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魔障初现
“在四川省南部屏山县境内,有镇名龙华,这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古镇。龙华古镇三面环水,一面是山。人口不多,主要是汉、彝两族。镇集上有三条古街道,均青石为路,红瓦白墙,街巷河道绿树荫荫,一派清幽古雅之貌。小镇四周散布着大大小小的村落或零星的人家。龙华驿往西去,有山名老君,方圆80平方公里之内皆为人迹罕至的原始森林,由于地势偏远,极少受到人为破坏。当地人除了做些小本生意,基本就靠老君山这座天然的宝库了。采药草,挖山兰,拣柴木,遇上雨后,林中到处长出肥嫩鲜美的蘑菇,有毒无毒,自然分辨得出来,随手拾一些带回家去,便添了一道可口的菜肴。林中各色飞禽走兽,不时可以猎到,所谓山珍,也不过如此了。”
写到这里,我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回味想起下午餐桌上那些不知名的野山菌、小动物,只觉得肚子好象一下就清空了似的,再不填点东西进去,恐怕这一晚上都睡不了觉。
美味的佳肴是没有了,早被许飞洪晓那几个无耻的家伙扫荡了个精光。在城里不是没有吃过,可哪里能吃到这么新鲜地道的呢。我们几个女孩子还顾忌点形象,那些男生哪管这么多啊,光看着他们几个风卷残云,还没口的大呼还有没有,弄得一旁的主人家一脸尴尬。我赶紧在桌下死命的乱踢一通,几个饿死鬼才伸伸舌头,埋头苦干,不说话了。
我合上笔记本,把笔往桌上一扔,美美地伸了个懒腰,身上仍然酸疼得厉害。许飞和洪晓这两个超级疯子,暑假干什么不好,非要到原始森林探险,在学校跳得跟猴似的,还真给他拉到不少人。我活该命苦是许飞的女朋友,不说了;王絮是我最好的妹子,也拉上。应雪和黄夕这对体育系的情侣本来就喜欢四处乱跑;中文系大三著名的才子欧阳方大概是才思枯竭,想出来转转寻找灵感的源泉;而顾天——再加一个洪晓——许飞的左臂右膀,当然少不了。于是放了暑假,一队人马便浩浩荡荡从成都杀过来,转车、转车、再转车,在我已经被颠簸得行将散架的时候,终于杀到了龙华驿。
这里没有宾馆,甚至连“旅馆”也没有。我们就投宿在镇上一户陈姓人家。主人陈大伯夫妇都50多岁了,唯一的儿子出外打工,只不定时的给老俩口汇一些钱回来,小地方消费不大,虽然靠这点钱,日子也能过得挺惬意,但陈大伯还是爱经常进山去转悠,拾菌子,打些小点的家伙,回来卖掉补贴家用。我们这群不速之客倒是运气好,下午到龙华,正碰上陈大伯进山回来,好客的陈大伯还亲自下厨,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我们端上了桌子。吃完饭天已经快黑了,几个男生还拉着我们一溜烟的往外跑,说要了解了解风土人情。我死活不去,陪陈大娘说了会儿话,就进屋写东西去了。
想到这里,我不禁叹了口气。乡里人淳朴,不像城里人,四起的铁窗像牢笼一样把人和人囚禁在各自或大或小的牢房里,看着谁都像贼,有钱没钱的都以为自己的衣兜是银行的金库,别人就盯着瞅机会上来抢似的。
“哼哼……”我忍不住发出一种表示鄙视但是毫无意义的声音。
一双有力的手从背后圈过来,将我揽进怀里,温柔地收紧。
“你又哼哼什么啊。丫头。”是许飞,一脸的胡茬扎得我生痛。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进来的,吓我一跳,我没好气地挣开他;“去去去,警告你,不准再叫我丫头!”
“是!老婆!”他一个立正,倒是改口得快。
“去你的!谁是你老婆了!”
“啊啊啊!那你让我叫什么?我总不可能叫你萧大小姐、浅浅姑娘什么的吧?”他摇晃着脑袋,又换上了一脸的无辜。
我快给他气得发疯了。从谈恋爱到现在,关于“老婆”还是“丫头”的对白已经重复了N次又N次,每次争论都没结果,而他仍然乐此不疲地老婆丫头的叫。叫得我直想翻白眼。实在惹急了,就拳脚相加,可他还乐得像是我在给他挠痒痒似的。一想起来就恨得我咬牙切齿。
正在这时,那一大帮子叽叽喳喳的回来了。我横他一眼,转身往外走,他也连忙跟着出来。几人一见他,顿时咋呼起来:“哈!还说你跑哪里去了,原来溜回来陪老婆了。”絮儿两步跳到我身边,抓着我的肩膀使劲摇晃,激动得语无伦次:“姐,龙华太漂亮了!陈大伯一路上给我们讲了好多故事啊传说啊什么的。姐,明天我们就进山好不好,进老君山!原始森林啊!天啊好期待!是不是啊陈伯伯!”她又跳回去扭住陈大伯。
陈大伯的笑容在一刹那间显得有些僵硬,似乎有点为难:“你们真的要进老君山?!”
“嘿嘿,是啊,要不咱们大老远的上这来干什么啊,当然是冲着老君山来的,既然来了,就一定要去。”顾天和絮儿差不多的兴奋。
“但是……”陈大伯迟疑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又没说出口。
我没作声。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很喜欢四处疯跑的我对这次老君之行,一直都提不起兴趣。要不是许飞要来,我现在根本就不会和这堆疯子在一起——虽然我以前也是差不多的疯。看着陈大伯的欲言又止的神情,我心里突然涌上一种奇怪的不安,可又抓不住是什么。一阵凉意袭来,我不禁颤抖了一下。
许飞见状,走上来将我轻轻抱住,又对大家笑笑:“要不这样吧,今天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至于进老君山的事,反正我们有的是时间,也不急在一时,明天再商量,好吗?”
陈大伯的笑容又僵了一僵,洪晓他们几个则气得跳脚,哇哇怪叫。
陈大娘早已经把儿子以前住的房间收拾干净,我、絮儿、应雪三个女孩子住,五个男生就打地铺睡外间,在屋子的结构中也就等于是城里人的“客厅”。龙华镇上基本都是平房或者一楼一底的木楼房,比较简单,但是很古朴。应雪和絮儿刚才还闹得厉害,一上床就睡着了。按理说我也应该很快入睡的,可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
这几天快到农历的十五了,月亮也特别的亮,透过薄薄的窗帘洒进屋里来,不知是乡下地方本来天气就凉爽些,还是什么缘故,我总觉得身上好象有些发冷。床尾正对着窗户,我把薄被往身上拉了拉,睁着眼,望着窗户发呆。窗外的院子里有一棵很大的柳树,月光照在窗户上,清晰地映出柳树影子。我无聊地看着,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好像什么也没想,又好象被塞得满满的,窗帘微微地动了一下,大概起风了吧,柳树的条也随着微轻轻的摇摆着,我看着看着,忽然觉得眼皮跳了一跳,眼看着那柳枝慢慢的越来越快,扭动得越来越剧烈,连粗大的树身似乎也开始扭曲,柳枝胡乱地飞扬起来,在窗帘上显出一个张牙舞爪的影象,我吓得呆了,恐惧排山倒海般的袭来。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很清醒,可同时又感到意识在逐渐模糊,紧接着,柳树上有几根枝条如蛇一般蜿蜒着伸了过来,像有生命的手一样似乎想要推开窗户。身边的絮儿嘟哝了一下,翻了个身,我下意识的想喊,可张大了嘴却什么也喊不出来,任凭我怎么挣扎就是动不了。一股大力向我的胸口压来,在昏迷之前,我只看到红光一闪,就失去了意识。
“姐,醒醒啊!喂!”
耳边传来絮儿的声音。我模模糊糊地感到她在摇我,又像是在摇别人的身体,头像快炸了似的,痛得天翻地覆。
“天啊!这样都弄不醒你。受不了了。”絮儿停止了努力,转头向外:“我叫不醒她!许飞哥!”我完全能想象絮儿的声音有多尖利,可是此刻她的声音却好象隔着厚厚的一层什么东西,根本就触不到我的耳膜。我尽量的集中精神。有脚步声传来。是许飞,我知道是他。由远及近,由模糊到清晰,我能感到他走到床边,正俯下身来看我,我使劲想睁开眼睛——就在那一刹那,我只觉心口一阵灼热,眼前似乎又有红光闪起,突然间,那种隔膜样的感觉消失了。我一震,感到失却的力量重新回到了身体里,头立刻也不再痛了。
“老婆,非要我来叫你才起床啊。”许飞坏坏地笑着,在我额头上印下一吻。
我睁着眼,还在发愣。刚才的红光哪里来的?昨晚呢?我清楚地知道那不是梦寐,可那红光又是什么?为什么那红光一闪,我的痛楚就消失了?
“你看见红光了吗?”我看着许飞,傻傻的问道。
他大是奇怪,回头望望絮儿,絮儿也盯着我一脸的莫名其妙。
“什么红光?丫头,是不是生病了?”许飞伸手在我额头上探了探,“没发烧啊。”
我一阵心烦意乱,推开他的手,坐起身来。可是就这么一个动作,却让我感到浑身的不对劲,好象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指挥了似的,我不禁愣了一下。许飞和絮儿奇怪地看着我,我一时无语。
等我洗漱好,我才发现原来大家都等着我吃早饭。早饭是稀饭馒头,还有自制的咸菜。许飞拉我上桌,我默默的坐下去,也没有胃口,只用筷子在碗里有一下没一下的划拉着。我脑子里充满着疑问和恐惧——
那柳树,影子,红光,究竟是什么?!
第二章 渐入险境
饭桌上大家一直七嘴八舌的向两位老人家问些希奇古怪的问题。我真的很奇怪他们怎么能保持着这么高涨的热情。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异样,只有许飞不时的望我一眼,他并不问我为什么。他知道我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如果我不想说,他是绝对不会问我的。他太了解我了。
吃完饭,大家就开始商量起进老君山的事。洪晓、顾天和絮儿认为今天就应该进山,而欧阳方则说应该先做好万全的准备,起码应该先熟悉环境,不能贸然行事。黄夕应雪支持欧阳。一屋子人闹得不可开交。但是除了我之外,大家都是一副兴奋莫名的样子。陈大伯坐在门槛上,吧嗒吧嗒地抽起了旱烟,静静地听着,也不发表意见。这时许飞站了起来,说道;“大家别争了,都冷静点。进原始森林可不是闹着玩的,我们没有老君山的资料,什么都不熟悉,还是听陈伯先把老君山的情况讲讲吧。”
一时间屋子里都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陈大伯。烟锅里的烟丝已经快烧完了,他也不再抽,默默地磕了磕,抬头望着大家,叹了口气说道:“我说你们这些城里的孩子啊,是生活过的太幸福了,才没事要四处找玩的。可哪里玩不好,要到这老君山来。”他沉默了半晌,才又接着说;“我就给你们讲讲老君山吧。”
原来,老君山原名青姑山。相传宋末时期,龙华驿出了一位女子,名唤青姑。虽是农家女儿,举手投足之间却宛然是大家风范。到十五岁,已然是人间绝色。远近官宦富豪,莫不垂涎三尺。然而任凭媒人踏破门槛,说得天花乱坠,青姑也不为所动。在她20岁那年,本县的一个恶霸终于按捺不住,想强行将青姑抢走。得到消息,青姑连夜逃进深山老林。恶霸遍寻不着,一怒之下杀了青姑的父母,一把火把房子和尸体烧了个干干净净。又派人马进山搜寻。奇怪的是,第一批人进山后就音讯全无,恶霸立马又派了一批人去。第二批人倒是一个不少的回来了,他们进山后连前一批人的脚印都没有发现,所有的马和人似乎都凭空消失了,只往里走了半里路,突然便大雾弥漫,吓得一彪人没命的往回跑,恶霸随即染上怪病,一个月后暴毙。后来再也没人见到过青姑。传说青姑进山就已经死在了里面,那一带的原始森林,根本就从来没人进去过,野兽出没,谁也不知道里面会有些什么。为了纪念青姑,从此人们就称之为青姑山。但是自青姑死后,龙华驿怪事不断,虽然当地人并未受到伤害,然而却闹的人心惶惶。人们都说是青姑的冤魂作祟。直到后来,龙华驿来了一位老道长,集官府和民间之力,于青姑山顶建起一座老君观,并设坛作法,将青姑收伏。接着道长又立下三道规矩,其一,凡进山之人,无论男女老幼,均须缠一红线于颈项之上,不到家不得除。其二,所有进山之人须结在太阳落山之前出山,千万不能在山中过夜,有万不得已者也一定要赶到道观留宿。其三,也是最重要也最奇怪的一条,山中任何东西都可以采摘猎取,惟独不能取笋,见到有新鲜的竹笋生长,也要尽快远离。虽然道长没有对这三条规矩作出任何解释,但却被当地人严格地遵守着,流传了下来。那以后龙华驿风平浪静,青姑山也改名为老君山。直到民国年间,突然有一个彝族的中年妇女在老君山失踪,接着进山的人便去一个死一个,而且死状各异,惨不忍睹,政府查不出原因。只好认定是山中闹鬼,下令封山。解放时期有部队过老君,一夜无事,人们才敢再度进山。
陈大伯不紧不慢地说着。却把我们听得汗毛直竖。
“不会吧?那现在呢?”欧阳瑟瑟地坐着,声音都有点发抖。大家都没有说话。我感到心跳得好剧烈,联想起昨晚的事,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发抖。许飞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又拍拍我的肩膀,给我一个安慰的微笑。可我还是觉得一阵发冷。屋子里静的可怕。
陈大伯突然挥着手中的烟杆,哈哈大笑起来:“好了好了,你们这些小娃子,一点也经不起吓。老君山名字的来历是传说,后面民国死人什么的,都是我编来吓吓你们的,呵呵,免得你们胆子贼大啥都不顾忌。”
“啊!居然是假的!害我快吓死了!”絮儿呜呜的说,这时我才发现她眼睛里泪水直打转。紧张一过去,大家立即就放松了,嘻嘻哈哈的笑起来,黄夕洪晓一个劲的取笑絮儿,絮儿气得追着两人一阵拳打脚踢,诡异的气氛一下子荡然无存。
一直没说话的许飞突然问道;“大伯,那你说的那三个规矩,是真的吗?”
陈大伯迟疑了一下,答道;“有这个说法,但是……过去那么久了,谁也说不清楚,前两条还说得过去,红线嘛!辟邪。山中野兽多,当然最好是不要在里面过夜。至于摘竹笋,我在龙华驿呆了大半辈子,还没听说过谁出事的。不过,你们进山,还是得千万小心,不能乱跑,容易迷路的。”
大家都点点头,许飞拍了拍桌子道:“那就这样吧。咱们明天进山,今天好好休整休整。对了陈伯,这里有红线卖吗?不管是真是假,带上总不会错的。”
陈大伯呵呵的笑起来:“这个还会少吗?龙华驿家家户户都有。”说着拉开衣领,脖子上赫然有一条鲜红的线。“家里多的是,明天上山前让家里的一人给你们准备一条,放心吧。”
大家嗯哦地答应着。既然今天不进山,就开始商量到外面走走,龙华驿本来就是个古镇,山清水秀,倒也是平时难得一见的风景优美之地。一群人说着就往外蹦去。许飞拉我起来,我怔怔地看着他,只觉得身体有些僵硬,可又说不上为什么,早上起来,就一直有这种感觉。他关切地将我拥入怀里,在我背上轻轻拍了拍。可是就在这时,越过他的肩头,我看见一直坐在角落里纳鞋垫的陈大娘眼皮抬了抬,望向正出门的一群人,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立即又隐去。我猛地收回目光,将头埋在许飞的胸口——
陈大娘的手里,一只鞋垫即将完工,白色的垫胎上,密密麻麻的针脚组成了一朵血红的花!
七月的天气永远都是明朗灿烂的。许飞扶我走出门的时候,我突然看见了院子里的那棵柳树。昨晚就是它作祟么?可此刻在阳光拂照之下,那柳树像工笔画中优雅的仕女,婷婷地立着,枝条的翠绿妩媚的让人心醉。可是,这美的背后是不是真的隐匿着妖异?我禁不住地胡思乱想。大概是我的眼神太奇怪,许飞朝那柳树望了好几眼,可又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丫头,怎么了?”他问,语气里有些紧张。
“没什么,走吧,再不走追不上他们了。”我笑了一笑,平静地说,拉上他往外走去。我不希望他为我担心。我宁愿相信昨晚的经历是幻觉,那仅仅是一棵柳树而已,不是吗?自己的身体一向不是很好,何况旅途劳累,晚上睡不着,迷糊中做梦是大有可能的。至于那什么红光、头痛又突然消失,也应该是这个原因吧。想到这里,我扑哧一下笑了出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胆小了啊!以前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萧浅浅哪里去了?
我自顾自的忍不住笑,许飞被我吓了老大一跳,大摇其头,不知道我今天又是哪根筋出毛病了。走出院门,我的心情一下子开朗了起来,拉上被我弄得晕头转向的许飞,往他们的方向飞奔而去。
这一天我们把小小的龙华驿疯了个遍,四处闹得鸡飞狗跳,末了还冲到龙华唯一的一条小河里打水仗,也不顾别人侧目摇头的表情,一个个淋得落汤鸡样的才回到陈大伯家中。这时天色已晚,换了衣服,吃完晚饭,大家又坐到院子里听陈大伯侃老君山去了。我一直有晚饭后写日记的习惯,便独自回到里屋。
乡下地方很少用电,稍微拮据一点的人家甚至还用着煤油灯。陈大伯家的情况算好的,可是用的电灯泡估计也只有25瓦左右。里屋的情形也差不多。我走进去推开门,伸手在门边的墙上摸索着开关。就在昏暗的灯光亮起的一刹那,屋子里似乎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我心里一惊,全身的血液顿时凝固起来,手也僵硬在开关上。我站在门口,紧张地扫视着这间简陋的房屋,门被我大打开着,整个房间一览无余,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把长凳,没有什么可藏匿的。
我吁了一口气,努力让心跳恢复正常。可就在我准备跨进房间的时候,我突然感到有一阵风缓缓从后颈窝滑过,不是那种阴冷的风,而是带着一丝湿湿的热气,就好象是有人正站在你的背后很近的地方,往你颈子上吹气一样。我一阵寒颤,只觉得口唇发麻,那种无以言表的恐怖感立即表现为迅速布满全身的鸡皮疙瘩,我终于忍不住放声尖叫起来:“啊!——”
“我的天!你叫什么叫!”一只手从背后迅速地伸过来,慌忙地捂住了我的嘴,许飞赶紧搂住我,哭笑不得。我嘴被他捂住,还兀自呜呜的叫,脑子已经乱成了一锅糨糊,哪还顾得上思考。院子里一干人闻声也冲了进来,看见我在许飞怀里拼命的挣扎,还以为我俩又闹上了。絮儿杏眼圆睁,跳上来就抓住许飞的衣领,一阵乱踢:“啊!你敢欺负我姐!我打死你!”许飞大叫冤枉,顾天和洪晓等人赶紧上来劝架,乱成一团,好不容易拉开絮儿,许飞才喘了口气,无奈地解释说是他不小心吓着我了。给他们闹一场,我也终于从惊吓中恢复过来,看着一屋子的人,鼻子一酸,眼泪扑簌簌的就下来了。
大家一看这阵势,知趣地闪了。许飞把我抱进里屋,我给他吓得不轻,可看着他一脸既自责又无辜的表情,又发不起脾气,只有不停的掉眼泪。许飞委屈地道:“怎么了啊老婆,我以前不是经常这样吗?我没想到会吓着你……”
“女孩子家,胆子小是难免的。”陈大娘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门口,手里端着一个盆子。我们差点被她吓一跳,她却径直走过来,把盆放到桌上,“哭成这样,洗把脸吧。”她的动作和说话的口气缓慢得不像一个才50多岁的人,眼皮沉沉地埋着,却也不望我们一眼。
没等我们发话,陈大娘又从荷包里掏出两根红线,递到我们面前;“这是给你们准备的,明天进山缠在脖子上。就剩你们俩没得到了。”她突然眼皮一翻,望着我笑起来。
许飞接过红线,连声道谢。陈大娘重新垂下眼皮,慢慢的转身,往外走去。我一直瞪着她昏暗的背影,等她消失在门口,我转头问许飞;“这个陈大娘,你觉得她是不是有点怪怪的?”
“没有啊!”许飞头也不抬,忙着解着那两根纠缠在一起的红线。“这颜色可红得有点奇怪,很少看到这种正宗的血红色的啊。”
“红就红吧,什么血红不血红呢!”我瞪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不知道怎么听到这个“血”字,心里就有种极不舒服的感觉。那是一种很传统的丝线,是女人们通常用来绣花的那种,质地很好,泛着闪闪的亮光。许飞已经将两根线分开,拣了一条,就嬉笑着往我脖子上套了上来。
“不要!”我一偏头,推开他的手。
“老婆,这可是用来辟邪的哦。你不戴的话,要是上山遇见鬼,嘿嘿,老公我也救不了你了。”他拿着红线在我眼前晃。昏暗的灯光下,那红线依然泛着亮亮的光。我只觉得一阵恶心。
“不要!我有。”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像想起了什么。伸手在脖子上一摸索,拉出一条坠子来。
许飞一看,啊了一声。嘿嘿地笑着把自己的那条也从衣领里拽了出来。
大一刚谈恋爱时,许飞的母亲到青城山住了一段时间,给他带回了这对玉坠,说是在一个道观里求的。玉坠的形状极少见,玉质也相当很好,两块玉合起来,是一个太极八卦的图形。我的一半是浅绿色的,通体呈半透明,中间有一个点,呈极深的绿色。许飞的那块刚好相反。许妈妈不知道又在哪里找来两条极好的红线,一一穿好,亲手给我们戴上,还特意叮嘱我们,戴上后不能再取下。玉有灵性,跟着主人久了,会护主的。从那时起,这对玉已经跟了我们快三年了。
我横了许飞一眼,没好气的说;“这不是有吗?玉该比你那红线有用吧?何况本来就有红线系着坠子呢。”许飞连连点头。顺手将手中的红线塞到桌上的背包里,说先留着,万一谁的掉了还用得着。
再晚一点大家七手八脚的开始收拾进山用的东西。睡袋、头灯、手电、食品、备用电池、水壶、一些小工具等等。检查了又检查,确定万无一失了,才各自休息。我进了里屋,心里惴惴的又想起了昨晚的事,赶紧转身出来,坚持要许飞在外间另外打了一张地铺,在他怀里蜷了一夜。
第三章 迈向死亡
第二天是个大晴天,大家居然都早早的就起了床,不约而同的说兴奋得一夜没睡好。絮儿性子更急,自己两把洗漱完,就东跳西跳催命似的叫各人快点。昨夜安安静静的过了,我的心宽了不少,看着絮儿这么开心,我也不禁的笑。
早饭时陈大伯突然主动的提出给我们当向导,本来我们是有这个意思,可都不好意思开口,这下倒也乐得省心。一行人收拾停当,大呼小叫的出发了。许飞牵着我的手走在最后面。临出门,站在门边的陈大娘突然伸手拉住我,满脸是笑的对我说:“小姑娘,你们进山,可要多小心啊。”不知为什么,她的笑容给我一种说不出的凄厉的感觉。我给她看得浑身不自在,僵硬地望她一笑,点点头,拉着许飞飞也似的逃了。走出老远,还觉得她的目光在背后紧紧的追着我。
从龙华驿到老君山有五里多路,并不算远。道路两旁或是庄稼,或是草木,倒是一派怡人的田园风光。走了不到两里路,树木逐渐的多了起来,林荫越来越浓,气温也渐渐的低了。一直到了一块形状奇特的大石前,陈大伯胜利似的一挥手:“孩子们,这就是老君山的‘山门’,过了它,我们就算进老君山了!”
