的言行在很多时候确实会有些没来由的矛盾,所以也逐渐淡忘了。
后来我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里,有了现在的这种能力,也逐渐明白那些东西真的有值得研究的地方,便简单的以为是因为父亲对那些东西有兴趣,所以也要我学习,却没想到另有原因。“
说到这里,轻轻出了口气后,方羽的脸上呈现出一抹略显古怪的笑意。略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一直到我将要出来的时候,父亲才把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告诉我,这不但解开了以前一直叫我困惑的那个心结,而且也让我明白了他当年老挂在嘴边的那句话的意思。其实那意思和我自己的体悟也基本一致,只是眼下,可能我领会的更清晰些而已。”说到这里,方羽脸上又一次微微露出了笑容。他当然明白父亲在自己临走前悄悄告诉那么多事情的意思,此刻的他正是因为想起来父亲最后重复他那句老话时,眼中那大有深意的看着自己的样子而想笑。
“可能老爸也不会想到,想拿来点醒我的往事,却被我也拿来企图点醒老萨满吧?”想到这里,他又微笑了起来。
“方羽?!“ 看到方羽忽然打住不说了,老萨满有些不悦的提醒到。尽管他心里并不太想打断方羽看上去很温情的笑容和回忆,但他不觉得现在是沉溺于往事的好时机。已经逐渐从最初的一系列打击中恢复过来的他,已经迅速的在脑海里开始琢磨着如果面对即将到来的种种问题。在这草原上享了这么多年盛名的他,毕竟还是个很卓越的强者。
“老爹,是这样……”看到老萨满基本在自己数管齐下的调节下恢复了几分常态,方羽便也很配合的加快了自己诉说的节奏。再明白不过的他当然知道眼下是什么时候,要是不能把老萨满心中的死结去掉,要是不能把他从那种糟糕的状态中拉出来,那随后的事就没由丝毫转圜的余地。毕竟,在这片草原上他才代表着真正的主人。
所以他毫不保留的把临行前父亲告诉自己的事告诉了老萨满。这些东西,要在平时,他不会说的,因为那怎么说,也是他们方家自己的秘密。
原来几代以来,身为医者世家的方家这一脉家主个个在精研医术的同时,和无数在各自的领域达到极高境界的先贤一样,不可避免的面对困扰着他们的生老病死这一根本问题,展开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探索。几代下来,涉猎过的范围相当的庞杂。星象、占卜、堪舆、服食、练养。甚至包括房中,他们都曾有过很深的研究。
正因为这样,涉猎过太多相关杂学的方家医术在不知不觉间,慢慢晋入了大成境地。到了方羽曾祖手里,方家自然而然的成为小镇方圆几百里内最有名的医家。当然,除了在医学方面受到这些杂学的影响之外,相对有些淡泊保守的东西也便成了方家的门风,在认识方家的众人眼里,方家一直是是医读传家的最好典范。
但是在探索的大目标上,历经几代的研究,尽管也掌握了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秘术和法门,但最后得出的大结论却还是“仙道无凭,长生不可期。人的事情,还要人自己来琢磨和调理。”这么一个令他们失望的结局。
这也直接导致了方家从方羽曾祖的那会,就有了父亲老说的那句:“这世界求神不如求人,求人不若求己”的庭训。换句话说,方家在那个时代,就已经隐隐否定了这世界上有什么神明。
但是,与此同时,在涉猎和研究过程中,他们也发现这世间也确实还有很多他们解释不了的东西,因此并没很明确的要求后世的方家儿郎完全放弃已经掌握了的那些东西。
所以方庭轩在发觉儿子身上出现太过诡异的异像时,能相对平静接受。因为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是一无所知。不然当年他也不可能有胆和有能力去施展从《太平经》残篇上学来的续命术为老婆续命。这也是他自小逼着方羽去学相术、易学那些东西的原因。因为对这两门,方家有比较深厚的造诣。
一气说完上面这些内容后,方羽冲听的有些入迷的老萨满一笑后,说道:
“除了我父亲告诉我的这些以外,我自己在修行的过程中,也碰上过不少很不好解释的事情,我曾经接触过别人的前世,也见识过阴魂和很奇怪的妖物,还和一些很古老的秘门打过交道,可越是这样,就让我越是相信这世上一切的事都是人搞出来的,根本不会有神,起码绝对不会有那种会响应普通人祈求和奢望,真正能永远不弃不离的守护着人的神。
其实咱们都是修炼的人,你想想,那些传说中的神不就是以前修炼出了点异能的人吗?所以很多时候我就在想,如果真有那些神存在的话,他们这些在那种无欲无求的至境下的产物,又怎么可能会去管人世间的事情?“说道这里,方羽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就连亲若父子,受到点冤屈的自己都会在心境不好的瞬间抵挡不住求证天道的吸引……”轻摇了下头抛开这叫他不舒服的念头,方羽很诚恳的又说道:“尽管我对萨满修行的方式不很了解,可是凭我对巫门的了解,想大致的方式也脱不开借着对这天地山川神灵的信仰和祭拜,来让自己的神意能够最大限度的坚定和纯粹起来。没错吧?”
“尽管我还是不同意你前面说的话,不过你最后说的关于修炼的部分,有些道理。”强忍着内心的滔天巨浪,老萨满缓缓的点头说道。这么多年来,要说在修行和信仰的中途到底有没困惑过,有没动摇过,或许只有他和他自己信仰的大神才知道 。“老爹,我刚才说的这些,只想说明白一个问题,我们人的事情都要靠自己去做,并没有要诋毁你信仰的意思,而且,我真的觉得数次接触的那个存在不会是你说的大神,别问我为什么,我也说不明白,那只是我灵神的直觉。直觉之外,没有别的解释,起码现在没有。”
方羽知道要想让老萨满一下子接受自己的这些说法那绝对是不可能的,而且那也不是他的目的。他只想把老萨满的心境从那种类似颓废的绝望和茫然中给拉回来,能和自己一起去面对所要面对的一切。
不过刚才他说的这些话,也确实都是他最近琢磨出来的真实想法。尽管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地方有点功利,可在得到天心灯以后,和现在一样,他心里不时有这样的憋闷和丝丝愤怒出现。
“在那些不随肉体的消亡而存在冤魂悲啼的时候,神在那里?”
“在那些把把冤屈和不甘融合到生命烙印的厉魄用几世的光阴挣扎的时候,神在那里?”
“在旱魅那般的邪物肆虐的时候,神又在那里?”
“那为什么我以前每次祭祀,请神,都能感应到大神的存在?”多少明白了方羽意思的老萨满火气没那么大了,但越发的茫然了,想也不想的便把当前最困扰他的问题问了出来。
“这也是令我觉得不解的地方,按照我心里的推敲,老爹每次感应到的大神,应该就是咱们在莫龙圣山一起感应到的那个存在,不过……”方羽迟疑着说不下去了。
“现在方羽你自己也发觉你说的和你感应到之间有矛盾了吧?”老萨满听到这里,心里得意了起来,转瞬又再次陷入沮丧。
“老爹,尽管我还不知道这个存在是个什么样的存在,我也承认它是个几乎不可抵御的存在,但说它就是大神,我存疑。刚才你也看到了,就算大神不来,你照样可以让所有人相信大神的存在和显灵,对吧?眼下,这是最重要的。”顿了顿,方羽对正眯着眼睛看自己的老萨满一笑:“刚才”显灵“的时候老爹想必也想通了这个问题,才会说出那样一番话来。这不正表明老爹也明白,人的事情还是要咱们自己来处理么?现在咱们何必为了在这些末节上争执而浪费时间呢?
难道大神会帮咱们挡住那些老鼠和兽群?”说到后来,方羽不笑了,清亮的双眸只是静静的看着神情百变的老萨满。
良久的愣怔之后,老萨满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两滴浊泪滚过面颊。
“方羽,我开始有点恨你了。”深深的出了口长气后,两眼中重新闪烁起精光的老萨满忽然幽幽的说道。
站在缓坡顶上,看着越来越多的人们赶着自己的牛羊慢慢在天鹅湾的那一顷碧波前集结,方羽心头忽然一动,扭头问道:“老爹,问句不知道当问不当问的话,难道草甸子这片地方,就只有你这个萨满在看顾吗?政府的编制和人员呢?
这种大规模的灾害按道理应该有他们出面预警和解决的,怎么到现在没看到他们?”
苍老的嘴角边上难得的浮现出一抹苦笑,老萨满刚要说话,便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引开了注意。
“ 额得图吉,你怎么也跑来了?“老萨满眉头一皱,对着还不等马停稳,就滚鞍下马,直冲到自己面前的年轻人问道。
方羽一看,来人正是有过一面之缘的额得图吉,便笑着冲他点了点头。“同时心里也在揣摩他的来意。
“老爹,不好了,狼群从野狼沟那边围过来了,还有青花台,喇刺川,乌金湾这些方向统统有其他的兽群,都往这边围过来了。”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满头大汗的年轻人根本没看到的他打招呼,只顾着自己急匆匆的说话。
“这些地方相隔这么远,你都看到了?”老萨满心里一紧,但还是保持着表面的镇静问道。
“不是,我只看到有狼群,别的
“不是,我只看到有狼群,别的是听路上往这边赶的人们说的。”到这时才有功夫挤出个笑容给方羽打招呼的额得图吉答道。
“你在路上都碰到那些部族了?”老萨满的眉头都快皱到一起了。
“这一边的十一个部族都碰上了,他们都在往这边赶,说那边全都被不知道从那冒出来的兽群给堵住了。”
老萨满一听,心里倒吸了口凉气,赶紧问道:“有没人伤亡?”
“说起这个还真奇怪,没有人伤亡,就连牛羊,被吃掉的都不多,我看到狼群的时候,也没见有狼来追,不然我绝对跑不掉。也不知道是从那跑出来的那么多狼,多的能吓死人。”
“那你父母和你哥哥他们呢?难道你是一个人跑来的?”老萨满声音转厉的问道。
“他们都在后面跟着那些人一起走。我是专门跑来先给老爹你报信的。”年轻人心里有些委屈,赶忙分辨到。
“那你赶紧回去,叫他们在天黑之前一定赶到这里,都到天鹅湾去。赶快!”
目送额得图吉的马驰下缓坡,一直没开口的方羽这才问道:“老爹,来得人大约有多少?天鹅湾那里能挤的下吗?”
“大约也有四五千人,加上牛羊,挤不下。”
“那怎么办?”方羽问道。
“不知道,看来必要的时候只能放弃些牛羊,尽可能的保住人了。”老萨满面无表情的直接答到。
没来由的打了个寒战,方羽的眼前浮现出在乌兰家仓房里望向自己的那些牛羊的眼睛。
“都怪我,没办法感应的更远。”自责的低下头,方羽在脑海里迅速寻求着解决的办法。
“这不怪你,方羽!要不是你在帮我造神的时候把感应到的那些传给我,还不知道会是什么局面,现在这样也好,这么多的人会聚到一起,大家一起来抵抗,情况会好的多。你千万别自责。这是大神的惩罚,我们这些人应该遭受的惩罚。
和你无关!”老萨满一转身,双手搭上方羽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诚恳的说道。
“方大哥,方大哥”缓坡下,一个小人骑在马上,和一条威风凛凛的大狗箭也似的奔了上来。
“克日朗,你怎么骑马跑来了?你爸爸他们吗?”方羽一伸手从马上接过克日朗,笑着问道。
“斯库爷爷好!”站到地上的克日朗先不答话,乖巧的先给老萨满问候以后,这才笑着说道:“他们都在后面,我先带着花头过来看斯库爷爷和方大哥了。”
“克日朗真是厉害,你的花头也很厉害。”方羽蹲下身子,抚着不停的用脑袋摩擦着自己的花头背毛,微笑着对克日朗说道。
“那当然了,我的花头和我一样厉害。对了,方大哥,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所有的人都拼命往这里赶?问爸爸他也不说,还骂我,哼。”克日朗噘着嘴忿忿的说道。
“克日朗,你是偷偷先跑出来的吧?”方羽的笑容开始收敛。
“不是,妈妈他们知道我来这里的。”克日朗偷偷看了眼瞪着自己的老萨满,赶紧解释到。
方羽一听,这才放下心来,现在这时候要是让帖木尔他们以为克日朗乱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刚想说话,又是一阵马蹄声传来,抬头一看,格木尔正和一个少女纵马向坡上奔来。
“老爹,方羽,不好了,不好了。”人还没到呢,大嗓门先上来了。
方羽站起身,看了看面色更加阴沉的老萨满,摇着头朗声说道:“格木尔大叔,先别喊,上来再说。”
两匹马转眼就到了跟前,格木尔滚鞍下马,人还没站稳,就大声嚷嚷到:
“老爹,老爹,不好了,我看到狼群了……”“住嘴!就你嗓门大。”还没等他说完,老萨满的怒喝和怒视便让他噤若寒蝉的住了口,摸着大脑袋傻傻的愣在了一边。
跟着过来的哈兰也手足无措的僵在那里不知道说什么好。
方羽一看,笑了:“哈兰姑娘,你妈妈呢?”
“妈妈和羊群在下面,有几位大叔帮忙照顾着,是我想上来谢谢老爹的,不关……”哈兰红了脸,小声解释到。
“不关你的事,哈兰,你还是下去照顾你妈妈吧。克日朗,你也回去,别让你妈妈担心”寒着脸的老萨满面色一缓,说话了。
哈兰一听,给方羽他们打了个招呼骑马先走了。克日朗也不敢不听老萨满的话,就磨蹭着一边准备上马,一边竖起耳朵想偷听点自己感兴趣的秘密。
“格木尔,你怎么到了现在还这么没脑子?现在大家都在下面,你那么大声,这不成心要大家乱起来吗?你还嫌我乱的不够啊?“ 老萨满一看人少了,脱口就训到。
“老爹,我着急啊,我在圣山上远远看到大片的狼群正朝咱们这边过来,多的吓人,所以想赶紧告诉你呀。”倍感委屈的格木尔辨到。在老萨满面前,他愣是硬不起来。
“克日朗,你还不走?小心我告诉乌兰打你屁股。”就在这时,方羽看到克日朗还在那边竖起耳朵偷听,于是插口笑骂到。
“他就是克日朗?”听到乌兰的名字,格木尔脸色一变,脱口问道。
“你们这些事情以后再说,现在你先下去盯着这小家伙,我怕他听到狼群,会自己跑去惹事。”忽然心里一动,老萨满赶紧对正扭头回望着克日朗背影的格木尔吩咐到。
罕见的没有多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的格木尔飞身上马,直追着克日朗而去。
“老爹,等下你准备怎么办?前有鼠群,后有兽群,现在这里又这么多人,大河那边也在指望你能带人去支援……”方羽一看天鹅湾那边人们也集结的差不多了,于是压下心头的一些疑问,把话题转向了正题。
“现在忽然多了这么多人,看来想靠天鹅湾的水域避免腹背受敌的打算是落空了,现在我打算这样,让全部的妇孺都集中在最里面,然后再在最外面布置三道火圈,每个火圈之间派男人们守着,你看这样如何?”老萨满蹲下身子,拿手指在地上比划着说道。
“这样能守到什么时候?”方羽看了以后,问道。
“我不知道,原本还想靠市里,现在大河那边一乱,我看是也指望不上了。”
站起身,抬头望着铁幕似的天际,老萨满无奈的说道。
“老爹,办法是人想出来的,现在还没道最后关头,先别这么沮丧,这可不是你一个大萨满该有的心态哦。”方羽到此刻也觉得头大无比,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能故意用轻松的语调调节一下自己和老三满的情绪。
自从在哈兰的帐篷外再次接触那个存在,见到那些灾难的画面后,方羽本能的就知道肯定要出事,可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在刚老萨满开坛请神,却在最后的关头发现完全感应不到以往肯定能感应到的大神存在,失望到几乎崩溃的关头,方羽却在用月华功帮他造神的瞬间,自动开启的灵眼里看到了让他都觉得触目惊心的鼠群,和来自另一个相反方向的兽群,大批大批铺天盖地的草原狼,狐狸,以及几种叫不上名字的动物,都是不能想象的那么多。
就在把这些感应到的图象传递给老萨满的同时,方羽也忽然发现自己的能力受到了一种不可抵御的干扰和限制。更奇怪的是,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有了一个很奇怪的认知,他以为绝对不可能光顾他的雷劫,就会在他再次完全动用异能的时候来临。这认知在他,就若普通人看到白纸黑字的契约那般清晰。
“怎么这么多事情会恰巧发生在一起?”方羽皱着眉头,又像是问自己,又像是问萨满的轻轻呢喃道。
“这全是大神的惩罚,不然绝对不会这么巧一起碰上的。方羽,你知道吗?
过去我们草原上虽然各种灾害频繁发生,但在我的记忆里,还从没像这次,这么多事都赶在一起,摩崖神刻裂了,我的挂毯也裂开了,紧接着这边是鼠群,那边是兽群。嘿嘿,”
无意识的干笑了两声,喘了口气的老萨满又说到:“这些年来,野兽都被捕杀的差不多了,这片草原上那来这么多的野兽?而且城里那边,大河也恰巧要决堤,这一切如果说是巧合,那也未免太巧了点吧?唉!”看到方羽嘴一动要说话,摇头叹息的老萨满抢着又说道:“还有一个可能的灾害方羽你可能还没察觉,就是这天,”说到这里,他懒懒地抬手指了指浓云密布的天空。
“这天怎么了?我只是感觉着变的很冷了,可能会下雪。”说道这里,方羽心里一动:“老爹,莫非你说的意思是紧接着就是雪灾?不会吧?”这一次,方羽自己都觉得若是那样,也确实未免也太巧合了一些。尽管以往没来过草原,可草原雪灾的厉害还是时不时的可以从电视上看到,那绝对不是说着玩的。
缓缓的点了点头,老萨满除了凄凉的茫然外再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居然又略过一抹似有非有的苦笑。“看这天和风,按照我的经验,这雪不下便罢,要下至少会连着下两天两夜,而且是大雪。”顿了顿后,长叹了一声的老萨满指了指天鹅湾那边,又说道:“那样的一场雪下来,现在还在那里活蹦乱跳的那些牲口大概会被冻死一半还多,最后能活下来的大约也不会超过三成。眼下的草原上,当牲口,要活下去都不容易啊。”
近来很少明显露出惊容的方羽到了现在也只有张着嘴,傻在那里发愣的份。
这一刻,他都开始怀疑,难道真是老萨满说的,这是大神的惩罚?
“啪”狠狠的摔下电话,眼睛已经变成血红色的阔特尔气的直想骂娘,他不明白为什么到了现在,那些坐在会议室里只知道没完没了开会的老爷们还是不同意向全市发布洪水警报,大河冰面下的轰鸣他坐在这里都能听到了,冰封的数十里河面上的冰也已经完全变成了一触即碎的白冰,为什么他们还不让发洪水警报?
难道表面上的所谓安定就真的比整个城市人们的生命还重要?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头一次,他觉得自己是真的老了,也是头一次,发现自己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后,依旧是当年那个在凌汛的时候,没日没夜的守在河边的小技术员,始终不明白作为官之道。
他现在好想爬在桌子上睡***一会,就是五分钟也好,可是他不敢,他知道,自己一时的疏忽将会给千百人带来怎么样的后果。
“总指挥,总指挥,你快来看看,快来看看,”门口传来小何高亢到有些嘶哑的女音。
“小何,怎么了?”忍着腰骨的酸痛,阔特尔快步走向门口。
“这样的袋子怎么能用装沙呢?还有那些炸药,都过期这么久了,还能用吗 ? ”
在临时指挥部的门口,区里派下来帮忙的何小倩一张俏脸挣的通红,素来文静的她此刻正在愤怒的撕扯着脚下的一个草袋,浑不顾周围那么多人惊讶的目光和在她头脸间飞舞的草屑和尘烟。
“小何,怎么了?”揉着被冷风一激就开始流泪的眼睛,阔特尔发觉动静不小,赶忙戴好眼镜问道。
“总指挥,你看,他们刚刚领回来的就是这样的袋子,这袋子别说装沙防水了,我一个女的伸手就能撕碎,这能用吗?”