大家顿时欢呼雀跃起来。期待了这么久,终于要进入这片神秘的原始森林了。我们几乎是用蹦的绕过了大石,踏上老君山的土地——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从这一刻开始,我们已经踏进了死亡的深渊。
老君山进山的路只有一条,进山后的路还是只有一条,一直通向位于主峰峰顶的老君观。我们就沿着这唯一的路向老君山的深处进发。不过陈大伯说,在半路上有一个大湖,叫神泉井,路到了那里就分叉沿着湖边分头行进,到神泉井的另一边才又汇到了一起。过了神泉井,才算是真正的接近老君山的心脏了。
此刻已接近正午,可是山中丝毫感觉不到毒辣的阳光。无数不知已经生长了多少年的树木参天入云,树冠旁逸交错,浓密的枝叶几乎容不得阳光透进来。全然没有七月流火的样子。山中四处弥漫着一种浓重的气味,说不上清新,也不是难闻,反正对于我们这些城里长大的孩子来说,是完全陌生的,却又像强烈的兴奋剂,让我们的情绪一直激动得不能自已,一路蹦跳着,在不断的惊叹和赞美中一步一步迈向老君山的深处。
中午大家停下来歇了歇,随便吃了点自带的东西,然后继续向神泉井前进。路上陈大伯打到两只很大的野鸡,絮儿和应雪则合力扑到了一只体形还不算小的叫不上名的鸟儿。越接近森林的腹地,那种森林特有的气息便越浓厚。树木的种类开始复杂,灌木丛生,杂草、荆棘也布满了道路的两旁。山路不好走,我们为了照顾陈大伯,特地放慢了速度,再加上不时“有所发现”,停下来闹腾一番,一直到接近天黑,才磨蹭到了神泉井。
山中易起雾,而且是不分早晚。我们到神泉井时,整个湖面已经笼罩在一片氤氲之中,远远的看出去,根本就看不出湖有多大。陈大伯带我们下到湖边,那里有一堆大大小小的乱石,恰好圈出一片空地来,是个理想的营地,而且乱石圈的“出口”正对着湖面,感觉上很安全似的。我们三个女生负责打扫“营地”卫生,男生们分工,许飞黄夕扎营帐,洪晓和顾天拾木柴,欧阳就收拾那两只鸡,还逗絮儿和应雪说要把她们舍命抓到的大鸟一起剥了,结果下场是絮儿要和他拼命。
不多一会儿,一切就收拾停当了。大家围坐在帐外,点了一堆篝火,欧阳早把两只鸡架起来,抹上调好的香油和佐料,兹兹地在火上烤。看着即将到口的美味,大家兴奋地搓着手,谗得直咽口水。絮儿不住的叫:“天啊,怎么好像电视剧里演的似的,不是真的吧!嘿嘿。”顾天一拍她的头:“对啊,是假的——你在做梦呢!一会儿烤好了赶紧抢,要不然梦醒了就没得吃了。”大家被逗得轰然大笑。
我依偎在许飞的身边,看着大家尽情的谈笑,突然觉得有些疲倦,昏昏的想睡。可是肚子没填饱,却是坚决不能睡的。我努力撑着不断打架的眼皮,怎么办呢?数人头吧。我一边听他们说话,一边驱赶着瞌睡虫。一个,两个,三个……八个……八个?怎么少了一个人?!我猛地一激灵:陈大伯呢?!
“陈大伯呢?!”我几乎是失声叫道。
大家都被我一惊,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的确,这里只有我们八个人,没有陈大伯。而陈大伯是什么时候不在的,谁都没有注意到。
许飞霍地站起来,四处望了望。大家也都起身。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几乎看不到什么东西,只有树木参差的黑影,在黑暗中诡异地若隐若现。
“陈伯!——”许飞朝着林中高喊了一声。只听见回音空荡荡地飘过来——陈伯!——陈伯!——陈伯!——……
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竟然变得尖细起来,像是谁恶作剧似的在学舌——
陈伯!——陈伯!——陈伯——……
“姐我怕!”絮儿一下子扑到我的怀里,埋着头紧紧地抱着我,浑身都在发抖。
“不怕。”我轻轻地宽慰着她,可自己心里也说不出的紧张。
谁也没有再开口喊。顾天伸手拉过絮儿,说道:“怎么这么胆小。也许陈大伯追猎物去了也说不定,他认识路,兴许一会儿就回来了。”
许飞沉吟了一下,问道:“今天最后看到陈伯的是谁?大概什么时候?”
大家回想了一下,一致肯定陈大伯带我们下湖边后,就没有谁再见到了。只是当时很兴奋,又忙起来,都没有注意。要不是我想起数人头,恐怕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现陈大伯的失踪。
“会不会陈伯自己回家去了呢?他不是说,当地的规矩,不能在山中过夜吗?”欧阳说道。
洪晓皱了皱眉:“如果是回家,那他也应该给我们打声招呼。再说了,要是他怕在山中过夜,怎么会主动提出要给我们当向导呢?”
“是啊,何况天都黑了,他要回家,应该更早一点啊。”黄夕道。
许飞想了想,道:“陈伯应该不会突然回家。顾天说的对,也许是他追猎物去了,两只鸡,怎么够那么多人吃。反正他认识路,不像我们不能乱跑。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就在这里等陈伯回来,一个也不许离开。”
大家都点头,重又围坐下来。可是面对着肥美的烤鸡,却似乎都失去了胃口。谈笑的心情也没了。鸡烤熟了,陈伯还没有回来,我们只得先吃。我闷着脑袋啃一只鸡腿,却像嚼蜡似的不知道嘴里是什么滋味。看看他们,大概也是一样的食不知味。
吃过东西,许飞和顾天又添了不少木柴到火堆里。,大家早早的就进了帐篷睡觉。嘴上说是好好休息为明天做准备,其实都是为了内心里那份心照不宣的不安和恐惧。
黄夕搂着应雪已经睡着,欧阳和洪晓、顾天躺在一起。我安排好絮儿睡下,许飞便过来抱着我。躺在他的怀里,我突然有种什么都不怕了的感觉,很踏实很安宁。不管发生什么事,有他在身边保护我,我还有什么怕的?我把头靠在他宽厚的胸膛,幸福地笑了笑,逐渐迷糊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突然被一声凄厉的尖叫惊醒。外面的火堆还没有燃尽,我一翻身起来,看见絮儿直直地坐着,手指着帐外,张着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浑身剧烈地发着抖。大家都给她吓醒了,纷纷问怎么回事。许飞和顾天冲出帐外,却什么也没有看见。许久絮儿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姐!有鬼!我看见鬼了!”
我脱口斥道:“不许胡说!”
“真的!姐!我没有胡说啊!”絮儿哭着说,“刚才我被栓在外面的鸟儿吵醒了,我觉得它好象在不停的扑腾,可是又不叫。我还没睁开眼,就觉得眼前红光一闪,探头起来看,就看见一个影子站在外面,像要伸手撩开帐帘的样子,一下子就不见了!姐!我怕!呜呜呜呜……”
我只觉得遍体生寒。应雪猛地捂住嘴,似乎是努力的不让自己尖叫起来。许飞定了定神,转身走了出去,洪晓和顾天也跟在他后面。片刻,只听得外面传来洪晓一声低呼。
“怎么了?”我不知道哪里来的胆量,起身跑了出去。
“不要过来!”许飞发现我出现在帐门口,两步冲过来挡在我身前。“不要看!——”
然而已经晚了。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就着火光,我看见不远处的地面滩涂着一片花花白白的凌乱的东西,那应该是絮儿和应雪抓到的那只鸟——我只能说“应该”——它的肢体和内脏已经全部解散成无数的大大小小的血块,像是被生生的撕碎一样,满地都是从它身体里喷发出的四溅的血和飞散的残肢和羽毛!
我一下子软在了许飞的怀里。
这一晚,大家都不敢再睡,恐怖的阴影就像湖面氤氲的雾气一样,渐渐的弥漫过来,将我们整个笼罩。许飞出去把剩下的木柴都加进了火堆。除了顾天偶尔安慰已经哭得快虚脱了的絮儿,都没人说话。我闭着眼缩在许飞的怀中,还禁不住有时微微的颤抖。就这样一直捱到了天明。
早上男生们先到帐外清除了那只鸟的尸体,才让我们三个女生出来。天色阴沉沉的,湖面和森林都笼罩在浓浓的白雾之中,阴冷的湿气紧紧地贴在皮肤上,让人不寒而栗。絮儿和应雪软软地靠在一起,脸色苍白,看来她们的确是吓坏了。男生们开始默默的收拾营帐,什么话也没说。
我呆在一旁,头脑里乱糟糟的。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在脑海里一一的闪现。陈大伯,陈大娘,红光,黑影……陈大伯到现在也没有回来,昨晚的黑影会是他吗?难道一直都是他在搞鬼?我望了望四周,远处是白茫茫的一片,只有近处的一些奇形怪状的树木,像鬼魅一样在浓雾中站立着。
“丫头,在想什么?”许飞看见我在发呆,走过来问我。
“我有种奇怪的感觉。”我突然说到道。“我觉得,陈大伯好像一直在我们附近。”说完,连我自己也不由的一愣,刚才我并没有这样想啊!
大家都回过头来看着我。许飞淡淡的一笑:“不要胡思乱想。”我低下了头,不再说什么。
顾天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是继续往前走,还是回龙华驿,就此结束?!”
洪晓和黄夕跳了起来,异口同声的说:“不行!不能就这样回去了。”
欧阳也点头道:“是啊,本来就是出来探险,出这么一点小事情就往回跑,算什么探险啊。”
絮儿和应雪当然是恨不得立即离开老君山,我想了想,没有发表意见。大家都望向许飞,等他开口。
许飞回头望望我,又看着大家,嘴角泛起一丝微笑:“我同意回去。玩是玩,玩多大都可以。但绝不能以生命为代价——我感到了危险。你们难道没有吗?”
大家都沉默了。许飞也有些默然,许久,转身把我的手牵起来,放到他的两掌之间,轻轻一吻。一股暖流传来,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我知道,许飞不是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他是为了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
第四章 迷失陷阱
随便吃了点东西,我们就开始往回走。爬上湖岸,雾还是很大,能见度大概只有二三十米。我们凭着记忆找到了来时的小路。顾天又找出指南针,以防在大雾中迷失方向。
山中安静得有些奇怪,一片死寂。寻常林子能看到的一些小动物,在这里都没有影踪。除了偶尔传来几声怪异的鸟叫,便只有我们踩在厚厚的落叶上的悉嗦的声响。由于怕走散,大家一个一个都跟得很紧,许飞牵着我走在最前面,慢慢摸索着前进。
没多久我们就发现,这条路上的雾并不是一直都这么浓,而是一团一团的,有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雾。这多少让大家宽了一下心。但是速度仍然快不起来。路上有很多灌木丛和横生的枝叶,再加上雾大,林子里看起来像刚下过雨,四处湿漉漉的沾着雾水,让我们不得不小心翼翼。
“奇怪,怎么昨天进山的时候好象没这么多挡道的东西啊?”洪晓一边躬身穿过一根横在路中间的树枝,一边发着牢骚。
此刻我们刚穿进又一团浓雾中。其实大家心里其实都有这个疑问,只不过没有说出来而已。
“会不会走错路了?”应雪道,声音有些颤抖。
“应该不会的,昨天我们就是从这个方向进的山,路上有几棵长得特别奇怪的树我印象很深,刚才还看见了一棵。何况进山只有一条路。”顾天颇有信心的说。
许飞回头道:“大家跟紧点,不要散——”话没说完,我感到他的身体一震,我迅速回过头来,大家面面相觑,一个可怕的事实呈现在眼前:
欧阳不见了!
许飞猛地甩开我的手往回跑去。大家紧跟在他身后,大声叫着欧阳的名字。我跑在最后,心里狂跳着,可是刚冲出迷雾,大家立即就停下了脚步,所有的呼喊一下子消失了——
因为我们已经看见欧阳。他离开了小路,背对着我们,弯着腰像在掰地上的什么东西,很费力的样子。
絮儿捂着胸口不住的喘气,哭丧着脸大吼:“死欧阳!你干什么啊!想吓死人啊!”
可是欧阳好像没有听见,似乎掰了什么东西下来,又慢慢的站起来,往前走去,也不回头看看我们。应雪哇的一声哭起来,扑到黄夕怀里。
“欧阳!”许飞和顾天同时踏出去,许飞大声的喊着:“快回来!林子里危险!”
欧阳仍然没有理会,自顾自的往林子深处慢慢走去,走出没多远,又看见他蹲下去,吃力的弄着什么。然后又起身,继续往前走。我们怎么叫也没有用,他好象全然不闻一样。
大家急了,一起追上去,洪晓冲在最前面,边跑边吼:“你想死了是不是!给我回来!”这一带没有雾,我们的视线没有障碍。一直冲到欧阳背后,他还蹲在地上摆弄着。洪晓抓住欧阳的肩一提,一扳,欧阳被他旋过身来,一个趔趄摔倒了,抱在怀里的东西滚了一地。
那是竹笋,一根根新鲜的竹笋。
许飞倒吸了一口气,怒道:“你掰竹笋干什么?知不知道大家担心死了!”
欧阳翻过身来,愣愣地坐在地上,衣领被洪晓扯坏了,凌乱地搭在胸口。我真担心欧阳会和洪晓打起来,他在学校是出了名的要面子。可是出乎大家的意料,欧阳一点行动也没有,只是茫然地望着我们——确切的说是望着我们的方向,我突然感到欧阳的视线像没有了焦距,眼睛里空洞洞的,黑色的眼珠像一个死沉沉的无底的深渊,引诱着人往下跳!
大概大家都看出了这一点,惊悚之下全都僵在了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欧阳慢慢地站起来,转身,朝着他刚才的方向继续往前走。在那个方向,又有一根不大不小的竹笋。就在他弯腰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他的脖子上,那根红线已经不在了!
不!他决没有理由自己把红线解下来的!我看着远去的欧阳,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意念,使我不由自主地向欧阳奔去。我在他身旁停下来,怔怔地盯着他,他依旧在掰着笋子,然后起身,继续机械地往前走——不出我所料,在前方又有竹笋在等着欧阳。我艰难地回头看去,顿时一阵寒意袭遍全身:果然,欧阳走过的路,是一条笔直的线!也就是说,这些竹笋,排列成了一条直线,欧阳一棵一棵的掰,就是一步一步地被引向一个不可知的终点!
我脑子里一阵狂乱,伸手试图拉住欧阳,可是欧阳行动看起来缓慢,却似乎有着一种无形的力量在推动着他向前。我抓到他的衣襟,反而差点被他带倒,不禁啊地叫出声来。
大家像被我惊醒了,只听黄夕一声大喊:“浅浅快回来!危险!”许飞已经冲了过来。我却还想追上欧阳把他拖回去。
就在这时,前方突然涌出一层灰蒙蒙的雾,我还没看清雾是怎么起的,薄雾就已经变成浓雾,迅速向我们漫过来,许飞一把抓住我就往回跑。“不!我要把欧阳拉回来!”我死命的挣扎着,不住的回头叫欧阳,他仍然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慢慢的没入浓雾之中,等我们完全看不到他的身影,浓雾渐渐停止了蔓延,逐渐变的稀薄,直至消失。
许飞已经把我拖了回去,大家站在一起,呆呆地望着欧阳消失的方向。刚才我们和欧阳的距离并不是很远,这么短的时间他绝不会走出我们的视线,可是现在,雾散了,欧阳也消失了!我们就这么望着,仿佛是想把所有的树望穿,看欧阳是不是躲在哪一棵树的背后!可是什么都看不到,欧阳不在了,被那团雾吞没了!我恍惚地想到吞没这个词,是的,那浓雾就像一个妖魔,一口把欧阳吞掉了!
应雪突然神经质的叫喊起来:“欧阳死了!欧阳死了!啊——”她抱着头死命地摇,黄夕愣愣地站在一旁,就像没听到一样。顾天大吼一声:“住口!你胡说什么!”可是他的声音也在不由自主地颤抖。
“死了!已经丢掉两个人了,他们不会再回来了!都死了!被鬼吃了!”应雪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疯狂地嚷着。顾天满脸胀得通红,眼睛里满是血丝,冲上去就要对应雪动手。洪晓赶紧将他架住。许飞抬手就给了顾天一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每个人都陷在几近狂乱的情绪中,我呆立着,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旁除了男生们浓重的喘息声,就是絮儿和应雪努力压抑着的啜泣。进山以来,两个人在我们的眼前失踪,我们根本无法解释也找不到解释,从来不信的鬼神,在一刹那间变得好真切,真的有鬼吗?如果不是鬼在作祟,那么陈大伯和欧阳哪里去了?难道应雪真的说对了?!
大家就这样站着,谁也不知道别人在想些什么。也许每个人的疑问都一样,可是没有人敢问出来。不知道过了多久,还是许飞先开口,声音嘶哑:“走吧。离开这里,离开老君山!越快越好!”
我喃喃的道:“不!我们不管欧阳了吗?他没有死,我知道他一定没有死的……”我无力地撼着许飞的肩膀。“把他们找回来,找回来呀!”
“丫头,他们找不回来了!”许飞的眼圈突然变得有些发红。“我们眼睁睁地看着欧阳在我们面前失踪,我们根本就没有能力阻止。我所能做的就是带你们离开这里,离开危险!”
我没有再说话。就算把欧阳找回来了,他还会是欧阳吗?我突然想起他空洞的眼神和迟缓的行动,那就像……就像一具已经被掏空了灵魂的尸体!我为自己的想法感到不寒而栗。
现在,还有七个人,不能再有人出意外了。可是大家的步子明显的无比沉重。是为了欧阳吧?我们抛弃了欧阳,不管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我们抛弃了欧阳,这是不争的事实!
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山中阴森空寂,在无数参天大树的脚下,在这片浩瀚的原始森林,我们这些所谓万物之主,卑微无比。
这个时候雾已经散去了很多,有雾的地方也只是薄薄的一层。路上的障碍物也像一下子少了——其实我们很清楚,那不是少,而是和昨天进山时一样。至于为什么之前冒出那么多旁枝逸叶,我们都不敢问,也不敢去想。天气依旧阴沉沉的,腐败的植物和湿润的泥土混合着发出腥臭的味道,几乎要闷得我们呼吸不过来,从树叶和树身上不断滴下的水珠已经湿透了我们的衣衫,连衣服上也沾上了那种怪怪的味道。
我们一个一个的牵着手往前走,不断的清点人数。再用不敢像开始那样掉以轻心,速度也不敢放慢,连那么娇气的絮儿,也没有说一声累。恐惧已经完全覆盖了饥饿和疲劳给我们带来的放松的信号。一直沿着这条路走下去,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色渐渐的转暗了。慢慢的,我们感到山路的坡度开始缓了,林子也逐渐稀疏,大家沉闷了许久的情绪似乎因为这个即将出山的预兆而振奋起来,步子也明显的加快。终于,我们远远的看到了那块立在山口的大石,走过这块大石,就标志着我们离开老君山了!看到它,我们仿佛就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
絮儿首先甩开我的手向前奔去,接着我拉着应雪也没命的跑起来,只觉得灼热的眼泪呼啦啦的直往下掉,几个男生在后面拔腿便追,发泄似的吼叫起来。我们一下子扑到那大石上,紧紧地贴着,絮儿和应雪号啕大哭,我只是静静的淌眼泪,许飞追过来抱着我,我伏在他怀里,感到他紧绷了一整天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下来。
洪晓跑在最后。许飞定了定神,又开始清点人数,六个人,加还没到达的洪晓,七个,总算都跑出来了。我转头去望洪晓,却发现他的脚步突然间放慢了,又变成了走,最后停在离我们几十米远的地方,以一种古怪的神情望着我们。我心里咯噔一下,脑海里又现出欧阳那种空洞的眼神,洪晓……不会吧?
这时大家都发现了洪晓的异样,都回头看他时,却见他缓缓的抬起胳膊,指着我们的方向,浑身剧烈地发着抖。我们跑过去,他看也不看我们,圆睁着双眼,手依然指着大石的方向。我们甚至能听到他全身的骨节因为极度的震惊发出的响声。
他所指的方向,也就是我们刚才呆的地方,那块大石,毫无异样。洪晓究竟看见了什么?我呆呆地望着,但是,渐渐的,一股同样巨大的恐惧开始向我进袭,我甚至也无法控制地艰难地抬起右手,指着那个方向——
天啊!为什么会是这样!!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我颤抖着嘴唇,喃喃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这根本就不是出山的路!我们明明是沿着出山的路走的,但是我记得很清楚,进山时我们看到的这块大石,是在路的右边,那么出山时它就应该在路的左边,而现在,这块大石还是在路的右边!从这个角度看过去,过了大石,那景致和进山时的一模一样!刚才的我们太激动以至于忽略了这个细节,而洪晓发现了!
顾天突然咆哮起来,发疯似的向大石冲过去,一直跑过大石很远才转身,我们呆呆地看着他,多么希望从他脸上看到如释重负的笑容,以证明这是我们的错觉,或者我们的确是走错了路。可是顾天的表情是那么的可怖和绝望。我们跌跌撞撞地跑过去——
天啊,大石竟然还在路的右面!那边,仍然是那条进山的路!
顾天发疯似的把指南针找出来,可是指南针的指针却像着了魔一样飞速地转动着,已经失去了它应有的作用。大家一脸的死灰。洪晓在大石两边来回地跑了几趟,但这个难以置信的事实却始终残酷地摆在眼前。这就是说,出山的路凭空“消失”了,而不知道是谁,把进山的路“复制”并“安装”在了原本是出山的路上!以大石为分界线,不管我们往哪边走,都只有进山,而没有出山!
这个结论得出以后,我们全都不做声了。原本满怀着出山就可以逃脱一切的希望,但现在,我们身前身后,我们的四周,都是老君山!我突然滑稽地想起孙悟空的故事,任他如何的挣扎,也逃不出如来的神掌。那么此刻,这只掌控着一切的手又是属于谁的?我们真的也逃不出去吗?!
这一次连絮儿都不再哭了。遭遇了一连串的怪异事件,好象大家都已经开始习惯甚至麻木。惊慌之后我们很快就平静下来,在大石旁边围坐成一圈。
“这应该就是传说中的鬼打墙吧。”黄夕道。说完又自嘲地一笑,好象是感叹一群大学生,居然迷信起来了——可是,现在我们遇到的现象,谁又能解释呢?!
我接口道:“如果是这样——也应该是这样吧,那么现在我们根本无法判断哪边是正确的道路。甚至,迷信的说法是不管怎么走,我们都只是在原地打转而已,永远走不出去。”
说完,我感到身边的许飞明显地震了一下。他道:“浅浅说的对。但我们不能在这里耗下去,不管能不能找到出路,总比在这里等死好——我们只准备了三天的食品,又不能四处捕猎,而这已经是第二天了。”
许飞的话像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顾天惊道:“对了!我说我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们发现没有,进山两天,除了飞禽,我们没有看到任何野兽,甚至连小动物也没有。而陈大伯说的是,老君山里野兽出没,多不胜数。这是为什么?!”
大家都一怔,好象还真没人去想过这个问题。不管陈大伯说的“多不胜数”是真是假,但少数的我们都应该能看见啊!我心中一动,想起小时候曾听老人讲过,动物对“那些东西”是非常敏感的,它们有着奇特的感应能力,并且懂得如何趋吉避凶,而绝大部分的人却没有这种能力——难道从进山开始,就一直有“东西”跟着我们吗?所以这两天它们都远远的避开了去?
我把这个想法说了出来,大家用默认来肯定了这个说法。此刻,所谓的迷信不迷信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在这片原始的森林里,“科学”是如此苍白,我们不再是一群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我们只想找到一种可以解释这一切怪异现象的“信仰”,只要能解释,我们就承认它!
当我们终于抛弃了所谓的“科学”的自尊、“唯物主义”的信仰,在古老的传说和神秘的现象面前承认并正视了这些原本是那么虚无飘渺的概念之后,却仿佛一下子轻松了许多。中国自古就是一个迷信的国家,鬼神之说丰富而多彩,像我们这一代,也不免从小就听到过很多这方面的“常识”。想到这些,我们自然而然地换了一种心理去对待,反而并不觉得那么可怕了。
夜幕渐渐的笼罩下来,许飞当机立断,在大石这里就地扎营。等一切就绪,饿了一天的我们才终于有了一点心情吃东西,并开始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办。现在最要紧的,是怎样逃出困境。两边都是进山的路,我们无法确定哪一边有危险,当然也有可能两边都是陷阱。讨论的最后结果是,分成两拨,也就是两边进山的路各一拨人,既然“它”是针对我们而来到,而且我们无法确定那一边有危险或者说是危险更大,那么分开来总比大家一起遇上危险要好得多。这虽然残酷地考验着我们的心理承受力,却是最可行的方法,沉默良久,一致通过,然后分了组。分组显然是最困难的,大家都让许飞做决定,他低头沉思了很久,才开始安排。我本来以为许飞一定会带着我,可我万万没想到他安排的竟然是他和黄夕、应雪一组,而我和顾天、絮儿、洪晓在一起。那一刹那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想反对,但最后我还是什么也没说,他这样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的。大家都有点吃惊,但看我没有反对,便也不好说什么了。
晚上大家很默契地早早休息了。我躺在许飞怀里,两人一夜无语。
这一晚什么也没有发生。第二天一早,我们就按照两个组的情况,把剩下的东西重新分配了一下。整个过程只花了不到十分钟,一切就绪之后,就是分手了。大家互相望着,不发一语。我牵着絮儿的手,静静地立在一旁,也不知怎么的脑子里只有一片空白。
这时许飞走过来把我拉到一旁,我望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他一定又是一晚没睡着吧?不觉一阵心疼,鼻子一酸,眼睛就湿了。他深深地看着我,习惯性地露出一个坏坏的孩子气的微笑,又拍了拍我的头,说道:“丫头,好好保重。我不能在你身边保护你了。”我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这样安排?你是怎么想的啊?!”许飞道:“这就和我们为什么要分成两组一样,你明白吗?顾天和洪晓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好你和絮儿,我舍不得你,可我必须赌这一把。放心吧,一切都会好的。”说着,他的眼圈竟然开始发红了。
我愣住了,和他认识了那么久,印象里都是他嘻嘻哈哈永远没个正经的样子,从来没见他红过眼圈。可现在我分明看到他眼底闪动的泪花就快夺眶而出。他低下头,伸手取下脖子上的玉坠给我戴上,两个坠子在我的胸前组成了一个完整的太极八卦图案,我正要反对,他已经抢着道:“你无权反对,反对了也无效,本庭宣判这对坠子永远属于你,不得上诉。”末了,很轻松似的笑起来,捧起我的脸,温柔地一吻。
“出发吧。”我听见他轻轻地说道。
“出发吧!”他一昂首,对着大家响亮地说道。
他的情绪一下子感染了我们全部,是啊,为什么不开朗乐观一点呢,也许前路会有危险,但那不一定是生离死别啊!有信心才会有希望,我们的坚强哪里去了?!我看见大家的脸上逐渐荡开明朗感激的笑容,眼里却都噙着泪花。絮儿首先跑过来,拉起我的手对许飞说:“哥,你放心,有我在,我姐一定不会有事的!”我们不禁哑然失笑,絮儿这丫头,永远都是这么单纯可爱。
顾天和洪晓也走过来,三个好朋友相视一笑,击掌为盟:
“放心,我们一定会把浅浅和絮儿保护好!”
“放心,我们一定会再见!”
天色已经大亮了,阳光稀稀疏疏地透下来,撒上一地金黄的斑点。不知道这样美丽的天气,会不会也给我们带来好运。
许飞再一次紧紧地拥住我,我能感到他极力压抑着的剧烈的心跳。“老婆,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未来永远是美好的。一定要坚强。老婆,我爱你。”我的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我会的,你也一样。老公,我爱你。”第一次承认了他对我的称呼,我感到他将我拥得更紧了,耳边传来他低低的轻吁。
按照昨天的安排,我们往前继续走原来“出山”的方向,许飞他们往回走,也就是昨天我们的来路。究竟哪边更危险,我们根本无从分析。
许飞和黄夕、应雪已经启程了,他放开我以后,就转身大踏步往前走去,再也没有回头看我一眼。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转身,对他们三个说道:“好了,现在我们也出发啦。”
第五章 鬼影幢幢
果然,这边本应是出山的路,却和进山一模一样,昨天湿漉漉的植物现在在朝阳下闪耀出美丽的光泽,我们都有点感慨,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力量呢?如果不是它给我们带来的是恐惧和危险,我们恐怕真的会生出一种探究神秘现象的欲望。
现在我们除了只有四个人以外,其他的情形简直和两天前的进山没有任何区别。那么现在我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呢?神泉井吗?难道我们真的会走到那里?!一路上我们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讨论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往前走,我们越明白了:是的,这样走下去,我们会和两天前一样,到达神泉井。
我不禁的开始想许飞。伸手握住胸前的一对玉坠,突然想起,许飞把玉坠给我了,那就连脖子上的红线也就不在了,天啊!陈大伯说进山是必须要戴红线的!我的眼前浮现出欧阳的样子,他就是在红线不在了以后才失踪的。一转念,又想起当初陈大娘给我们的两根红线还在他的背包里,可不知道他会不会想到。
大概是我阴晴不定的表情引起了他们三个的注意,我告诉了他们原因,顾天哈哈一笑,道:“不会的,许飞应该不会忘记这个,他平时大大咧咧的,其实很细心,难道你还不清楚啊。”
我苦笑。都怪自己粗心,早想到的话就坚决不要他把玉坠给我了,或者把包里的红线给他系上。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但愿顾天说的对。
我们就这样一直的往前走,洪晓和顾天不停的给我们两个女生打气,偶尔讲上一两个笑话,以改善一下气氛。絮儿真是个可爱的丫头,她竟然真的忘记了恐惧,时常咯咯的笑出声来,走路也开始恢复蹦跳的状态了。但我仍然担心着我的许飞。
中午我们停下来吃了一点东西,然后继续行进。可是走着走着,我们不约而同地开始放慢了脚步,尽管大家都在尽量掩饰,但我还是看得出来彼此都有了种迟疑的神情——再往前走不远,就是昨天欧阳失踪的地方了。这是我们永远都挥之不去的梦寐。
絮儿攥紧了我的手,埋着头,一副不敢面对的样子。顾天和洪晓的脸色有些凝重。虽然我们的速度放慢了,但却并没有停下的意思。终于走到了那一带林子,我还是忍不住望向欧阳消失的地方,昨天的情形还历历在目,还有竹笋吗?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寻找竹笋的影踪。欧阳,你现在是死是活?你究竟到哪里去了?!
我机械地迈着步子,正在胡思乱想,却感到前面的顾天身形一顿,又伸手将我们拦下。
“你们听见没有?”停了片刻,他问道。
“听到什么?”洪晓也问,而我和絮儿则是一脸的茫然。
顾天没有回答,像是在凝神听着什么。“你们听,像是有人在呻吟的声音。”顾天回头道。我们吓了一跳,仔细听去,果然有细微的呻吟声从前方若有若无地传来。
“是个男声。”我差点没跳起来,“是欧阳!”一想到可能是欧阳,我不顾一切地往前跑去。天啊,欧阳还活着,太好了!
他们紧跟我着追上来。那呻吟声越来越明显了,我们也离得越来越近,我几乎确定了声音的源头就在那棵大树的背后。顾天和洪晓跑到了前面,四个人一路飞奔,大声地唤着欧阳的名字,突至的喜悦冲淡了我们一切其他的念头。
然而,大树背后等着我们的,却是谁也想不到的震惊——
哪里是欧阳!竟然是第一天就失踪了的陈大伯!
我们愣在了当场。陈大伯倒在树干下,闭着眼睛,不停地呻吟着,看起来很虚弱,但是身上并没有伤痕,两个男生很快回过神来,连忙扶他坐起来,一边喂给他水喝,一边抚着他的胸口。许久,陈大伯的呻吟声渐渐小了,总算睁开了眼睛。看到我们,他啊啊了两声,又有意无意地望了我一眼,那一刹那,我似乎看到他半睁着的眼里有一丝恐惧一闪而过。我有点发怔,难道我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不过陈大伯的出现总是给我们带来了一线光明,毕竟他是本地人,又那么了解老君山,总不会像我们无头苍蝇一样的乱钻。顾天和洪晓又喂他吃了一些食物,等他他渐渐的看起来好多了,顾天便把这两天来的大概情况告诉了他。陈大伯只是听着,喔喔的答应着,不住的点头,却一个字也不说。而关于他自己的失踪,也只字不提。我们急了,看着他虚弱的样子,却又催他不得。等到顾天说完,他干脆闭上了眼。大家一翻白眼,一个字:晕!
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准备带他一起继续往前走。正当洪晓和顾天要扶他起身时,陈大伯却及时地开口道:“等一下。”
我们哭笑不得地望着他。他抬起手无力地挥了挥:“你们都走开,我要和小箫说话。”
大家又是一愣,三个人都转头望着我,我也莫名其妙。但还是点了点头,示意他们暂时回避一下下。顾天极不满意地迟疑了一会儿,拉着絮儿和洪晓走开了一点,却还警惕地望着我这边的动静。
我走近陈大伯,蹲了下来:“陈伯,你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就在我走近的时候,我注意到他不自在的往后挪了一下,等我蹲在他面前,他竟使劲地把头往后靠着,像是我会咬人一样。尽管他在努力地遮掩这种失态,可我分明又在他眼里看到了刚才那种一闪而过的惊恐和惧怕。
我奇怪地问道:“陈伯你怎么了?我是浅浅啊!”
“是,是。我知道。”他连忙点头。明明是对我说话,却又偏过头去:“刚才那小伙子说的我都明白,你们是遇上鬼打墙了,我前天本来是想再去打两只小东西,也是遇到鬼打墙才回不去的。真是造孽啊!”
“那我们该怎么办?”
陈大伯斜了我一眼,干咳了两声,并不回答我的话,却又叉开了话题:“小箫啊,你是不是戴了什么辟邪的东西啊?”
“辟邪?”我微微一愣,“哦,我是戴了一对玉坠。据说开过光,但不知道是不是辟邪的。”
陈大伯的眼睛像突然有了光彩:“我可以看看吗?”
看着他急切的表情,我没来由的生出一丝厌恶。但也不好说什么,伸手把玉坠从衣领中拉出来。
陈大伯眼里的光彩更甚,但同时也夹杂着刚才那种无比的恐惧。他颤抖着声音道:“我、我是说,能取下来给我看看吗?”他紧紧地盯着我。
我望着他的眼睛,本想毫不犹豫地拒绝,可是突然间有种眩晕的感觉袭来,就像在陈大伯家住的那一晚,那种熟悉的隔膜样的意识状态又来了!脑子像被什么东西沉重地击了一下,意识好象很混沌,却又似乎很清楚。我不由自主地摸到坠子,想把它取下来。陈大伯眼里的急切和惧怕也越来越盛。
就在我即将把坠子取下的那一刹那,我模糊地听到有谁大吼了一声什么,接着一股大力把我从陈大伯面前拖开,眼前陡然一片红光大盛,我一声尖叫,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迷糊中只觉得人中处疼得厉害,我一阵颤抖,啊地呼出声来。
“醒了!”絮儿欣喜的声音传来。我无力地睁开眼,原来自己躺在絮儿的怀里,顾天正掐着我的人中,看我醒来,如释重负地露出一丝笑容,而一旁的洪晓则忧心忡忡地望着我。絮儿脸上挂着泪花,又是哭又是笑。
我甩了甩头,有点奇怪,刚醒来时就像上次昏迷一样有种虚脱的感觉,可是很快就消失了,头脑也异常的清晰。“陈大伯呢?”我从絮儿怀里坐起来,四下望了望,发现少了一个陈大伯。
顾天的脸色微微的变了变:“你别问了。我们见到的根本就不是陈大伯。”
“为什么?”我奇道,突然间,脑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
顾天望了我一眼:“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绝对不是陈大伯。”顿了一下,他又道:“至少,不是活的陈大伯。”
原来,在我们找到陈大伯时,顾天和洪晓就觉得他身上像少了一点什么东西,只是当时没有多想。后来大伯提出要单独和我说话的时候,他们就有了怀疑。直到我开始取颈上的玉坠,顾天才猛然想起陈大伯身上少了什么——是脖子上的红线!还没等他有反应,就只见陈大伯突然伸出双手,像是想抓向我,我却只是呆呆地在取坠子。在陈大伯的身后,一团奇怪的雾迅速地涌起并向我漫来,而他的脸竟呈现出和那雾一样极深的酱紫的颜色,眼中凶光凌厉。说时迟那时快,一直保持着警惕的顾天和洪晓不约而同地向我们扑来,就在顾天拉起我,而洪晓踢开陈大伯的手的同时,一片红色的光芒自我的胸前射出,刹那间映红了整个林子,却一闪即没,光芒消失后,陈大伯也在他们的眼前凭空不见了,而我则陷入昏迷,不过幸好很快就醒了来。
我听他说到这里,不由的惊呼起来,“红光”又出现了!前两次红光出现都只是我在睁开眼以前感觉到的,虽然第二次絮儿也说感到了,但这仍不能真正确定有红光的存在,而这次他们却是亲眼看见的。我感到心跳在不停地加速。
“你们说红光是从我胸前发出的?那是什么样子?”
洪晓道:“的确是,当时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光源我们看得非常清楚。浅浅,那应该是你戴的那一对玉坠发出的。”我转头望着顾天和絮儿,他们也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低头一看,玉坠还挂在我的胸前,并没有被我取下来。而此刻两个坠子竟然自己合成了一个太极八卦,可是我记得,两块玉的接合处非常的光滑,没有任何能使它们自己契合的设计,现在接口处虽然还有着S形的缝隙,可我试着掰了一下,竟无法把它们分开。
“别动它了,浅浅。”顾天道。“也许正是它在保护着我们。”
我看着玉坠,想起在龙华住的第一晚也是这样,如果不是红光出现,我会怎么样呢?进山的那晚,絮儿说看见一些东西想进营帐来,也是红光一闪便消失。想想看,除了是这坠子,的确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何况它本来又是道家之物,也许真能辟邪的。于是我把从到龙华以后发生在我身上的怪事都告诉了他们。本来隐瞒大家是不想增加他们的心理负担,既然现在已经发生了这么多事,隐瞒便没有必要了,而且说不定会对我们的现状有帮助。
“那就是了。”洪晓道。“看来陈大伯和陈大娘都有问题。那么进山后发生的一切,就都应该是在陈大伯的安排和控制之下的,如果不是今天这事,也许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发觉。”
“那就是承认,陈大伯不是人了?!”絮儿眉眼一挑,问道。
“呵,算是吧。”顾天道。“虽然我们不能确定那个陈大伯是真是假,但可以肯定的是,那绝对不会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洪晓皱了皱眉:“难道是幻觉?或者......”絮儿张了张口,像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但是不管‘它’是什么,看起来,‘它’似乎很怕这个坠子。”我把玉坠托在掌心,现在它已经不是一对了,而是完整的一个。每次红光闪过,“它”就只能退却。
我突然明白为什么我比他们都先遇上怪事了。这坠子有这样的功能,而我又戴着它,要想除去这层障碍,首要的目标就是我。虽然许飞也戴着一半,但他毕竟是男孩子,不像女孩子那么好对付。而我头脑里也渐渐的浮起一个名词:“鬼上身”,在陈家借宿的那一晚和早上起床后的感觉,十足像是身体不属于自己一样。
事情似乎在逐渐的开始明朗了,陈大伯应该是针对着我们来的,而且是有备而来.我们必须小心.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到神泉井.按照我们的分析,“鬼打墙”的情况是在我们回程的路上发生的,那么神泉井应该不在这个范围之内,如果不出意外,神泉井就应该是我们能和许飞他们汇合的最近的地点。现在有两种可能:其一,既然陈大伯跟着我们,那他们便不会遇上危险;而糟糕的第二种可能是,陈大伯在我们这里无功而返,转而找上他们,他们又没有玉坠的保护,那么处境便相当危急。
好在这里离神泉井已经不远。说是不远,也整整让我们走了三个小时,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一路上倒也没有再发生什么事,但却更加重了我们的担心:陈大伯会不会真的去找许飞他们了?!
夕阳下的森林透着一种妖异的美,每一株植物都在霞光中折射出各自绚烂的颜色,风光涌动,灵气四溢。而我们却无心欣赏。此刻,一切属于老君山的东西在我们眼里都成了异邪的化身,不得不保持着高度的戒备和警惕。
在神泉井的湖岸上,还残留着我们第一晚宿营的痕迹,我们的噩梦从那一晚开始,到现在兜了一大圈回来,却仍然没有结束,也不知道到哪里才能醒来。
“现在怎么办?”絮儿皱着眉头问道。我有些颓然地跌坐在一块大石头上,许飞他们依然没有影踪。走到这一步,好象我们除了等,已经别无选择。
顾天打开背包,拿出一些食物递给洪晓和絮儿,又向我走来:“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一点吧。”见我神思恍惚的样子,洪晓笑道:“你再这样憔悴不堪的话,等下许飞看见了,还以为我们欺负了你呢,那我和顾天就算不被陈大伯吓死,也绝对会被许飞给掐死。”我给他逗得一笑,伸手接过来,却还是食不下咽。
我们就这样呆在湖边,紧紧地盯着来路,一直望到脖子得酸痛不已,絮儿头靠在我肩上,瞪大着眼睛,顾天和洪晓则不停地走来走去。夜幕开始降临,就在我们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林中远远的出现隐约的人影,迅速地向神泉井移近。
“许飞!”我大叫起来,跳起身不顾一切地向林中冲去,剧烈的心跳几乎要把我的胸腔撞破。
我们的距离越来越近,对方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那果然是许飞和应雪——可是,那是怎样的许飞和应雪啊!
“浅浅!”他也看见我了,嗓音嘶哑,却掩不住脸上心上那份狂喜,拉着应雪一路向我们飞奔。
顾天他们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我的心脏也在刹那间开始无限地收缩,但我却丝毫没有放慢迎向许飞的脚步。许飞放开应雪的手冲向我,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像要把我揉碎:“浅浅!我的丫头,我终于见到你了!”
我在他怀中仰起头来,看着他,泪如泉涌——
许飞的脸上全是血痕,左手的衣袖撕破了一大块,浸染着大片的鲜血,身上也是血迹斑斑。应雪也好不到哪里去,还没等后来的顾天、洪晓将她扶住,就已经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洪晓几抱起地上的应雪,几乎是怒吼道。“黄夕,还有黄夕呢?!”
许飞只是紧紧的抱着我,头埋在我的肩上,不发一语。我拼命地摇着他:“你说啊!究竟怎么了啊!”絮儿也哭道:“许飞哥,你倒是说话呀!”
许久,许飞才疲惫地抬起头——
“死了。黄夕死了!”
第六章 凶灵索命
我们回到神泉井。顾天和洪晓在第一晚宿营的地方扎起帐营,又在附近拾了一些柴禾燃起火堆。应雪仍然昏迷不醒,我们将她安置在帐内,絮儿负责给她清洁身上的血污。我也把许飞拉到水边,把毛巾浸透了,一点一点给他擦去脸上已经半干的鲜血。他脱下上衣放在一旁,左手大手臂上斜贯着的一条触目惊心的伤口顿时现了出来。我望着那仍然往外渗着鲜血的伤口,咬紧了嘴唇,眼泪扑簌簌的直往下掉。许飞故做轻松地对我笑笑:“傻丫头,没事。伤口虽然长,但并不深,很快就会好的。”说着伸出手来想给我擦去脸上的泪痕,我轻轻推开他的手,转身找来消毒水和创伤药给他处理伤口,又仔细的包扎好。
顾天他们忙完了就一直围坐在火堆旁,一声不吭。我扶着许飞走过去坐下,跳跃的火光映着我们发呆的恍惚的神情,除了火堆中偶尔迸发的火星和噼啪的声响,森林里一片寂静。
“现在你可以说了吧。黄夕是怎么死的,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顾天最终打破了沉默,抬头望着许飞。
我依偎在许飞的身边。他始终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那飞舞的火焰。有一种细微的震颤从他的身上传递过来,梦魇般的记忆随着篝火在我们的眼前开始跃动,熊熊燃烧。
和我们分手以后,他们也一直往神泉井的方向前进。许飞早已推测出那对玉坠的作用,所以他才会执意将自己的那一块也交给我,他没有忘记找出背包中的红线给自己系上,但是,他却完全没有想到那会有多大的不同。
一开始,行程非常的顺利,平静得反而让人生疑。许飞和黄夕一前一后地保护着应雪。浩瀚的森林沐在午后灿烂的阳光中,本应是一片美极的景致,可是许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像是这环境里缺了一点什么,又想不起来。四周一片死寂,除了压抑着的喘息,就只剩下他们紧张的脚步踩在枯叶上单调的簌簌的声响。就这样一直走到了昨天欧阳失踪的那片林子。
“桀——”身后隐约的传来一点声音,远远的。
许飞一震,他顿时想起缺了什么了。这偌大的林子,竟然没有半点鸟雀和虫豸的鸣叫。这就好像一个完整的人体,独独脸上少了五官一样!他回忆起我们的推论,前两天尽管没有看到野兽的踪迹,但飞禽还是有的,但是现在……
一种无形的压力向许飞袭来。刚才的声音哪里来的?既不像鸟叫,也不像兽类的声音。他回头望了望黄夕和应雪,看他们没有反应,心下疑窦丛生,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桀桀——”又是一声传来,这一次清晰无比,仿佛这声音的源头伏就在他们的背后。
——是笑!是人的笑声!
“桀桀桀——”
“谁!”三个人猛地回头,许飞和黄夕同时一声大吼,笑声立即嘎然而止。
背后依旧是一棵棵的树木,诡异地立着,暗绿的枝叶微微地抖动不已。午后的阳光正毒辣,可是这无数的参天大树遮云蔽日,竟似乎一点也透不进来,林子里突然的显得有些昏暗。许飞只感到头皮一阵发麻,一股寒意疯狂地袭透全身——这分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笑声,却阴森尖细又充满着恶毒和嘲弄!
“是谁!出来!”黄夕挡在应雪身前,对着空空的林子喊叫。声音荡开去,显得无比的渺小和无力。一切都显得那么正常,只有那些树乱摆着枝叶,仿佛这笑声是它们发出的,此刻正努力地忍着不笑出来。
“谁!是谁!给我滚出来!”黄夕继续朝着林子大吼。应雪在他身后,瑟瑟地发着抖,脸色苍白。四周都是高大的树木,谁也不知道那声音的源头正藏在哪一棵树背后,甚至是正在他们头顶的浓荫之中。三个人立在原地,背靠着背站着,死死地盯着各自方向的动静。
“嘿嘿嘿——”
又是一阵阴笑,空荡荡地在寂静的森林里四下游窜,声声刺入他们的耳膜。这一次,满林子都在漂浮着这声音,完全分辨不了是哪个方向传来的,似乎四面八方都是声源,又仿佛是发出那声音的嘴唇正轻轻的凑在你的耳旁,根本就不需要分辨方向!恐惧排山倒海般地向他们扑来,他们只感到周围的树木开始旋转,头脑也沉重得一片混乱。应雪突然两手捂住耳朵,失控地尖叫起来。
“不行!快走!离开这里!”许飞一把拉下应雪的手,对黄夕吼道。
“快走!”
黄夕猛地回过神来,两人拖起应雪撒腿狂奔。应雪一路踉跄,还是止不住地尖叫着。混乱中那阴阳怪气的笑声不停的从他们身后传来,竟仍然无比的清晰,凄厉的声线丝丝都勒在他们的心上。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无法思考,脑子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跑!拼命的跑!