伸手接过草袋,阔特尔顺手一拽,一个看上去新新的草袋就变成了两截,怒火腾的就上了天灵,狠狠的把草袋往地上一甩,也不和去领草袋的民工吵,转身就往指挥部走去。他知道,领来这样的东西,并不关那些民工的事情。
“总指挥,你消消气,你现在可不能躺下,这里还需要你来撑着呢,路总已经躺下了,你可不能也躺下啊。”鼻子带着哭音,刚被他摔碎电话的举动吓了一跳的何小倩跑过来劝道。身后,和她同来得小欧一身泥浆,默默的蹲在地上收拾电话的残片。
“是啊,老总,你现在要挺住,你要是再气坏了身体,这里就要乱了。”年轻的副指挥,他的学生小蒋也扶着他劝道。
喘着粗气,重重的坐倒在椅子上,他白发下的眼睛有泪光在闪动:“为了财政上的几个收入,就用这样的东西来糊弄我们,大河是可以糊弄的吗?这是犯罪,犯罪呀。”悲呛的捶着桌子怒吼着,两行清泪夺眶而出。
“老总,你喝点水吧,别气坏了身子。”强忍着盈眶的泪水,何小倩端过一杯水劝到,在这个人身上,短短的几天来,她感受到了太多值得流泪的东西。
就在这时,“喀嚓!”剧烈的一道撕裂声传入他们的耳畔,紧接着就听到不绝于耳的轰鸣声和撕裂声,这声音在傍晚听起来是那么的渗人。
“不好!”话音还没落地,指挥部里只剩下掉在地上的烂茶杯和散发着黯淡光芒的电灯泡在震动里摇摆个不停。
“怎么样?有信号显示吗?”方羽急切的问道。
“还是老样子,没有任何显示。”口里回答着方羽的问话,顺手合上手机的帖木尔眼光却瞅着蹲在一边发呆的老萨满。自从见面听到自己无意间说出矿坑坍塌的消息后,老萨满就一直那么蹲着发呆,只有面前的方羽催自己打手机。
他不明白这么一个在此刻算是无关紧要的消息会给一向镇静自若的老爹这么大的冲击,其实今天的老爹,两次的见面都给他相当不妥的感觉,让他第一次有了种他非常不愿意有的感觉“老爹老了。”
“电话也不通,矿山也出事了,那就让我看看一切是不是真的在你掌握之中吧,大神!”
“方羽,你没事吧?”忽然听到面前这个神秘莫测的年轻人嘴里冒出的轻语,帖木尔夫妇都吓了一跳,就连一直在一边发呆的老萨满也把关切的眼神投向了方羽。
难得的面色微微一红,方羽瞬间就把持住了自己的心神,微微一笑:“我没事,我没事。对了,帖木尔大哥,等一会老爹要到下面去安排,你也多费点心。”
“方羽,咱们这么多人,还怕个区区老鼠吗?”还不太掌握状况的乌兰有些不解的问道。被丈夫刻意轻描淡写之后才告诉她的事情,她并不怎么在意,要不是这一来有可能再次融入草甸子,她连自家的牛羊都不会赶过来。当然,人是肯定要来的,有些人是非见不可的。
“大嫂,看来你还并不太清楚现在的状况,这样也好,免得担心。一会老爹就会告诉大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到时候你就明白了。贴木尔大哥,你别笑,你也是。”方羽笑了笑,答道。
老萨满终于在这危机的关头,太多糟糕的消息冲击下,显示出了他身为一个强者,在危难面前的本色。尽管方羽知道,请神不到,对他这个做了一辈子萨满的人打击到底有多大,但他还是站起来了。
“方羽,那你……?”重新站直了身子的老萨满适时的问话拦住了夫妇俩再次开口的想法。
“我去四处看看,看看具体情况到底有多严重。”方羽笑着淡淡的说道。他已经看到老萨满的那双老眼中此刻无惊也无喜,充盈着一种似水般的空灵和坚决,便知道自己也到了该活动活动的时候。
“方羽,那你保重,要是实在事不可为,你就自己先走。要是我们能熬过这个难关,草甸子这里会永远欢迎你的到来。”平稳的,老萨满一句一句的望着他的眼睛说道。
“我们一定能熬过的!放心吧老爹,这在我,也是个难得的挑战,你不觉得有时候这生命太过显得平淡了么?我先去了,老爹,乌兰大嫂,你们也都小心,珍重。”微笑着说完这话,方羽的身形就在卷过来的风里一闪,平空消失了。
“啊?”在帖木尔夫妇目瞪口呆的惊呼声里,传来老萨满轻轻的赞叹声:
“朋友!”
阴沉的天宇下,在面前的这三公里河段上,两个小山一样的冰坝之间,刚刚还像一面巨大的镜子亮晶晶闪着光芒的河面此刻就像开了锅一般,翻滚着黄绿色的浪花。河面上,大大小小的冰块旋转着,撞击着往下面的冰坝和堤岸撞来,冰块破碎的声音,浪涛排岸的声音,伴随着冰坝摇摇晃晃的呻吟以及河面上刮起来的旋风,都让阔特尔觉得眩晕,浑身的力气好像就和脸上的血色一样,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他还得挺住,因为河岸上还有那么多双布满血丝的目光在期待着他,等候着他的命令。
竭尽全身的力气,他喊出了一道命令:“加固河堤,准备炸药。”
在转身回指挥部的空里,他又低声对跟在身边的人下出了一连串的命令:
“小欧,赶快通报区里,我要破冰的飞机在明天早上九点以前准时炸开这些冰坝。”
小欧应声去了。
“小蒋,你去通知市区,要他们在今晚十点以前,发出洪水警报,同时,我要求所有的破冰队员在凌晨全部到位,准备炸冰。”副指挥小蒋也飞也似的去了。
“小何,你跟我进来,我有些东西要交给你保存,如果我在这次凌灾中出事了,麻烦你把他们交给区里,如果没有,我自己亲自去交。不能再这么忍下去了。”
说这话时,他眼中闪耀和他父亲老萨满站起来时一样的光芒,这光芒在黯淡的天色里,看上去是那般的明亮和空灵。
空旷黯淡的原野上,随着一阵风卷过,方羽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暮色里。身前身后,天上地下,苍茫辽阔的大地上,只有他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一个小坡的顶上。四周死水一般的寂静,只有风,也只有越来越冷越来如刀般冰凉的风,从旷野的那头无休无止的向他袭来。本就单薄的衣衫和裤脚在风的撕扯下烈烈作响,掠过短短发梢的风隐隐有得意的啸声发出,彷佛在安慰,又彷佛在嘲笑。
这时,方羽空灵到极至的心田里忽然闪过父母的笑颜,还有杜若兰那双似笑非笑的双眼。暖意缓缓的在心田流动,随着时间点点嘀嘀的流逝,朋友们亲切的笑脸逐个在心田闪过,忽然,画面停顿在一张凄苦的老脸上。就在这时,封印在识海里的一个角落忽然发出最强烈的脉动,随即,在常人根本无法理会的层面,他听到一声苍老的长吟:“终于找到你了,方小哥。”
“黑巫门第三十七代宗主王闻川?”方羽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尽管刚刚掠过鼻尖的腥风和跃动不已的灵神已经提醒他鼠群就在不远处。
就在那片似乎望也望不到头,不停滚动着的黑色浪花里,一个瘦长的身影就那么潇潇洒洒、行云流水般的分波而来。依旧是当年那身灰蓝色土布短褂,依旧是当年那个叫老蔫的王闻川,只是此刻,标枪般笔直的身躯上那里还能看到当初的那种猥琐?身前身后,五尺的范围内,躲避不及的鼠群发出吱吱的乱叫,却没有一只老鼠对他发生攻击。他就像辟开浪花的快艇,艇过水合,转眼了无痕迹。
静静的负手站在那里,欣赏着当年的老蔫而今判若云泥的风姿,方羽就像和面对面的人说话一样,轻轻笑道:“王宗主怎么有空跑这么远来看我?来得正好,我这边正缺人帮忙。”
“呵呵,方小哥可真难找。看看这里,果然是来得真好。”谈笑间,状若闲庭漫步的王闻川便来到了负手而立的方羽面前,身后十数里外,那片黑浪还在缓缓的涌动。
“宗主一路行来,行云流水,看来神功大成,可喜可贺。”方羽伸手扶住正要弯下腰去王闻川,笑着说道。
空气中忽然发出一声气流的轻鸣,施不下礼去的王闻川老脸一红,便顺势站了起来。“方小哥见笑了,倒是小哥你现在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叫老蔫一通好找。”
“雷劫?”方羽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以后说道。
“果然还是瞒不过小哥的法眼。”老蔫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答道。
“嗯,过了这次,就只剩下一次了,宗主的进境这么快,实在值得恭喜,不知道黑巫门下一代的高弟是?”方羽笑着问道。
略微犹豫了一下,老蔫似乎否定什么似的摇了摇头。
“哦?”方羽一下子好奇起来。他知道以现在老蔫的水准,看人看事早就应该不是这种模样,当然也不会是想对自己隐瞒,所以好奇了起来。
“我在路上见过两个人,一个静,一个动,天赋都很不错,可是有难度。”
看到方羽好奇了,王闻川的眼却忽然的亮了。他迅速从兜里拿出两个小东西递给方羽,满脸期待的看着看着闭目不语的方羽。
“哈,这两个还真好玩,不过我还是觉得这个梦魇者比较适合巫门,不过要度他,看来宗主你还得等几年。”方羽睁开眼睛,微笑着说道。
满心欢喜的点着头,老蔫犹有不舍的继续问道:“那这个?”
方羽哈哈一笑,轻轻的摇了摇头,把捏在手里的物件还给老蔫:“这个应该是另有遇合,不过我看很可能自成一家,宗主就不要强求了。”
心里的两块大石瞬间被搬落在地,老蔫在欢喜之余这才发觉自己只顾着说自己的事情了。老脸又是一红,便要说话,却被方羽抢先开口了:“宗主,对这些东西有什么好办法没?”
“我已经试过了,除了全灭之外,没有别的办法。我巫门百试百灵的驭兽术居然在这里起不了多大作用,这地方有点问题!哦?方小哥莫非也是为了这个而来?”随着方羽的手所指,老蔫一下子反应过来了。
“宗主也感觉到了么?”
“一进草原,在离这里百里之外就感觉到了,特别是今天中午。”老蔫点了点头,正色说道。
“照宗主来看?”方羽也正色了起来,他明白,尽管还是自己帮黑巫门传承了法统,但对巫门里很多东西并没有很深的体验,经验有时候是学不来的。
“一个很庞大的存在,但不纯,应该还威胁不到小哥的。不过这么庞大的存在还只有在很少地方见过,到现在为止,见识或者听老辈们说过的有八个。”沉吟了一会,王老蔫很肯定的说道。
“类似的存在居然有八个之多?”方羽这时觉得自己真有点少见识了。
“嗯,就我知道,至少有八个之多,都在一些很落后,很蛮荒的地方,”说道这里,老蔫忽然把话题一拐:“难道这里还有萨满存在?如果有,那么这大约就是他们的所谓的大神了。”
“嗯?看宗主说的这么肯定,莫非你说的那八个存在,都是那些地方各自教派所信奉的大神?这我倒还是第一次听说。”方羽注意到了老蔫话里的玄机。
“基本都是那样,他们也算是巫门的旁支,只是因为他们大都地处边荒,而且大多只有传承,没有法统,甚至连自己的经书都没有,所以很少有巫门之外的同道知道,小哥少听到也很正常。”老蔫笑着解释到。
“巫门的旁支?哦,萨满之外,比较有名的还有个纳西的东巴,西藏的原黑教也应该勉强算数,再别的好像我很含糊,应该都是非常小的吧?”说道这里,方羽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这些还是以后有空了再向宗主请教吧。今次宗主来得正好,快帮我想个办法,看怎么解决眼下这些个难题。”
于是,在鼠群逐渐接近的空里,方羽把目前面临的问题详细说给了老蔫听。
听到后来,老蔫的眉头也皱了起来。
“基本就是这样了。宗主想想看有什么好办法没?”最后,方羽叹了口气问道。
“要是光想救你朋友和族人,那倒也不见的难办,想办法把它们引开就是了,不过我想小哥不想这么做是吧?这么大的鼠群到了那里都是祸害,但是要想全部消灭,一是力有不能,二是有违天和,三来就算是强灭了的话,恐怕这方圆数百里以后就会瘟疫流行,住不得人了。该怎么办才好呢?”皱着眉头的老蔫陷入了苦思。
眼看着蠕动的鼠群越来越近,而老蔫也只是皱着眉头不说话。于是方羽苦笑道:“那咱们先过去看看另一边的兽群吧,我总觉得这事有点蹊跷。”
双腿紧紧夹着拼命飞奔的马,咬着缰绳的嘴里现在全是一股子怪味,汗水像水一样从头上落下,在冰凉的风里转瞬成了挂在眉毛胡须上的寒霜。剧烈的颠簸中,格木尔能感觉到自己的双腿在不停的打颤,一阵赛过一阵的麻木逐渐从小腿上往上蔓延,本能的用力紧了紧夹着克日朗和花头的胳膊,他发觉左肋下夹着的花头身上的温度在逐渐的消失,右肋下的克日朗也早已经停止了无谓的挣扎,透过风声传入耳里的,是他低低的饮泣。
马脖子鬃毛上甩起的汗珠越来越多了,视线也在夜色的阻拦下逐渐的模糊不清,迎面的风打在脸上像针扎一样的疼,微眯着的眼睛也开始流出了泪水,可他还是不停的用膝盖磕着马肚子催着加速,心里这时只有念头“快点,再快点!”
不用再回头,光凭身后凄厉的嚎叫,他就知道被花头咬死了三匹小狼的那群狼依旧没有放松追逐。
双腿上的麻木感愈来愈严重,跨下马的速度也慢了下来,忍着心头的慌乱,格木尔再次扭头回望,圣山刚被抛到身后,山脚下,夜幕里那几十点绿荧荧的光点已经追到身后不足百米,心里暗叹了口气,格木尔紊乱的心却在瞬间变得宁静了起来。
嘴里使劲一拉缰绳,已经跑得快要脱力的马低嘶着停了下来。身体往后一挪,勉力保持着身体的平衡,格木尔一扭身把克日朗轻轻放到马鞍上,伸手从嘴里拿过缰绳递到他手里,自己却翻身下马,站稳后又把左肋下夹着的花头塞到愣愣看着自己的克日朗怀里,然后轻拍了拍他的腿说道:“克日朗,你赶快回去,千万不要再回来,告诉你爸妈,格木尔不欠他们什么了。”说完,不等克日朗答话,他狠狠的巴掌便落在马屁股上,马一吃疼,箭一般的窜了出去。
看着马载着不停呼叫着的克日朗去远了,格木尔收回不舍的目光,抽出身上临时借来的长刀,转过身来,面对着迅速拉近的群狼,露出一抹微笑的嘴里轻轻说道:“来吧,畜生。”
疯狂追来的群狼并没有丝毫的犹豫,就在他长刀砍飞一颗硕大狼头的同时,咆哮着的狼便一拥而上,只不过眨眼的瞬间,他的腿上,身上便多了至少四处伤口。不过还好,在他疯狂的挥刀还击下,他并没有被狼扯倒在地,还能保持着站立的姿势,脚下,也躺了三匹狼的尸体。
紧握着手中滴血的长刀,大口呼吸着血腥味弥漫的空气,身上大量流血的伤口在风里有一种奇怪的灼热和疼痛。这灼热,这疼痛让湮没在血液深处的那种力量也开始再次在身体内沸腾。转瞬间,一声怎么也压抑不住的震天长嚎便从格木尔的喉咙里咆哮而出,他瞪大的双眼也在这比狼嚎还多了几分嗜血、残忍而又阴森森嚎叫里变得充血、通红。
已经漆黑的夜幕下,原野上,狼群的包围之中,一股彷佛来自地狱的恐怖杀机在弥漫,弥漫着血腥的空气中。一股浓的化不开,却又看不清的戾气从满身浴血,却又在此刻显得狰狞莫名的格木尔身上不停散开,冲击着因为血腥味而跃跃欲试,躁动不安的围着他乱转的狼群。
天生的野兽本能带来的警告让准备再次扑上的狼群在戾气横生的瞬间,倏的拉大了包围圈,就在这时,残忍冷酷的狞笑里,变了个人似得格木尔闪电一样的主动出击了。
血肉在凄厉的惨嚎里随着漫天飞闪的刀光化成血雨,在有若鬼魅般迅捷闪动的身影前,素以敏捷和残忍而著称草原狼就像待宰的羔羊。短短十几息的时间之后,刺耳的狞笑和嚎叫随着最后一闪而过的刀光和血雨同时消失,就在更浓重,更难闻的血腥味里,一身是血的格木尔也缓缓的一头栽倒在满是狼碎尸的地上。
手里还是紧紧握着那把已经开始卷刃的长刀。
“宗主,你怎么看他刚才的变异?”方羽切完脉,迅速伸手封住了格木尔伤口周围的穴道后,抬头问道。
“很像我见过的那个梦魇者。他是这里萨满的传人?”轻轻揉动着格木尔死攥着刀把的手背上穴位,从开始放松的手上取走长刀的老蔫蛮有兴趣的打量着昏迷不醒的格木尔,答道。
“老萨满说这一代还没找到传人,他就是我前面给你说的那个看山人,格木尔。”方羽站起身答道。
“这种潜藏着这么深厚原力的人都不要,这支萨满的要求真有这么高?”顺手抛掉沾满鲜血的长刀,老蔫有些吃惊的问道。
“可能一直都没发觉吧,我前面也没看出来。”方羽摇头苦笑道,他一直都没注意到格木尔在这方面的潜力。当然,这也和巫门相对另类的传承和理论有关。
和一般常见的所谓正统答宗派不同,巫门众多的宗派对传人的选择另有标准。
除了对传统意义上各门各派都会争着要的那些所谓天赋异禀,根骨奇佳的人以外,巫门选择传人最注重的,便是潜藏的原力。
这个原力在巫门经典里的大体解释就是恒古存在于这天地之间的最初的源泉,人一旦有了这个原力,就可以和仙神沟通,驭使妖、鬼。他们认为这原力在混沌初开之后,便主要分布在山川、河流和大地之上所有的通灵之境。在一些人身上,也潜藏着这种原力。在巫门的经典里,潜藏着这种原力的人共有三类九品,其中上类的三品和这世间几大正统流派的如佛、道等选择的标准有非常大的区别,就比如上类的第三品的描述,原力爆发时的状态和西方传说中对于月圆之夜恐怖的狼人描述就很像。当然,不是有小说或电影里描写的狼人那样,会变身。
(其实在作者眼里,原力大小区分的标准,也不过是看人对自然和周围环境突变的敏感程度和人潜能的爆发程度,在特异的环境和状态下,现代科学的研究也证明有些人会有非常的表现,就像月圆之夜,暴力犯罪率会上升;特别危险的状态下,人会做出平时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情一样。)
而对这种主要以潜藏原力来选择传承的做法和理论,在正统宗派的眼里是不可理喻的,就如在正统的道门,传承往往要伴随着极长时间的种种品行考验和艰苦的心性磨练,像巫门上类这三品中的人,是绝对不可能入眼的。
或许,这选择便是巫门逐渐式微的原由,也或许,正是因为千百年来逐渐的式微,使得巫门的传承只能是这么选择。
而方羽尽管不属于任何宗派,就像他自己说的,只是个天地间的闲人,但不可否认,来自天心灯的异能秘术,确确实实大多源自于道门(是道门,不是道教),这在先天上就决定了他不可能时刻去注意像格木尔这样,平时显得非常朴实厚道而又鲁直的人身上到底是否潜藏着原力。更何况,潜藏的原力也只有在极为特殊的情况下才能察觉。刚刚,方羽和老蔫就是在格木尔身上原力爆发产生变异的时候来到这里才发觉的。
“方小哥,现在咱们怎么办?是现在就救醒他还是等回去让那个萨满救醒他?”