他们就这样不停的跑下去,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出了出远,一直到再也没有听到那鬼魅般阴魂不散的笑声,他们仍然不敢回头,不敢停下。直到最后三个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几近虚脱,才终于东倒西歪地倒了下去。应雪和许飞靠着同一棵树,黄夕则落在后面,离得有点远,也贴着一棵树滑坐在地,两个男生闭着眼睛调匀呼吸恢复体力,应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嘴里却断断续续地说着什么。
在我们这一堆人当中,许飞虽然不像黄夕和应雪是体育系的,但身体素质却完全不输于体育系的尖子,再加上他出色的心理素质,遇到紧急情况总是他最先恢复镇静,此时,第一个调整过来的也是他。他疲惫地睁开眼睛,望了望身边的应雪,这才觉得口干得厉害,连忙找出水壶,喂应雪喝了,自己灌了几大口,又爬起来准备向黄夕走过去。可还没等他迈步,一种轻微的有节奏的响动传进了他的耳朵——唰、唰、唰……
许飞刚刚松弛的神经立即又绷紧了,他警觉地巡视着四周,却什么情况也没有。那声音却还在,渐渐的清晰,也渐渐的近了。近了?许飞心头一阵狂跳。是的,声音来自他们的来路,一点一点的向他们靠近。那声音像是脚步声,可是又比脚步声的频率要慢。如果是脚步声,那么为什么又看不见人?!——不好!黄夕!许飞拔腿就向黄夕跑去,黄夕显然也发觉了,瞪大着眼睛看着发出声音的方向,许飞想喊,可是随即眼前那怪异的景象就让他张着口,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在那条他们跑过来的小路上,正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奇怪的凹陷,伴随着那有节奏的声音,一直从林中延伸出来,每隔一步的距离,就出现一个斜斜的小坑。他们惊呆了,那是什么?又是怎么出现的!林子里一片死寂,只有那唰唰的声音渐渐的向他们逼近。许飞在自己浓重的呼吸中努力保持着思维的顺畅,如果要把那凹陷的情形形容出来,那就像是有人踏着缓慢而又沉重的步子,使林中松软的泥土受不住重压而出现凹陷的脚印,可是那脚印又是如此的怪异,不仅排列在同一条线上,而且只有一半,斜斜的,像是走路的人是用脚尖在行走,并且一步一步深深地插进泥土中所形成的凹陷一样!
许飞和黄夕简直已经无法思考了。眼看着那凹陷一个一个的出现,一点一点的向他们逼近,却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嘿嘿嘿嘿——”凄厉的笑声在此刻又冷冷地响起。
应雪一下子弹起来,惊恐地睁大了双眼:“它来了!它又跟来了!”黄夕如梦方醒似的爬起来,一把将许飞推开:“快走,快走!”许飞转身拉起应雪就跑,可是黄夕却没有跟上来,许飞回头大喊黄夕,却看见他瘸着腿,一个趔趄扑倒在地,许飞放开应雪,想回去扶他,黄夕撑起身子,朝着许飞怒吼道:“我的腿抽筋了。快走!把应雪带走!不要管我!”应雪已经完全呆了,一边摇头,一边喃喃地叫着黄夕的名字。看到许飞还在迟疑,黄夕又是一声大吼:“快走啊!我死不了!”可许飞却分明看到他眼里泪光一闪,他心里一阵收缩,终于狠下心拉起应雪,往神泉井方向跑去。他不停的回头,只看见黄夕挣扎着坐起来靠在一棵树上,喘着气,嘴里像是在咒骂着什么。可是接着许飞却再也无法把头回过来,他看见黄夕的四周募地暗了下来,一层薄薄的黑雾围绕着他开始旋转流动,黄夕伸着双手在空中乱挥,似乎想推开什么东西,在他的面前渐渐的显出一个模糊的黑色的影子,又随着黑雾开始围绕着他旋转,逐渐的加快,眼看着黄夕的双眼越瞪越大,手不再胡乱挥动而是使劲地抓扒着自己的脖子,身体僵挺着,双腿也拼命地在地上乱蹬,渐渐的慢下来,软下来——那是被勒住了脖子才会出现的情况,黄夕会被勒死的!许飞并没有跑出多远,他几乎就想冲回去,可是就在那一刹那应雪死死的抱住了他的臂膀,眼睛直直地盯着黄夕的方向,人已经快昏过去了。带她走,带应雪走!许飞的脑海中又响起黄夕的声音,和他眼里闪动的泪花。
“我们不能都死在这里!”许飞心里被一种异样的东西堵塞着,“我一定要把应雪带出去!”
黄夕,黄夕!
许飞拉着应雪踉跄地跑起来,心里疯狂地大喊着。可是跑出一段路,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声音又从背后阴森森地传来了——能跑出去吗?能摆脱它吗?许飞完全顾不上去想了,他只知道自己一定要把应雪带出去,至少应雪不能死!他们必须跑!
诡异的笑声不紧不慢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像是想活活地摧毁他们的神经。许飞再也没有回头,现在只有向前的路。他从来没有这样的绝望和充满希望过,绝望是黄夕的死带来的,而希望是他自己根本就不信他的生命会于今天终结在这里,不会的!绝对不会!许飞混乱的想着,突然听到哧啦的一声,左臂一凉,他抬手一看,衣袖被撕破了,手臂上被斜斜地挂出一条大口子,鲜血立时涌出,流满了整只手,衣服上也滴溅得到处都是。可就在此时,那笑声突然停止,阳光像一下子振作了起来,林中忽然恢复了明亮。许飞愣了一下,随即想起民间的一种说法,血可以辟邪驱鬼,不知道此时是否正合这一回事,当下伸手将手上的血给应雪和自己抹了一头一脸。原始森林中的树木常寄生着巨大的藤蔓植物,它们缠绕着树干向上生长,有的有着锋利的尖刺,许飞的手臂就是被这样的藤刺挂伤的,他也不管情况如何,忍着疼痛坚持往神泉井跑来,果然,那“东西”就再也没有尾随着他们了,他大舒了一口气,可也没有想到真的能在神泉井见到我们。当时看到我们的身影,他脑海中只有两个念头。
我终于把应雪带出来了。我终于又见到我的浅浅了!
第七章 无形魔手
夜晚的神泉井又开始酝酿起氤氲的雾气,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了。我紧紧握着许飞的手,说不出一句话。空气中只有大家沉重的呼吸和焰火的舞动,眼泪无声地在每一个人脸上流淌着。这究竟是为什么?!我们凭什么会遭遇这样的事啊!陈伯失踪了,欧阳生死未卜,黄夕死了,应雪现在昏迷不醒,接下来,接下来还有什么在等着我们?下一个又会是谁?!
下一个又会是谁!!!
然而此刻已经容不得我们去悲伤或者恐惧,我们还面临着另一个严峻的问题:我们自己带的食品已经吃完了,从明天开始我们必须冒着危险寻找食物,可是矛盾就在这里,如果真的如我们的推测,那“东西”一直跟着我们,使得所有的野兽都退避三舍,那我们还能找到食物吗?!这个季节植物的果实几乎没有,可是在这原始森林里,那些希奇古怪的植物就算结了果也不敢乱吃,这样下去,我们该怎么办?还有,应雪现在昏迷着,可是她醒来了呢?谁也不知道她在目睹了黄夕的死亡后是不是能承受得住这样残酷的打击。
森林里沉寂得可怕,连一点微风都没有,远近的树木阴森森地矗立在黑暗中俯视着我们。火堆渐渐的熄了下去,洪晓伸手添了几把柴,拍了拍手,沙哑着声音道:“先休息吧,晚了。明天的事,明天再说。”没有人回应。絮儿昏沉地靠在顾天肩上,闭着眼睛,脸上的泪痕映着火光,把她美丽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我和许飞一样的发着呆。洪晓也不说话了,大家就这样低着头,各自默默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许久,许飞才轻轻地推了推我:“去休息吧。”说着拉起我往营帐走去。顾天也起身将絮儿抱进营帐,洪晓在后面又添了添柴,才走进来躺下。应雪静静地躺在最左面,她还没有醒,我去看了看她,听着她细微的呼吸,只感到一阵揪心的疼痛,她醒来后会是什么样子?我倒宁愿她这样昏迷着感受不到痛苦。
大家都已经睡下了,我回到许飞身边,他往右侧躺着,避免碰着受伤的左臂。我知道他没有睡着。我太了解他了,他一定认为黄夕的死是他的错,如果没有把大家分开也许这样的悲剧就不会发生。我轻轻叹了一口气,闭上眼,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可是一直睡不好,迷糊中只觉得好象有什么毛耸耸的东西在眼前晃,赶也赶不走,我只好跑,可腿像灌了铅一样怎么也跑不动,那东西一直跟在我后面追,我拼命地跑啊跑,可是跑起来就像电影的慢镜头,一格一格地动,我感到那毛耸耸的东西已经追上我了,回头一看,竟然是一颗披头散发的人头,人头上一张恐怖的脸正对着我狰狞地笑,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一口向我咬过来,我狠狠地挥拳打去,只听见一声闷哼,哈哈打中了,我再挥拳,却感到手被什么东西捉住了,怎么也挣不掉,这时许飞的声音低低的响起:“丫头,怎么了?”我猛地睁开眼,看见自己还在营帐中躺着,原来刚才做了噩梦,打到了许飞。天已经蒙蒙亮了,我看见许飞一脸的倦容,憔悴得像变了一个人,大概他也没休息好。“我做噩梦了。”我轻轻地说,生怕把别人吵醒。“疼吗?”我看他扶着左臂,一定是打到他的伤口了。许飞淡淡一笑:“不疼。”顿了一下,又说:“我也做噩梦了。”我一惊,他道:“没什么,就是梦到有人老在外面走来走去,像是个女的,又看不清样子。”我愣了愣,下意识地往应雪的方向看去,这一看不打紧,应雪的睡袋竟然是空的!我惊得说不出话来,指给许飞看,他也惊了,赶紧把大家叫起来。出了帐篷,只见湖面上飘着一团一团的雾气,天色还没有大亮,根本就什么都看不清。
“怎么办?”絮儿焦急地说。
“应雪身体现在那么虚弱,应该不会走远的。”洪晓道。“可是她单独离开很危险,现在怎么找?!”顾天皱着眉头,许飞也没有说话,正在大家不知所措的时候,只听见身后帐篷的帘子哗啦的一下被掀开,大家回头一看,应雪的身影摇摇欲坠地出现在门口。
“你们怎么了?”她苍白着脸,神情恍惚地问。
我张大了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天啊!怎么回事!刚才明明看见她没有在帐篷里的!洪晓只说出个“你”字,就再也说不出话了,5个人就这样僵在原地,应雪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眼看着虚弱的她再也站不住了,软软地靠着帐篷滑坐下去,我们才如梦初醒,赶紧上前将她扶回帐里。大家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谁也没有在应雪面前发问。
是幻觉还是真实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应雪在清醒过后才逐渐回忆起昨天发生的一切,她开始绝望地大哭,缩在帐篷的一角发疯似地用双手捶自己的头,并拒绝我们近身,甚至我们一出声她就会尖叫起来,无奈之下,许飞示意大家都出去,让她自己呆一会儿。我们走出帐篷,到湖边各自找地方坐下来。清晨的阳光已经洒下来了,湖面上波光粼粼,倒影参差,如果不是这一切正在自己身边和身上发生着,谁能相信如此美丽的青山绿水间竟蕴藏着这样的阴魅和邪恶呢?我叹了一口气,抬头看许飞正望着我。一夜之间,他的眼窝已经深陷。我心中一痛,别过头去,想打破这可怕的沉默,却问了一个最该问也最不该问的问题:“现在该怎么办?”
顾天抬起手,毫无意义地在空中挥了挥,道:“目前最重要的是怎样让应雪恢复过来,然后是食物,我们必须得生存下去——”他一停,又加了一句:“至少我们现在必须得生存下去——不管最后等待我们的是不是死亡。”
“是啊!”一边的絮儿挺了挺身子,鼓起勇气道:“现在不是我们悲伤的时候,我们得尽最大的努力去寻找逃脱的路和方法,谁的心理承受能力强,谁就能支撑得更久。只要我们还活着,就有希望,对不对?”
我们都有些吃惊地看着絮儿,平时娇气胆小的她一直都是我们照顾和保护的对象,没想到此刻竟也变得如此坚强,大家的鼻子都酸酸的,可是应雪呢?她能承受得住吗?一想到这里,大家又沉默了。还有食物,这是我们最头疼的问题。
大家都是面对着湖面坐着的,许飞突然从地上弹起来:“笨!我们守着这么一个天然食品库,居然还会为寻找食物发愁!”他指着湖面,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我们也都跳了起来,是啊!怎么会把这个忘了!洪晓更是激动,大叫一声:“我有钓鱼杆!我带了的!”转身就往帐篷冲去。应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来了,站在帐篷前,也没有哭泣,呆呆地望着我们。一接触她空荡荡的眼神,我心中咯噔一下,随即注意到她换了一件半高领的短袖上衣,及肩的头发也放了下来披在肩上,仿佛很冷似的缩着身子。我知道这件衣服是黄夕买给她也是她最喜欢的,难道她……我不敢再想下去,暗里告诉自己要时刻盯着应雪,防止她做傻事。我走过去想扶她,她却缓慢但坚决地一退,进了帐篷。接着狂喜中的洪晓举着他那小巧的折叠式钓鱼杆又冲了出来,似乎根本就没注意到应雪。这下大家又忙开了,许飞把我拉到一旁,说让应雪自己静一静吧,我们没有办法帮她的。“我怕她会想不开。”我道,许飞笑笑:“我们会看好她的,别担心了。”我跟他回到湖边。洪晓竟然还带了仿真鱼饵,看着大家欣喜的神情,我多少有一些安慰了。可回头望了帐篷一眼,总觉得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担心和烦躁。
接下来洪晓负责在湖边钓鱼,絮儿陪着应雪,我、许飞和顾天就在附近拾柴,尽量保持着高度的警惕。还好,我们顺利地拾回了不少柴禾。我看了看表,已经是早上8点。见洪晓的鱼还没有钓上来,顾天和许飞就先去拆帐篷,收拾东西。应雪被絮儿搀出来,依旧是瑟缩着身子,却远远的坐在一旁的湖边,不肯和我们坐到一起。絮儿则两步跳了过来。许飞他们收拾完了,大家就坐下来苦中作乐地听洪晓讲钓鱼经。我却一点也听不进去,不断地回头注意着应雪,她开始还茫然地抬着头,抱着双膝望着远方出神,一会儿就看见她渐渐的把头埋到膝盖上,一动不动。我突然想,如果昨天是许飞出事,那么今天的我是不是就像应雪现在的样子?我转头望向许飞,眼泪顿时涌出,大家看我突然哭了,正想问,我摇摇头,轻声道:“没什么,我去看看应雪。”许飞站起来:“我也去。”
许飞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紧紧地握着我的手,可他握得越紧,我的心就越痛。我们向应雪走过去,她依然深深地埋着头,连我们的呼唤也不应,我走到她身边,轻轻扶住她的肩摇了摇,令得她柔顺的长发顺着肩滑了下去。应雪像惊醒似的猛地抬起头,却是一样的木然的表情,身子又缩了缩。我一呆,这情景似曾相识,可又想不起什么来。刚想说话,一阵风吹过,应雪的长发随风而起,一线红色从她半高的领口中显露出来。原来应雪的红线还身上,我还正怕她给取掉了呢。我在她身边蹲下去,应雪却一歪头,又耷拉在了膝盖,头发凌乱地垂散着,我心痛得难受,伸手把她的长发往另一边拂过去,还没拂到一半,我的动作就停了下来,僵在她的后颈上。
我难以描述那一刻的感受。应雪的脖子上根本就不是什么红线,那是一道整齐的切口,没有流溢的鲜血,没有皮开肉绽的血腥,那就是一道简单的整齐的伤口,窄窄的一条缝隙,却不知道有多深,只透出妖异的鲜红。这是什么?!怎么回事!我只感到天旋地转,脑海里和胃里都不停地翻涌着,接下来我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一把推开应雪,自己也跌坐在地,想喊却发不出声音,双手拼命地挥舞着,已经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和行为。一切发生得太突然,站在后面的许飞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我和应雪都倒在地上,他才大喊着跑过来将我抱住。大家都被惊动了,顾天首先奔到我们身边,看到他准备去扶应雪,我一下子喊了出来:“不要!——”
“她不是应雪!不要碰她!”我声嘶力竭地喊着,浑身发着抖。应雪的身体侧倒在地,眼睛仍然茫然地睁着,喉间的伤口也显露了出来。絮儿啊地尖叫起来,几乎昏倒在洪晓怀里。我这才看清,那伤口一直从后颈拉到了前面,不!不是的,那是环绕着她脖子的一个完整的圈!此时她的头倒在一旁,深深的伤口张得更大,我再也看不下去了。我只想让自己昏迷。浑浑噩噩中,我似乎听见一些存在或者不存在的笑声,又看见了那个梦中追逐我的人头,然后就是不停晃动的应雪的脸,应雪颈上的伤口,那血红的伤口越张越大,越来越深,像一条喷着火焰的巨大的裂缝,要将我彻底地吞没……灼热的气浪向我扑来,可我却跑不了,正在这时,一阵冰凉从额头传遍全身,我一个激灵,终于清醒过来。许飞正抱着我,在我头上敷了一条冷毛巾。
“我昏过去多久了?”我问。
许飞道:“1个小时。但对我们来说,你们经昏迷得太久了。”
“我们?!”
“还有絮儿。她比你先醒一会儿。”是顾天的声音。絮儿正缩在他的怀里,半闭着眼睛。
“应雪……应雪呢?”我抑制不住的颤抖。
三个男生不约而同地沉默了。
“应雪呢!”我再问。虽然明知道答案也许很可怕,可我还是坚决地继续问道。
“应雪已经死了。这你是知道的。”许飞缓缓的说,别过脸去不愿正视我。
“那她的……她的身体呢?”我实在不想把那个冰冷和恐怖的形容词用在曾经美丽活泼的应雪身上。我挣扎着从许飞怀里坐起来,可是在刚才出事的地方,什么也没有。“难道你们已经……”
我还没说完,洪晓就粗暴地打断了我的话,道:“不是。是没了。”
没了?这是什么意思?我本来就还没完全清醒的头脑又开始昏了。
“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许飞心疼又不忍地看着我。
“我必须知道。”我望着他,我的倔强他是知道的。我必须知道。
“顾天,你说。”许飞伸手将我揽住,似乎不愿自己亲口告诉我。
顾天沉重地叹了口气。
“你们昏过去以后,我们检查了应雪的伤口,可以确定地说,应雪早就已经死亡。她的伤口是完整的一圈,却没有流血,伤口的肌肤也没有翻卷而是奇怪地平整。接着我们发现从一侧的伤口里露出一截丝线,是她戴的那根红线。我看过,红线没有断裂的迹象……也就是说,她的伤口极有可能就是这一圈红丝线造成的,如果是的话,那就是活活的收紧,一直勒进去的,一直勒到颈椎骨……”顾天喘着气,艰难地说着,而我则脑中空白一片。“你和絮儿昏迷,应雪的身体也开始变化了。我们……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体在短时间内迅速的干枯,萎缩,最后化为乌有。乌有……什么也没有了。什么也没有剩下……”顾天断断续续地说完,声音已经哽咽。
“不可能!怎么可能这样!”我神经质地喊起来,“衣服呢?头发呢?难道都会化为乌有?!我不信!不信!”
许飞紧紧地抱住挣扎不已的我,也喊起来:“浅浅你冷静点!这是事实!我们也不能解释不能相信,但这都是我们亲眼看到的事实!”
我终于不再挣扎,抱住许飞放声大哭。“丫头,振作点。”许飞也有些哽咽。“现在,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往哪里走?”洪晓的声音也透着一些茫然。
“出山是出不了了。现在,我们只有唯一的一条路可走。”许飞道。
“老君观。”许飞、顾天、洪晓,三个人一字一顿,异口同声。
第八章 神魔一体
神泉井处于山口和老君观之间,也就是说,此去位于老君山主峰峰顶的老君观,还有着一天的路程,而这一天当中会发生什么,我们完全无法预料和想象。来不及悲伤,来不及恐惧,一重接一重的死亡狂涛已经将我们拍打得习惯于冷静甚至麻木,互相扶持着站起来,偌大的林子里就剩下我们五个寥落的身影。陈伯、欧阳、黄夕、应雪,一个一个神秘地消失或者死亡,而我们即将到来的命运,是否也会像他们一样呢?
早餐是没法吃了,就算有胃口吃,也没有任何食物。许飞低头看着我,问道:“能坚持吗?”
“没问题。”我努力挤出一个轻松的表情,回头望向絮儿,她咬着嘴唇,使劲地点着头。洪晓道:“现在又到选择的时候了——我们走哪一边?”去老君观的路到神泉井是分了叉的,若没有发生这些事情,走哪一边是完全不重要的也没有什么区别的,但是现在我们真的不知道该走哪一边,连续的惊吓已经让我们知道自己的身边危机四伏。
许飞往四周看了看,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缓缓地道:““当初我们选择分开,却两边都遇上危险,是不是意味着,其实我们无论怎么选择都是一样?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也无所谓选择了。”
“呵呵,是啊。”顾天也淡淡一笑,“既然如此,那就随便吧。我们该出发了。”他转身拣起放在地上的背包背好,头也不回地走上左边的路。许飞牵过我的手,也跟了上去。
“等等!”我突然想起来,那一对我们认为有着奇异作用的玉坠还在我这里,我赶紧将玉坠取出来,想把许飞的那块给他。虽然上次看见玉坠合到了一起,可是还有着缝隙,男孩子的力气大些,一定能掰开的。但取出玉坠一看,我们都愣了,托在我掌心中的玉坠俨然是一块完整的玉,丝毫看不出有任何缝隙的痕迹。“这——怎么回事?”我抬起头,迷惑地望着许飞,又试着掰了一下,没有作用。许飞仔细的看了看,最后道:“也许这是好事也说不定。既然这两块玉坠合成了一个完整的太极八卦,说明它也许在自觉地保护我们。它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不要把它们分开。”他复又望着我,嘴角轻轻地泛起微笑:“而且,你也分不开了。”
我心中一暖,又觉得鼻头酸酸的想哭,赶紧一推他,向他们追去。
分叉以后的路一直贴着湖边蜿蜒而进,我们完全可以透过右面稀疏的树木看到阳光下干净碧蓝的湖面,因此不再像进山的路那样显得阴气重重。然而,此去的一切对于我们来说是绝对陌生的,我们没有向导,没有在原始森林中求生的经验和技巧,更没有与邪灵对抗的能力,不管这条路是生路还是死路,无奈的我们都只能前进。现在,一起进山的九个人,只剩了我们五个,许飞,我,絮儿,洪晓,顾天,我们必须吸取这几天来的种种教训,尽最大的努力不让悲剧再发生。一路上,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沉默和惊恐,而是尽量轻松地分析讨论我们目前的处境,寻找解脱的出路以及调整惨然的心态。不管怎么说,这样的转变对我们来说起到了一定的作用,至少恐怖和死亡的阴影没有像之前那样在我们的内心猖獗横行。
一直这样走下去,到了正午,我们才觉得饥饿难忍,毕竟从昨晚到现在我们基本上没有进食,这个时候我们已经快到了神泉井的另一边了。洪晓主张停下来到湖边休息一会儿,顺便钓点鱼填肚子。大家一致通过,离开小路下到一处平整干净的湖岸上。洪晓翻出鱼杆和鱼饵忙乎起来,我则靠在许飞怀里,这两天精神一直高度紧张,乍松懈下来,就感到昏昏欲睡。絮儿也一样,顾天抱着已经睡熟的她不住的打着哈欠,只有许飞还挺精神地和洪晓讨论着什么。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听见洪晓压得低低的欢呼声:“有了!”