老蔫有些缓慢的声音打断了方羽的沉思,语气里似乎有些别的东西。
“看来宗主只能割爱了,还是等回去让萨满自己做决定吧,他岁数已经很大了。”方羽微微一笑,听出了老蔫的言外之意。
就在老蔫略略有些遗憾的站起身来的时候,远远的,来路上传来了迅疾的马蹄声,而且不是一匹。
火把带着快马迅速来到了方羽他们面前,疾驰的马或许是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和狼的气息,忽然齐齐长嘶着人立而起。这时候马上就能看出来人各个精湛的马术,竟没有一个人掉下马来。
“格木尔,格木尔”惊叫着,跳下马的帖木尔举着火把冲了过来。身后,满脸不知道是汗珠还是泪水的乌兰和三个背着猎枪的年轻人也紧跟着抢了过来。
“不要慌,他没事,帖木尔大哥,你们怎么来了?”方羽前跨一步,拦住了慌张的帖木尔。
“他没事?谢天谢地!方羽你救了他?”闻身身子一软地乌兰和扶住她的丈夫一起叫了起来。
“他是自己救自己的,他杀光了这些狼,自己也受了点伤。现在正在昏迷,大嫂你们来的正好,赶紧把他送回去,直接交给老爹。告诉老爹,暂时不要动他,等我回去再说。”方羽知道时间越来越紧迫,也不多罗嗦。
直到这时,心里松了口气的帖木尔他们这才注意到几丈方圆内到处抛洒的狼尸和血肉,强忍住欲呕的冲动,已经隐约知道方羽绝非常人的帖木尔夫妇在三个年轻人的帮助下,很快把昏迷的格木尔带上了马,道了声珍重后,走了。
站在莫龙圣山的山顶,伫立在寒风中的方羽看着山的另一边满坑满谷的兽群久久说不出话来。长这么大,他还从来没看到过这么诡异的景象。山谷里,夜幕下,无数双绿荧荧的眼睛像飘动的鬼火,又若天幕上闪闪的群星,不停的明灭着。
夜幕当然遮挡不住方羽和老蔫两双锐利的眼睛,那些绿荧荧的眼睛背后,是以数也数不清的狼为首,成千上万的狐狸、黄鼠狼、土狗、等大大小小野兽的身影。尤其诡异的是,阵阵腥风中,这些野兽好像有了默契似得,各自组成群落,竟没有相互攻击和嘶咬,也不见有什么大的骚动,反倒像在等待着什么,就连一声吼叫都听闻不到,就那么静悄悄的聚集那里。
饶是老蔫当年躲避的时候游荡过了大半个中国的边荒僻壤,作为一个资深的巫门子弟,见识、经历过无数诡异莫名阵仗,这一刻,他也愣愣的好久说不出话来。
“它们在等什么?”愣了一会后,他又像是问方羽,又像是自语般的呢喃道。
“它们在等什么?”无意识的重复着老蔫的话,方羽转头望向老蔫。
“是啊,方小哥,我觉得它们好像在等什么,就好像在等命令一样的感觉,不然这股血腥味早就该让它们疯狂了。”指了指山下因为风带来的血腥味而稍微骚动了一下后,便又安静了下来的兽群,老蔫答道。
“它们在等待什么?什么东西能让它们等待?啊,我明白了。”方羽精神徒的一振,伸手一拉老蔫说道:“宗主,咱们再去看看鼠群。”
“老爹,你布置的怎么样了?”油灯的灯影一晃,面带着微笑,微微有些汗影的方羽和老蔫便出现在老萨满的面前。
“方羽,情况怎么样?”坐在新搭起的蒙古包里焦急的等待方羽回来的老萨满一抬头看到凭空出现的方羽和老蔫,微微一愣后,便急急问道。不大的蒙古包里,除了他和地毡上躺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格木尔,再没有别人。
“情况很微妙,不过现在应该不像前面那样叫人绝望了。在说之前,老爹,我先给你介绍个人。这位是黑巫门第三十七代宗主王闻川。”方羽身子一退,把站在身边的老蔫请到老萨满面前。
老萨满猛然闪起精光的双眼一落到老蔫身上,一种似乎非常熟悉又似乎非常陌生的奇异感觉便包容住了他的身心,不自觉的,萨满最隆重的礼仪便在他身上出现。那几乎是条件反射般的举动,那是彼此之间气息牵引的本能。
半避着身子,老蔫也回过源自巫门的礼后,淡淡笑道:“斯库老萨满幸会了。”
漆黑的天宇下,三道绵延了数里的熊熊火墙映红了天鹅湾,相隔了三十丈的火墙中间,站立着无数拿着刀枪的草原汉子。火墙背后,密密麻麻的蒙古包一个挨一个的挤在一起,左右两侧,被铁丝围成的栅栏关住的牛羊不时的骚动着发出一阵阵的哀鸣,回荡在被火焰照亮的原野之中。
“老爹,怎么现在就点起火来了?”站在火墙之外老萨满的蒙古包门口,方羽不解的问道。
“因为不知道老鼠和兽群什么时候来,天一黑,大家便都点上了,希望能吓走它们,再说大家捐出来的柴草也够,所以我没阻拦。”老萨满解释到。
“那这里除了老爹,还有谁在指挥?”方羽转头又问道。
“贴木尔,还有族里推举出来的另三个人和其他部族里的头。”
“这样的话,老爹暂时走开,这里不会乱吧?”方羽笑着问道。
“应该不会,今天的大神显灵给了他们足够的勇气。”老萨满苦笑着解释道。
“那就好,老爹,麻烦你安排一下,然后马上穿上法衣和我们走。”方羽点了点头,忽的站直了身子说道。
“走?去那里?”老萨满看着面前似乎显得分外精神的方羽,不解的问道。
“去请神!”方羽的脸上闪过一抹飘忽的笑意,顿了顿又说道:“最好也带上格木尔。”
依言在圣山的敖包前摆好最简单的祭坛,在祭坛前的毡毯上放下昏迷的格尔木,满头雾水的帖木尔在老萨满凶狠的目光瞪视下怏怏不乐的带着叫来帮忙的年轻人下了圣山,他总觉得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好像是做梦般的不真实,可是在自幼敬畏的老爹面前,实在鼓不起当年的勇气去刨根问底或者反抗什么。在马匹开始奔驰的瞬间,他不由的在心里暗问自己,是不是也老了?老的连一向自傲的勇气都没有了?
“现在人都走光了,方羽你该说说为什么莫名其妙的拉我到这里来了吧?”
眼看着帖木尔他们的火把渐渐被夜色吞没,老萨满回过头来,沉声问道。从回来到现在,一直是他压着性子,什么原因都没问的按照方羽的意思去做,到了现在,他觉得是时候要方羽给他个解释了。
“宗主,现在就全看你的了。”方羽先没回答他,反倒冲着一直默默跟来的老蔫正色说道。
“老萨满这里里可有笛子之类的法器?”含笑点了点头,老蔫忽然对着老萨满问道。
“你看这个可以不?”闻声微微一愣,老萨满从祭坛上取过一根暗红色的物件递给老蔫。
“好东西,这根鹰笛恐怕也有百年之久了吧?”摩挲着手上反射出暗红色光芒的鹰笛,识货的老蔫笑着问道。
或许是已经被方羽他们一直表现出的轻松感染了,也或许是也已经没有力气再紧张了,原本脸色憔悴的老萨满此刻也笑着点了点头“从做成已经有三百年了,据说是当年我太祖师从一群海东青的头鸟身上取的材。”
“有了这个,我更有信心了。方小哥,老萨满,你们小心,我去了。”说完,在一阵黑雾过处,老蔫的身影消失了。
“什么时候我也能修为到这一步?”自知相差太远的老萨满在心里悄悄的摇着头,把目光静静的投到方羽身上,也不说话,等着他给自己一个解释。
“前面我们在观察鼠群和兽群的时候,发现两边的动物都透着反常,老爹你来看,这山下的兽群。”方羽也知道老萨满心里纳闷和着急,所以也就不在废话。
“这么多种攻击性野兽聚集在这里,即不相互争斗,也不再向前推进或者散去,老爹你不觉得奇怪吗?”
看到老萨满皱着眉头凝重的点了点后,方羽又说道:“发现这个异常后,我们又回去看了一次鼠群,发现那边的情况也很是诡异,已经把几公里的大地完全遮盖住了的老鼠推进的速度也非常缓慢,而且走走停停,尽管沿途也不断的有老鼠加入,但那种速度完全和我听过的鼠群成灾后推进的速度不一样,给我的感觉好像也是在等什么的样子。于是我就想,它们到底在等什么?”说到这里,方羽打住了。
“它们在等什么?”已经完全被眼前的兽群奇异的举动和方羽所诉吸引住了的老萨满紧张的脱口问道。
抬手指了指黑的不能再黑的天空,方羽轻轻吐出几个字:“应该是在等它!”
再说老蔫,身形闪动的空里,脑海中忽然想起一个可能成为纰漏的地方,于是在心念电转之下,悄悄幻显在此刻空无一人的草甸子那个缓坡顶上,根本不必来过,方羽多次在这停留的强烈气息便是最直接的坐标。
抬头望了望几里外天鹅湾的那片火光,老蔫依旧显得凄苦的脸上露出了个温暖的笑容。笑容还未敛去的空里,他突然散发出青朦朦光焰的身影就宛若流光飞逝一般的在草甸子疾绕了起来,随着他身形的闪动,整个草甸子上隐隐有宛若来自九幽的空洞语音传来:“天地自然,秽物分散……乾罗恒那,洒空太玄……”
随着时隐时现不知名的咒语,在他流光般闪过的空间里,一切的物体都在温度急遽升高的空气背后逐渐的开始延伸、扭曲和变形。
“大神?”
“在草原上,就我的感知里,目前也只有它有能力让这种种的怪事发生。所以我认定它们就是在等它。尽管不知道是为什么。”看到浑身一震后,老萨满不能置信的目光再次从天空挪开,落到了自己上的方羽肯定的点着头,说道。
“那我们还在这里挣扎什么?现在连你都说一切是大神的惩罚了。”声音里透着深入到骨髓里的疲惫,呆立着的老萨满木然说道。
“如果真是有大神的话,它不再听你的祈祷,或许它会听另一个萨满的心声。”
心里明镜似的方羽就当没注意到老萨满的沮丧,反而指着地上依旧昏迷的格木尔说道。
“你说他能做萨满?”尽管心里沮丧的什么都不想理会,但方羽忽然的提议还是让老萨满愣住了。
“难道老爹一直没发现格木尔身上潜藏的原力吗?“ 方羽好奇的问道。
“原力?”显然,老萨满的这一支萨满的传承中并没有相关的说法。
方羽一窒,不知道给老萨满怎么解释才好,而眼下,显然也不是详细解释的时候,于是心念电转间,他想到一种可能,于是说道:“老爹,你不是说你们这支萨满一直靠玛特尔琴选择传承吗?你不妨现在再拿出来试试,说不定就会有反应了。”
一触到犹在昏迷中的格木尔,玛特尔琴的琴身忽然发出朦朦的青色光华笼罩住格木尔的身躯,琴弦也在瞬间发出了一声直上九宵的轻鸣,那是一种方羽从没听到过的声音,若龙吟,若虎啸,更似狮吼。
随着轻鸣的响起,就在老萨满的迷惑里,方羽却不出意外的发现山下的兽群猛的骚乱了起来,随即,凄厉的兽吼让整座圣山都颤抖了起来。
“老爹,现在就开始传承吧,我相信格木尔以后也会是个和你一样的大萨满。”
在兽吼逐渐隐没的空里,方羽伸手接过玛特尔琴,说道。
盘坐在地上,方羽伸手扶着依旧昏迷的格木尔的两个肩膀,格木尔的面前就是点燃起十三盏油灯的祭坛,身侧是也同样盘坐在地上,披挂了整套法衣的老萨满。满脸庄严的老萨满原本挂在腰间的鼓此刻正担在双腿上,半闭着眼,他舞动的双手轻轻拍响了腰鼓。
“蓬!蓬!蓬!”和上次祭祀的时候请神不同,这次的鼓音要单调低沉的多,随着不疾不徐的鼓声,老萨满的口中念念有词:“十五根神杆,杆下一对朱林神,还有飞的神鸠,大的神鹰。身挂十五个铜镜,背后是护背镜,头戴五*的神帽;胸前是……”
念着念着,鼓声微微的转急,口中的请神词也开始含糊不清,直到这时,方羽不停伸缩的气机还没感应到任何的不同,倒是面前原本在风里明灭的酥油灯火,却开始逐渐的稳定。
“蓬!蓬!蓬!”明显节奏不同的三声鼓响后,老萨满口中又急促的蹦出一连串方羽听不明白的词语,就在这时,方羽发现手下格木尔的双肩忽然在老萨满念到中间时开始抖动了,而身侧的老萨满好像和他有了感应一般,也同时开始一模一样的抖动双肩。
在抖动的同时,鼓声忽的慢了,老萨满急促的声音也忽然慢了下来,一直肃穆的脸上此刻是一种无比的虔诚和尊崇,拖长了的声音里明显能听出一种发自内心的真诚和恭敬。而格木尔也在老萨满的鼓声里梦游般的缓缓站起,直到这一刻,方羽才明显的感到了格尔木体内充盈着一股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力量。
知机的在感应到的瞬间松开手,方羽也在格木尔站起后站起身,悄悄的转到祭坛一边,静静的看着面前这难得一见的一幕。
慢慢往前挪动身子的格木尔到了此刻,眼睛依然闭着,基本均匀的呼吸声告诉方羽他的神智依然在深沉的昏迷之中。缓缓的张开手,梦游中像要拥抱什么似的跨出一步,又一步,走到第三步,身子挨到祭坛的瞬间他全身好像没了骨头,就那么突然的委顿在地。
方羽一惊,刚要去扶,瞬间蹦起来的老萨满挡住了他的去路。什么也没解释,老萨满只是手脚飞快的开始解下自己的法裙和腰铃给倒在地上的格木尔系上,然后又取下自己背的腰鼓,塞到依然好像昏迷着的格木尔手里,这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水后,打了个手势,给方羽示意远远的站开。
“完成了吗?”远远退到一边后,方羽轻声问道。
“还要等一会,等他自己醒过来大舞之后,暂时便算结束了。”老萨满或许是忙活了一阵后累的,也或许是有了传人后兴奋的,憔悴的脸上此刻有了淡淡的红光,看上去精神了不少。
“大舞之后算是暂时结束了,那意思示以后还有程序要走?”大舞方羽能明白,不知道的是以后还要做什么。这么难得的见识机会方羽当然不会放过。尽管出于对老萨满的尊重,方羽已经接连几次放弃了分析能量直接进行深入了解的机会,但好奇毕竟还是很深的,再说这根本不牵扯到什么太深的东西,所以他问。
“大舞之后,他必须准备和接受我所有的法衣和法器,开始九天的闭门练习,此后的三年内不能杀生,不能为任何人任何事做法,只能专心的跟我学习,三年之后,才算是个合格的初级萨满。”嘴角挂着淡淡的微笑,老萨满也轻声答道。
尽管今天心境一直坏的不能再坏,但眼下,看到刚刚诞生的传人已经开始回醒,正全身轻颤着慢慢的自己爬起来,他怎么能不露出笑容?要知道,这一刻他企盼了多少年?更何况,自己还能领神这背后蕴涵的意义!这就意味着一直信仰的大神依旧能听到他的祈祷,依旧能回应他的请求,这对今天沮丧到要死的他是多么大的一个安慰?
顺着老萨满的目光,方羽看到祭坛前的格木尔正在慢慢的爬起,一直紧闭着的双眼此刻也已经睁开了,不过此刻显得幽暗空洞的眼神看上去明显的不聚焦,直到他身子完全站直。
就在一股让方羽的气机也瞬间兴奋起来的能量波动同时,格木尔幽暗空洞的眼神里忽然亮起了兴奋的神光,本来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忽然就像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在眼花缭乱的飞舞中拍响了腰鼓。
低沉的鼓声在开始的瞬间就如急促的雨点在圣山的上空响起,几乎没有任何热身或者前奏,就在越来越急几乎响成一片的鼓点里,格木尔粗壮的身子宛若无骨一般的开始起舞,每一个脚步和身体每一次的舞动,都有相应的鼓声节拍在回应。
在急若雨点般的鼓声中,他此刻看上去轻盈无比的身躯却舞出一种阴柔飘忽的舞姿,但感觉里偏偏给在一旁细瞧的方羽一种非常和谐的感觉。
偷眼看看身边的正全神看着的老萨满,方羽发现他脸上也有不解和奇怪的表情在流露。就在这时,鼓声忽的一敛,随即又开始蓬!蓬!蓬~!的响起,这次的鼓声节奏不快,但声音异常的沉闷。每一下拍击,就若一个殷雷在天际远远的炸开。
尽管沉闷,却带着一种连人心都要整颤的摄人威力。就在如雷的沉闷鼓声中,满脸大汗的格木尔舞出一反刚才阴柔的古拙舞姿,举手投足中充满了一种原始,古朴而又雄浑的阳刚味,就连脚下重重的落地声,伴随着鼓声和隐约的铃声,都有让圣山都开始颤抖的威能。
就在这时,方羽依旧保持清醒的六识里听到远远传来的那一阵悠扬的鹰笛声,跃动不已的灵神也在声音入耳的瞬间,捕捉到了鼠群那庞杂的信息。
“终于,要开始了。”方羽在转身的瞬间,轻轻的叹了气。
这时,山脚下的兽群早已经随着殷雷般的鼓声,发出了震天动地的长嚎。
黑漆漆的天宇下,悠扬到不似人间声音的鹰笛声就那么好巧不巧的嵌入鼓声铃音的空隙,声音悠扬而悦耳,更谈不上高亢,但那阵彷佛母亲呼唤游子的悦耳笛音却让如雷般狂暴的鼓声怎么也压不下来,就在鼓声震天响起的时候,依旧能听到它的声音。
随着笛声的嵌入,鼓声越发的开始暴烈,前面鼓声如果像闷雷的话,此刻,鼓声的鼓点无疑就是当头响起的炸雷,随着鼓声趋于炸雷般的狂暴,身影舞动间须发上抛洒着汗珠的格木尔身上开始隐隐发生淡黄色的光芒,那双眼睛里也逐渐开始有黄芒在闪动。
这边的山脚下,昂首嘶吼的兽群再也明显不过的骚动了,就在鼓声和鹰笛声的再一次交汇里,一直似乎等着什么的它们齐齐的动了。
那是一种完全可以媲美万马奔腾时的声势,在整个大地都开始颤抖,在鼓声笛音都开始被湮没的惊人震动中,被方羽顺手放在供桌上的玛特尔琴却连续发出三声势压所有响动的清鸣,紧接着是从它身发出的冲天光芒。
就在吹着鹰笛,全身散发着青蒙蒙光影的老蔫幻显在圣山上的同一刻,方羽清亮若水的眸子从容扫过脸上汗影斑斑但神色依旧镇静从容,吹出悠扬笛音的老蔫,掠过依然拍打出震天鼓声,状若疯狂的舞动着的格木尔,最后停留在紧闭着双眼,刚刚能抵御住这漫天音杀的老萨满,心里暗叹了一声后,就在玛特尔琴最后的一声清鸣里,闪身过去握住能量澎湃着的琴身和放在一边的琴弓,全身浩然无匹跃动着的能量就像找到宣泄口一般,引动着琴弓,将恒古以来就烙印在琴身里的那曲琴音,弥漫在这妖异的夜空。
随着琴弓的颤动,那彷佛来自九天,又彷佛来自九幽的熟悉曲调就在像彩虹一般灿烂的光影里回荡在这天地万物之间。一时间,笛声,鼓声,兽吼声,大地的颤动声,统统在方羽瞬间自动关闭的六识前消失的无影无踪,只有那一抹恍若风吟,低柔苍凉到仿佛恒古洪荒的声音就那么若有若无的占据了他全部的神识。
凝结至不能诉说境界的灵神就像没了限制般的,以超越了光的速度往无边无际的尽头尽情的延伸,无尽的虚空中,那一抹恍若风吟的声音始终带着淡淡的哀伤陪着灵神前进,让灵神在无拘无束的逍遥中,逐渐,逐渐的被一个博大的存在所吸引,所感动。
“您真是达达尔族人所说的大神吗?“ 方羽再次不知不觉的用上了敬语。
“您为什么不说话?中午圣山上的那个存在也是你吗?为什么在感觉上是这么的不同?