我听到他的声音,不禁一振,许飞也把我晃了几晃,睁开眼只看见洪晓正在小心翼翼地收线,鱼杆已经被拉成了弧形。洪晓喜形于色:“许飞快来帮忙,好沉!是条大的!”许飞连忙上前去,两人忙而不乱地操作着,与水底的大鱼周旋起来。絮儿也醒了,我们帮不上忙,只能围上去看热闹。洪晓道:“遇到这种大家伙,就得和它耗,不把它累死,也要把它玩昏。”看来上钓的鱼的确块头不小,只一会儿工夫,两人便满头大汗,又不敢轻易提杆,生怕鱼杆承受不住拉力而断裂,落得两头空。
“已经诱到浅水区来了,许飞让,我把它弄上来。”洪晓示意许飞不用帮忙了,我们紧张地看着鱼线入水一带的水域,果然,尽管湖水反射着强烈的阳光,一个黑黑的影子还是隐隐约约地在水下现出来。洪晓全神贯注地为最后的胜利做着准备,眼看时机渐渐成熟,洪晓运足了力道,刚要提杆,突然觉得手上一空,刚才巨大的拉力刹那间消失殆尽,他一声“不好”尚未呼完,人已经被作用于自身的力道反弹得失去平衡,跌坐在地。我们错愕之余,还没来得及去扶他,只听哗啦一阵水声,一个黑色的物体猛地从水下腾出湖面,水花四溅。
“人!是……人!”不知是谁惊恐地喊起来。可是此刻,再也没有一个词比这个“人”更可怕了。我们第一个反应便是想逃,可是大家却都像着了魔似的,死死地盯住那“人”,谁也迈不开脚步——
那是欧阳,竟然是进山第二天就已经失踪了的欧阳!
哗啦啦的水声渐渐的平息下来,我们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欧阳一动不动地站在水中,上半身露出水面,胸口插着一根完整的竹笋,破烂的衣服湿淋淋地挂在身上,手指节已经被啃噬得露出了森森白骨,眼睛的部位只剩下两个大窝,洪晓的鱼钩正钩在他的左颊上,把他的脸撕扯出一个支离的大洞。我们真的想逃,却无法将视线从他深陷的眼窝移开,他已经没有眼睛了,可我们却知道他在冷冷地注视着我们。那种眼神,让我们在极度的恐惧中颤抖不已。
“嘿嘿……”他突然发出一声怪笑,摇摇晃晃地挣扎着向我们扑来。我已经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只听絮儿不断地尖叫着,然后是三个男生的大吼:“快走!”我感到有人拉起我的手臂就往林中狂奔而去,身后是欧阳的怪笑和滴答不停的水声。我们不敢回头也不敢停下来,沿着上老君观的路没命地瞎跑,直到累得没有力气再挪动一步,才七歪八倒地栽倒在地。空气中只有我们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这个时候除了呼吸,我们的身体已不能再有任何的动作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意识才一点一点的渗回脑子中,我只觉得胸口火辣辣地痛,喉管也似乎快被烧裂了。耳边是他们此起彼伏的喘息。我快死了吗?还是已经死了?我几乎连思考都不能了,仅有的一点意识也被用于胡思乱想。昏昏中,突然心中一揪: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喘息声?那绝对不是我们5个人所能发出来的!我一下子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昏暗,正在此时,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我的前面跳起来,接着传来许飞略带颤抖的声音:
“这是什么地方?!”
我们都清醒过来了,大家靠到一起,值得庆幸的是五个人一个都没有少。当我们的眼睛渐渐适应昏暗的光线,才看清楚,我们竟然在不知不觉中跑进了一个山洞,洞口丛生的杂草遮住了大部分光线,所以显得特别昏暗。
“姐……”絮儿无力地抓着我的手,我知道她很怕,我自己也是一样。谁知她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我顿时不寒而栗:“姐,你有没有感到像有很多人在看着我们?”我还没出声,一旁的顾天就已低声答道:“是的,我也有这种感觉,大家小心。”我明显感到絮儿浑身都在发抖,自己也感觉到了,似乎四面八方都有眼睛在暗处盯着我们看,却没有动静。三个男生护着我们,尽量地靠到一起,摸索着朝一面洞壁退过去,却仍抵挡不住从内心深处弥漫开来的寒意。没退两步,突然间一阵凉风袭过来,山洞之中一般不会有太大的空气流动,我向洞口看去,那些丛生的杂草居然一动不动,那么风是哪里来的?我心下一骇,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大步。可是没等我站稳,我便感到有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搭上了我的肩膀。
“啊——”
我失声叫出来,一下子向前扑去,跌到他们中间,声调都变了:“有人!”我听见他们倒吸了一口气,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空气一下子凝固,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欧阳追来了,可是接下来却没有一点动静。半晌,顾天在身上摸索了一下,啪的一声,一点火光从他的手上燃起,那是一只打火机,光虽然微小,却足够我们将周围的环境看个清楚了。借着这光亮看去,大家不约而同地啊了一声,原来,这并不只是一个山洞那么简单。
山洞的空间并不大,可是贴着洞壁全是一尊尊泥塑的道家神像,都是真人大小,我也看到了,刚才我后退的方向有一尊伸着右手的塑像,搭上我的肩膀的也就是这只手了,难怪如此冰冷。这些塑像显然是当地农民自己修建的,劣拙的工艺和大红大绿的颜色在微弱的火光映照下,越发的透出一种阴森和诡异。不知道是因为偷懒还是因为什么原因,所有的塑像眼睛都很奇怪,没有一个有眼珠,整个眼眶内就是一片白色,或圆睁,或半闭,可是就是这样,我们仍能感到仿佛它在看着我们。
“难怪我们都有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原来是这些塑像。”洪晓道。
我一个个的看过去,又把这山洞整个打量了一下,皱着眉头道:“奇怪了,这山洞并不大,而且是个死洞,刚才我怎么感到有风呢?而且风好象不是从洞口刮进来的。”
刚说完,许飞就道:“有风吗?我怎么没感觉到?”他们三个也看着我,点头说明他们也没有感到有风,难道是我的错觉?我甩了甩头,也许自己是精神太过紧张了吧。洪晓举着打火机,慢慢走到那些塑像面前,我们则站在山洞中央没动。洪晓没走几步,突然低头去看他的脚下,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这是什么?”他蹲下去,火光照亮的地方,地面有一个小小的坑洞。顾天也走过去,看了看道:“是一个小洞,有什么好奇怪的啊。”
“不是,你不觉得这个洞的形状很古怪吗?”洪晓挠了挠头,一付若有所思的样子。又指着地面道:“我有种感觉,好像在哪里看到过似的。”我感到身边的许飞震动了一下,他两步抢上前去,拉开围在那坑洞旁的洪晓和顾天,脸色顿时大变。
“黄夕死的时候,地面上一个一个出现的坑洞,和这个一模一样。我是跟你们讲过的。”他盯着地上的那个坑洞,缓缓吐出这几个字,脸色铁青得怕人。
洪晓跳起来道:“难怪我觉着眼熟!”他舞着打火机,又躬下身去四处照着。“你们看,这里还不止一个。”他在洞里兜了一圈,最后回过头来,望着许飞:“每个塑像的周围都有5个左右这样的脚印,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什么?哼!”顾天咬着牙,狠狠地道:“说明了这个山洞早已布满了那恶鬼的足迹,我们的一切行动,都在它的算计之中。”
我道:“那为什么它还没有出现?它在等什么?!”
“还记得我钓鱼的时候说过的那句话吗?这和钓鱼一样,可是现在我们是猎物,它在和我们耗,不把我们累死,也要把我们玩昏。”洪晓盯着深深插进地面的脚印,也恶狠狠地道。
“那现在我们怎么办?欧阳将我们逼到这里,还不知道他追上来没有,洞里和洞外都有危险。”我道。许飞没有回答我的话,却突然问了一个我们一直没有注意的问题:“你们觉得,我们看到的欧阳是真的欧阳吗?还有你们看到的陈伯,他们都是失踪后一段时间才又以某种形式出现,而我在另一条路上遇到的害死黄夕脚印又是什么东西?我对照过,你们遇上陈伯和黄夕死亡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发生的,我觉得很奇怪,以前陈伯说过,就算有冤鬼,而且这冤鬼有着不可思议的力量的话那也只有青姑一个,假设他说的都是真的,那为什么我们会遇到这么多?会不会其实恶鬼就是青姑,欧阳和陈伯只是被她引诱后失去心智来加以利用的工具?”
他一口气说完,顾天也恍然大悟地道:“不错,陈伯和欧阳的失踪的确非常蹊跷,这么说来,我们遇到的一切都是青姑在作祟。”我突然接口道:“其实她在我们到了龙华的第一天就已经盯上我们了。”大家吃惊地望着我,我平静地把第一晚住在陈伯家和第二天的事说了出来,又道:“我也是后来才想到是玉坠保护了我,大概这太极玉坠是她最大的绊脚石,所以她最先就找上了我,女孩子阴气总是要重些的。我也很奇怪,照现在看来,她的能力似乎很强大,可为什么当初却不能抵挡半块玉坠的红光?可是到后来,她终于找到了一个有效的方法,就是把人一个一个地单独引开,避开玉坠再下手。她甚至成功地让我们分成了两批进山,欧阳和陈伯只不过是她的尝试,而黄夕则是第一个惨死。”许飞的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我看着他,不忍心再说下去。洪晓却接着道:“于是在重新分路进山的时候,她就操纵着陈伯来取浅浅的玉坠,而自己则直接找上许飞他们,害死了黄夕。陈伯因为玉坠的功力太强而没有成功,她便又害死应雪,再驱使已经被淹死在湖中的欧阳追杀我们,而她,早已在这里布下陷阱,等待我们的来临。”许飞失神地笑起来,道:“那么,真正的凶手已经现形了,那就是这些脚印的主人——青姑。”
絮儿突然啜泣起来:“我们没有做什么坏事啊?为什么她一定要害我们,非要让我们死不可?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回去了吗?我们跟她什么关系也没有啊!”
我抱着絮儿,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不清楚怎么心里一下子变得很平静,一直以来的困扰着我们的谜团终于解开了,好象就没有了那种深深的恐惧感,剩下的只是现在该怎么办而已。
“这里不能再呆了。看样子,青姑很快便会来了。”顾天顿了一顿,补了一句:“说不定,她一直都在,只是没有动手而已。”一阵凉气从脚底直往上漫来,我道:“那我们现在还是往老君观去?”
“听陈伯说,老君观上是一直有道士的,这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许飞道,“只要坚持到老君观,我相信会有转机的。另外,如果在外面再遇上欧阳,大家只管像刚才那样跑,千万不要停下来。”
我们应着,突然洪晓手中的打火机火苗歪了几歪,噗地灭了。山洞中重归于黑暗。我们听见他啪啪地打了几次,却半个火星也没有。我正想说话,只觉得胸口一痛,隐隐的有一种烧灼感,低头一看,衬衣里面现出一团微弱的火红的光芒,逐渐变强变亮,也越来越炽热。是太极玉坠!我惊呼起来,大家也都发现了,我把玉坠从衬衣里拉出来,只见绿色的玉坠已经变得通体火红,像炼透了的金属,发出的光芒更甚,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不好!玉坠在给我们示警,快离开这里!”许飞大喊起来。然而已经晚了,在玉坠强烈的光芒照耀下,洞里随即发生的景象让我们目瞪口呆。
玉坠发出的光芒映红了整个山洞,颜色浓得像要滴出血来,所有的塑像沐在这血海之中,咧着嘴狰狞地笑着,只有一双双没有眼珠的眼睛却惨白如初。我们感到脚下的地面传来细微的颤动,一种类似轰鸣的低闷的声音从地面传来,我不自觉的低头下去,眼角的余光却似乎瞥到一尊塑像的头晃了一晃,我的心一下子狂跳起来,抬头看去时,那几十尊塑像竟真的在活动,片刻间便挥舞着各自手中的利器从神座上一跃而下,蹒跚地向我们逼近。一时间,山洞中充满着它们凄厉的嚎叫和怪笑,随着它们的走动,塑像身上斑驳的泥土一块一块地脱落,而露出来的,竟然是一具具已经腐败了的人的尸体!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立时扑面而来,几乎让人不能呼吸。可我们竟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突然间像被定在了原地,无法动弹。我的心疯狂地跳着,脑子里闪过无数的乱七八糟的画面,我们该怎么办?怎么办?我的玉坠,快救救我们呀!救救我们!
这个信念迅速地充盈了我的整个思想空间,我几乎感到自己快要大喊出来。正在这危急的时刻,太极玉坠的光芒突然更甚,满目的血红中,一个小小的光圈从我的胸口透出,迅速的变大,悬浮到山洞中央,那是一个由炫目的白色光环和黑色阴影形成的巨大的太极八卦。接着只见太极八卦光环突地迸裂,化为道道隐约的白光往我们的四周飞散开去,一瞬间,那些尸体像是被白光无形的力量纷纷震飞,猛地弹到洞壁或神座之上,有的尸体立即碎散,而残缺的肢体却仍然不停地挣扎着,蠕动着,有的尸体则又爬起来,挪着步子,挥舞着兵器,似乎有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在支配着它们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
从塑像活动开始到这一刻,其实只是极短的几秒钟,错愕之间,我们几乎已经忘记了害怕,直到那些恐怖的尸体再度向我们进攻,我们才回过神来,而此时,身体的麻痹感也突然消失了。
“快走!”
三个男生在第一时间咆哮起来,拉起我和絮儿就往洞外冲去。洪晓护着絮儿跑在最前面,顾天拉着我,而许飞则跟在我身后。冲出洞口,强烈的光线顿时让我们睁不开眼睛。我下意识地用手遮住双眼,任顾天拉着往前跑,只感到地上的草木荆棘呼啦啦地从腿上刮过,传来一阵阵的刺痛。
第九章 绝境逢生
我们不知道那些恶鬼跟在身后多远的地方,又不敢回头去看,总之那种难以形容的腐臭一直若有若无地萦绕在我们周围,我们能逃出去吗?能吗?玉坠究竟能不能保护我们到最后?我在心中狂乱地问自己。而刚才危急之中,玉坠发出的太极光环是因为我强烈的意念而形成的吗?它能感应到我的呼唤?如果是这样,我们是不是就有救了?腐臭的气息似乎在越来越浓了,我几乎快被憋得喘不过气来。没跑多远,我突然感到胸口又开始隐隐发烫,而在无边的腐臭之中,莫名地好象又多了一股腥臭。这种感觉很奇怪,也许在平时,这两种臭味也许都差不多,可是闻久了其中的一种,另一股稍微不同的臭味若加进来,立时便能分辨出来。我暗叫不好,一睁眼间,透过指缝望去,当下惊得大喊起来:“絮儿小心!”
絮儿跑在我的前面,我睁眼时,正看见一个黑色的影子从她和洪晓前面的荆棘中闪出来——赫然是我们以为已经摆脱了的欧阳!他几乎没有任何转折的动作,一出现,就直向絮儿扑来,一手抓向自己的胸口,猛地拔出那根插在心脏部位的竹笋,疯狂地挥舞着,准备刺向絮儿。
“絮儿——”几个人同时惊叫起来,正在奔跑中的洪晓和絮儿眼看就要和欧阳撞上,却一下子无法收住身形,而欧阳则嗬嗬地狞笑着猛扑而来,高举着竹笋,如同举着锋利的刺刀,无论是絮儿还是洪晓,几乎都无法避过他势在必得的杀戮。絮儿!怎么可以!我拼命地往前冲去,不,我绝不能让絮儿受到伤害!然而就在那一刹那,我看见洪晓突然伸手将絮儿推倒在路边的草丛中,自己则被惯性推动着又往前踉跄了几步,而同时我的身边两道人影迅速地掠过,顾天和后面的许飞已经冲了上去。
此时,我胸口的玉坠也越来越红,越来越烫,天啊,快救他们,快啊!我急得直掉眼泪。然而刚才太极光环的景象却仍然没有出现,前面的洪晓刚站稳,一抬头时欧阳已经刺到了他的近前。电光石火之间,顾天一个飞身将洪晓扑倒,压在身下,而已经扑到他们面前的欧阳高举着的竹笋,也在那一刹那狠狠地刺了下来。
“不——”我和絮儿的惊叫响彻了整个林子,眼看着惨剧就要发生,我们却无力阻止,玉坠已经红透,可每次都拯救我们于危急中的红光却始终没有闪现。为什么?难道我们注定命绝于此?绝望间,只见顾天猛然被身下的洪晓推开,那根邪恶的竹笋当空刺下去,直直地插进了洪晓的胸口,鲜血顿时飞溅开去。得手的欧阳匍匐在洪晓身旁,贪婪地注视着洪晓汩汩直淌的热血,接着又仰天大笑起来,腐烂残破的脸颊上沾着斑斑血迹,看起来无比的可怖。
洪晓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双手握着那根插进自己胸口的竹笋,拼足了最后的力气叫着:“你们快走!快走!”此时被他摔出去的顾天已经翻身爬了起来,许飞也已奔到他们身旁,两人悲愤地怒吼着,几乎是同时扑向已经化为恶鬼的欧阳。天啊,他们想做什么?我呆立在原地,再也没有力气动弹,眼前血腥恐怖的场面和他们不计后果的行动让我的思维完全停止,我只能这样看着,甚至无法闭上眼睛,任由事态疯狂地发展。
正在这时,一道热流从胸口注入我的体内,我猛地一颤,全身的血液顿时如沸了一般翻腾起来,我不由自主地挥起双手,感觉自己像要被这炽热的温度烧毁,而双手一挥起,我看到眼前自己的双掌竟不知什么时候已变得通红,就像那玉坠通透着红光时的模样,甚至连手臂也隔着衣袖透出隐约的红色来,欧阳面对着咆哮的顾天和许飞,正作势欲拔起洪晓胸口的竹笋,再度用它来作进攻的利器。说时迟那时快,数度出现的红光再度陡然大盛,短暂的失去视觉之后,欧阳已经在红光中消失得无影无踪,顾天和许飞一下子扑空,都跌到了地上。而我则呆呆地站着,茫然地望着他们,头脑像经过了一次洗涤,变得空白一片,直到遍体的灼热渐渐冷却下来,才浑身一软,倒在地上。
絮儿已经昏了过去。许飞和顾天颓丧地坐在洪晓的身旁,洪晓的眼睛仍然怒睁着,已经停止了呼吸,半张的嘴唇似乎还在艰难地说着让我们快走。我的思维逐渐的恢复,却无法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幕,不可能的,洪晓怎么会死呢?刚才还好好的人,怎么会一下子就死了!我看着洪晓惨白的脸,无意识地拼命摇着头。欧阳已经消失了,那恐怖的一幕就像是一个噩梦,而我宁愿相信那是一个噩梦,可是深深插在洪晓胸口的竹笋却又昭示着那不过是我的自欺欺人,洪晓死了,鲜血流淌了他的一身,他死在了欧阳手里,不,他是死在青姑的手里!死在了那个已经冤死了千百年的厉鬼手里!
我的眼泪疯狂地滴落,顾天也是满脸的泪痕,伸手为洪晓阖上了双眼。许飞一直看着洪晓的脸,握着他沾满着自己的鲜血的手,他没有哭,可我知道他把眼泪都咽进了自己的肚子里,我知道他此刻有多么的痛苦和悔恨,洪晓和顾天是他最亲密的朋友,现在洪晓不在了,顾天呢?甚至还有我和絮儿呢?谁也不知道青姑又会在什么地方窥视着我们,策谋着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夺取我们的性命!
危险终于过去,却再一次付出了生命的代价。我们守在洪晓的身旁,每一个人的心都在巨大的痛苦中接受煎熬。许飞和顾天一动不动地坐着,紧咬着牙关,脸色发青。我无力地搂着絮儿,泪水无声无息地湿了整个脸颊,刚才的一幕幕不断地在眼前重现,如果我的信念再强一点,如果红光早一点出现,如果我们没那么大意地忽略来自欧阳的威胁……洪晓是不是就不会遭到这样的不幸呢?太多的如果让我的悔恨疯狂地膨胀。如果我们当初没有选择老君山,如果没有住在陈大伯家中,如果玉坠最初发出红光示警时我们就离开龙华,如果……那么这一切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陈伯,欧阳,黄夕,应雪,洪晓,他们就不会一个个的离我们而去,死亡是完全无法挽回和后悔的,决不可能再重新开始,这才是我们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如果没有当初的选择,我们一定不会踏上这样的不归路!
我的眼睛已经完全模糊了,脑海中混乱地翻腾着无数思想的片段,我真的不愿想,却又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么久没有进食,没有好好地休息,连续不断的来自死亡的恐怖和威胁已经让我精疲力尽。现在洪晓也死了,我突然有些木然地觉得,死亡其实也不是想象中那么可怕,死就死吧,人一生下来就一步步迈向死亡,既然一定要死,还不如早点死掉,总好过在这样的境地里承受这些可怕的东西!我不想动了,也没有力气再动了,就这样吧,就在这里等死,反正都是要死的,我受够了!我抬头望着模糊的天际,毫无意义地发出一声冷哼。
就在这时,怀里的絮儿轻轻地动了一下,呻吟起来。这呻吟让我一个激灵,在混乱的意识中一下子清醒了。
“絮儿,絮儿。”我摇了摇她,声音好象已经不再属于自己。
她慢慢的睁开眼,无神地望着我,许久,她的表情才从茫然转为迷惑,再由迷惑变成惊惶,变成恐惧和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猛地坐起身来,紧紧地抓着我的双臂:“洪晓死了!洪晓死了!姐——为什么?为什么?!”她拼命而又无力地摇着头,泪水夺眶而出。我一下子抱住她,心口却像被堵塞了一般,哽得我什么也说不出来。然而我立即想到,不能再让絮儿看到洪晓的尸体,她承受不了的。是以我更紧地将她搂在怀中,不让她有机会转头望向他们的方向。而我自己则向许飞他们看过去,却没料到,这一看之下的景象,让我骇然大震。
许飞和顾天仍然守在洪晓的身旁,但许飞却不再握着洪晓的手。他们的脸上的神态也掺杂着难以描述的复杂表情,我看着许飞的眼睛,知道一定会有什么即将发生,或者正在发生。果然,洪晓的身躯似乎动了一动,或者之前就在动,只是我没有注意到而已,慢慢的,他的全身似乎都有那种细微的动作。洪晓不是已经死了吗?难道他还活着?我吃惊地睁大了双眼,可为什么顾天和许飞却没有任何高兴的神情和举动?但是紧接着我就知道是为什么了。洪晓并不是在动,而是一种变化让他的尸体出现了“在动”的情形。在极短的时间内,洪晓的身体像是被突然抽去了所有的水份,逐渐变得干枯,并迅速地萎缩,这种萎缩引起了衣服的塌陷,这也就是为什么刚才我以为他在动的原因。此时,洪晓的尸体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木乃伊,然而却并不仅止于木乃伊,他还在继续地萎缩,连衣服也开始皱成一团,卷在一起,不断地缩小,缩小,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我呆呆地看着,忍不住浑身发抖。天啊!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他们不愿告诉我应雪是什么消失的了,刚才的洪晓,一定和应雪消失时的情形一样!如果不是这几天来我的神经已经变得足够的坚强,这样的景象一定会让我疯掉的。毕竟那不是什么动物或者植物,那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我们朝夕相处的最好的朋友!而我们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然后结束!
许飞失魂落魄地站起来,顾天却仍坐在地上,痴痴地看着刚才洪晓躺过的那片土地。如果不是洪晓在最后的关头推开他,那么此刻坐在这里的人就应该是洪晓了。絮儿还在我的怀中呜呜地哭着,我紧紧地搂着她,多少有一些安慰,幸好刚才没有让絮儿看见那一幕,否则我真不敢想象结果是什么样子。我扶起她,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走去。
“姐。”絮儿突然站住,问道:“洪晓……他的尸体呢?”
我一愣,我不愿意让她知道真相,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许飞抬起头,缓缓地道:“我们已经把他埋葬了。”说罢朝我望来,嘴角牵动了一下,似乎是想挤出一个笑容,却归于失败。而我却明白,他一定是知道我的心意,所以才会这样骗絮儿。絮儿是我们彼此最喜爱的妹子,我们都必须竭尽全力去保护她。
许飞转过身去,对还发着呆的顾天道:“我们走吧。”
顾天仍然一句话也不说,许飞伸手去拉他,他也不动,最后还是许飞强行将他拽起来,我们才能重新往要去的方向前进。我们都知道顾天在想什么,他心里难受,我们也一样。然而事已至此,我们惟有选择坚强。
第十章 一线生机
此去老君观,估计还有一半的路程,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如果在天黑之前赶不到老君观,我们就只有露宿在森林里。可我们携带的所有东西,帐篷,工具,衣物等等都已经丢得干干净净,就算没有青姑,在原始森林里露宿的危险也是不言而喻。更何况,在青姑越来越猖狂的情况下,单单指望玉坠能保护我们是不太可能的。所以,无论如何,今天我们必须要赶到老君观。
然而,很快我们就知道这个目标是实现不了的了。
危险带来的恐惧和失去至友的悲伤一旦稍稍退减,饥饿与疲惫便疯狂地袭来。好几天粒米未进,在巨大的惊恐和悲痛中疲于奔逃,我们的体力和精神都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透支,此刻,洪晓的死亡带给我们的前所未有的打击,使得支撑着我们的信念开始摇摇欲坠,许飞和顾天已经明显的步履艰难,而我和絮儿两个女孩子,更是在坚持着走出一大段路之后,跌到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爬起来。
“我走不动了,走不动了……”
絮儿软软地倒在地上,闭着眼睛喃喃地说着,干裂的嘴唇一片惨白。我靠着一棵树勉力坐着,耷拉着脑袋,有气无力地看着她,自己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现在,我连将自己的脖子支起来的力量都没有了。
许飞搀着顾天也终于停了下来。自从洪晓死后,顾天就完全失去了生气,一直都这样失魂落魄地,一句话也不说。许飞扶着他坐下,才转身踉跄地向我走来。
“丫头,没事吧?”他伸手抚在我脸上,心疼地看着我,我翕动了一下嘴唇,努力地想挤出几个安慰的字,却完全发不出声音来。许飞的手上传来一阵微微的颤抖,接着将我揽进怀里,良久不语。我们真的太需要休息了,哪怕是一小刻的松懈都好。这个时候,什么青姑,什么厉鬼,统统的滚开去吧。我昏昏地想,就算是青姑真的追来了,自己能死在许飞的怀里,也没有什么不好。
我们就这样相互依靠着,不知道究竟在这树下呆了多久,力气慢慢的回到了体内,尽管饥饿仍然折磨着我们的神经,但比起刚才来,确实已经好多了。可是我仍然不愿意动,如果这一切只是一场已经过去了的噩梦,那有多好,我就可以这样一直地赖在许飞怀里,能赖多久,就赖多久。
我迷糊地想着,突然听到身旁的絮儿喃喃地在唤我,许飞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我转头看见絮儿,她正挣扎着想坐起来,许飞赶紧去扶住她。
“姐……水……我想喝水……“絮儿努力地睁开眼睛,视线却在空中游移着,集中不起来。我一阵心酸,又是茫然,道:“水……哪里去找水呢?”本来是低低的自语,不料絮儿竟似回答我一般,软软地抬起手臂,往前路一指:“水……那边……我听到了……”
我有些吃惊,望向许飞,他正皱着眉头,凝神听着,我也静下心来仔细听去,果然,絮儿指的方向,有丝丝细微的流水声传来。在此刻,这声音简直比仙音神曲还动听,我的精神顿时为之一震,许飞也显然听见了,本来铁青的脸色一下子因为激动而红润了起来。
“走!去找水源!我们快走!”许飞几乎是跳着去将顾天拉起,我也扶着絮儿站起来,对水的渴望像一线生机注入了我们的身体,如果不是有了这动力,我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能拖动沉重的双腿继续往前走下去。
我早就注意到,在越过神泉井之后,山路就已经开始崎岖了,坡度也明显的增大,这便是登顶的信号。路的两旁,嶙峋的怪石和枯瘦怪异的树木越来越多,气温也越来越低,正是流火的天气,阳光覆在身上,竟是凉凉的感觉。而这山中也像突然之间冒出来无数此起彼伏的陡峭的山峰,脚下的路不再是在森林灌木中蜿蜒,而是在险峰叠嶂中迂回,这和先前的景象,是完全的两样,在这样陌生的环境中一路磕磕绊绊地走着,我们既紧张,又满怀着对生的渴望。
我们没有听错,那流水声是实实在在地存在的,我们一步步往前,水声就一点点增大,而更令我们惊喜的是,从我们听到的声音来判断,水源并不是我们最初想象的小溪之类,而极有可能是一个瀑布!
许飞的脚步明显的加快起来,一路拖着顾天往前走,絮儿的脸上也有了些神采。路两面都是陡削的山崖,使得我们像置身于深谷之中,轰鸣的水声仿佛就近在咫尺,可是几番峰回路转,仍然不见踪影,只觉得路逐渐的难走起来,空气也越来越湿润。直到在一个山峰脚下猛地往左一转,狭隘的视线才陡地开阔了,我们寻找的水源也已毫无遮拦地现在我们的眼前。
那果然是一幅中型的瀑布,从左边的峰顶飞泻而下,汇成一个不大的湖泊,贴近瀑布处的山壁一带灌木丛生,却丝毫挡不住我们的视线。只见瀑布入水处阵阵白色的浪花翻腾飞溅,而离瀑布稍远的湖水则清莹透彻,我们几乎是欢呼着奔到湖旁,拼命地将水捧入口中,浇到脸上,身上,生怕这水原来是幻觉,转眼就不见了。
“鱼!姐,好多鱼啊!”絮儿简直像是恢复了平时的精神,兴奋地大叫起来。
我睁开被水迷糊的眼睛一看,脚下的湖水中,果然有无数半大的鱼儿在游弋嬉戏。我一阵激动,还没来得及开口,许飞就已经跟着叫起来:“快抓!快抓!我身上还有打火机和刀,今天有得吃了!”我和絮儿又是一阵欢呼,几个人跳进湖里折腾了好一会儿,终于抓起了不少鱼。在絮儿和许飞忙乱的当儿,我才注意到,顾天喝了几口水之后,就一直坐在岸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湖水发呆。我心里一沉,走过去坐到他旁边,看看他,又看看在湖边忙碌的絮儿和许飞,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沉默了许久,最终我还是开口了:“顾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在想欧阳,黄夕,应雪,更多的是洪晓。我们也想,可是这些天发生的事,根本不是我们所能理解和掌控的,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哪怕最终是死,我们也得尽自己的努力去抗争。现在只剩下我们四个人了,你这样子,我们很担心。这不像我们熟悉的顾天,你知道吗?”
水流的声音太大,我不敢确定他究竟听清楚没有,我一直望着湖面,静静地说,其实连自己的头脑里也是一片空白,说完了,我不由得苦笑了一下,这些话,有说服力吗?连我都觉得那么苍白无力。转头看他,还是那么的面无表情,一种浑浊从他的眼神里弥漫开来,灰暗得可怕。我突然有了一种寒冷的感觉,这个顾天,还是顾天吗?他究竟想要怎样?!我仍然坐着,却不能控制身体微微地开始颤抖。我不再开口,顾天也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夜晚又要来临了,在解决掉饥饿之后,我们才终于有了精力去思考和讨论目前的处境。顾天在我们的逼迫下勉强吃了一条鱼,接着又是沉默,只有我和絮儿、许飞在不停地说着。
“现在不知道离老君观有多远,如果天黑之前能赶到,那是最好。就怕天黑前赶不到,路上留宿,又不知道会有什么事发生。”许飞的眼神有些闪烁,语气沉重。
我道:“多耽搁一晚,便多一分危险,何况,现在我们什么宿营用具也没有了。”
絮儿道:“我也想早点到老君观,可是天快黑了,想走夜路也不行啊,我们不熟悉路,又没有可以持久照明的东西。”
许飞抬眼望了我们一下,欲言又止。我道:“你有什么话,就说吧。”许飞无意识的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朝瀑布的另一边走了几步,道:“来,看看我们的处境吧。”
看着他的表情,我突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几步追到他身旁,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原来,刚才找到瀑布的喜悦使我们完全忽略了这里的地形,只觉得眼前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却没有去注意和想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开阔。我们来的路上,山脚一带几乎都是峭壁,忽地往左转了一个大弯,左面和后面当然仍是高高的山壁,前面也有大片绵延的群山,但是,现在我们才发现,这群山是需要我们俯视的!站在许飞的位置,我们看清了,越过这瀑布和湖泊,路竟然转而延伸到了左面的峭壁之上,右面,赫然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许飞苦笑道:“我也是刚才拣柴木的时候,才发现的,可是我当时没有告诉你们,我希望我们仅有的一点喜悦和希望长一点,再长一点。但是,再大的喜悦和开心,总有过去的时候,何况我们的苦中作乐。”
我木然道:“那现在怎么办?”
“我也不知道。”许飞转过身来,看了我半晌,一把将我揽进怀里。“对不起,丫头。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这几天来,我做得太糟糕,太糟糕……”他喃喃地说着,我抱着他,眼泪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没有,你已经做得够好了。真的。”我一哽咽,再也说不出话来。
絮儿也走了上来,怯怯地拉我的衣服:“姐,我怕。我们怎么办啊?”我从许飞怀里抽出身来,正要和她说话,猛然间看见顾天站在絮儿身后,一抹笑容正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我心里一惊,可他的眼神又越过我们,直盯着那万丈悬崖。那一刹那,我终于明白他在想什么了。
“顾天!”我失声喊道,可接下来我该说什么呢?我说了,有用吗?自从洪晓死后,顾天就一直沉默不语,可现在,他的眼里竟充满着一种诡异的熠熠光彩,看着他的眼睛,我不寒而栗。但这种光彩也如他的笑容一样,瞬息即没。
“怎么了?”许飞问,他和絮儿显然都没有看到刚才顾天的表情。
“没什么。”顾天突然开口说道,随即又沉默了。我看着他,也不再说什么。
许飞抬头看看了天色,叹了一口气,道:“看来,我们今天只有留在这里了。在峭壁上走夜路太危险,恐怕不用等青姑来,我们自己就没命了。”我点头道:“也是,既然如此,我们还不如留在这里,正好恢复体力,我们太需要休息了。”
第十一章 邪域深渊
夜幕迅速地来临了。天边火红的晚霞逐渐褪去,黑暗从颠峰之上一直漫下来,直到将一切完全笼罩在它的淫威之下,连同我们,在无边的黑暗中等待着未知的命运的来临。
这是进老君山以来我们第一次露天宿营。许飞在离瀑布稍远的岩壁处找到了一块平整一点的地方,简单打扫了一下,就成了我们的营地。顾天早已经蜷缩在一边,一动不动,不知道他究竟有没有睡着,或者说是有没有在睡。絮儿在我的怀里也已经沉沉地睡去,我把头靠在许飞的肩头,困倦也一阵阵的袭来,我努力地撑着不住打架的眼皮,一面生怕自己睡着,一面却又渴望睡着。
“睡吧丫头,我守着呢。”许飞揽住我的肩,在我耳边轻轻地说道。
“那你呢?”我迷糊地应了一句。许飞道:“我先守着,要是撑不下去了,我会把顾天叫醒的。”
“嗯……”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发出这嗯的一声来,只觉得头往下一沉,就那么的跌进了睡眠中。
照理说,人在极度的疲倦的情况下入睡,应该是能睡得很香的,至少我看过的很多文学作品中都是这么写着。可是我却不太一样。好象的确睡得很沉,可是又极不安稳。明明在做梦,可是又能感到许飞偶尔的动静。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迷糊中突然感到许飞轻轻地摇了我一下:“浅浅,醒一醒。”
我昏沉沉地抬起头来,问道:“什么事?”
许飞望着我一笑,道:“我不忍心把顾天叫起来,又怕自己睡着,你陪我说说话吧。”
我使劲地甩了甩头,多少清醒了一点,往怀中的絮儿看了看,道:“可是我怕把絮儿吵醒了。”
“那我们就走走吧,不吵着她。”许飞的眼睛在微弱的月光下有些闪烁。我想了想,轻轻把絮儿放到地上,她含糊地唔了一声,又睡着了。许飞拉我起来,慢慢的往湖边走过去。
我想了想,与其这样,还不如我来守,让他休息休息,便道:“许飞,要不你休息吧,我来‘站岗’。”他又是一笑,也不说话,只是领着我往前走。
“你怎么了?”我突然发觉他在往悬崖的方向走,停了下来。
“没什么。只是想走走。”他回过头来望着我,嘴角一扬,习惯性地露出微笑。可是此刻,我却感到有一阵凉气从脚底直往上冒。
我不说话,只盯着他看,眼前的人明明就是我的许飞,没有一点不是,可我总觉得好象有那么一点不对劲,那么,究竟哪里有问题呢?
“我只不过是想走走。丫头,你怎么了?难道你会不相信我?”
看他有些生气的样子,我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也不再做声,任他牵着我往悬崖走去。
在深夜惨淡的月光下,深不可测的悬崖就像一个贪婪的魔鬼,张着黑洞洞的大口准备吞噬一切。眼看许飞越走越近,我有些怕,赶紧拉住他:“不要再往前走了!”
“你怕吗?”他的语气里竟有些嘲弄的意味,看我一愣,他又连忙改口道:“有我在,你怕什么。”说罢将我拉进怀里。我伏在他的肩头,越来越觉得心里不安起来。正思索间,眼角余光一扫,却发现他的脖子上竟然没有了红线!
“不对!你不是许飞!”我猛地将他推开,惊惶地退出几步。
“我不是许飞是谁?浅浅,怎么了你?不是生病了吧?”他先是愕然,接着又笑起来,伸出手想探我的额头。
“不要碰我!”我挥着手大叫起来,踉跄地往后退着,转身想跑,可是他身形一闪,将我拦住。背着月光,他的脸变得一片黑暗,可我仍然能感觉到他还在笑。
“你怕我?为什么?你不是最爱我的吗?”他的声音陡然间变得尖厉无比。
“我不怕你!你是谁?你滚!把我的许飞还我!”我语无伦次地喊着,身子不停地发着抖。
“我是谁?我就是你的许飞啊。怎么你不认识我了吗?”他竟然一派无辜的口气,嘿嘿笑着。
“不!你不是!你究竟想怎么样?”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大声一点,天啊,我该怎么办,为什么絮儿和顾天都没有动静,难道他们都听不见吗?
他闷哼了一声,又向我迈近几步,把脸凑近我,逼得我连连后退:“你想叫醒他们吗?我的丫头,没用的,他们都死了,一个一个都死了!死人你能叫得醒吗?!”
“我不是你的丫头!他们没有死,你撒谎!”我咬着牙,恨不得撕破他得意的脸,我知道他已经不是许飞了,可是同一张脸,同一副身躯,明明是我深爱的,此刻却又让我如此厌恶和痛恨。
“他们都死了,你的朋友们都死光了。你不知道吧?他们都是我杀的。”他森森地站着,语气陡然转得低沉而又诡异,我从他的笑声里都能知道此时他的脸上狰狞的表情。“我杀了他们,一个,一个,又一个,你知道杀人的感觉吗?很痛快,每杀一个我都会很快乐……”
“你住嘴!”我一下子喊叫起来,泪流满面。可他仍然徐徐地轻松地继续说着,仿佛根本没有听到我的喊叫。
“从那个老头开始,我一个一个的杀,你有玉坠,所以我得把他们引开,我很聪明吧?每一个我都成功了,到最后,就剩下你一个,哈哈。知道为什么留下你吗?”他发出一阵恶毒的笑声,身影渐渐的开始模糊,逐渐幻化出一个披头散发的身形来。“这是一个很好玩的游戏,而你正是整个游戏的主角,主角当然要演到最后,所以我让你最后死,也让你死得最难看!”
“住嘴!你给我住嘴!”我双手捂着耳朵,拼命地摇着头,一种几近崩溃的情绪已经让我快无法控制自己了。“我知道你是青姑!我们都知道!为什么?我们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害我们!”
“青姑?”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你们认为我是那个贱人?我才不是!当然我更不是你的许飞。你会知道我是谁的,不过,到阴曹地府去问阎罗王吧!”他突然猛地往前一扑,直向我的胸口抓来,我猝不及防,颈上只一痛,玉坠已经被他抓去了。我惊叫起来,往后跌去,他手里扬着玉坠,嘿嘿地笑道:“你别退了,你背后就是悬崖。再退就下去了。”我扭头一看,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他恶魔般的笑声再度响起:“你的许飞已经下去了,你是不是想去陪他?我送你一程吧。”接着一股大力向我推来,我避无可避,只觉得身体一轻,已然坠下深渊。
“啊————”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自己的声音,但我知道自己就要死了,回音一次又一次地从深谷中荡过来,许飞,絮儿,还有我的朋友们,等我,浅浅来了……
我只感到自己在不断地下坠,风如利剑般试图着从我的身体中穿过,几乎要把我四分五裂。我在飞翔吗?飞向天堂,还是坠向地狱?无边的黑暗中只有凌厉的风声,还有我在深谷中被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的呼叫。
我将要死了吗?或者说我会这样就死了吗?我突然冒出一种滑稽的念头,怎么会呢?死亡曾经是那么不轻易和遥远的事,他们都死了,洪晓、应雪、顾天……絮儿,还有许飞……而现在我也要死了,一刹那间,这许多念头汹涌而来,许飞……我的心突然一阵收缩,许飞!
“许飞——”我终于呼喊出来,为许飞,为自己,为所有失去生命的朋友。
“丫头,怎么了?”许飞的声音突然在我的耳边响起。我是在做梦吗?还是临死前的幻觉?我的身体还在下坠,是许飞来接我了吗?我下意识地伸手向空中抓出去,想把这声音抓住,却竟然抓到了一个实体。
“浅浅,你醒醒!”还是许飞焦急的声音,我猛地一颤,无限的下坠感陡然间消失。睁开眼,我却是蜷缩在许飞的怀里,呼啸的风声变成了轰鸣的水声,月亮已经沉下去了,微微的曙光渐渐将黑暗的天空染亮。
我茫然地望着许飞,究竟刚才是一场梦,还是现在是梦,或者死亡后的幻境?许飞紧紧地搂住我,他的身体有些微微地颤抖,急急而又后怕地说着:“丫头,你总算醒了,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你一直在发抖,不停地挣扎,我不知道你是梦见什么了还是生病了,张着口喘息却说不出话,我怎么也摇不醒你,直到最后你喊出我的名字……”许飞的声音逐渐的哽咽,一些温润的东西滴到我的脸颊上,颈窝里。“浅浅,我们已经失去太多了,我不能再失去你,我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我缓缓抬起手,触摸到颈间那片湿湿的温热,才终于清醒过来——我还活着,许飞也活着,我们没有死!可是,为什么那个梦是如此的真实?我一下子紧紧抱住许飞,竟生出一种劫后重逢的感觉,就仿佛我们真的刚刚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
清晨的霞光在天边显出越来越绚烂的色彩,我渐渐的平静下来,望了望四周,才注意到絮儿不在身边。
“絮儿呢?她干什么去了?”我问。我清楚地记得昨晚她是睡在我的怀里的。我满以为许飞一定知道。可是回头一看到许飞明显一愣的表情,我感到事情不妙了,心里突然揪紧。难道……我们几乎同时从地上跳起来,湖边、来路、悬崖,附近能找的地方都找了,根本没有絮儿的踪影,甚至连顾天也消失了!我们不停地喊着他们的名字,发疯似地找了几个来回,最后颓然停下来,呆立在湖边。我不住地喘息着,狠狠地瞪着许飞,浑身的血液急速地向头部涌去,大声吼道:“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你说!”许飞张着口,神色哀痛地看着我,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摇头。我冲上去抓着他的双肩,拼命地摇道:“昨天晚上不是你守着我们吗?我也是被你叫醒的,你怎么会没看住絮儿!她怎么了?你说啊,说啊!”我几乎是哭喊起来,许飞反手抓住我的手臂,使得我不再摇他,才无助地道:“我不知道,浅浅,我真的不知道。昨晚半夜里顾天醒了,他让我休息我太困了所以睡了过去,我早上是被你的挣扎惊醒的,那个时候絮儿已经不在了!”
我愣了半晌,突然放声大哭起来,不可能的,絮儿怎么会出事呢?如果这样,那我宁愿昨晚的梦是真的,还不如让我自己去死!我一下子将许飞推开,泣不成声地道:“你为什么不看好他们?你为什么要让顾天替你?!难道昨天你就没有看出顾天的异常?你就放心?!絮儿要是出了什么事,我一辈子不会原谅你!”许飞痛苦地闭上眼睛,我自己这样说着,何尝又不是心如刀铰。我不是不知道许飞比我们承受得更多,他比我们谁都更累更需要休息,可是现在絮儿不见了,生死未卜,我的思绪已经完全乱了。
“浅浅,对不起……”许飞抬起头来,布满血丝的眼睛显得通红。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我毫不留情地打断他的话,转过身去不再看他。此时,我正背对着悬崖,一转身,呈现在眼前的深渊突然让我想起顾天昨天的表情,他也是这么站着,眼光越过絮儿,越过我们,落进这深渊之中。顾天的失常我们谁都看得出来,但我一直以为他是想自杀以谢洪晓,可是现在看来好象并不是这样,絮儿也不见了,而当初洪晓救下絮儿,又推开顾天,他可以说是替絮儿死的,难道……我感到一阵眩晕,慢慢的走到崖边上,看着那无底的深渊,不可能的,一定是我多想了,顾天不可能带着絮儿为洪晓殉葬,不会的!
一阵风吹来,我神思恍惚地身子一晃,几乎就要站不稳。我一惊,猛地退出两步,许飞也冲上来拉住我:“浅浅!你想干什么!”我转身甩开他手,看着他焦急的神情,脑海中没来由地浮现出昨晚梦中的情景,心中不由的咯噔一下。
“你怎么了?”他似乎发觉我盯着他眼神不对,忐忑地问道。
“没什么,我想起了昨晚的梦。”我嘴角一扬,露出一个不是表情的笑。此刻,我仿佛坠进了梦境一般,同样的一阵凉气从脚底轻飘飘地直冒上来。“我梦到你不是许飞,那厉鬼化作你的样子,害死了顾天和絮儿,害死了你,然后抢走了玉坠,最后把我推下了悬崖。”我一字一顿冷冷地说着,盯着他看,似乎想找出他不是许飞的证据。
他的额头上渗出汗珠来,在朝阳的照耀下闪烁着。望着我,眼神开始惊慌。
“你不是许飞,对不对!”
“我是许飞!浅浅,你怎么能怀疑我!”他陡地喊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怀疑你!”我也喊起来,我们就这样对峙着,谁也说不出话来。最后他踏前两步,想冲过来抓我。
“不要碰我!”我挥着手大叫起来,踉跄地往后退着。
“你怕我?为什么?你不是最爱我的吗?”他停下来,提高了声音,变得奇怪地尖厉。
“我不怕你!你是谁?你滚!把我的许飞还我!”我语无伦次地喊着,身子开始发着抖。
“我是谁?我就是你的许飞啊。浅浅,你究竟怎么了?”许飞哀求般地看着我,声音带着哭腔。
“不!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我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大声一点,天啊,这是梦,还是现实?为什么发生的一切会和梦中几乎一模一样!