“您说话啊,求您了。”一直在默默独语的方羽此刻就像一个小孩撒娇一样的开始祈求了。
依旧什么动静都没有,只是一直陪伴着方羽的的那抹声音的哀伤忽然淡了许多,随即声音和所有的感触从方羽的感知里消失,紧接着虚空水纹般的开始荡漾,恍惚间,似曾相识的景像再次缓缓出现。
那是摩崖神刻前曾经见过的那一幕。依旧是那个绿的叫人动心,一切都还没发生时的寂静世界,但这次,方羽能明显的感受到绿色覆盖的下面,地底的深处,那强烈而又缓慢悠长的脉动。脉动的悠长的起伏之间,时间仿佛停止了,但方羽还是惊讶的发现,整个绿色世界所有的一切植物都似乎在随着脉动的动静而吐呐、荣枯。
忽然,就在方羽想随着脉动一探究竟,却发现自己和上次一样,动都没法动的同时,记忆中的诡异过程再次开始,一切是那么的熟悉而又陌生,唯一不同的是,能感觉到那一直存在着的脉动。
当画面到了雄浑暴烈的风吟声里,史前万兽的齐吼中,绿芒冲天而起,直奔黑日的时刻,方羽忽然发现那脉动似乎消失了,地狱般的绿色世界里一切好像还是那般的清晰和真实,但刚刚的脉动却真的似乎消失了。
一种莫名的失落和伤感紧紧的控制住了方羽。这时,充盈着血与火,末日般的绿色世界里的黑暗开始了。
无言的伤感中,方羽想起上次就在这黑暗之中,隐约听到的风吟,希望便在灵神唯精唯一的凝结和期待中缓缓回升。
随着再次听到飘飘忽忽,若有若无的回荡在这寂静黑暗里的那一抹低柔苍凉的风吟,期待中的脉动也再次光临。完全不若刚才的那般雄浑和强烈,更加缓慢了的脉动就和现在的风吟一样,若有若无的几乎察觉不到。
浪涛的声音逐渐盖住风吟,金黄色的满月下,那看不到尽头的汪洋中传来兽吼的地方,若有若无的脉动开始逐渐变得清晰了起来。
莫名的喜悦和感激就像面前的浪涛一样,一波又一波的拍打着方羽,让他浑然忘记了上次就是在此刻停止的。
在他的念头还没转到这问题的时候,面前金黄色的月夜和汪洋又开始慢慢的变暗,模糊。短暂的黑暗之后,那种种彷佛沧海桑田般变化的一个个画面忽然很快的在方羽面前闪过,等再次慢下来的时候,满月下的汪洋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一座连着一座的石山就像一个分水岭,横亘在那里,把大地分成两个不同的世界,一边是彷佛要绿到天尽头的大草原,而另一边则是一望无涯,荒凉到极点的沙漠。不过在这分界明显的世界里,有一点是共同的,那就是静止了一般的死寂。
“怎么看上去好像有点熟悉?”已经明白语言在此刻没用的方羽不再说话,只是以从没有过得认真,仔细的观察、分析着面前的一切。
面前死寂般的静止被一个骑着白鹿的人的闯入而打破。
那是一头比骏马还要高大,健壮的白鹿,轻盈飞快的身影后面,飞溅起来的黄沙就像一条细细的尘龙在沙漠里扑动,为这静止的大地平添了几分生气。
闪电般穿越了沙漠的白鹿在作为分水岭的石山前倏的停住,紧接着身子一动,把背上的人摔落在地上,轻盈的身子连续几个飞跃,便消失在石山之间不见。
就在地上那个披散着头发,身穿蒙古袍的人趔趄着爬起的时候,一直缓慢而又悠长的存在于石山下面的脉动忽然变得强烈清晰了起来,那人面前那块高大的平整的岩壁上也同时发出青蒙蒙的光华把那人笼罩了起来。
寂静的大地上,那一抹苍凉低柔的风吟开始再次回荡。
直到这时,方羽才发觉自己面前的沙漠便是腾格里沙漠,面前石壁就是摩崖神刻,而自己现在见到的,就是老萨满他们达达尔族和他们那一枝萨满传说的开始。
果然,一切几乎原模原样的在按照老萨满所说的传说进行着,石山下的脉动随着那人再次骑着重新出现的白鹿离开后,再次模糊了起来,这一次,模糊了的脉动给了方羽一个奇怪的感觉,它进入漫长的睡眠了。
面前的画面又开始变化了,速度比前面稍微慢了一些,基本上能让方羽看清出历史的演变,草原上活动的人和牛羊,还有动物慢慢的多了。自然,人类发展历史上该有的争斗,战争也开始多了起来,与此同时,似乎一成不变的沙漠也在慢慢开始往草原的方向蔓延。但对方羽来说,这都不是主要,最主要的是,从人群出现开始,他发觉原本纯粹而又悠长的脉动逐渐开始了变异,似乎一直有东西不停的在影响、渗透,骚扰着脉动几乎不变的起伏。
好像为了证明他的感觉一般,到了战争中出现枪炮的时候,一直单一存在的脉动开始变得复杂了起来,那种感觉,就像脉动之外又包了另一层东西,脉动的起伏要经过那东西才能传递出来。这叫方羽十分的不解。
随着面前的不停变换的画面越来越和现实里吻合,脉动被包裹的感觉也越来越厉害,而方羽也越来越觉得不舒服。
就在这时,一直相对平稳的画面忽然起了强烈的波动,开始飞速闪过的画面里,方羽只能大略看到草原大面积的被越来越多的人为了种种目的而破坏。而感觉里被包裹着的脉动在慢慢的衰弱中开始挣扎着醒来。
当苍凉的风吟再次响起时,却让方羽惊讶的感受到了里面包含着一些很人性化的东西,那是淡淡的悲哀、失望。这失望和悲哀的感觉是那么的明显,明显的就像方羽初临草原时感受到的悲哀和狂暴一样清晰。
“为什么现在一直回响的只是淡淡的悲哀和失望,而不是最近强烈感觉到的那般狂暴和愤怒?”本能的,方羽心里电闪过这个疑问。
似乎是在回答方羽心里的疑问,风吟忽然停了一下,而脉动的起伏忽然强烈了起来,当脉动的起伏透过厚厚的包裹进入方羽的感应时,风吟声再起,但此刻的风吟里已经充满了狂暴的怒意和能让人绝望的悲哀以及杀意。
随着脉动起伏的再次回落,风吟恢复了前面淡淡的哀伤和失望。而方羽也在这瞬间明白了过来,但另一个疑问随之而生:“那包裹着您的是什么?这天地间还有什么能影响您的存在和意志?”迷惑之下,方羽尽管知道语言是多余的,但还是不能自己的问了出来。通过这一次的交流,他几乎敢百分百的肯定,这个此刻和他沟通的脉动和圣山上感受到的那个存在,绝对是不一样的。如果此时硬要让他承认这天地间又什么大神的话,他宁愿相信这才是这草原上真正的大神。
在沟通和接触中,方羽的灵神能清晰的感应到这脉动的伟大和尊贵,那是来自灵神最直接的反应。
面前的画面随着他的话音再次出现看了变动,布满了大地全部都是头上幻显出五颜六色光芒的人。
“人?”方羽有些明白,但是还是不太相信的脱口问道。
画面再变,刚刚全是人的画面上空出现了一团青翠若滴的绿色光华,紧接着人们头上五颜六色的各种光华不断的往那团绿色光华上飘去,慢慢的,那团光华的颜色变得斑驳复杂,不再是充满了生机的绿色。随着颜色的逐渐变化,充斥在大地上的人在漫天卷起的黄沙里模糊湮没。
就在这时,方羽灵神前的整个世界又若上次一般,就像水面上的影子被水里忽然出现的涟漪打散一样的模糊了起来。
“最后一个问题,您究竟是什么?”在瞬间闪过这是最后一次沟通的奇怪感知时,方羽不顾一切的喊出了最后一句。
在面前的世界完全消失前,占据了方羽整个心神的,是摇摆在枯黄死寂的漫天风沙中青翠到不可方物的一株小草,一株柔弱而又坚强的小草!
轻颤中,方羽在老蔫和老萨满呆呆的凝视里睁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模糊掉了的泪眼。
在六识轻微的震动之后,现实里一切熟悉的声音气味和感觉同时向方羽拥来,这一切此刻又显得是那么的陌生。
自自然然的顺手抹去泪水,方羽这才发觉手中的玛特尔琴早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自己不知道何时盘坐起来的双膝上有些细细的粉末,被风一吹,转眼就消失在夜空里不见踪影。
※ ※ ※
微微一愣,心念一闪的同时,方羽缓缓站起身形,问道:“刚才怎么了?琴是不是化成刚飘走的粉末了?”说话间,眼光转动处,就看到祭坛前,格木尔僵立的身体在不断的颤抖,紧闭着双眼的脸上肌肉不停的扭曲着,喉咙里也不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声,看上去相当的不妥,完全不若前面大舞时那般精神。
一时间,清醒着的三人目光都不由的被他的异样所吸引,而且同时感应到两股庞大到不可想象的能量在格木尔那边纠缠、交汇。
心神倏的一颤,瞬间便区分明白两股能量源自那里的方羽吸了口长气,体内异能玄功九转,藉着他点在格木尔额头的剑指电闪而入。
格木尔僵硬的身体迅速的松弛了下来,但脸上的表情看上去还是很痛苦,冷汗不断的在他脸上渗出。
“性天长静云归洞,定水无波月满窟!”劲气再催的同时,方羽在口中轻喝到。
软软的,神色基本恢复正常的格木尔倒在方羽怀里。方羽扭头看了看抢过来的老萨满,看到他一脸的喜色,便知道这可能是大舞后正常的反应。便放心的把他交给老萨满。
“方小哥,你刚刚是怎么了?”一看现在有空了,老蔫眼里闪烁着好奇和不解的光芒问道。
“刚才怎么了?”方羽一下子没明白过来,反问到。
“刚才你忽然拉响那把琴的时候,青绿色的光芒几乎照亮了整个山头。那把琴发出的声音就像龙吟一样,充斥在整个天地之间,我手里的鹰笛和那个小萨满腰里的腰鼓就在琴音发出的瞬间化为粉末。”看了看正凝神等待下文的方羽,知道他可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的老蔫于是开始继续往下说。
“本来我以为你是真的按照咱们商量过的,一看实在不行了,开始准备音杀,可随后一听调子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琴音尽管声音大,可只能说是最美最好的催眠,不,叫摄魂曲更恰当些。我和老萨满,还有那些引来的鼠群和骚动的兽群在听到琴音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全都被它给迷住了,只能呆呆的在这里听。
后来,一直很苍凉但很柔和的琴音却突然充满了狂暴的杀意和绝望,而同时下面的兽群和鼠群也发出了能把死人都惊醒的凄厉吼叫。幸好这琴音在响了几息之后就又变回来了。
琴音变回来后,勉强能回醒了一些的我却发现你手里拉的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但你还在那里做着拉的姿势,而那琴音也一直在响。
到你回醒前的一个小时左右,琴音整个停了,萨满和我也都完全清醒,这时才发现下面的那些动物们正在像潮水一般的退去。但奇怪的是你和那个小萨满却一站一坐的都动都不动。他还好点,你这边的能量波动实在是厉害,幸好我们还能感觉到这能量很亲切。呵呵,我说完了,现在该听你说说,我相信刚刚一定又有很奇妙的事情发生在你身上了。“说完这么大段话后,整个轻松了的老蔫笑眯眯的看着方羽,很期待的要求道。
“是啊方羽,刚刚我怎么会在格木尔身上感觉道有两个大神的存在?”在地毡上安置好昏睡的格木尔后,一直站在一边默默听着的老萨满这时也问道。
“鼠群和狼群退了,退去那了?”方羽不答先问。
“方羽你不用担心了,王宗主跟去瞧过,都是四面散去的,何况就你那短短的一下音杀,死掉的那些都堆了一山谷,短时间内我想不会再成灾。”两个大危机被化解掉的老萨满轻松的答道。
“死了一山谷?”方羽一听,心里没来由的一寒。
就在此时,毫无来由的,一道耀眼的霹雳就那么突兀的划破长空,一丝不差的向方羽的头上直直的劈了下来。
灵神在理智还没做出任何反应的早一刹那便让身体逸出了山顶,就在尾随身后的霹雳和另几道霹雳每每还差毫厘便要击个正着的瞬间,早已经失去正常形态的身体不停在山谷的半空中像魅影一样的翻腾、隐没,隐没、翻腾,最后终于在滚滚的雷声之中安然幻显在山顶的另一边。
“方羽!方羽!”
等不到漫天的尘烟消失,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明白过来的老萨满一等眼前刺目的光华连续闪耀过之后,便哭喊着要挣扎出去。
在方羽逸出的瞬间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的老蔫此刻手上又加了一把力,硬是扯住被自己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拼命带离原地的老萨满。他不是不关心方羽,而是知道,如果连方羽自己都应付不了的话,加上自己和身边的萨满也是白搭,更何况他现在依然能感应到方羽安然无恙。
“老爹,我没事。你们也都没事吧?”尘雾中,清晰的传来方羽略显疲惫的声音,让还想继续挣扎的老萨满放下心来。直到这时,他才想起来刚才可能是雷劫。
滚滚的雷声和耀眼的霹雳随漫天飞扬的尘土一起在空中慢慢消失,空气中此刻流淌着一股夹杂了皮毛烧焦了味道的烤肉味,紧紧握住方羽的胳膊,老萨满含泪的眼睛扫描仪一般的扫过方羽的全身,最后落在脸色正在从苍白恢复红润的方羽脸上,这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老爹,我没事。谢谢!”方羽有些感动的笑着说道。
看了看被雷轰塌了一脚的山崖和山谷里被轰出的几个七八丈深的大坑,方羽自己都在暗暗惊心。轻吐了口浊气后,他扭头对站在身侧含笑望着自己的老蔫笑了笑说道:“这雷看来也是想帮忙啊,下面不但不用再想办法消毒,而且连坑土都准备好了,等回头直接推进去就是。”
同样看着大坑感觉后怕的老萨满满怀感激的刚要说话,方羽抢先了:“老爹,咱们是朋友,一切尽在不言中,多余的话就不要说了。”
重重的点了点头,老萨满不再多说,只是又一次伸手抓住方羽的胳膊,紧紧的握了一把。
这时,老萨满才发觉一直压在心头那种沉甸甸的压抑完全消失了。
“方羽,王宗主怎么去了那么久?”在被连串剧烈的声、光和长久的紧张等待折磨的实在等不住了的帖木尔带人接回来后,在自己相对安静的临时蒙古包里,老萨满给方羽边添奶茶边问道。此时的蒙古包里,只有他,方羽和还在昏睡着的格木尔,不见老蔫的踪影。
“他是去草甸子了吧?回来的路上他不是忽然要你暂时不要让族人回那里吗?
我想他是去收拾一些布置了,应该就回来了。哈,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
方羽站起来看着刚进屋的老蔫笑了。
“现在外面可真热闹,所有的人载歌载舞的好像在开篝火晚会,看得人心里热乎乎的。”坐下后端起奶茶的老蔫笑眯眯的说道。
“是啊,知道眼前的危机都过去了,就连随后可能的大雪都会因为忽然起雷的原因小很多,变得可以接受,他们怎能不开心呢?特别是当他们知道这一切是大神再次显灵而改变的。”说道这里,老萨满嘴角不知不觉间略过一抹苦笑。依着他的性格,实在不愿意把方羽硬要他说的这些假话,说给自己的族人听。尽管这样说的结果,使他这个大萨满的威望和众人对大神的信仰到了一个从没达到的程度。
方羽听了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并没有再作解释。
“对了,方羽,怎么你会毫无预兆的遭雷劫?按道理你应该很轻易就知道大约日子的呀,怎么前面一直没听你说过?”老蔫忽然插话问道。
“以前我一直以为我不会遭雷劫,现在我知道了。”不明不白的,方羽说了半句话。
“你知道了什么?”将要再次应劫的老蔫打点起了全部的精神。老萨满也认真的看着方羽,他知道这些东西平时很少机会能听到。
“其实上次看到你应雷劫以后,我就在想我为什么没被雷劫光顾过,按常理修为到了一定的程度,大多人都会被光顾的。今天以前我大致的推论是这和修炼的法门有关,雷劫并没有以前那些书上说得那么神秘,最大的可能就是因为修行人身上集聚的某一两种偏阴或者偏阳的能量过强,在特异状态下这些能量全力爆发的时候,瞬间引起局部区域的阴阳严重失调,造成雷击。
今天我大体上还是这么认为,只不过看来还要再加上一条,那就是要心安。
换句话说,就是要自己的精神状态保持住真正的平和和平衡。不然也很容易遭雷击,原本,修炼到可以遭雷劫的时候,大约正是修性为主的阶段了,天人合一,道法自然。在这阶段的很多东西,只能靠修行的人自己去体悟,雷劫也是如此。
“说着,方羽轻叹了口气又说道:”我今天就是因为听到音杀一下毁掉了那么多生命,心里顿时有些不安,所以才让雷给打了。当然也可能是那个存在的报复。
“
听到这里,心有所获的老蔫皱起了眉头,而老萨满却忽然想起一直没来得及问出的疑问:“说到那个大……那个存在,我一直想问,为什么当时我会在格木尔身上感到好像有两个大神的存在?”
方羽闻声便把自己和那脉动沟通中自己所看到、所想到的一切都详细的说了出来。
最后他摇头轻叹着说道:“那脉动照我的理解,可能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存在了。原本只是作为一个纯粹生命性的庞大能量而存在,历经了千百万年的时光,都没有发生什么太大的变化。可是自从和人接触后,也不过千百年的时间,它便由纯能量形态,开始慢慢成了有了自己情绪的能量体。
而我们在圣山上接触到的那个存在,应该就是这千百年来,人们各种欲望和意识依附在它能量之上的组合体。可能是因为人们的欲望和意识这些年都太多太厉害了,这个寄生体有了自己的意识,并且开始和宿主,也就是那脉动开始争夺能量。
至于格木尔大哥身上同时感应到的两个大神,恐怕就是他们争夺的一个个例。
其实在我看来,这争夺里也可能带来了今天咱们侥幸躲过这些灾难。“说道这里,方羽心里一软,忍住后面要说的话,打住不说了。在他看来,不管有几个存在,不管眼下这么多事是不是因为它们的存在而发生的,都和它们没有太大的关系。
而最根本原因,还是人们自己的行为直接或间接造成的。
呆呆的听完方羽所说的一切,老萨满脑子里乱成一团。原来自己一直所拜的大神都是自己造出来的?他怎么都没法接受自己脑海里忽然冒出的这个想法。心乱间,他茫然的低声问道:“方羽,你告诉我这世界到底有没有大神?”