“我是许飞啊!浅浅你相信我!”他再度向我逼来,我只能往后退去。“你不要再退了,危险!”而此时我却什么也听不进去了,眼前浮现的全是梦中的情形:那个恶毒的魔鬼,伸长了魔爪要夺取玉坠!我连连后退,下意识地护向胸口,却抓了一个空,颈间空荡荡的,玉坠不见了!什么时候不见的?
“不——”我惊叫起来,接着脚下一滑,身子顿时往下沉去,完了,这次是真的完了!我眼看着梦中的一切发生,却无力改变和阻止。一刹那间,我的思维中断了,眼前化为一片黑暗……
第十二章 老君道观
“她不会有事吧?”
“不会的,只是皮外伤,应该很快就可以醒了。”
我闭着眼睛,一阵痛楚从身体的各处向心脏涌来,身边有人在说话,可是又仿佛遥远至极。为什么那个人的声音这么像许飞呢?我已经到地狱了吧?
“姐,你醒醒啊……”
一个女声响起,好象有人俯在我身旁,我感到身体被轻轻地摇晃了两下,痛楚也更加的剧烈。是絮儿的声音!我果然和他们在一起了。那么大家都应该会在了?洪晓呢?应雪呢?我努力地动了一动身体,想睁开眼睛,可是除了感到更大的疼痛,好象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许飞哥!她动了!我姐刚才动了!”絮儿突然叫起来,声音里惊喜交加。
接着我感到手被谁紧紧的握住了,一股暖流从手上传过来,一直流到心田里,微微的光明透过眼皮进入我的眼睛,无边的深沉的黑暗像突然被打开了一个缺口。身体仿佛慢慢的在往上浮起来,不再沉重,不再深陷。
“浅浅,浅浅!”是许飞的声音。“你醒了吗?快睁开眼睛啊!”
“我是不是已经死了……”我气若游丝地张了张嘴,问道。意识逐渐的清醒,可身体的痛楚更甚了。怎么会呢?难道死了以后灵魂还能感到痛楚吗?
“姐!你没有死!我们都没有死!你睁开眼睛看看絮儿啊!”絮儿几乎要哭起来了。我心中一跳,费力地把眼睛张开,眼前是一脸歉疚的许飞,还有边哭边笑的絮儿,旁边站着一个不认识的中年人,正和善地望着我。我挣扎着想坐起来,许飞赶紧阻止了我:“你身上受了伤,不要乱动。”我依他言不再动,略略扫了一眼周围,这是一间简陋但是很整洁的房间,再看自己的身上,也不知给换上了谁的衣服,又宽又大。“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们怎么会在这里。”我问,许飞望着我,眼神里又是欣慰,又是忧伤,道:“丫头,这里是老君观,我们终于到老君观了。”
“老君观?”我失声道。“我不是跌到悬崖下面去了吗?这是怎么回事?”
许飞叹了口气道:“当时你一脚踩空往下滑去,幸好我离你已经很近了,抓到了你的手臂,差点就被你带了下去,那个时候我趴在悬崖边上,只能一只手死死的抓住你,一只手死命地扒着岩石,却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把你拉上来。要不是这位张道长及时出现,恐怕我们都没命了。”
“哦。”我答应着,有点眩晕,我只知道自己当时就昏迷了,也幸好自己昏了过去,否则许飞拉着我,我肯定会挣扎的。许飞又道:“那岩壁长着很多藤蔓和杂枝,你被挂伤了不少,把你救上来以后,我才知道他是老君观里的道长,这才赶紧上了老君观。”许飞转头,示意就是房间里这位。
我愕然,望向那个中年人,年纪看来大概四十多岁,普普通通的样子,倒没有什么青袍拂尘之类,一身的布鞋布衣,完全是山里人打扮。许飞道:“这位就是张师父。”
这张道长望着我微微一点头,和蔼地笑着,道:“你们就这样称呼我吧,其实我也不是什么道长,只不过一直跟着师父生活在这里。”我也感激地报以微笑。絮儿在一旁插不上话,噘着嘴发呆。我突然想起来,絮儿不是和顾天一起失踪了吗?她是怎么来老君观的?许飞见我望着絮儿,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吧,絮儿的事,我等下再告诉你。”我点点头,张师父也领着絮儿走了出去。许飞仍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看着我睡去。
等我醒来已经是下午了,休息了这许久,估计他们也给我的伤口上了药,似乎疼得没那么明显了。许飞趴在床边上睡得沉沉的,像个孩子。我轻轻把手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抚摩着他的头发,悬崖边上的一幕幕又重现在眼前,仅仅因为那个可怖的梦,我居然就对他产生了怀疑,不但差点害了自己,也差点害了许飞。我心里不禁一阵难受。正在这时,絮儿推门进来,叫醒许飞,拖我们去吃饭。
老君观在老君山主峰的峰顶,规模虽然不是很大,却也不小,庭院错落,样样俱全。老君观已经不知传到第几代了,现在的道长原姓洛,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家。我们吃完饭见到他时,他正在观外的一个小亭子中与张师父下棋,却也是一副山农打扮。我一看之下,不禁有些失望,我们一路艰辛到老君观来,本希望能得到帮助,可是好象现在的情形和我们想象当中差得太远了,他看起来就是那么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农村老人。我们正犹豫着要不要打扰他们,就听他招手道:“你们三个小娃子,过来。”我精神一振,看他一副精瘦的样子,说起话来却是声如洪钟。我们走过去,他也站起身来,扫了我们一眼,便偏着头盯着我看,眼神说不出的锐利。我给他盯得有些不自在,望望许飞,他好象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好在洛道长重又收回炯炯的目光,招呼我们坐下。
“说吧。你们究竟是怎么回事。很少有陌生人进老君山来,更少有人能到老君观。”他一面收着棋子,一面道。“老君山可不是好玩的,还有着很多的禁忌,多数人只是在山口转一圈就走,你们要进山,难道就没有当地人警告过吗?”我们面面相觑,好一会儿许飞才道:“我们来时,曾住在镇口一户陈姓人家,那家主人倒是给我们讲过一些。”
“哦?”洛道长微一沉吟,皱了皱眉。“他们都讲过些什么?你说来听听。”
“他说,老君山曾经有一个名叫青姑的女子死在山里,后来出了很多奇怪的事,直到老君观建成,才有好转,还立下了三个规矩,不能在山中过夜,进山必须戴红线,然后就是不能摘竹笋。到了民国年间,好象死了一个彝族的妇女在山里,接着便又死了很多人,还封过山……我也不太记得了。”
洛道长哼了一声,道:“既然你们都知道,怎么还跑进山来?”我们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又道:“你们这些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我看你们这一路吃的苦头恐怕也少不了。”他收好了棋子,将棋盒重重地往石桌上一放:“你们自己说吧,死了多少人了?”
我大吃一惊,再看看许飞和絮儿,也是一脸的惊讶,显然他们并没有把我们的遭遇告诉过他们。洛道长抬头望了我们一眼,又摇摇头:“你看看你们!哪个脖子上还有红线!你们以为这是好玩的么?!你们呀!唉——说吧,把所有的经过都告诉我,一点细节都不要漏掉。”
太阳渐渐的西沉,火一般的晚霞映红了整个天空,在这峰顶之上,飞火流光,风冷云暖,无比美丽的意境中,却承载着那地狱般可怕的回忆和讲述。
“整个过程就是这样了。”许飞说完,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絮儿在一旁已然是泪流满面,我失神地望着天际,心中的难受一阵紧似一阵。这些天来的遭遇是如此的像一场噩梦,可是却又偏偏不是噩梦,死亡已经真实地夺取了六条生命,当幸存的我们走过这恐怖的沼泽,再回过头去,才更深地体会着那几乎疯狂的恐惧与悔痛。
洛道长皱着眉头,不发一言,许久,突然抬头逐一扫视我们三人,最后将目光停在我身上,我迎着他犀利的目光,心中莫名其妙地生出一丝不安和恐慌。
“小娃子,叫什么名字?”他眯缝着眼睛,问道。
“姓萧,萧浅浅。”我小心地答道。
“好名字。今年多大了?”洛道长突然换了一副随意的神情和语气,我捉摸不透,只好照实答道:“八二年出生,今年二十一了。”
洛道长闭着眼,点了点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才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你出生时,定有异象。”顿了顿,他又道:“你是穿着‘天衣’降世的,对吧?”
我大惊,一下子站了起来,许飞和絮儿不明所以,疑惑地望向我。我的脑中一团乱麻,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说的一点也没错。
“天衣”这种说法,自古就有,但极其少见。本来,凡新生的婴儿,莫不是赤条条地来到人间,而当年我出生的时候,却全身都裹在一层半透明的薄膜之中,家人与接生的医生都不知所措,最后只得剪开那薄膜剥去,才算看见我的真面目。家人对此事讳莫如深,那医生却给传了出去,萧家女儿生带“天衣”,曾于当地盛传一时。因为据民间传说,穿“天衣”者,多是天人投胎,那是仙气尚未褪尽,便化做“天衣”带入世中。至于这“天衣”究竟象征着什么,或是能给人带来什么样的运势,却是众说纷纭,莫衷一是。我本来也不知道,直到十八岁成年,才偶然从父母口中得知自己的出生竟有这么一个故事,只说是不满十八岁便不能告诉我,怕我夭折。我倒是付诸一笑,只当作一种医学上的个案,并不曾往心里去,所以连许飞絮儿也不曾告诉。却万万没有想到,今天会从一个素不相识的老人口中说出来。
洛道长看我吃惊的样子,笑道:“看来,我说对了。你不用紧张,我从第一眼看到你时,就觉得你身上带着一些不属于常人的东西,至于带的竟然是天衣,我也是刚刚才想到。”
许飞好奇地问道:“什么是天衣?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道:“有极少数的婴儿出生时,身上会包裹着一层薄膜,这层薄膜用民间的说法就是‘天衣’,不过是一种迷信而已。”
“你认为是迷信?”洛道长又眯缝起眼睛,这样的神情让他看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山农,而十足是一位慈祥而充满智慧的长者。
“难道不是?”我反问道。“所谓‘天衣’,不过是人们强加给这种自然现象的一个说法。我曾经查过一些相关的医学资料,这是一种正常的现象,世界上有很多地方都有过记载。只不过发生的概率相当小而已。再说,我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女孩子,我的生活很简单,也没有什么特异功能,这还不说明问题吗?‘天衣’的说法根本就没有科学根据!”
我有些激动,说话也大声起来,许飞在一旁赶紧拉了拉我:“浅浅,科学能解释什么?我们这些天来的遭遇,不同样也说明着问题吗?鬼神之说,已经有了千百年的历史,如果它是完全不存在的,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反驳的证据?你就好好听洛道长说,行吗?”
本来我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了,听许飞这么一说,更是脸上一阵燥热。是啊,早在我们遇上“鬼打墙”的时候,不是就已经抛弃了对“科学”的绝对信仰吗?怎么此刻刚一脱离无处不在的死亡和恐惧,就立刻又恢复了?自己明明亲身经历了那么多怪事,居然会想到要竭力反驳。我以为洛道长会生气,可洛道长却不怒反笑,道:“科学?什么是科学?迷信又是什么?是谁在给科学和迷信下定义?”他一连串的问号让我愣了一下,又道:“很多人把科学和迷信对立起来,成为一组反义词,凡是不讲究科学的,便统统归进迷信。但是你必须承认,现今的科学并不能解释所有的现象,但是科学不能解释,并不代表这种现象它就不是客观存在。当科学这条路走不通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尝试走走其他的路。而‘迷信’就是其中的一条。你们从小就被灌输了科学才是真理的观念,并且根深蒂固,‘迷信’在你们的认识里,则是百分之百的贬义词,其实,它仅仅是一个代词,一个符号而已。它不过是代表着一种在科学范围外提供解释的途径。一昧的否认和回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你们这种态度,才是真正的不科学。再说了,人类现阶段的科学认知程度并高不到哪里去,还有很多超自然的东西科学无法给出解释。而你们所谓的‘迷信’中的很多东西,反而正在探索着科学不能企及的深度和高度,也许有一天,发展了的科学会还‘迷信’本来的面目,今天的迷信,也许就是人类未来的科学。”洛道长说完,悠悠地叹了口气,又自言自语似的加上一句:“其实太过崇拜和盲目信任科学,或是某一种力量或精神,何尝又不是一种迷信。”
我们听的目瞪口呆,完全没有料到这么一番言论,会从一个长期居住在深山老林的老人口中说出来,对洛道长的印象顿时改观。张师父在一旁笑道:“你们也不要惊讶,我师父以前曾经是大学教授,文化大革命时,才隐居到这深山里来的。”我们恍然大悟,对洛道长油然的生出敬佩之情,我更是脸上一红,许飞将尴尬地站着的我拉回石凳上坐着,对洛道长道:“道长,浅浅带着‘天衣’,和我们的遭遇有什么关系吗?
洛道长望向我,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起来。“你们不是一直在问,为什么你们会遇到这一连串的事,为什么又偏偏是你们吗?刚才听你们讲的时候,我也很奇怪,老君山虽说向来不太平,可那东西却从来没有如此疯狂过。但是当我想到是不是你们中有人带着天衣,而小女娃子又承认了的时候,我就明白了,这不是偶然,而是一种必然。如果不是因为她有天衣,这些事,便全然是可以避免的,至少不会死掉那么多人,又死得如此之惨。”
必然?为什么是必然?难道一切的灾难都是我的“天衣”带来的?死亡因我而起?我瞪着眼睛,心里像烧了一团火,手脚却又是冰凉不已。
“所谓‘天衣’是仙气未尽一说,当然无法考证。但据我所知,‘天衣’并不会给人带来什么特别的好处,但是,凡带‘天衣’之人,必有着一些天赋的异质,一般人感觉不出来,但是对于其他的东西,那可就不一样了。”
我们听他说着,不由得遍体生寒,他说的“其他东西”,我们太明白是指的什么了。
“你们说到龙华当晚,小女娃子便遇上了怪事,而且只针对她一个人。你们后来的解释是,玉坠可以保护你们,于是那东西想取走玉坠,再进而加害你们,当时玉坠分别戴在两人身上,而女孩子好欺负,所以先找上她。另外,你们一直以为作祟的是青姑,你们的分析不是没有道理,但也不是全对。”
“什么?难道老君山里的厉鬼还不止青姑一个?”絮儿惊道,脸色刷的一下就青了。
洛道长哼了一声,道:“那姓陈的人家告诉你们的,倒是事实,可是老君山这原始森林,千百年来冤死惨死的又何止青姑一个。只是当年青姑怨气太重,报了杀身之仇后仍然四处作孽,那进山的三条规矩,都是依着青姑的脾性定下的。青姑生前不喜红色,死后更为红色所克。她的惯用伎俩是将新鲜的竹笋排列成线,上当的人一棵一棵的扳下去,最终会被引到某一个地方,再被杀死。而那竹笋也可以被她用做杀人的凶器。所以三条规矩里最重要的,反而是这条。”
“欧阳就是这样被害死的。”许飞喃喃道。“可是,为什么我们明明戴了红线,却起不了作用?红线要么是先就不见了,要么是戴着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这又是为什么?”
“我刚才说了,老君山里的厉鬼,可不止青姑一个。害你们的,也许是青姑,但更大的可能是,有青姑,也有其他的厉鬼。”洛道长神色严肃,缓缓道。“你们是只知其一,却不知其二。据我的推测,你们在龙华投宿的当晚,那陈姓夫妇,便已经出问题了。小女娃子不是说,除了那柳树作怪外,那家女主人也很异常,又曾看见过房间里有黑影么?柳、槐本身就是至阴之物,历来便易招惹异邪,恐怕在你们到时,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所以他们只谈青姑,却不给你们讲其他。此时的妖孽,便不见得是青姑。”
“不是青姑,那是什么呢?”我道,只觉得寒意直从背心里往上冒。
“那姓陈的跟你们提民国时死过一个彝族妇女的事,只是一句话带过,你们却不知道,此事其实关系重大。当年那彝族妇女本是外县人,路过老君山,因语言不通,也不知道这老君山的规矩,她先是被青姑引得摔下悬崖,还没气绝又被山中野兽啃掉一条腿去,活活给痛死的,之后尸体又被野兽糟蹋得全无人样,偏偏她的意念力又特别强,死后立即便化做厉鬼,刚死时她可害了不少人,比青姑有过之而无不及。直到解放时期部队过老君山,才为军人的正气所压制,安分了许多年。她现形的样子我也曾见到过,倒也不是死时那么可怖,披头散发,只剩了一条腿,便只能直着脚尖跳着前进,所过之处往往留下半截插进地面的奇怪脚印。此事龙华驿无人不知,因她只有一只脚,便叫她‘独脚姑’。你们说的那凭空出现的脚印,和隐隐约约的黑影,估计就是她了。只是没想到这么久以后,她居然又开始害人。看来红线只对青姑起作用,对于这独脚姑,是没用的了。”
我颤抖着声音道:“照道长的说法,那就是青姑和这独脚姑,同时都想害死我们?”
“照现在看来,是这样。‘天衣’对这一类的东西有着一种奇怪的吸引力,我想这也就是为什么很长一段时间以来老君山风平浪静,而你们一到龙华驿,便被盯上的缘故。是你的存在,引得她们居然一起聚集到你们的周围。至于你们说这两只厉鬼想夺玉坠,这一点,我倒是还没想明白。照说这样的物事,那些个东西要来做什么?何况你们又说是对它们能形成伤害的。这就怪了。”
“还有一点我不明白的是,你们说那对玉坠是青城山求来的,但是据我所知,一般的护身物,单是开了光,可起不了这么大的作用,居然还会发出太极八卦的光环。”
我道:“其实我也很奇怪,特别是玉坠最后一次发出红光的时候,好象还和我的身体发生了感应,当时我的手臂都变得通红,而那种红,绝对不是被红光映出来的,而是我的手臂本身在发出红光……这么多次劫难,每一次都没有特别地针对过我,难道这也是天衣的作用?”
“应该是这样。”洛道长点了点头。“天衣也许能和玉坠产生一种呼应的作用,两者相加,力量自然更强,无形中保护了你。”
“我不懂……”我痛苦地摇着头:“天衣究竟对她们有什么意义?为什么她们会被吸引,又不断地杀人?”
洛道长淡淡一笑:“我不是厉鬼,所以我不知道。但是越是怨气重的邪灵,每杀了一人以后,往往邪气更深一层,力量也就越强大。”
“照这么说来,害死黄夕的,和在山洞着布下圈套的,都是这独脚姑?在这两个地方,都有那种脚印,应雪也应该是她害死的……欧阳先是被竹笋引开,后来又在山洞外杀了洪晓,这个一定是青姑了……”我喃喃地说着,疑问却越来越大:“龙华驿不是经常有人进山吗?他们为什么没有遇到这样的事?”
“老君山已经风平浪静了许多年了,可是这表面的平静之下,也许正潜伏着蠢蠢欲动的魔鬼。你们的到来,不过是它们开始行动的一个契机。”洛道长叹了一口气,“也许,更大的灾难还在后面。”
我们沉默了。大家都低着头,我拼命想忍住眼泪,心中泛起一阵一阵的绞痛。许飞也不说话,悄悄伸过手来,将我的手握住。我望着他,他冲我一笑,手上握得更紧了。
第十三章 铁索惊魂
天终于完全的黑了下来,我们回到房间里,三个人围着桌子坐着,看着桌上的油灯发呆。从门缝里钻进来的风把灯火吹得不停晃动。不知过了多久,许飞才开口道:“浅浅,你没必要想太多,事情已经这样了,上天安排的,我们想躲也躲不掉。再说,到老君山来是我和洪晓出的主意,要怪,也只能怪我们咎由自取。”
我不说话,眼泪却不断地往下滴。我知道这不怪我,可我难逃其咎,毕竟“天衣” 才是这一切的导火线。一直没说话的絮儿突然抬起头,道:“姐,你不要责怪自己了。要发生的已经发生了,而且我觉得,事情也许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会一直糟下去。”
“为什么?”许飞道,惊讶地望着她。
絮儿道:“我们重聚这么久了,我还没告诉你们我是怎么来到老君观的。我也觉得很奇怪,那个时候,我真的以为自己逃不掉了。”
我猛然一惊,急道:“对了!顾天呢?你们发生什么事了?”
絮儿道:“洪晓死后,我也觉得顾天不太对劲。我知道,洪晓是为了救我而死的,顾天怎么恨我,我也没话说。那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就觉得自己好象被谁抱了起来,可是那时太累太困了,一直都没有醒。等我醒来,天都已经快亮了,才发现自己躺在一条小路上,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悬崖。顾天正靠在山壁上,一手使劲地掐着自己的脖子,一手拿着姐的那条玉坠,我当时吓坏了,他看见我醒了,样子很是奇怪,瞪着双眼,嘴里还含混不清地说着什么,像是想来抓我,却仿佛又在努力控制着自己,我不知道他怎么了,那种情形,就好象是他自己要挣脱自己一样。我怕极了,起身就跑,我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会跑向哪里,幸好没跑多远,就遇到了张师父,原来我们离老君观已经很近了。张师父将我带回老君观,我便请他们到瀑布附近接你们。谁知道,姐会跳崖……”
我一脸的愧色,许飞不无担心地说道:“那么顾天呢?他到哪里去了?”
絮儿道:“我也不知道,我告诉过张师父,可他回来后说并没有遇到其他的人。”
“这么说,玉坠在顾天的手里?他取去的时候,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我锁紧了眉头,许飞痛心地道:“也怪我疏忽,可是我还是想不通,为什么顾天竟会拿走玉坠,还带走了絮儿。”
“会不会……顾天是被青姑或着什么鬼给控制了呢?”絮儿小心翼翼地道,“我不相信顾天是这样的人,我们是这么好的朋友,他就算是恨我,杀了我也没什么,可是他不至于把我姐护身的玉坠也拿走啊,那不是连你们都一起害了。而且早上他的样子,好象并不愿意伤害我,他挣扎,也许正是在反抗着控制他身体的魔鬼也说不定。”许飞沉吟了一下,道:“絮儿说的对,我绝对相信顾天。不管怎么样,絮儿没事了就好。可是顾天……我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希望他能没事。”
我道:“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玉坠没有了,这老君观能不能呆下去也说不定,就算能呆,我们也不可能呆一辈子啊。”
“老君观当年就是为了收伏青姑而建,现在青姑又出来作恶,洛道长没有道理袖手旁观的。再说,如果我们的假设是对的,那么,既然顾天被厉鬼控制后都能进行反抗,我们便一样能做到。我就不信,命运会对我们这么残酷。”絮儿气呼呼地道,我看着她,忽然感到我们的絮儿已经长大了。
我正要开口,外面的风陡然间大了起来,呜呜的风声从四面八方涌进耳朵里,让人心惊胆战。从门缝窗隙钻进来的冷风在房间里肆虐地穿行着,像一把把刀割上我们的肌肤。我们一下子站起来,许飞一把将我和絮儿拉到身边,桌上的灯火挣扎着晃了几晃,终于灭了,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
“怎么办?我的打火机已经丢了。”许飞道。“去找张师父的话,我又不放心你们。”
“那我们一起去吧。”我刚说完,就觉得谁拉了我一下,只听絮儿颤抖着低声道:“姐,好象有人走过来了。”听得她的话,我不禁头皮一阵发麻,可是仔细听去,果然象有轻微而又沉重的脚步声在由远而近,我紧紧靠着许飞,大气也不敢出。
“也许是张师父。”许飞轻声道。可是脚步声到了门外就突然消失了,如果是张师父或者王道长,他们应该会敲门或者说话的,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许飞伸手揽住我,轻轻在我肩上拍了拍。正在这时,房顶上传来“哗”的一声,我被惊得一颤,许飞厉声道:“谁!”