方羽苦笑:“老爹,说句老实话,现在我也不知道。不过在我家乡有句老话,是这么说的,信神如神在,不信如土块。跟着自己的真心走,应该是不会错的。
不过人的事情,还是人来办总是比较牢靠些,我觉的。”
蒙古包里忽然安静了下来,老萨满,老蔫,包括方羽,都在默默想自己的心事。
“克日朗!克日朗!”就在这时,一直昏睡着的格木尔忽然叫喊了起来。
“格木尔你醒了?克日朗没事,你也没事了。”闻声迅速抢过来的方羽连声说道。却没想到格木尔只是在说梦话,闻声好像安心了一般,又转身睡过去了。
“按照我师父的说法,新领神的萨满要睡足整整一天一夜才会自然醒转,他今晚应该不会醒来的。”看到方羽有些没意思的样子,也抢了过来的老萨满笑着解释道。或许是因为心事想通了,他现在的心里觉得很轻松。
“老爹,我也有个问题一直想问,一直没好意思问,不过想想明天一早就要离开,再不问恐怕就没机会了。老爹,格木尔大叔身上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
我发现他对帖木尔大哥一家很紧张,同时,他前面杀狼时的样子和刚在圣山上的表现很奇怪,我觉得有点问题,老爹能说说吗?”方羽坐下后,忽然开口问道。
“怎么?方羽你明天一早就要走?”老萨满听了一惊,呼的站起来问道。
“是啊,我已经打搅老爹太长时间了,不能再厚颜待下去了,再说我也很想尽快去看看大河的状况,所以决定明天一早就动身。”方羽含笑解释道。
“你,你,呀,我都快被你气死了方羽!干脆明天我和你一起走吧。”老萨满连着两个你之后,实在想不出再留方羽的理由。他自己也准备着明天等族人大体安置好以后,就带人去大河边帮忙的。
有些沮丧的坐下后,他一伸手,拍着方羽的膝盖,充满感情的说道:“老爹是舍不得你走啊,可是又知道不该再勉强你,心里真是矛盾的……”
“老爹,何必对聚散这么执着呢?心意我都明白的,多余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我明白的。”微笑着的方羽也伸手轻拍着他放在自己膝盖上手说道。
“格木尔和帖木尔原本不是我们草甸子二十三个部族里的人,他们是我在二十年前的一个冬天,从遥远的北方草原上带回来的野孩子。缩回手,知道和方羽确实没必要说太多废话的老萨满便直接开始说格木尔的往事。他明白方羽是真的比较关心。
“野孩子?”方羽有些不太明白。
“是啊,野孩子,其实严格来说,他们当时就是小马贼。”看了看微笑着不再多话的方羽,老萨满便继续说道:“当时记得我是去那边办点事情,办完后回来的路上,借宿在别人的家里,夜里他们俩正好来偷牲口,被那家人逮住了。本来按照我们草原的规矩,被逮到的马贼会很惨,不过我看他们两个年纪还小,当时才不过十一二岁,样子实在可怜,便替他们求情。
后来在训他们的时候,才知道他们是孤儿,父母很早就死了,那边草原的境况又不好,没人肯收留他们,所以两个人就结伴在草原上流浪,过着颠簸流离的日子。这次是因为到了冬天,实在找不到活路才想着偷牲口。我看他们在说的间中,尽管很怕,可都很有意思的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特别是稍大点的格木尔,鲁直的实在叫人觉得可爱,便把他们都带了回来。
当时我老婆还在,家里的儿子也很喜欢多了两个年纪差不多的玩伴,而甸子里的众人一个不知道他们的过往,二来是因为是我带来的,对他们都很照顾。而他们也确实很争气,很听话。而且难得的是,尽管两人随着慢慢长大,个性和喜好都越来越不同,格木尔鲁直,不喜欢去读书,就喜欢和牛羊混在一起,不到十八岁就成了甸子里放牧的一把好手。而帖木尔在喜欢放牧的同时,也很喜欢读书,不过喜欢读的大多是闲书。但是俩人却一直和亲兄弟一样,关系非常的好。好的有时候连他们向来敬重的阔特尔都不免有些嫉妒。
就这样,过了十年后,他们都长大,就在我以为可以歇口气的时候,麻烦却来了。先是俩人都同时喜欢上了自小玩大的乌兰,而乌兰当时也胡涂,一直在中间摇摆不定。就这样,竞争中兄弟俩心里就有了点心病。
后来,相对聪明的帖木尔不知道从那里知道养山羊收羊绒可以换大钱的消息,开始和城里人拉上关系在草甸子先养起了山羊。当时因为刚刚开始,我和大家一样,都是抱着放任和看笑的态度,并没有落力去拦,因为我觉得小鹰要成长,是不能有太多约束的。
但当时,格木尔却反对的很厉害,厉害到数次在我面前他俩都开始很厉害的争吵。他们俩兄弟一般的关系在那段时间慢慢变了,变得到了回来吃饭的时候,都像路人一样,不大理睬对方。而我当时因为老婆刚去世不久,再加上事比较多,所以当时也以为主要是为了乌兰,格木尔在借机发泄,所以只是狠狠的说过他们几次,而且私下里责备格木尔的次数比较多,没想到后来证明他当时说的,都是对的。当初,我就错了。“说着说着,老萨满的眼中开始有泪光在闪动,定定的看着昏睡中的格木尔,半晌都没再说话。
方羽只是静静的听着,等着,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
“就这样,在我的高压下,格木尔的话少了,有时候一天都不说一句话。人不但迅速憔悴了,而且连本来喜欢他稍微多点的乌兰都不再去找。只是每天默默的放牧,吃饭,睡觉。可以说整个人都变了。
而帖木尔却因为买羊绒,真的挣到了很多钱,在草甸子里成了大家眼里的能人。有不少人都开始跟着他开始养山羊。紧接着,那段时间乌兰家里出了点事情,全都是他出钱出力给解决的,所以在第二年秋天,他便和乌兰顺理成章的结了婚。
那时的格木尔在众人眼里都快成了透明人。一直闷葫芦似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他那天却很突然的出现在大家都以为他不会来参加的婚宴上,就像任何一个为弟弟成家而高兴的兄长一样,出乎所有人预料,他很平静的参加完了婚礼,第二天一早却独自悄悄离开了草甸子。
当时帖木尔和我们一样,也都很着急的四处找,可他一直都没任何消息,后来我觉得他也已经长大了,而且成了一个少见的好牧人,只要大草原还在,他走到那里,都不会有生存的问题。既然他选择了离开,当然有他的道理。所以就拦住了还要继续找的帖木尔。
就这样,他一直失踪了将近大半年,在大家都已经觉得以后可能都再也见不到的他的时候,在草原开始返青的一个夜里,他却忽然出现了。出现在帖木尔家近千只山羊的血泊里。
“近千只羊的血泊里?”方羽被这话给听愣了,不由的重复着问道。
“嗯,近千只羊的血泊里。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也不过半夜的功夫,不知道他是怎么瞒过帖木尔一家人和他们家的牧羊犬的,他竟然在帖木尔巡视过羊群睡下到惊醒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里,一个人独自把他圈里的近千只山羊全部杀掉了。而且杀的很残忍,很多羊都被分尸了。”沉重的点了点头,似乎又回到了当年现场的老萨满打了个寒战说道。
“那怎么可能?先不说一个普通人不可能独自在不惊动人和狗的情况下,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掉那么多只羊,就算能杀掉,难道那些羊都是死的?它们不会跑吗?”还没等方羽说话,原本在一边独自沉思的老蔫这会也被听到的事搅起了兴趣,插嘴问道。
“当气急败坏的帖木尔来找我时,我也根本不相信,可到了那里一看,却不得不信了。空气中的血腥味浓的叫人透不过气来,整个羊圈里到处是血和羊的尸体,地上的血多到除了黑红色都看不到半点别的颜色,而就在这样的地方,全身都被血浸透了的格木尔手里紧握着还捅在一只羊肚子里的长刀,就那么仰天躺着。
没拿刀的手上还有脚上,还缠着一些羊的内脏和肠子。
当时我还以为是帖木尔在急怒之下杀了他,可问过帖木尔之后,才知道从他出来发现这种情况和格木尔时,他就是这个样子在昏睡。因为看到是格木尔,再加上当时的情况实在太过诡异,所以本来非常愤怒,愤怒到想杀人的他才直接来找我。“
“我想他这次的情况恐怕和前面杀狼的时候状态一样。”听到这里,方羽忽然插了一句。
不约而同的思索着点了点头,老萨满和边上的老蔫都觉得非常有可能。舔了舔有点干涩的唇后,老萨满接着又说道:“当时我一看,心里也乱了,费了很大劲弄醒格木尔后,他连推脱都没有,直接就承认了。而且还说这是在自己这大半年的时间,跑去不少也在牧场里养山羊的地方了解情况,在发现最后的结果和自己原本想的一样的时候,就打好了的主意。没有同谋,全是他一个人杀的。可是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他却昏昏沉沉的说不明白。
后来气急败坏的帖木尔不听我的劝阻,硬是报了警,最后追查和现场的证据也证明这全是格木尔一人杀的。最后的结果是格木尔被警察抓走了,被判了十年刑,我也一怒之下,借着这件事情,给族里那些为了养山羊而已经祸及了草原的族人面前摆了两条路走,一是离开去别的地方养山羊,二是留下,但不许再养。
后面的事都给你说过了,当时一部分人选择了留下,一部分人跟着铁了心的帖木尔走了。可是离开了这里,那里又会收留他们?过了几年还不是全部回来了。
只有帖木尔尽管回来了,但我还是很难原谅他,所以他们住的比较远。再后来,格木尔因为表现良好,被减刑四年提前放出来了,可他有骨气,不愿意再回来,所以我只能叫儿子帮他在石子岩那里找了个落脚的地方。这孩子,是我耽搁了他啊,唉,这么多年来,我心里一直觉得,最放不下的就是他,现在大神总算又把他还给我了。“ 说道这里,老萨满仰天长叹着打住了,两滴清泪在不知不觉间从他皱纹累累的面颊上悄悄的滑落。
听到这里,方羽算是完全明白了格木尔对帖木尔一家为什么那么紧张,或许在拼命救克日朗的时候,他就是在还债。除了还兄弟之间的债外,也有还深埋在心底的,那份对乌兰的情债。
“好男儿!”傍边的老蔫看着依旧昏睡着的格木尔,就像是怕惊醒了一般,低声赞道。
“对了,老爹,克日朗怎么样了?”方羽把眼光从昏睡着的格木尔身上收回来后,忽然又问到。
“克日朗倒是没什么事,可惜了他家的花头,为了救自己的主人,被狼咬的重伤,可能拖不过今夜。一条难得的好狗啊,可惜了。对了,那狗也是格木尔出狱后,托我送给克日朗的。记得那时还是个小崽子,可现在……”他唏嘘着说不下去了。
“老萨满能不能带我去看看那条狗?”盘坐着的老蔫忽然站起来问道。方羽发现他那一直微眯着的老眼里此刻有种动人的光芒在闪动。
“是啊老爹,正好明天我正好要告辞了,顺便过去告别一声。”方羽也顺势站起来说道。此刻他心里也微微有些冲动,就不信自己和老蔫把花头救不回来,只要它还有口气!
老萨满此刻也二话不说的站起来转身就走。他忽然明白了方羽和老蔫心里想的。他不想去细究到底是为了什么,反正这会也很想很想以后还能看到花头矫健的身影。
一进乌兰的蒙古包,就看到乌兰和克日朗正跪坐在毡毯上,对着面前奄奄一息的花头在垂泪。克日朗的两只小眼睛已经哭的都肿了,乌兰的眼睛也红红的。
帖木尔不在,而伤心的俩人也没发现方羽他们进来。倒是无力的躺在那里的花头,昏沉中听到动静,便努力着发出两声几不可闻的叫声,想警告或是提醒主人。它已经再没有多余的力气干点别的了。
“老爹,方羽,”这才注意到方羽他们的乌兰赶紧抹着眼泪站起身来,而克日朗还是紧盯着花头,连头都不抬。
“乌兰大嫂,你坐,什么都不用管我,我们来看看能不能救花头。”方羽拦住就要忙着准备的乌兰说道。
“方大哥,你能救花头?”耳朵里只听进去了救花头三个字的克日朗一下子跳起来扑了过来。
“克日朗先别说话,让这位爷爷看看花头再说。”方羽赶紧扶住扁嘴就要哭诉的克日朗,把他带在一旁。
此时,老蔫已经蹲在那里开始仔细的观察起躺在那里花头来。
“方小哥,这里方便么?”在克日朗和乌兰他们屏住呼吸,等待希望的时刻,头也不回的老蔫忽然问道。
方羽闻声稍微一愣,转念便明白了老蔫的意思:“克日朗,想不想你的花头好起来?”已经被这消息喜翻了心的克日朗只是肯定的用力点着头,瞬间再次盈瞒了眼眶的泪水和紧紧抓着母亲胳膊的双手让他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话,那你和妈妈出去在外面等,一小会就可以了。方大哥保证你的花头在一个星期内就会好起来。好不好?”
超出了方羽的预料,根本不用别人再劝,转眼的功夫,克日朗已经拉着母亲出了蒙古包。
方羽想笑,却看到身边的老萨满正向自己投来探询的目光。方羽微笑着摇了摇头,告诉他不用也避开。
血一样的光华瞬间便罩住了花头受伤的身体,随着同时在蒙古包里低低响起的怪异声浪,老蔫赤红如血的双手缓缓抹过花头身上那些可怕的伤口。随着双掌的抹动,一股淡淡的焦味慢慢在蒙古包里弥漫开来,随着焦味的弥漫,那些伤口在另两双眼光的注视下,以常人不能理解的速度收缩着,最后在声浪消失的瞬间,变成比原来伤口一半还小的血疤。
这时,一直静静旁观的方羽也伸出手,瞬间闪耀过赤、白、黄、黑、青五色光芒的手掌分五次抚过花头不停颤抖着的身体。
“五行五色气!”识货的老蔫轻叹到。
已经从呼吸明显开始有力了的花头收回手站起身的方羽只是淡淡的笑了笑,没有说话。
这时,他们听到门口传来克日朗焦急的叫声:“爸爸,你现在不能进去,方大哥他们正在救花头呢。”
“帖木尔你们进来吧,花头已经没事了。”老萨满看花头得救了,也很开心的说道。
“方羽,你最后临走时悄悄问帖木尔什么了?怎么我看他的脸色变了?”临睡前,老萨满好像漫不经心的忽然问道。
“我问他,为了钱,毁掉自己的家园和兄弟,值得吗?”方羽愣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
“他怎么说?”老萨满睁大了眼睛。
“他说,是想草甸子发展,不全是为了钱。他还问我,治病的药不是也有三分毒性的么?”方羽若有所思的笑了笑说道。
“公平说,他说的也不算错。做任何事情不都是要付出代价的吗?只不过他们俩兄弟付出的多了些而已。”正要躺倒的老蔫说出了他入睡前的最后一句话。
“没想到还是决堤了!”方羽的脸色在飞雪中顿时变得要多坏有多坏。
“很多事就是这样,赶紧进城看看能帮上什么忙不,相信在这种时候,作一个医生是咱们最好的选择。”脸色也瞬间大坏的老蔫叹道。
自大清早起来,和因为有太多事务要处理而暂时无法立即起身的老萨满他们惜别后,心悬着大河的方羽和老蔫紧赶慢赶,还是在离城几里的地方听到了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突如其来有若牛吼的巨大声音无情的宣告着大河决堤的信息,而紧接着从地面上不断传来的细微震动,天边那一股股此时此地看上去淡淡地烟尘,都在不断的重复、印证着这个噩耗。
好像为了回应似得,天上的雪花也落得急促了起来,随着越来越冷的风,漫卷在阴沉沉的天际,使整个天地更加的冰冷了。
一进入乱成一片的市区,方羽这才发觉情势好像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严重,陷入仓惶的市区里,尽管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种莫名紧张的气氛,大街上的人和车更是急匆匆的来回跑个不停,但街道上并没有决堤的河水。
看到这些方羽不由的松了口气。但心神随即又被呼啸而过的救护车的警报给拉紧,一定神,就注意到几乎所有的人和车俩都在往一个方向急奔,当然也看到不少的小车和人也从那边仓惶的逃离。
“好像在那边,方羽咱们也跟过去看看?”老蔫也注意到了那个方向。
发生决口的河堤位于市区边缘,是属于郊区城乡结合部的一个小镇,镇中心离河堤有七公里远,距决口最近的是离河堤三公里的大河村。就在洪水刚淹没大河村的时候,方羽和老蔫便尾随着救援的车队赶到了镇上,随即俩人又出现在最靠近洪水的一座小山顶。
已经空无一人河堤上,数百米宽的决口处,夹杂着大量冰块的河水争先恐后的狂泻而出,只不过短短数息的时间,原本还算清澈的河水便成了浑浊的汪洋。
导引巨大的水流浩荡前行的是水头前一股股的不断出现的浮尘,震耳的水吼中,不时传来冰块破碎和建筑物的倒塌声。
大地在洪水的冲击下颤抖。洪水在冲过村庄和相对宽敞的原野之后,速度慢了下来。尽管还是不可阻挡的前行着,但这缓慢了的速度对那些仓惶逃生的人来说,无疑是天大的机会。
跑!用生平所能达到速度的极限,所有在听到决堤的那声巨响后反应过来的人什么都不要了,脑海里只有这一个念头,跑,拼命的跑。
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从冲开的堤口奔涌而出的河水,看着河水前面拼命飞奔逃生的人和那些家禽家畜,方羽的心里首次闪过一股强烈的无力感和悲哀,他发现此时此地,面对着属于天地自然间灾难性的场面,他根本什么忙都帮不上。
倒是随后赶来的救援车队和军人,就在滚滚而来的洪水前面,把许多和洪水比赛的人救上了车。但是那些纷纷哀鸣着也在拼命挣命的动物们,却没有那么幸运,只能依旧靠着自己的体力和运气,为自己的生存而努力。
洪水的前锋距离最后一辆还在继续救人的车不足十米了。
尽管距离很遥远,但方羽和老蔫根本不受这点距离影响的眼睛,还是入微的注意到了正在拼命把一老一少两个人往车上送的那两个战士年轻的脸上露出的惶急和恐惧,冷汗已经布满了他们黑红的面颊,双腿也在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力竭的原因在颤抖,但他们手上的工作却并没有停止,依旧努力着想把那看上去已经昏厥了一老一少弄上车去。
本来在车上已经有不少人的情况下,只要上面有人稍微帮帮忙,那最后的一老一少就可以很轻松的被救上去,可此时,刚刚早一步上了车的人却被近在眼前的水弄的骚乱和慌张了起来,都只管在那里疯了一样的狂喊着开车,赶紧开车,却没有一个人去伸手帮一把。
两个年轻战士的求助的声音在众人疯狂的喊叫里被湮没了,身后的水现在距离不足五米,可他们此刻已经力竭的双臂实在无力把手上的俩人送进卡车的车厢里,就在沮丧的准备放弃的空里,腾的手上一轻,随即在迷惑还没闪过心头的空里。自己的身体也被一股大力轻轻的送上了车。
在车窜出去的尘烟和洪水短短的几米空间里,两个回头张望的年轻人看到两道淡淡的影子一闪而逝,再看只见风雪满眼,那里有什么人影?
“方小哥,你这是?”老蔫默默的跟着方羽在越来越大的风雪里走了几步,还是忍不住开口问了。
“宗主,你不是说咱们可以做医生帮帮忙吗?现在就是去取得这个认可。”
方羽淡淡的笑道,脸上已经看不到几个小时前的那种沉重。
“去取得这个资格?”老蔫紧了两步,站住后转过身问道。
“对,去找人承认这个资格。因为我没有医生的牌照,宗主也没有吧?”方羽也停住脚。
“这样混乱的时节去弄这些?”老蔫听了觉得哭笑不得。他不太明白方羽为什么对这一点这么认真。
“嗯,这样会方便许多。”方羽也不再多做解释,抬脚继续前进。
“小何,外面有个叫方羽的人说要找总指挥,我跟他说总指挥受伤住院了不在,他就说要找你。”
“方羽?已经快麻木了的脑袋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愣了好一会,何小倩这才想起在石子岩见过这个人。看了看桌上杂乱的图纸和临时指挥部里望着自己的那几双眼睛,她刚想说不见,却在话语要出口时改变了:”请他进来。“随即又在等待的空里,给默然望着自己的其他人解释道:”是总指挥家那边来的人,可能是来支援抢险的。“
“方羽,怎么样?”何小倩一看方羽的手松开了,便急急问道。
方羽站起身,从切脉时就一直皱着的眉头展开了,先对着一直用充满了敌意和嘲弄的目光看着自己的那个医生淡淡一笑,这才转头对她说道:“伤到脑神经了,现在脑子里有出血,压迫着神经,很危险,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而且他现在的身体也很糟糕,就算这次不在河边摔倒,事后也会大病一场。他最近体力透支太厉害了。”
“那还能救吗?”心里顿时一沉的何小倩还是不死心,咬了咬牙继续问道。
“尽管危险,但还不至于不能救。我想医院也已经有治疗方案了吧?”方羽沉吟了一下,说道。
“我们医院已经去请区里最有名的脑外科专家了,他们傍晚就能到。对了,方先生,还没请教你在那所医院高就?”那位大夫含糊的绕了个圈,忽然问起方羽的根底来。
“我没在那所医院上班,也不是大夫。”已经明了他意思的方羽很干脆的直接告诉了他自己的底细。而后再没理他,转身对何小倩和老蔫说道:“何小姐,王老,咱们先走吧,等晚上老爹他们来了再一起过来,听听请来的专家怎么说。”
“病人脑部大量出血,淤血已经压迫住了运动神经和语言神经,持续不断的高烧正说明伤处还在继续缓慢的出血,要是不尽快做手术的话,病人随时都会有生命危险。但是因为他现在的身体本身就极度虚弱,再加上出血的地方正位于脑神经密集的危险区域,坦白说,手术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作为一个医生,我认为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都会尽力去挽救我的患者。所以我在下了病危通知之后,还是要求医院安排和你们这些家属见一面,把所有的情况都坦白告诉你们,由你们来选择这手术到底要不要做。”一气介绍完所有情况后,这位被请来的年轻脑外科专家便站起出了门。
“方羽,你怎么说?”医生一出门,一直没说话的老萨满便开口了。这时,到他带领着草甸子的救援队入城不过一个小时。
“也许,不需要做手术也可以治好阔特尔大哥,不过这么做我觉得对医院来说不好交代。”方羽在众人期待的眼光中,有些为难的说道。
“都这时候了,还管什么医院为难不为难干吗?这事交给我去办,好歹阔特尔他还是我这个大萨满的儿子,我想不会有问题的。”说完,老萨满已经一阵风似的出门去了。
“方羽你不用担心,尽管老爹不喜欢来市区,可他在这边也很有名望,这方圆几百里,没听过他的人不多,听过的人也都知道,他还是个神医,应该不会有问题。”看到方羽有点担心,陪着老爹一起过来的帖木尔便解释到。
“格木尔大叔没来么?”听完后,方羽忽然问道。
“他还要在草甸子学习,暂时那都不能去,所以没来。”帖木尔答到。
这时,老萨满和院长,年轻的脑外科专家以及一大堆大夫护士拥了进来。
“你就是方羽?萨满教最年轻的长老?“ 还没等方羽明白呢,那年轻的脑外科博士便径自走到方羽面前,有些好奇又有些恼怒的盯着他问道。
“我是方羽,不过……”方羽一愣,话还没说完便给傍边的老萨满急急的打断了:“不过什么呀,方长老,医院和这位专家已经答应由你给阔特尔治疗了,不过他们要求旁观。您就别在推辞了,求你看在大神的面上帮帮忙吧。”说着,一个深深的萨满大礼便拜了下去。
方羽这时已经明白了,一时间哭笑不得,只好在众人带点好奇又着点畏惧,还带着点惋惜的眼光中挤出一缕苦笑,伸手拉住老萨满。
从包里取出老萨满送给自己的那盒针,方羽摩挲着抽出来的那支尺半长针,心里不由的暗暗好笑,老萨满给自己送针是希望自己能拿来救人,可谁能想到这针第一次面世,就是要拿来救他儿子?
“尺半双龙针?斯库老爹,这个方羽真是你们萨满的长老吗?他怎么可能会用我们汉族的针灸?”隔着一层玻璃的观察室内,识货的脑外科专家惊讶的问着老萨满。
“你听谁说的萨满不能是汉人?谁又规定萨满不能会针灸?”翻了翻白眼,老萨满似乎有些不悦的反问到。其实此刻他心里也紧张的厉害,毕竟,躺在那里的是他唯一的儿子。刚才在和医院他们交涉的时候,他也见到了儿子的脑CT片子,知道儿子是真的随时就会有性命之忧,只是凭着对方羽的绝对信心,他才咬牙硬借着自己宗教信仰和病人父亲的的借口,逼承担不起在这敏感时刻不救阔特尔这样人的医院,答应了自己的要求。这会听到年轻的脑外科专家的语气里对萨满似乎隐隐的有点蔑视,所以想都没多想便给他顶了回去。
散发着淡淡银光的长针慢慢的没入宛若昏睡着的阔特尔头顶,观察室里,不知不觉间已经出了一头冷汗的老萨满尽管看出来方羽在这缓慢的插入中已经变换了至少九种手法,每一种手法都能保证受针者不会感到疼痛,但他还是觉得那针似乎是扎在自己的头顶上,一抽一抽的疼的要命。
“不要担心,他的识神已经完全在方羽安魂定的控制之下,不会有问题的,你看,淤血不是已经开始出来了吗?”就在这时,耳边低低的响起了老蔫的声音。
闻声心里一定,老萨满在瞬间感应到方羽能量波动的同时,用足目力的双眼便看到露在阔特尔头顶上那两寸有余的针身隐隐有些发红,似乎有股若有若无的淡红色烟雾不断的随着针从儿子的脑袋里飘出。
不由自主的瞪大了眼睛,他此时有点恨自己修为的不够,不能完全清晰的看明白儿子获救的过程。这时,站在傍边的老蔫好像听到了他的心声,手轻轻的抚上他的后背,一股温良的气劲顿时电一般的涌了过来,原本有些模糊的双眼前顿时一亮,另一个完全和刚才不同的场面便出现在他面前。
双目微闭,一脸肃穆的捻动着长针的方羽再不是刚刚那种不动声色的模样,一层淡淡的白色明光笼罩着他的身躯,原本隐隐有些发红的长针此时看上去却有些透明,那些发红的只不过是顺着长针从儿子脑袋里不停冒出的淡淡血雾。
此时儿子的脑袋也不像平时的样子,就像幻影一般的皮肉后,老萨满清楚的看到透明的长针针头深深的插入一团黑红色的污血里。随着淡红色的血雾不断的随着银针外逸,那团污血在迅速的萎缩、变小,消失。
在污血团消失以后,那根看似静止的长针却开始急促的震动了起来,震动的频率和角度是那么的快速而又细微,饶是老萨满此刻有老蔫助力,都不能完全看清楚针尖的动向。直到这时,他才注意到儿子的脑子里面,还有层看不大清楚的东西存在着。
一切的异像在老蔫忽然悄无声息的拿开手而消失,恢复正常的眼前正出现方羽收针后擦汗的身影。彷佛注意到了他的眼神,擦完汗的方羽抬头向他望来,眼神中有开心的光芒闪动。
老萨满狂跳着的心顿时被一种重新拥有了世界的狂喜充满着,久久不能平息。
七天后,得知大河的决堤口将在三天后被封住的消息时,方羽便有了立即离开这里的决定。
这些天来,在没日没夜的帮着灾民们治伤看病的过程中,目睹着受灾后的人们千奇百怪的表现和想法、做法,方羽觉得自己也成熟了不少,不再是以往那个单纯到见不得任何丑恶事物的少年。但好静的天性却并没有改变,所以他决定了离开。
“方小哥,决定要走了么?”一看到方羽若有所思的进来,刚送完一个病人的老蔫便有所觉的问道。
“看来宗主也有去意了。”方羽笑着点了点头。
“是该走了,自从发觉咱们看病又快又不怎么受苦之后,病人都喜欢往这里跑,现在就连感冒也跑来这里看,再不走我都要生气了。”苦笑着,一向好脾气的老蔫也有些不满的牢骚到。
自从方羽治完阔特尔,一心要为灾民作些事情的方羽和老蔫便在老萨满和抗凌指挥部的帮助下,和那个因为被引发了好奇而特意推迟归期的年轻脑外科专家一起,开始了他们光明正大的医者生涯。
开始一切还好,赶来求诊和送来的都是情况比较严重的灾民,可在两天之后,发现了他们看病快而有效,并且治好了几个重病以后,求医的灾民堆里便出现了许多衣冠楚楚的伟岸身影。不过还好,在方羽的坚持下,这些有求于人的贵人们还知道排队。而本着医者父母心的方羽和老蔫也都不为己甚,一视同仁的给予了治疗。
四天后,不得不归的脑外科专家依依不舍的和已经成了朋友的方羽告辞走了。
灾民里需要特别救治的人也相对少了,不过方羽和老蔫却并没能闲下来。重病没了,那些有小灾小病的人却又占据了他们大部分的时间。
也难怪老蔫发牢骚,他和出身医者之家的方羽不同,只要不是遇到很危险的重病,都可以用中医来解决。他医学方面的知识完全来自修行中对自身体悟的积累和巫门中涉及到的一些很深的东西,看重病顺手但对这些小病,只能动用自身的能量来解决,这样一来,看病的人舒服了,可他就辛苦了。他倒不是怕辛苦,而是在心里,为自己性命交了数十年的玄功而觉得可惜。堂堂一个黑巫门的宗主,用自己已经修为到通微之境的玄功来做这些事情,想想心里就不舒服。所以从第六天一开始,他便在期待着方羽离开的决定,现在一听方羽有了去意,立马就准备动身。
“临走之前,咱们再沿着洪水去看看吧,这些天窝在这里忙着治病,都没好好出去看看。”动身的前夕,方羽看了看这间自己和老蔫住了七天,接待了无数病人的房间,说道。
“好啊,就这么决定了。哦,对了,方小哥,咱们不去和老萨满还有何小倩他们告别一声吗?这些天可麻烦了他们不少,特别是那个何小倩,天天来给我们送饭,就这么走恐怕不好。”都走到门口了,老蔫忽然停住说道。
“老萨满现在可能正带着他的族人忙着救灾呢,要是现在过去告诉他我们要走,估计不再留几天绝对脱不了身,我看我们还是悄悄走好了,我给他在这留了份信。至于何小姐那边……”说到这里,方羽也觉得就这么走有点不妥。
先不说人家每天亲自来给自己俩人送饭,就连这间房子,都是她以指挥部的名义给安排的,如果就这么悄悄走了实在说不过去。想到这里,方羽说道“咱们现在就过去向她告辞好了,悄悄走实在不礼貌。”
“何副指挥去医院看总指挥了,她来了我一定转告。”点着头,指挥部里出来的年轻人不舍的上前和方羽老蔫俩人握别,现在的方羽和老蔫,在指挥部众人以及灾民中,有着很不一般的声望,很多人都认识或知道他们。
“方羽,方羽!“ 听到后面的呼喊和汽车声,方羽和老蔫一起回头,看到一辆吉普车远远的疾驰而来。
“ 方羽,王老先生,怎么就这么突然的决定要走了?“车刚停稳,身穿红羽绒服的何小倩便从拦路的车里钻了出来。
“何小姐,你怎么跑来这边了?不是说你去看阔特尔了吗?”方羽微笑着不答反问。
“是啊何小姐,我们刚去告别,指挥部里的人说你去看阔特尔了,他现在怎么样?”老蔫也问到。
“我就是回来后听到你们刚来过,所以赶来送行的。总指挥很好,已经能坐起来吃东西了,说话也流畅了许多,他还说等再好点了要专门赶来谢谢呢,谁知你们现在却说走就走。眼瞅着方羽,何小倩充满倦意的脸看上去有些黯然。
“现在这边已经没什么事了,大家又都很忙,是时候离开了。谢谢你啊何小姐,这些天真是麻烦你了。谢谢。”方羽微笑着伸手想要就此告别。他至今都不太喜欢告别场面上的那种气氛。
“既然来了,就让我送你们一程好了,其实过几天我也要回区里了,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见到,我会怀念这里的。”技巧的一转身,和方羽他们站成一排的何小倩并没伸手。
“呵呵,聚合离散是人生最常碰见的事,习惯也就好了。”慨叹着,老蔫首先开始举步。
微微一笑,方羽也不搭话。三个人一起慢慢的往灾区走去,这时,天空又开始慢慢的飘落下雪花。
从那天决口开始,这天气就变的古怪了。除了决口的那天下了一整天的鹅毛大雪外,每隔一两天就会再来场不大不小的中雪,好像冥冥中和谁有了约定似得,让整个灾区的气温一直保持在寒冷的零下20℃左右,使得受灾地区的洪水都结成了薄厚不均的冰层,这给救灾和灾民的安置带来了很大的困难。
“方羽,你小心点。”自从进入灾区后,话少了很多,脚下也开始小心翼翼了起来的何小倩一看到方羽和老蔫还像毫无所觉般前行的脚步,实在忍不住叫了出来。
“何小姐怎么?“ 方羽一愣,缓住脚步问道。
“没什么,我的意思是你们注意脚下的冰,尽管天气冷,但这冰结的并不结实,有些地方能走有些地方不能走。你们这么大意的走是很危险的。”何小倩很认真的说道。
闻声和含笑往自己看来的老蔫一笑,还没等方羽说话,老蔫先开口了:“何小姐,谢谢提醒,不过你忘了,他可是萨满里最年轻的长老啊,没事的。”方羽一听,只好在何小倩似信非信的眼光里苦笑着不语。
“方羽,你真的是萨满的长老?”半晌之后。何小倩有些迟疑的问道。
头大的摇摇头,方羽笑了笑说道:“不是”
“我开玩笑的,不过何小姐,跟着他走,你不用担心脚下,这绝对是真的。”
老蔫也含笑解释到。
“就是,从开始我就知道不是。嘻嘻“ 好像心里忽然放下了块石头一样,何小倩像孩子般的笑了起来。
“对了何小姐,这次受灾的具体情况怎么样?”方羽好像没注意到她的开心,望着面前的冰面,忽然问道。
那块冰面看上去不厚,走在上面,能清楚看到下面游动的水泡,但方羽知道,承担几个的人的重量却绰绰有余。他还知道,冰面下的水深足有两米多。
“有五千多人成为无家可归的灾民,好在到现在还没发现有因灾死亡的人。
洪水共淹没了七个村子和前面的那所小镇,直接损失初步估计有两亿。”一说起面前的灾情,何小倩的脸上没了笑容。
“没死一个人,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看来市里准备的很充分,不容易啊。”
听到这奇迹般的消息,再想想当初看到救援车队救人的速度和效率,老蔫由衷的赞叹到。他在颠簸流离的一生中见过太多悲剧上演,而这次的结果是其中难得一见的好。
“要不是总指挥在会上摔杯子和事前再三的努力准备,结果怎么会是这样?”
何小倩压低声音,涩涩的说道。
“哦?”方羽何老蔫同时奇怪了起来。
“算了,事情都过去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总之,要不是总指挥,这次的灾情绝对不会是只塌掉数千间房屋,死掉上万头牛羊这么简单。说到这里,我还真要代替这里所有的人们谢谢你方羽,你救回摔在河堤上的总指挥,就是救回了下一次可能被淹掉的每一个百姓。”说着,她忽然站住给愕然望向自己的方羽深深的鞠了个躬。
“原来是这样?”大体明白了的方羽发出一声苦笑:“看那只青蛙。”
面前的冰层内,一只小青蛙四条腿伸的直直的被冻在冰里,翠绿色的皮肤在冰块的掩映下,宛若琥珀一般的艳丽。
良久之后,方羽抬起头,无言的远眺前方,远方琉璃般的冰面上,一处坍塌了的院落内,有辆只剩下反光镜和车斗栏杆的车袒露在冰上,傍边还有一头牛被冻在冰里,只有露出的眼睛和头上高高仰起的犄角,好像在向天问着这是为什么。
天空中寂寥的雪不停的落着,一切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好像都被冻入了冰雪的冷漠世界,恍惚间,方羽的眼前好像再次出现了乌兰家那些牲口亮晶晶的眼睛,耳边也似乎最后一次回响起那一抹低柔苍凉到直至洪荒的风吟。
7.前字篇 无名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这句老话几乎所有的人都听过。但有些时候,这句老话还有些不为大多人所知道的另一层含意。就像四大名著里的《西游记》和另一本很有名的《封神演义》一样,在有些人眼里,它们书中的章节标题另有玄机。
人群的外围,方羽已经静静的留神观察中心处的老人好久了。到了现在,或许在大多数围观的人眼里,那位老者只是个比较有经验或者是比较厉害的算命瞎子,但在方羽的眼里,那位开始微微有些不自在,而现在已经开始从容了许多的老人,一直表演着的,可能就是只存在于隐约传说中盲人卜筮秘术――瞎流星。
这是完全独立于常见筮法之外的另一门源远流长的秘术,具体的起源已经无从考证,就算以方羽对这些神奇法门的了解和兴趣,也不过只是从易学大家张远之口中听过这个名称而已。此外除了知道这千百年来,就像在木匠里暗中一直有源自《鲁班经》的法门传承一样,在盲人卜者中,有这么一门丝毫不逊色于易学的神秘法门在暗暗传承。而且和大多三百六十行中的传承不同的是,这神秘的莁法只在盲者中单线传承。
所以就算以张远之在这方面的造诣,也只能简单的告诉方羽有这么一门叫瞎流星的秘术,在传说中使用者只能是盲者,而且不用任何的工具。
原本方羽上街只是为了给家里打电话报个平安的,并没有打算在街道上留连什么。尽管来到这赫赫有名的北方重镇已经有十天之久,但方羽却没有丝毫游览的兴趣,只是整天待在自己临时租住的小屋里静修,因为和宣真宗的约期马上就要到了。
此时距离他离开受灾的大河已有半个月,离开顺利在草原上应过雷劫的黑巫门宗主王老蔫,来到这距离宣真宗山门最近的城市也有了十天的时间。在这期间,他一直都没给家里打过电话,报过平安。因为在他心里,自从和老蔫分手,决定来这座城市的那一刻起,就有了很罕见的不安。他怕在这种不安的情绪下打电话,会被细心的父母和敏感的恋人发现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所以直到现在,在心神再次恢复到波澜不惊、无里无外的今天,才有了打电话的渴望。却没想到在开心的听过父母的唠叨叮嘱和杜若兰似嗔实喜的埋怨后,会在街头遇上这一幕。
眼前是这座城市中无数什字里的一个,微微有些料峭的春寒里,明媚的阳光下,这个什字也确实称得上车马如龙,热闹非凡。擦肩摩踵的人行道两旁,高楼林立,气势恢宏的商店和写字楼比比皆是。
正因为这样,所以围绕在那座超级市场门口空地上的那群人才吸引了方羽的注意。那群人的驻足和围观明显和这里看上去始终急匆匆的人流和冷漠不符。而且人群中不时爆发的惊叹声和碎语声也在很大程度上,勾起了他的好奇。因为他隐约听到了有人在说:“你算的真准。”
就这样,他从人群的外围空隙里看到了那个现在吸引了他全部注意的老人。
那是一个不好确定岁数的老人,一身老旧但洗的十分干净的旧式夹袄很顺眼的裹在了略显瘦削的身上,收拾的干干净净的双手此时很安静的按在盘坐着的膝盖上,微微有些苍白的脸上那双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在眼帘之下明显的凹着,花白的短发之下,瘦长的下巴上有一把同样花白的山羊胡,不过奇怪的是脸上却看不到有多少皱纹。
盘坐在石阶上的他身边并不见盲者手中常见的探路竹仗,依着他同样坐在石阶上的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小男孩,黑里透红的脸庞和身上摞了不少补丁的衣服以及滴溜溜四面好奇张望着的眼睛,都很明显的表明他来自农村。而不时的帮老人从面前算命者的人收钱的举动同时也让方羽明白他和老人的关系,从方羽多少有点研究的骨相上看,这一老一少应该是血亲,最有可能的关系,是爷孙。
老人不管是在算命时还是在等待孙子收钱时,一直都保持着那种神游物外的安静样子。方羽已经看好一会了,发现急着要算命的人越来越多,而老人收费的标准也在众人的争抢下越来越高,到了这时,每算一个收费五十的标准都没挡住踊跃的人群。在越发的认定老人掌握的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秘术瞎流星的同时,方羽也对老人的贪婪有了足够的认识。这让他心里多少有些失落。在他的想法里,能传承这般本领的人,不应该是这么贪钱的。
就在方羽徘徊在掉头走还是继续静观空里,一辆疾驰而来的摩托车在路边停住了,取下头盔的巡警显然是被这里围观的人群吸引来的。就见他下了车,整了整身上的警服后,便直冲人群而来。
“大家让让,大家让让。”相对客气的分开人群,那看上去比较年轻的巡警挤进了人群。
“爷爷,爷爷,有警察来了。”在瞬间安静了许多的人群中间,看到警察后顿时有些慌了起来的小孩子站起身推着老人的膝盖说到。这时,那巡警已经走到了老人面前。
“老人家,这城里不允许摆摊算命,搞这些封建迷信。你怎么还摆到这大街上了?”年轻的巡警一看是个年老的盲人,便刻意放缓了语气问到。他大出众人预料的语气和相对和善态度竟在人群中引来一阵窃窃私语:“呀,你瞧人家这警察当的,多好啊,要是所有的警察都这样那就好了……”
“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不知道这里不让算命,我这就走,这就走……”
嘴里连声念叨着,此时也少显慌乱的老人扶着孙子站了起来。
转身看了看依旧围观着的众人以及好几个因为没算上命而脸上露出失望的男女,那巡警的嘴角上泛起了一抹奇怪的笑容:“你们还不赶快散了围在这里干什么?一个算命的有什么好看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相信这些迷信的东西,真是,不觉得这么做是在丢咱们省城的脸么?”
还没等众人开口回答呢,已经站起来走了几步的老人却忽然停住说话了:
“年轻人,这里不让摆摊是我的错,可你说我这是迷信,却就是你的无知了。什么叫迷信?对自己不明白的东西就矢口否定那才是迷信。对算命你又知道多少?”
呆看着眼前似乎换了个样似的老人,那年轻的巡警脸腾的红了,有些手足无措的望了望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的众人,发现所有人的眼睛都似乎别有含意的望着自己,心里一慌。再回头看了看一脸凛然的老者,发现老人尽管被他吓坏了的孙子使劲拽着,可那削瘦的身子还是一动不动的钉在原地,微凹的眼睛也似乎正看着自己,等待自己的答复。他心里更慌了,羞急之中,他苍白的还击冲口而出:“那些算命的书我也看过,江湖术士我也抓过不少,没有一个能说准的,这不是迷信是什么?你有本事就现在给我算算,如果真说准了,今天我就拼着回去挨批评、受处分也给你在这里站岗,让你光明正大的弄钱,你敢吗?”
话一出口,还没等余音落地,激愤的他就发现周围的众人这时真都拿一种瞧死人的眼光看着自己,顿时心里乱了起来。难道自己会输给一个老瞎子?他倒还真的有些不信。尽管脸色已经多少变了。
一直在外围静观的方羽这时也觉得好玩了起来,深知道这些秘术神通的他当然不担心那老人会失败,他只是为了能比较清晰的看明白那传说中的秘术表演而感到期待,当然,那年轻巡警的认真和心理变化也让他觉得有些好看。
看到老人再次走回来坐到石阶上的人们自觉不自觉得缩小了包围,这使得准备继续在外面静观的方羽也不得不凑了过去,不然他就没办法看到了。
抬起闭着眼睛的头,重新盘坐了起来的老人这次双手并没有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而是双手环抱着放在自己的胸前,静静的等了一会,等周围越来越多的人都静下来了,这才开口说道:“小伙子,你早年发科,有根基,得父荫。你22岁当的警察,25岁得的功名。没错吧?”
随着的他的话语,所有人的眼睛齐刷刷的都盯上了面露惊色的年轻巡警,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之下,他舔着已经开始发干的嘴唇点了点头。
“你今年多大了?”面上毫无喜色的老人继续问道。
“26岁”脸上已经开始显露出迫切神色的年轻巡警答道。
“你是25岁当的队长吧?”
“对!”
“明年阴历八月,也就是你27岁的时候,你的职位会有升迁。不过不会太顺利,而且你眼下工作中已经有些小麻烦,那是有人在暗中捣鬼,不过你有根基,不会有什么大问题。”老人还是那么不紧不慢的说到。
“你说的这些能准吗?”此时已经快要忘记自己前面所说的巡警不安的问道。
“感情上你早恋,但你结婚会在30岁以后,而且婚前会有情人,其实你现在就已经有两个情人是吧?”淡淡的,老人根本不回答他前面的疑问,只管径自说道。
“啊,连这你都能算出来?”大惊失色的巡警失声叫道。
“以后你前程还很远大,女色上还是不要太痴迷的好。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英雄好汉都栽倒在这个色字上了。”在围观的众人一起嘻笑的空里,依旧不动声色的老人还是那么淡淡的说道。
“你说的这些能准吗?”尽管被笑红了脸,年轻的巡警还是很认真的再次问道。到此时,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前面的冒失。
“这老天爷刮风下雨你不知道,你自己事你还不知道?我都给说这么多了。”
嘴里淡淡的回着话,原本盘坐着的老人慢慢的扶着孙子站了起来。
“老人家,前面是我说话冒失了,你”这会抓耳挠腮显得十分不自在的巡警刚说到这里,就被扶着孙子的老人打断了:“天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今天在这里算命给你工作上添了不少麻烦,对不起。”说完,点了点头,在孙子的引导下往围观的众人自发的让开缺口走去。
“谢谢您老人家,以后还能联系到您吗?”很不好意思的巡警在上前搀扶的同时,低声问道。
这时已经被老人的神奇倾倒的众人瞬间都支起了耳朵,深怕漏掉了一个字。
现场顿时再次安静了下来。
“一切随缘吧。”还是淡淡的应着,老人在孙子的牵引下出了人群。身后,倍感失望的人们也逐渐散去。
“当!当!当!“ 正当位于什字高楼上的大钟开始报时时,一直在前面缓缓而行的老人和孙子忽然停住了脚步,紧接着那老人就站在人来人往的人行道上仰脸朝天发起呆来。
随着不明情况的路人也学样抬头望天的举动不断的出现,暗觉着好笑的方羽和老人之间的距离在慢慢拉近。
并不是方羽想跟着老人一探他秘术的究竟,尽管原本心里也有这个打算,可在老人那句一切随缘的话出口以后,他便打消了和老人尝试着接触的打算。归根到底,他的个性里并没有强求这个字眼。
眼下之所以走在老人背后,只不过是正好顺路,他现在住的地方就在老人走的这条路尽头。
可是人生里很多东西往往就和幸福一样,你找的时候找不到,不找了它却像个蝴蝶一样自己就会落到你头上。就在方羽刚要从老人身边走过的时候,一直仰着头的老人忽然低下头问道:“请问这位小哥,尊姓可是姓方?”
“没错,我是姓方,方羽。老人家有什么指教?”对老人忽然的问话方羽并没有觉得太吃惊。尽管他多少还是有点意外。
“方羽你可是大夫?”神色瞬间有些紧张的老人紧接着又问道。
“不是,不过我懂点中医。“ 方羽在那牵着爷爷手的小孩子好奇的打量着自己的目光里不慌不忙的说道。
“那看来就不会错了,不会错了。”神情越发激动的老人低声在嘴里念叨了几句后,忽然一伸手,摸上方羽的胳膊急急的说道“方羽,能不能帮我这瞎眼的老头子一个忙?只要你肯帮,事后我必有重谢。”
“重谢?”方羽重复着轻轻的笑了。
“对,重谢!尽管我没钱,但我可以给你算命,把你一生的劫难和机会都给你算出来,要是你不相信的话,我现在就可以给你算算你以前的事情,你看要是准了再帮我好吗?”紧紧握着方羽的胳膊,老人更加认真的急急说道。
“老人家,你先说要我帮什么事吧,我的命算不算没什么关系,何况你也不见得能算出来。”方羽淡淡的笑着说道。
“我算不出来?”老人的脸色猛的一变,松开拉着方羽胳膊的手,后退了一步气道。
“老人家你还是先说要我帮你做什么吧,我在这城市里待不了几天,咱们还是抓紧时间,好吗?”方羽从前面的话里隐约猜到可能和治病有关系,所以直接催促到。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一直在方羽说话的空里默运秘术要给方羽一个惊奇的老人这时忽然脸色大变,苍白的脸上也开始有冷汗浸出。
“老人家,老人家?”方羽见状,心底里隐约知道事怎么回事,但也并不点破,只是伸手轻轻推了推老人的胳膊叫道。
“奇怪了,奇怪了。”不能相信的摇着头,老人的心思还是没办法回到他前面说的正题上来。
“爷爷,爷爷,这位大叔已经答应帮忙,你赶快告诉他啊,妈妈还在家里等着呢。”知道爷爷毛病的孙子这时使劲摇着老人的胳膊叫道。
“老人家是不是家里有人病了需要治疗?“ 方羽见状只好直接把自己的推断问了出来。尽管只接触了一小会,方羽已经基本明白老人对算命的痴迷和看重了。
“没错,方羽好像也是方家,是你算出来的吗?”老人的脸上露出了惊喜的模样。
“不是,是从老人家你的问话里推断出来的。“ 方羽哭笑不得的答道,同时在心里暗暗摇头,这老人对这些沉迷的也太深了些。于是他又问道:”老人家,咱们回头再说算命的事情好吗?你心里的疑惑我这里有答案。不过你现在先说到底要给谁看病行不?“
或许是发觉了方羽语气里的好笑和无奈,老人的脸微微一红后,人平静了许多。
原来这老人名叫楚兆良,牵着他给他引路的孙子叫楚河,今年才不过10岁。
他们家在离这城市近百里的一个山村里,因为正值壮年的儿子忽然得了怪病,四处求医均告无效,而且为看病欠了别人不少的钱还不了,这才逼着他这个身为父亲的盲人不得不把自己数十年来只研究,不挣钱的算命术拿出来到很多年没来了的省城里换些钱。没想到刚刚在钟声忽然报时的瞬间,关于儿子病情的命数一反长期以来晦暗不明的景象,突然有若云开雾散般的在他心里露出了些端倪,所以才有经过他细致推算后,这般突兀的求助。
关于他儿子的病情,方羽在详细询问之后,已经基本能判定就是和草甸子上的老萨满以及帖木尔得过得那个名叫血箭的怪病。这让他心里也忽然觉得有些奇怪,根据医书上零星的记载,得这种怪病的人应该极为罕见才是,为什么自己却会在短短的一个月内连续碰上三个?莫非这背后另有什么原因?
当然,这些只是他自己心里的疑问,并没有告诉正激动的准备请他上路的老人。
自方羽去买了一大包治疗血箭必须的药草,回去拿上自己的包和他们上路以来,盲眼老人楚兆良从问过方羽的生辰八字后,就很少说话了。但方羽还是很快注意到窝在车座上的他一直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配合着口中听不大明白的念念有词,他修长的双手也不停在自己掐算着什么。这让原本打算在路上开口请教些他秘术的方羽彻底的放弃了这个念头,因为方羽发现应该最熟悉自己爷爷楚河在看到爷爷表现出这般模样后,就干脆靠着爷爷睡过去了。
“哎?”暮色中一踏进尽管看上去破败,但打扫的还算干净的小院门口,方羽就惊讶的低呼了一声,瞬间闪过精光的双眼不自觉的便向门背后望去。
果然,门背后的土夯院墙上有个一如想象中一般的尺大方孔,方孔中,半块泥砖看似随意的半搭在那里,院门的旮旯处,被刻意打扫过的墙脚也隐约能看到些微香灰留下的痕迹。
就那么看似随意的扭头望了一眼,已经明了在心的方羽还是若无其事的跟着老人往院里走。正对着院门的三间堂屋门口,一个瘦瘦的矮个农妇正匆匆忙忙的迎了上来。
“爹,这位客人是?”农妇轻巧的过来搀扶住老人的胳膊,微肿的眼睛却不解的望向方羽。方羽在点头微笑的同时,从她微肿的眼睛和眼角间的那抹淡灰中,断定她就是刚才那茅鬼神的宿主。
“方先生,这是我的儿媳菊香。菊香,这位方先生是我请来为大柱看病的大夫。大柱他今天醒过吗?”老人站住脚步做了个简单介绍后,问道。
“下午的时候醒过,吃了点东西后又昏睡过去了。”偷眼打量着含笑而立的方羽,菊香边搀着老人望屋子里走,边说道。
“菊香大嫂,我想现在就看看病人,他在那里?”进了屋还没等主人招呼他坐下,左侧炕上不见有病人躺着的方羽就直接问道。
“大柱在这间房里。”安顿手里搀扶着的老人在炕沿上坐下,菊香快步走到屋子的另一头,掀开一道垂着的门帘说道。
随着门帘一掀,整间屋子里的药味就更浓了。简单到只有一炕一桌四张板凳的房子里被这药味一冲,隐隐有种说不上的灰败感觉在弥漫。轻轻的摇头把心里的叹息驱出体外,方羽一低头,进了隔壁的暗厢。
在妻子和儿子忐忑不安的目光中,叹息般的嘘了口长气的大柱终于醒了过来。
一睁眼便看到惊喜的妻儿身旁,白发苍苍的盲眼老父亲也正竖着耳朵在听动静,心里没来由的一酸,暗哑着嗓音微颤着叫了声:“爹!”眼泪便夺眶而出,在泪眼模糊的瞬间,隐约看到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正在悄悄的退出自己的房间。就在这时,他忽然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里有了可以坐起来的力量。
“方先生,我们家里没有什么好吃的,只能用这些粗茶淡饭招待你这个恩人,实在叫我觉得惭愧。”在听到方羽放下碗的同时,也轻轻放下碗的老人面朝着方羽的坐位,红着脸说道。
“老人家不用客气,清淡的农家饭正和我的口味,菊香大嫂做的饭很好吃呢。”
昏暗的灯光下,坐在饭桌边上的方羽微笑着说道。此刻,天已经完全黑了。
“方羽来,炕上坐,今晚就委屈你和我一起睡在这里了。”慢慢的站起身,心情明显因为儿子病情的好转而轻松了很多的老人殷勤的劝到。
方羽一看,要是不上炕的话,除了饭桌,空荡荡的屋子里也实在没什么别的地方可坐,于是也不多客气,鞋一脱就上了炕。
等手脚麻利儿媳收拾完饭桌,又从隔壁搬过来一个炕桌摆到炕上,给自己和方羽倒完大叶茶后,一直静静坐着的老人说话了:“菊香,你领着儿子现在就过去睡觉,这里不用你招呼了,我和方先生有些话要说,没事不要过来打搅。”
在发觉明显脚步轻快了不少的儿媳和孙子离开之后,一直静静坐在土炕上的老人忽然跪坐了起来,冲着方羽这边神色肃穆的说道:“方先生,这次老汉真是对不起你。你答应我的事你做到了,可我答应的事情却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做不到。
实在是对不起你,请你原谅。”说着,老人深深的磕下头来。
方羽一愣,怎么刚还好好的,这会却忽然又开始弄起这个了?转念间,赶忙伸手拦住老人:“老人家,你这是干什么?你这头磕下去不是成心要让我折寿么?
我好像没要求什么啊。”
挣了几挣,发现挣不脱此刻也跪坐了起来的方羽双手,便涨红着脸很扭捏的说道:“我当时答应了要给你详细批命的,可是现在……”听到这里,方羽这才整个明白过来,于是赶紧插嘴,笑着说道:“老人家,我前面不是说了我的命不用算吗?干吗你还这么执着呢?”
“你的命相实在奇怪,大约二十岁以前一切都很清晰,二十岁以后一片混沌,我还从没碰到过这么奇怪的命相。方先生应该是以前碰到过这样的情况,所以才不要我算的吧?”被方羽一提醒,想起方羽当时那些话的老人有点恍然的问道。
方羽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就是因为以前曾经有过一次易学高人要为我算命而不果,所以才猜老人家你也可能算不下去。恕我冒昧,看老人家你什么卜具都不用,人又是盲者,莫非你老用的正是传说中的秘术瞎流星?”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老人惊讶紧张的神色无疑已经告诉了方羽答案。
“我曾经在一个前辈口中隐约听说过,再加上今天老人家你在给那个警察算命的过程中,那神乎奇技的言行和刚刚告诉我,你推算我命相时遇到的困惑,这些凑到一起便猜就是了。”方羽解释到。
“对了,方羽,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在前面我没算之前,就敢认为我算不出你的命来?”听了方羽的解释,低着头呆呆静默了一会后,老人忽然又抬起头冲着方羽问道。到了此时,他已经清楚的知道自己面前坐着的这个人绝非常人。
“还记得我刚说过,以前曾经有个易学的前辈也为我算命不果的事么?下面我要说的这些就是当初他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和我一起共同探讨出来的答案,现在我也说给老人家你听听,看看我们的推敲是不是有些道理。”方羽坐正了身子,很认真的说道。他知道,能和楚兆良这种身怀秘术的大家探讨这类问题,是个可遇与不可求的机会。
无言的点点头,老人清瘦的脸上神色也庄重了起来。
“卜筮之术能自古流传至今,说白了,我认为它吸引人们趋之若骛的,首先是它的预测功能。这种预测功能在很多书上和现在人们的说法里被归属于神通中的一种,对这点老人家有什么看法?”方羽思索着慢慢开口,在组织语言的空里出言探询着老人对自己刚才的话语中牵扯到的东西是不是能理解和消化。因为直到现在,他都没能从老人身上感觉到任何属于特异的能量波动。
这就是说,老人的知识面可能只局限在他精通的卜筮秘术这一方面,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下面自己所说的要想让他理解,便会成一个大问题。坦白点说,也就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必要。因为牵扯到的东西很多,实在不可能很快的给他解释明白。
不过还好,皱眉思索着的老人轻轻点头的动作和随后说出来的话,证明他完全能够明白方羽在说的是些什么。
“你意思是说卜筮之术,也就是预测之术是属于道通,定通,报通、妖通和依通这五类神通里的一种?”
方羽心情顿时就轻松了起来,微笑着说道:“正是。我和一起探讨的那位前辈都认为卜筮之术就属于这五类神通中的依通,因为易学、数术这些预测必须依靠卦爻、干支、五行、罗盘、人相、天文、地理等这些象数符号和工具才能推算,尽管它也能在一定范围突破时空障碍,但离了外应,离了象数符号和工具,它的准确性和可操作性就会失去。
所以我和那位前辈都认为它应当属于依通。当然,那时节的我们和现在的我一样,都不大了解老人家你们盲者内部传承的这秘术是不是也可以被这么归类。
“方羽说道这里打住了,面带微笑的他正静静的等待着老人的回应。
“尽管理论和操作的方式方法以及传承和易学相比有很大的不同,但在本质并没有什么区别,这样归类应该不会错。”沉默了一会后,老人缓缓说道。顿了顿后,他又开口问道:“这样归类和算不出你的命有什么关系?”到现在他还是不太明白为什么自己近乎通玄的推算在方羽这个人身上不起作用。
“当然有关系,因为在五类神通中,还有个道通和定通,据那位前辈判断,依通对晋入道通和定通之境的人不会起多大作用。”尽管方羽心里对老人至今不愿多说自己秘术大略的态度微微有些失望,不过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脸微微有些发烧。他不太习惯像现在这般说话,这给他一种自己夸自己的别扭感觉。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嘴里失神的念叨着,一直直挺挺跪坐着的老人放软身子,缓缓靠在身后的被褥上,陷入了沉思。
方羽看着老人奇怪的表情心里觉得大奇,为什么老人在听到自己说出原因后会有这么奇怪的神情和表现?方羽觉得整个事情前后一点都找不到会变成这样的端倪。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空里,好像忽然缓过神来的老人脸上带着似乎有些落寞的笑容说道:“对不起啊方羽,我因为忽然想起了一些往事,所以有些失礼了。
对不起!”他再次坐直身子,低着头不停的道歉。
“老人家千万别这么说,也别这么客气了,不然我就坐不住了。”方羽赶紧笑着应到,不过心里还是多少对老人的过往有些好奇。
“方羽,能不能给我说说现在的你属于道通还是定通的境界?”闲聊了一会后,基本恢复了常态的老人忽然正色问道。
“ 这个,我也说不好。我自己以为我最多刚到定通的边缘,但那位前辈却认为我是在道通和定通之间。“尽管方羽有些纳闷,但还是在沉吟了一下后如实说了。
“呵呵,定通的边缘?我能听出来,是方羽你谦虚了。”听到方羽回话的老人忽然呵呵的笑了出来,这笑容让他的脸看上去顿时生动了起来。
“老人家,能说说在你们中间传承了千年的秘术吗?大略说说就可以,要是不方便说,就不要勉强。”方羽一看气氛还不错,便也开口问道。
清瘦的脸上掠过一抹飘忽的寂寥,闻声窒了一窒的老人慢慢冲着方羽仰起脸,说道:“老天没给我们一双可以看到这世界的眼睛,便在心里给了我们一双可以看到另一个世界的眼睛。所以这秘术就叫瞎流星,瞎子能看到的流星。除心之外,再无一物。方羽你明白吗?”
“我想我有些明白了,谢谢你,老人家。”方羽神色肃穆的挺身弯腰,给面色庄严的老人施了一礼。
“尽管我看不明白方羽你的将来,但还是能感觉到方羽你最近会遇到一些危险,希望你小心点。”坦然受了方羽一礼的老人缓缓又说道。脸色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
“明白了,谢谢!”方羽诚恳的致谢之后,忽然又想起自己进院子时发现的东西,于是犹豫了一下之后,开口说道:“老人家你对咱们北方有些人养茅鬼神怎么看?”
“连这都给你发现了?”闻声后的老人并没有显得太惊疑。只是淡淡的问道。
“我觉得老人家你这里实在没必要弄这些旁门左道,时间长了会对宿主有伤害的。”方羽不解的说道。
脸上开始微微的泛起了红晕,干咳了几声的老人这时很不自然的低声说道:
“这也是这几个月的窘迫给逼的,自从大柱得了那怪病后,家里能卖的东西都卖光了,东挪西借找来的两万多快钱也都很快用光了,本来给我们借了钱的人们看到大柱已经快没救了,而我们剩下的人又是老又是小的,生怕他们的钱会泡了汤,所以天天上门来要。弄得家里没一天能安稳,所以无奈之下,为了求个短暂的清净,菊香便偷偷的开始养了。等我发现不对时,它已经成了气候,而家里也自从有了它之后,安静了不少,所以便也就随它去了。”
听完老人含羞带愧的一番解释后,方羽一时间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没想到人在情急之下会想这这么古怪的办法来寻求自保。
这养茅鬼神原本在很早以前,那落后的年代里,是流传在北方一些地区的一种旁门巫术。茅鬼神的作用大致上有点像南方流行的家神(蛇?),传说中,有了它之后,不但可以守护宿主家的庭院,还可以在忽然来客人的时候,自动的在锅里添饭,不让主人家出乖露丑。
当然,在有这些好作用时,它还可以帮助主人去作弄惩罚那些不受欢迎的客人,最常在民间被轰传的就是,它可以让主人十分讨厌的客人在看到主人家的大门时就开始遭遇种种倒霉,以至于不能进到主人家做客。
对于主人家心里不是很原意接待,但又没办法不接待的客人,传说里它也有种种足够写专门一本书那么多的方法来对付。特别是一些被供养了久远年代的茅鬼神,据说还有耳报神、运财五鬼那样令人心动的能力。再加上养它的方法并不复杂,故而在很多年前,很是在北方很多地区流行了一阵子。
说起养它的方法,完全不若养小鬼,养其他邪灵那么复杂,其中最难也是最重要的,是在经过简单的领养仪式后,每天早中晚三次从不间断的上香祭拜和扫地。
从开始领养那天起,在七七四十九天内,每天都要按时清扫整个庭院三次,不能随便扫,只能从大门口开始,往院子里面倒着扫,房间内也是如此,从门口往里面扫。在这期间,垃圾也不能往外倒。就这样简单地做足四十九天后,堆在特定位置里的那些垃圾就会在第五十天的大清早忽然消失,紧接着家里每天扫地的那个人身上会出现一些比较奇怪的事情,这时,茅鬼神就算是养成了。
养成了的茅鬼神不用主人再多操心,只要家里不养猫和狗,只要在大门背后的墙上给它开个一尺三分边长的方孔安身,每月初一十五记得给它上香便成。
正因为养它有这多的好处,有些地方几乎家家都在养它,而且关于它的种种灵异传说在民间到处流传,当然,养它的地方大多还是在相对落后的农村。
直到后来,随着科学的逐渐昌明和一些有关茅鬼神会在不知不觉间伤害宿主的传闻传开,养它的人慢慢少了。再后来经过社会和时代的变迁,茅鬼神的存在逐渐的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笑谈。
但方羽没想到早已经成为了传说的茅鬼神会被人再次养出来。也是因为自小就听的太多,所以在获得了来自天心灯的异能后,方羽还特意的留意过它的养成形式和那些传说,所以在进门的瞬间灵神感应到那一抹微弱的异常波动之后,方羽便立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只不过,在他现在的感应里,所谓的茅鬼神,只是天地间残存着的一些微不足道的偏阴能量,之所以会有种种灵异的变化和传说,在方羽看来,纯粹是宿主自己的潜意识里真正的想法通过这股能量的扩大延伸而造成的结果。这也就是为什么在传说中,茅鬼神也会时灵时不灵的分人区别对待的原因。
说白了,这种祭拜和迷信的过程,便是宿主锻炼自己已经稍微走偏了的心神纯粹的过程,就和修行一样,迷信的狠了,便能做到一些在常人眼里觉得很神奇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在方羽这般对修为有深刻理解的方家眼里,实在是再明白不过的事情。
想到这里,沉思了好半晌的方羽心里有了计较:“老人家,难道没听过请神容易送神难这句老话吗?我看还是让菊香大嫂放掉它算了,不然时间久了,会伤身的。”
“好啊方羽,就听你的,我现在就叫她去放掉,不过有个问题,我们都不知道如何才能放掉它的办法,你知道吗?”老人在高声叫了儿媳的名字之后,又放低声音对方羽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让大嫂下了决心后,把那半截砖给我就是。”方羽笑着说道。
看着方羽拿着半截砖出了门,老人一直有些苍白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古怪的笑意,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上去竟然有些诡异。
“菊香大嫂,你一定要按时让大柱兄吃药,吃上三个月左右他就可以完全痊愈了。老人家,你们回去吧,不用送了。以后可能相见无期,你们多多保重。”
在第二天清晨的村口,方羽微笑着和来送的老人和他儿媳告别。
“方羽,这次多亏你帮忙了,相见也是有缘,我有些小东西要送给你留念,千万不要拒绝,不然就是看不起我这个穷瞎子。”嘴里依旧不紧不慢的说着,老人从身上摸出了个小红袋子递给方羽。
方羽微微一笑,也不推辞,很恭敬的双手接了过来,正在心里斟酌要不要打开,就听到老人又说道:“方羽,等回去了再打开,好吗?”
“好的,谢谢老人家。菊香大嫂,我要走了,你赶紧扶老人家进去吧,外面风大。”方羽把摸着硬梆梆的小红袋子收进胸前的口袋,整了整衣服说道。
“方先生,你保重,这次真的谢谢你救了我们大柱。”感激的说着,农妇菊香深深的鞠了个躬。
含笑侧着身子受了半礼的方羽轻轻的挥了挥手,在珍重声里,开始动身。
轻轻嘘了口长气,一路踏青般轻松的神态顿时从方羽脸上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刻,清亮若水的那双眼睛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空灵,无惊无喜的望着面前的这座大山。
横亘在心里的结一旦到了真正面对的时刻,才体会到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的难以逾越。终于,在经过半个多月的充分准备后,方羽应约来到了宣真宗的山门。
其实自答应约期的那一刻起,方羽便已经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是一个在这世间超越了太多神奇和平凡的古老门派。尽管在传闻中,列名道门五秘的它自己向来只是以道家正宗自居,但集符录、巫门、九玄以及丹鼎门内修法诀于一门的它实际上却代表着中国道教最正统的传承,就连无数古老的典籍内隐约提到它的时候,都在毫不含糊的承认:“出了宣真门,方为真道人!”
和这样一个千百年来只存在于传说中的门派作对,要说方羽心里不紧张,没有想到过退缩,那绝对是个笑话。可骨子里烙印着的那股不甘和勇于面对挑战的本性,还是让他无怨无悔的选择了直面。
因为这在他,是一场不能退缩的挑战。
所以,为了自己的信念,他来了。
清晨淡淡的雾气还没从已经开始葱绿了的山上褪尽,无数伸展着嫩绿色新芽的树影就在朦胧的晨雾之中摇曳。在料峭春寒的小风中,方羽修长的身影在淡淡的雾气里带着一种出世脱尘的飘逸,慢慢的和周围的山色晨雾融为一体,再也分不清彼此。
清朗到有若龙吟的长啸不高不低的划破晨雾,穿越在这寂静的山岭之间。在灵神晋入无里无外至境的瞬间,静候已久的方羽先出招了。
就在方羽的啸声到三返九转之后,将要换气的空间,一把平和冲淡的声音彷佛清风入林般的在山野里响起:“小友大驾光临,失迎之罪还望见谅。贫道在后山煮茶相候,还请小友屈尊移玉。”
“宗主客气了,只怕这山路崎岖,不太好走啊。”方羽清亮若水的眸子里闪过两道精光,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淡淡的应到。
“虽然山陡路滑,不过这点小问题怎么会难住天心灯的传人?小友谦虚了。”
依旧是不带丝毫波动的冲淡声音答到。
“那就有劳宗主稍候,方羽这就过去请教。”方羽忽然变得淡漠悠远的声音还在林间树梢之间回荡,人却在淡淡的晨雾之中平空消失了。
随着方羽身形的消失,原本寂静的山林里忽然卷起了漫天大雾,雾影中奇异的光华纵横如电,怪异的声浪此起彼伏,绵绵不绝的轰传在天地之间。不是常见的鬼哭狼嚎,也不是刺人耳膜的高亢利音,那只是彷佛被放大放缓了千百倍的,母亲哄着自己的宝贝入睡的摇篮曲。摧人欲眠的声音好似来自天上又好似来自地下,伴随着明灭不定的光华组合成一幕摄人心魄的诡异场景。
山林里雾气弥漫,时空在不足为外人道的秘阵催动下开始扭曲,怪异的声浪和如电般纵横明灭的光华此时已经转成了能够随着入阵者的心念而千变万化的拘魂之音。
脚下完全任凭灵神本能的体悟变换着不同的遁法,紧守着灵神中那片光明的方羽完全的闭上了双眼,任由兴奋不已的灵神伴随着已经开启到最高层次的灵眼接受着千载难逢的煅练。
已经断绝了六识的神识内舍心之外,再无他物。
身外,七彩的光华次第幻显,每一次的明灭,都把心神带入一个从未晋入过的空灵时空。此时虚空不再,天地一片混沌,只有闪耀着金色明光的心神在无里无外的至境中不断的往时空的边缘延伸、延伸。
布满了金黄色明光的时空在灵神突如其来的震颤中破碎收缩,不知道为了什么而突然齐开六识在瞬间便让方羽看穿了此刻烟笼雾绕的秘阵,不自觉的,一声朗笑脱口而出,笑声还未歇尽,方羽便在有若行云流水般的长歌声中破阵而出:
“顺修甜来逆修苦,顺逆之间仙凡珠,但得三三和五五,无中生有有还无。”
出的阵来,眼前忽然一亮,被周围众山拱卫着的大山半腰,一道清澈的小溪从被山草杂树染的绿油油的山缝里蜿蜒钻出,在相对平坦的茅草亭边集聚成一个五尺方圆的小潭。浅浅的潭水宛如一块水晶般的镶嵌在同样绿油油的地上,清澈的叫人分外动心。
直到这时,方羽清澈到可以和潭水比美的双眼才落到凉亭里正把玩着手中小巧的紫砂杯,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笑容的道装老人身上。随即在双方目光的碰撞中,两人都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震,时空似乎在这一刻凝结了。
那是一双可以包容天地万物,汪洋一般深邃而又平和博大的眼睛,眼神中不带任何属于尘世间的污秽,那是彷佛亘古以来,就看不到尽头的星空,一直就那么从从容容的存在着,注视着面前的一切。现在这双眼睛就正在注视着方羽。
方羽清亮到有若面前溪水的眼神里此刻却只剩下纯粹的清澈。那是一种和刚出生的赤子一般单纯明净的眼神,无惊无喜,无内无外的眼神里看不到以前,也看不到将来,有的只是清澈纯净的这一刻。
看着方羽的眼睛,道装老人汪洋般深邃的眼神里慢慢浮现出一抹带着真诚意味的笑容。随着笑容的浮现,时空好像又恢复了正常。在潺潺的流水声里,方羽的脸上也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欢喜。
这是两个体悟过天地自然之间最玄奥、最动人的先天至境滋味的人之间的彼此相互欣赏,相互明白的笑容。这也是两个彼此之间的元神相互吸引之后的本能反应。
“现在我有点后悔没有早一点来拜会宗主了。”就像熟悉了千百年一般,方羽就那么自自然然的边往凉亭走,边说到。
“你我注定要见的,早一点晚一点又什么关系?来,请茶。”道装老人随手递给进了茅草亭的方羽一个和他手中一模一样的小巧紫砂杯。
方羽接过里面什么都没有的紫砂杯,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说道:“宗主今天还约了其他客人?还是等他们上来候一起品茗才来得有趣。”
“该来的今天都会来,不过不是我约的。”继续把玩着手中的小杯,这个道装老人扭头深看了站在身边的方羽一眼后说道。
“哦?那看来是跟着我来的,那倒真的要等等才是。”方羽也深看了他一眼,笑了。
“对了,还没请教宗主应该怎么称呼?”方羽在回头的瞬间忽然问道。
“太玄”
就在这时,随着山脚下山林里雾气的瞬间消散,一个电闪而至的身影带着一股让方羽感觉非常熟悉的能量波动出现在他和太玄的面前。
“阴神宗宗主?“ 方羽看着面前身着一套黑色长裙,黑纱遮面的年轻女子。
一愣之后,不很确定的问道。
“方羽你没想到吧?我会这么快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太玄道友,有礼了。”
还是那招牌一般阴柔婉约至不男不女的声音,眼前这个好似妙龄少女一般拥有峰峦起伏的傲人身材的阴神宗宗主笑着和太玄见礼。
“紫薇道友也仙踪忽现,实在是荣幸之至,只怕道友是另有所图吧?”太玄一边一本正经的和阴神宗宗主见礼,一边似乎有意提点着方羽一般的说道。
名叫紫薇的阴神宗宗主还没回话,山脚下的树林里又接连闪出三道身影直冲凉亭而来。和阴神宗宗主紫薇的电射不同,这一前两后的三道身影看上去要飘洒从容的多,特别是超前的那一个僧装打扮的人影,胜似闲庭漫步的脚下每跨一步,竟然有透明的莲花状气旋托起身形,看似散漫,却始终和身后那两道如虹影般冉冉而至的身影保持着不变的距离。
“跳梁小丑竟然也想来凑热闹,太玄道友,你怎么说?”阴神宗宗主紫薇不男不女的声音带着些不宵再次在凉亭里响起。
“无量天尊,这些不是我请的客人,紫薇道友要是不想见他们,尽管请便。”
长颂了一声道号的太玄淡淡说道。不过眼光还是稍微有些诧异的扫了正在一边微笑着看热闹的方羽一眼。
其实方羽现在也在心里觉得奇怪,眼下出现的这三个人,除了后面的那两个,自己曾经在田家老宅隐约感觉到过气息外,前面的这个和尚,他是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
因为天心灯和家教的关系,他自问一直以来,和佛门并没有过太多的接触,恩怨就更谈不上了,不知道下面这个能施展佛门无上心法步步生莲的和尚为什么也来这里凑热闹。眼前这个明显强了不少,显现出真身的阴神宗宗主又为什么会忽然变得这么爱帮忙。这一切都让方羽觉得一头雾水,理不清头绪。所以只好不动声色的静观其变。
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刺耳裂空声再次在方羽耳边出现,灵神强烈的波动让他的心神瞬间回到了现实。随着阴神宗宗主紫薇的一声轻喝,三道雪白的剑气分别从她口中和张开的两手中宛若实物一般的电射而出,剧烈的裂空声就是因为它们的高速飞行而从空中传出。
随着雪白剑气的电闪而至,半途中三个人的反应却不尽相同,首当其冲的和尚再一声宛若狮吼的大喝中,一掌虚空拍出,一个瞬间就涨大到丈许大小的血红色掌影很快迎上了剑气,两股源自不同渊源的绝强劲气的交击,让半空中发出了一声闷雷的般轰鸣。
在阴神宗宗主闻声身子一震的同时,那和尚再也无法保持步步生莲的从容,踉跄着落到的面上,黝黑的脸上顿时血色丧尽。
几乎在和尚选择了硬碰的同时,他身后那两道长虹经天般飞掠的身影却明智的选择了逃避,就若曾经幻显在天际的彩虹一般,在两声不甘的长啸声中,那两道身影忽然转向加速,闪电一般的消失在天际。
“太玄,怎么你这里还会有密宗的人出现?“ 语气中隐含着强烈的不善,重新站稳身子的阴神宗宗主紫薇阴柔婉约至不男不女的声音再次在凉亭里响起。
“贫道也不清楚,方小友,你和密宗的人有牵连?”太玄子转头问方羽。
“没有,我很少和佛门的人打交道。”方羽摇了摇头说道。
“紫薇道友,这和尚我来处理吧,你先清茶。”顺手又摸出个小巧的紫砂杯丢给正在那边掐诀做式准备再次发动攻击的阴神宗宗主,太玄劝到。
可以明显看出阴神宗宗主对太玄的忌惮,尽管看上去不是很情愿,她还是收式接过空无一物的杯子,退到了一边。
这时重新调整好自己的和尚已经赶到了离凉亭不远的地方。随着太玄在凉亭里往前踏出的脚步,那和尚的身形立刻像被什么推着一般的往后倒退了起来。就在这时,太玄依旧平淡冲和的声音再次出现在山林之间:“这位密宗的道友,贫道宣真宗宗主太玄,现下恳请道友留步回头,贫道感激不尽。无量天尊。”说着,一个道揖拜了下去。
无法控制住身体后退的和尚知道再强留下去只会徒取其辱,只好忿忿的合掌还了一礼后转身离去。奇怪的是从头到尾他都没说过一句话。
“太虚道友,你这里无火无壶,这茶要怎么才能喝到嘴里?”半真半假的开着玩笑,眼睛却瞅着方羽的阴神宗宗主紫薇问道。
“刚刚道友不是也听到方羽小友的长歌声了吗?无中生有有还无啊,这里什么没有?这里又有什么?”口中淡淡的应着,太玄长长的袍袖一挥,就好像变魔术一般,在凉亭的中间忽然冒出一堆正在熊熊燃烧的火来。
“道友这是在考教我来着?”口中斗着嘴,阴神宗宗主也没闲着,虚空一抓的手中无中生有的出现一个晶莹剔透的玉制小盒来,隔着玉盒便能隐约的闻到一阵幽幽的茶香。
这会一直在边上含笑看着这些本该是传闻中的人物在谈笑间依然毫不相让的表演,这才明白很多事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简单,在这挥洒自如的表演和谈笑背后,作为古老宗派的掌门,相对亲近些的太玄和紫薇一样,并没有放下他们的责任。
暗里摇头笑了笑自己的单纯,胸间顿时也豪气飞扬的方羽在呵呵的轻笑中反手提出一把紫铜小茶壶,笑道:“两位宗主一个点火一个捐茶,看来也只有我这个闲人来煮水泡茶了。”
“方羽,你拿把没底壶如何煮水?”还是那么淡淡的,声色不动的太玄忽然看着方羽说道。
闻声一愣,方羽举起铜壶一看,壶底子果然不见了。
“哈,这样也好,反正有无相生,顺便还可以请太玄宗主指点一下禁术。”
知道自己没留意让他钻了空子的方羽见状也不见慌乱,反倒笑嘻嘻的边说边走去那个浅滩边打水。
就当没看到方羽和宣真宗宗主太玄暗里斗劲一般,阴神宗宗主只是似笑非笑的打开玉盒,往三个杯子里放茶。
没有底的铜壶还是装满了水就那么悬空搭在火堆上了。一时间凉亭三个人全都没了声音,只管各占一面,围着火堆用相同的姿势席地而坐。
凉亭里的气温开始逐渐的降低,不大的空间里真出现了一股不枉它名字的凉风在不停的回旋,随着凉风慢慢的变成阴风,阵阵森冷的寒意弥漫在宛若石化了一般的三个人之间。
悬空的无底紫铜壶在轻颤中慢慢的升高,下面已经开始变色的火焰也宛若要保持固定距离一般的拉长,窜高。凉亭的空间中已经开始不断的有沉闷的气流轻爆声响起。随着气流的爆鸣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地面上席地而坐的三个人身边有不同颜色的轻雾在慢慢扩散。
一声剧烈的爆鸣之后,方羽盘坐的身形首先没入身前身后的淡白色烟雾里不见,紧跟着隐没在自己眼前淡黄色雾里的是宣真宗宗主太玄,随后在不到一息的空里,阴神宗宗主也消失在淡蓝色的雾影之中不见。
三团各带不同颜色的雾气里忽然开始了强烈的能量波动,紧接着三团忽然荡漾开来的雾气再也不分彼此的纠缠到了一起。
看不到人影,也听不到雾影里发出任何的声音,只有颜色乱成一团的雾影彷佛有了生命般的相互在此起彼伏的纠缠。无声无息的,先是凉亭的顶盖瞬间化成飞灰消失在风里,紧接着是整个凉亭好像在演无声的哑剧一般,悄无声息的四散分离,那四根粗粗的木柱子在还没落到地上的半空中就像再次有无声炸药在里面爆炸了一样,无声无息的变成粉碎。
哑剧像要一直继续下去般的上演着,已经裸露在阳光下的无底铜壶此时已经伸升高到有两丈高下,可窜出雾影的那条青白色火蛇还是不停的追舔在它的下面,继续着它的使命。
在忽然响起的狂风暴雨般的异音中,尖锐到不能形容的音波毒箭一般的开始在雾影内肆虐。如果大家还记得的话,就该知道这是阴神宗主上次在雪原上差点要了方羽小命的那追魂魔音。
能撕裂人耳膜的魔音刚起几息,有若苍龙长吟的道号声便也随即响起,那一声声彷佛能直入人心的无量天尊好像天生就有压制魔音的功能,原本狂风暴雨般的异音声势顿时弱了下来。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就在这时,翻腾着的雾影中传来方羽有若九天殷雷般的沉喝声,那一字一吐的雄浑声势真有压下天地间所有杂音能力。
随着最后一个前字出口,半空中一直保持着悬空状态的无底铜壶“砰”的一声轻响中炸的粉碎。四面飞溅,阳光下闪着晶莹光芒的水珠纷纷落向下面如怒涛一般翻滚个不停的雾影。水珠落入雾影的同时,一股陡然在原地旋起的狂风把地上的火堆和漫天的雾影全部卷上了半空,露出下面三个汗透重衣的人来。
浑身被大汗湿透衣衫的方羽那张同样满是汗水的脸上,神色庄严肃穆,彷佛铁铸一般的身躯还原模原样的保持着五岳朝天的坐式,只是那双本该微闭着的大眼此刻却像黑洞般散发着要吞噬一切的可怕幽光,凌厉的盯着面前几乎和自己一样的狼狈的一男一女两个宗主,连眼皮都不眨一下。
一切和方羽一样,只是脸上似乎稍有疲态的太玄轻颂着道号,同样精光闪烁的双眼也一动不动的盯着面前的两个人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相对于方羽和太玄,阴神宗宗主紫薇此刻看上去要狼狈的多,被汗水湿透了的黑裙紧裹在曲线玲珑的身上,卖相实在不太符合她宗主的身份,尽管大半截脸还是躲在黑纱外面,可露在黑纱外面的肌肤上的苍白和相对急促的呼吸,正在无情的告诉着她在刚刚这场彼此都还有保留的斗法中,她明显落于下风的事实。
暗哑的轻叹了一声,她率先站起身来,在身形消失前的瞬间,低低的叹道:
“何苦来哉?”
因为阴神宗宗主的忽然离开,也因为她最后的那句“何苦来哉?”,还坐在地上的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互看了一会后,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
是啊,何苦来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