然而,除了那一阵紧似一阵的呼啸的风声,回答他的只有死寂,我们的神经绷得紧紧的,绝不想再听到那声音,可却不由自主地支着耳朵,像是等着那声音的再度响起。我不敢确定那是一种什么声音。观里的房顶都是用瓦盖的,那声音听起来,像是金属和瓦顶摩擦所发出的,确切的说,像是一根粗大无比的铁链,在房顶上扫了一下。正想着,“哗——”的一声,背后的墙角又响了起来。我们猛地转身,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可是却直觉地望向墙角的方向。我几乎要惊叫起来,这次再清楚不过了,声音是从外面传进来的,的确是铁链从地面拖过的声音!可是,那声音却没有停下来,哗的一声过后是悉悉索索作响的拖着链子的声响,还有那沉重无比的脚步,黑暗中听起来特别的清脆和清晰。我们听着那铁链沿着墙角,一直拖,一直拖,直到拖到门口,我们呆呆地站着,连呼喊都忘了。沉寂了几秒钟,木门上陡然传来砰砰的几下,竟然是用铁链扣门的声音!
絮儿一下子尖叫起来:“啊——救命啊——道长——”
空空的静寂中回荡着铁链的哗啦声、嘭嘭的撞击声,听起来格外的刺耳,我手足无措地呆立着,许飞则紧紧地将我们揽在怀里,一时间都失去了主意。玉坠掉了,失去了玉坠的保护我们还能那么幸运吗?道长和张师父呢?他们能赶来吗?就算能,又救得了我们吗?
扣门声越来越急,越来越重,可王道长却仍然没有出现。我只觉得门窗甚至整间屋子都在这重击下瑟瑟地颤抖着,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坍塌。“谁!你是谁!”我陡然喊起来,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我们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两位道长了,可是,就算老君观再大上一倍,从絮儿的尖叫开始,他们也应该到了!
我突然浑身发起抖来——难道洛道长和张师父已经被害了?还是被困住了?否则在这道观里,邪魔怎么能这样嚣张?!许飞感到我的颤抖,更紧地拥着我,道:“浅浅,镇静点!我们不会死在这里的,不会!”我抬起头,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只有几丝月光从门窗的缝隙中透进来,使他的眸子微微地闪亮着。絮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姐,我们不会死的,我相信!”我茫然地“嗯”了一声,心里却想,会有奇迹么?我们会像那些故事片的主人公一样,总是在最后关头奇迹般地绝地重生么?洛道长呢?为什么他们还不来救我们?
正出神间,只觉得身旁的许飞轻轻在我脸上一吻,我一怔,突然像感觉到他想做什么,失声道:“不!”伸手想抓他,他已经放开我们,我感到他迅速地退出一步,从絮儿身边掠过去,径直走向房门。絮儿还没有反应过来,我一把抓空,竟然不知道该怎么阻止他。
在急促的拍门声中,只听许飞大声道:“不管你是谁,想怎么样,我现在开门,你要怎么样就冲我来吧!”
“不——”我和絮儿同时往前扑去,黑暗中却忘了面前的桌凳,两人都被绊倒在地,一阵钻心的疼痛从膝盖上传来,没等我们起身,敲门声突然消失了,一片明朗的月光从门口撒进房间——许飞挺拔的身影挺立在门口,门外一个佝偻猥琐的矮小物事却嗖地倒退出几步,微微地晃动着毛发蓬乱的硕大的脑袋,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手中一条粗大的链子哗啦啦地拖过去,声声都像扣在心口上,格外惊心。
“什么?”许飞的声音听起来带着几分惊讶,他踏前几步出了门,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哥!洛道长说过的,老君山里的厉鬼不止青姑一个!”絮儿将我搀起来,一瘸一瘸地往门口走去。
许飞身量很高,那东西和他比起来更显得矮小,看起来只有一米不到的样子。那东西背着月光,我们看不清楚它的样子,却清清楚楚地看见它身前并没有影子留在地面。不错,这大概又是一个我们先前没见过的鬼物了。为什么?难道全老君山的厉鬼都想来索我们的命?它们究竟在图谋什么?我们来到许飞身边,他转身扶住我,突然看到我膝盖上裤子破了一个大洞,鲜血不断地浸出来,眼神里瞬时充满了关切和柔情:“疼吗?对不起,丫头。”我摇头道:“不疼。”絮儿望着我们,眼睛里含着泪水。此刻,我们好象什么都不怕了,不在乎了,既然这么多厉鬼都在打我们的主意,那我们是逃无可逃,怕什么呢,就算是死,那我们也能死在一起,这已经够好了。
我回过头去,望着那猥琐的东西,它依然摇晃着脑袋,尖尖的爪子握着那铁链,弄出轻轻的响动,见我和絮儿过来,又噔噔地退出几步,像是在观察着我们,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絮儿皱了皱眉头:“你究竟要做什么?你要索命,就拿去吧!”可那东西却不做声,越发的往下佝偻下去,更显得矮小。我心下一动,伸出右手往膝盖上的伤口一抹,手上顿时黏糊糊的都是血,我本是想到许飞受伤时也曾用血来保护自己和应雪,如果这东西也怕血,那就好了,可是我简直没想到,那东西一见我沾满鲜血的手扬起,陡然发出胡噜的一声,转身便朝院子外逃去,哗啦一阵铁链曳地的声音响起,瞬间便没了影子。我本是想将手上的血向它甩去的,一下子没了目标,手停在半空中,一脸愕然。许飞和絮儿也转头望着我举在空中的右手,我们三个你望望我,我望望你,错愕间愣了半晌,突然放声大笑起来。许飞搂着我,一付不可置信的样子,絮儿更是笑得捧着肚子直不起腰来。本来抱着必死的心情,却一下子有了这样的变化,这样戏剧性的结果,我们谁也没有想到。我们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放松了,更别说这样毫无顾忌地纵声大笑。可是,这却不是开心的笑,笑着笑着,我的泪水抑制不住地直往下滴,许飞和絮儿的眼里也闪着晶亮的泪花。三个人抱在一起,我们又逃过了一劫,可是欧阳呢?洪晓、顾天、应雪他们,为什么就没能逃过?!我们逃过了这次,那下一次呢?下一次又该怎么办?!
第十四章 恶魔现身
“你们笑够了没有?”
突然间,一个阴森森的声音从我们的背后响起,像一把冰冷的刀,一下子刺入我们的心脏,让人在一刹那间遍体透凉。
我们一惊,许飞一把将我和絮儿拖到他身后,只见刚才那怪物站过的地方,立着一个披头散发的东西,身形却高了许多,破烂的衣衫下,一只腿直直地立着——
“你是独脚姑!”我们同时惊呼道。
那东西从喉咙里发出哼的一声,风将她朽烂的裤管吹得飘起来,裹现出枯木一样的下肢的形状。另一只裤管却早已破朽得失去了踪影,只剩下那一条枯柴般的腿,摇摇欲坠地支撑着她的上身,背着月光,她的身形显得格外的狰狞可怖。这就是独脚姑?那一瞬间,悲愤、绝望、惊惧、错愕等等一起涌上心头,就是她!还有那个青姑,一个一个地害死了我们身边的朋友,还要赶尽杀绝!我定定地看着她,忽然觉得这独脚姑怎么给我一种似乎在哪里见过的感觉,这背着月光的模糊的身影,如此可怕而又熟悉。
“很好,很好,你终于来了。”许飞护着我们,缓缓道。
“我来是要你们的命的。”独脚姑也慢慢地说。“你们看来很开心啊。哼,那个不中用的家伙,居然一见到这丫头的血就逃!”
我道:“原来它是你指使来的?”
“怎么?很惊讶吗?”
“不惊讶,我们已经习惯惊吓了。”我恨恨道。独脚姑冷笑两声,道:“这东西你们没见过吧,嘿嘿,它叫锁道鬼,也有人叫它锁道神,它要是闻到哪里有人快死了,就会拖着铁链来拘魂。”她怪声怪气地学起那铁链曳地的声响:“只要半夜里你听到那么‘哗啦……哗啦……’的声音,嘿嘿,那你就赶快准备后事吧!不过,我看你们也来不及准备了。它拘不了你们的魂,还有我呢!”我又惊又怒,她看到我们这样子,得意地笑起来,半晌,像发现了什么,突然间变了声调:“怎么回事?不在你们身上!到哪里去了?刚才还在的!”她猛地向我们欺近两步,一股恶心的腐臭扑鼻而来。我们踉跄地往后退去,絮儿叫道:“什么不在我们身上?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懂?”独脚姑停下来,似乎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你们当然不懂,你们怎么会懂!”笑声陡然收住,又闷了一会儿,喃喃道:“不会,怎么会不在呢?在哪里?它在哪里?我感觉不到了。”她说着,声音越来越大,见她疯疯癫癫的样子,我们不禁有些诧异,刚才她出现的时候,我们本以为她会立即将我们杀掉,可是她现在看起来却并没有这个意思。
许飞打断她的话头,大喝一声:“我们身上什么不在了?”
“什么不在?你说是什么不在了!”独脚姑刺耳的声音也高了起来。
我看着她,心念一动:我们身上什么不在了?玉坠!当然是玉坠不在了!其他东西在与不在对它们是没有区别的,甚至包括红线,只有玉坠才能对他们形成威胁!可是,独脚姑为什么会关心玉坠的下落,她说她感觉不到玉坠在哪里,难道以前她一直能感觉到吗?千头万绪纷至沓来,让我抓不住一个中心。
许飞和絮儿这时也失声喊了出来:“玉坠!”
独脚姑道:“不错,就是玉坠!说,你们把那对玉坠藏到哪里去了!否则我现在就让你们死!”
我怔怔地呆着,却是心电急转:“让我们现在就死?如果她真想知道玉坠的下落,在我们说之前,那是绝对不会杀我们的,所以这句话不过是恐吓而已。只要我们不说,还有希望活下去,说了,那才真是死路一条。”我望向许飞,他也正好向我望来,眼神交流的那一刹那,彼此已经会意。絮儿紧紧地抿着嘴,神情显得有些狡黠,显然她也已经想到了。我继续想道:“为什么呢?她既然这样关心玉坠,那么玉坠对她来说一定很重要。可是究竟是怎么样的重要,我却不知道。她自己说感觉不到玉坠了,又认定玉坠应该在我们这里,那她必然以为是我们将玉坠藏起来了。可是玉坠已经被顾天抢去,并不知所踪,她如果以前一直能感觉到玉坠的存在,为什么现在又感觉不到了?既然如此,我们不妨骗她一骗,能拖一时便是一时。”
我一面想着,独脚姑却在一旁尖声地叫:“快说!你们把玉坠藏到哪里去了?”
我正想开口,只见许飞一付悠然的样子道:“当然是藏在能令你感觉不到的地方了。”说完望我一眼,嘴角一弯,现出一丝微笑来。我知道,我们都想到一处去了。
独脚姑气急败坏地道:“什么地方!你们用什么办法把玉坠封起来的!是不是那臭道士教你们的?这两个臭道士,死了也不安分!”
“死了?!”我们惊道,我们和道长长谈了以后回到房间,并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就那么一小会的时间,难道洛道长和张师父就已经被害了吗?可是,如果他们没有被害,那为什么任凭刚才那怪物和独脚姑这样的放肆呢?这么久都他们都没有来,只怕独脚姑说的并不假了。
我鼻子一酸,却听独脚姑嘿嘿冷笑道:“你们以为那两个臭道士是才死的吗?他们早就死了!在你们到龙华的当晚,就被青姑那贱人杀掉了。”
“啊?——怎么可能!刚才我们还——”絮儿说了一半,却张着嘴,说不下去了。因为我们都看见,在独脚姑的左后面,突然有了一团淡淡的黑暗,这团黑暗迅速地加深,变浓,转眼间便生成一个影子。我们惊讶得无以名状,那影子却发出声音来:“她没有撒谎,师父和我,早已经死在了青姑的手上。”赫然正是日间见到的张师父的声音。独脚姑也不回头,只在鼻子里浓重地哼了一声。
“你们真的死了?你现在是……是鬼?洛道长也是?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道。
张师父苦笑一下,道:“我们也没想到青姑居然能脱出老君观的镇压,以前她只能做做小恶,可是现在,不知为什么她竟然像发了狂一样。早上救你们到老君观来,本是想着找机会送你们下山,青姑虽然杀了我们,却也不敢来多惹的。可是现在情况有了变化,师父另有要事,我独自斗不过这孽障,这次现身,只不过是让你们知道她所说的是真的,一切只能靠你们自己,你们好自为之吧。”话音未落,他的身影渐渐淡去。我急道:“那洛道长呢?你们以后会怎么样?”
张师父声音越来越小:“我们拖这几日,已经大伤了元气,能不能除去这些孽障,只能看天意……”最后一丝黑气在空中消失殆尽,张师父彻底的不见了。
独脚姑桀桀地笑起来:“想除掉我,没那么容易!现在你们已经相信了吧?这老君观不过是一座空观,废观,可怜你们居然拼死拼活的爬到这里来,以为一到这里,就有救了!哈哈哈哈……”
许飞冷冷道:“你别得意,你不是要知道玉坠在什么地方吗?”
此话一出,独脚姑的笑声一下子收住了,像是突然想了起来:“对!玉坠!快说,玉坠让你们藏到什么地方去了!”
许飞道:“我知道,如果我们不说,也许你不会杀我们,可是说了,我们一定会没命。”
独脚姑尖声道:“不,你错了。你们说与不说,都只有死路一条。你们不说,我一样能找到玉坠,只不过多费一些周折而已。如果告诉了我,或许我会让你们死个痛快,可是你们要是落在青姑的手里,恐怕就没这么简单了。”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说的话?”
“你们必须信。”
絮儿眨了眨眼睛,道:“既然无论怎样,你和青姑都不会放过我们,那么看来,我们也只能告诉你玉坠的下落,以求得一个好死了。”
“对。”许飞接口道,“不过,需要附带一个条件。”
“条件?就凭你们几个小娃子,也能跟我谈条件?”独脚姑嘿嘿笑起来。
“我们告诉你玉坠的下落,你告诉我们所有的真相——我相信你对于这些天来的所有事情都非常清楚,可是我们却什么也不知道,我们可不想死了也变成糊涂鬼。何况,既然我们怎么都得死,你告诉了我们,对你也没有任何害处。”
“哼,你的算盘倒打得好。”独脚姑侧头想了一会儿,最后道:“好吧,你们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吧。但是问完以后,如果你们不告诉我玉坠在什么地方,哼,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我不禁打了一个寒战,想起这几日来目睹的种种惨状,心下又涌起说不出的难受和恐惧。许飞道:“我们到老君山来,不过是为了游玩,和你,和青姑无冤无仇,为什么你们要这样赶尽杀绝?你们又能得到什么好处!”
“哈哈哈……什么好处?好处大着呢。青姑那个贱人,当年害得我死得那么惨,受尽了折磨,我一定要报仇!报仇!你们知道吗?!”
我大声道:“奇怪了,你要报仇,尽管找青姑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独脚姑冷哼一声:“当然有关系。不过任凭你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是怎么回事。那臭道士不是告诉过你们女娃子身上有天衣,所以引来了我们么?哼哼,那臭道士倒是料对了这天衣对我们的作用,可是究竟是什么原因,他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告诉你们,天衣不过是我和那贱人一再杀人的原因之一,因为带天衣出生的人,血气特别浓重,这种血气浓到一定程度,便可以被我们感知到,而且这种血气,会和我们的魔性产生呼应,促使我们像吸血鬼不断想吸血一样,不断的想杀人!但是要置你们于死地,最根本的原因,你们根本就想不到!哈哈哈哈……”独脚姑突然狂笑起来,“是那一对玉坠!那一对你们以为一直保护着自己的玉坠!”
玉坠!
竟然是因为玉坠!
第十五章 真相大白
我们一下子懵了——怎么可能!我的脑海中闪现出那一幕幕红光大盛,逼退恶灵的画面,那不正是保护我们的吗?她们要抢去玉坠,难道不是想令我们失去保护进而加害吗?玉坠是道家之物,又有着那么大的法力,她们既然怕,拿去又有什么用?可是独脚姑分明又对玉坠的下落关心备至,若是玉坠对她们无用,我们又何至于能以玉坠的下落要挟她讲出真相?我整个思绪乱成了一团,只听见独脚姑阴森森地冷笑着。
“不可能,不可能!”絮儿茫然地摇着头,“你撒谎!”
“我撒谎?哈哈,我为什么要对几个马上就会死的人撒谎?”独脚姑道。“你们根本就不知道,玉坠对我们究竟有什么用,就连那臭道士也猜不出来,哼。要是玉坠对我,对那贱人来说不重要,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玉坠的下落,我还会跟你们在这里说这么多废话么?”她又哼了一声,停了一会儿,语气突然黯然下来。“我为什么要夺玉坠,为什么要杀人,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死了这么多年,不去投胎转世,却让自己一直存在于死前悲惨的记忆里,在这荒山野岭化为孤魂厉鬼,还被镇压了不知有多久,我受了这么大的罪,只因为一个信念——”独脚姑抬了抬头,尽管她背着月光,我们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可是我们完全能感觉到从她的双眼射出来的凛冽的凶光:“我要报仇!我要让青姑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听着她狠毒的话语,我心底里一阵发冷,只听许飞道:“可是这和玉坠有什么关系?”
“关系?哈哈,关系大着了。你们只道这玉坠开过光,便能驱魔降妖保护自己,哼!女娃子,你一直戴着这玉坠,你可知道这是什么玉?”
“什么玉?”我失声道,“难道这不是一块普通的玉吗?”
“什么普通的玉!你们以为玉都是吉祥物么?不错,在一般人眼里,玉只有质地好坏贵贱之分,可是在我们来说,玉还有灵邪之分。玉因为埋藏地的不同,还有佩带过的主人不同,或多或少带着灵气或者邪气,很多人甚至将上好的玉带入墓中陪葬,这些玉吸取死人的精气骨血,自身也就会起变化,这样的玉通常会因为不同的原因重见天日,继续寻找新的主人,而这些玉有灵邪之气后,寻到的新主人也必不是平凡人,久而久之,因为不同的际遇,一些玉成了百物莫侵的神物,而有的,便变成了千年难遇的邪玉。”
我半张着口,颤抖着声音道:“那……你的意思是……这对玉坠便是邪玉?”
“哼,你总算明白了。”
许飞道:“可是既然是邪玉,为什么它居然会反过来保护我们?而且这玉坠是从青城山的道观里求来的,还开过光,这和它的邪气不是相悖吗?”
独脚姑道:“我又没说过邪玉就不护主。往往邪气越重的玉,灵力便越大。谁知道你这玉被哪个法力高强的臭道士开过光,居然令灵气压制住了邪气,如果不是碰巧这女娃子的天衣血气浓重,这玉的邪气不知道要被压制到什么时候。不过,这女娃子有本事催动玉坠的灵力,倒是我们没想到的。我们之所以要不断地杀人,不过是因为接近你们以后,女娃子天衣的血气将我们被压制的魔性诱了出来,当然另一个原因是要除去夺玉的绊脚石,邪玉对我们来说才是真正重要的东西,因为一旦吸取了玉坠上积聚了千年的阴邪之气,我就有能力让青姑这贱人永不超生!可是她要是得到的话,死的可就不是你们几个小娃子了!”
絮儿道:“你的意思是,你要得到玉坠,不过是想让青姑魂飞魄散,而青姑则是想害死更多的人?”
“不错,那贱人被镇压了这么多年,还是怨气不散。否则,我也不会让她害得死得那么惨。”
我道:“那你们怎么知道玉坠在我们身上,又是怎么找到我们的?”
独脚姑偏了偏头,道:“邪玉所带的邪气,和天衣的血气一样,可以让我们感应到。你们还没到龙华,我和那贱人便感到了邪玉的接近,我先于那贱人找到你们,所以第一天晚上我控制了那姓陈的夫妇,女娃子的那一半玉坠邪气要重得多,所以先对她下手。”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天啊,我们一直以为她们先找上我的原因是女孩子的力量比男孩子弱,成功率更大,谁想到居然是因为我的一半玉坠邪气更重!
独脚姑继续道:“我本想附女娃子的身,利用女娃子自己将玉坠取下来,玉一旦离开天衣血气的笼罩,灵力就会小得多,谁知道半夜里刚要行动,青姑那贱人居然想出附在柳树上来避开玉坠护主灵气的法子,可是,连我也没想到邪玉的能量有这么强,还是把她逼走了,我也不敢再轻举妄动。第二晚青姑把那婆子制了去,那婆子给你们送的红线对青姑是没有效的,谁知道你们因为玉坠上有红线,并没有戴她的,哼哼,否则你们早死了!”
絮儿轻轻的啊了一声,不禁哆嗦了一下,我伸手抱住她,心里跳腾的厉害。许飞又道:“那后来呢?”
“青姑那贱人虽然被老君观的道士设法镇压了那么多年,可是偶尔还能做怪,那次将我害死在老君山,又没有了踪迹。我不甘心自己死得这么惨,所以在老君山兴风作浪了好一段时间,没想到那些打仗的部队居然有那么强大的正气,将我逼得四处藏身,又被老君观的臭道士趁机镇住。直到最近,因为感到千年邪玉的接近,青姑居然又跑了出来,那老君观的道士发现她这次来势汹汹,本来想阻止,但却被青姑抢先一步害死在观里,免得他们碍手碍脚,又破坏了镇压她的法器。可是她却没想到,这样一来,把我也解放了出来!她知道有一股力量在和她争夺玉坠,可是她却不知道是当初被她害死的我!更不知道我要抢玉坠不过是为了让她万劫不复!哈哈哈哈哈……”独脚姑说到得意处,狂笑不止,寂静的峰顶上回荡着她尖锐的笑声,让人不寒而栗。
絮儿道:“既然青姑知道有另一股力量在和她作对,为什么她不先除去你?却任由你破坏她的计划?”
“她怎么不想除去我,哈哈,可是我们都知道彼此的能力半斤八两,要是斗起来,谁也灭不了谁,还不如各凭本事对付这玉坠。她没有拿到邪玉,当然不会罢休,便想把你们引进老君山来,幸好你们本来就要进山。我就控制姓陈的让他给你们当向导,本来是想让他夺玉坠,谁知道青姑竟然趁我不注意把他给引去杀了,晚上我想进帐篷来,可是,哼哼。”独脚姑似乎有些悻然:“我还是低估了这玉坠的灵力。我一生气,便把那大鸟撕了个粉碎。”
听到这里,絮儿明显地颤了一下,我也想起那日看到的景象,那只鸟肢体四散的情形。如果她能像对付那鸟儿一样对付我们……我只觉得一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独脚姑继续道:“后来你们要出山,既然进来了,我们当然不会让你们轻易就走出去,这一点,我和那贱人倒是一致的。她在你们回程的半路上引走了一个男孩儿,又把他溺死在神泉井里——”
“欧阳!是欧阳!”许飞喊了起来。
“我可不管那是谁,反正我也想一个一个的把你们杀死,让那贱人杀两个也无所谓,哼哼。我就到出山的地方给你们划了个地儿,不管你们怎么跑,都围着那大石在打转,怎么走,也是只有进山,而没有出山。我根本就没想到你们会分成两批来走,哈哈,那可是我们求之不得的。”
许飞冷冷地道:“对,你一直是跟着我和黄夕、应雪的。是不是。”
“不错。”独脚姑嘿嘿笑道,“女娃子那块玉坠灵力太强,本想把你们解决了再说,正好你把你的那块也给了女娃子,所以我错开了你们的时间,估计着杀掉你们后,女娃子几个也差不多到了。”
我道:“不对!我们并没有跟着许飞他们走,我们走的是相反的方向,是另一条路!”
独脚姑道:“哼,还不是青姑那贱人搞的鬼!我错开的只是你们的时间,她居然把你们引到了另一条路上,你们以为也是进山的那条路,其实根本就不是,只不过在你们的眼里看起来是而已!”
听她说了这么多,我渐渐的开始有点眉目了:“然后青姑趁着你追杀黄夕许飞他们的时候,就控制着陈大伯的鬼魂来取我的玉坠,可是因为陈伯新死不久,更害怕玉坠的灵力,所以失败了。而你害死黄夕后,本想继续杀掉许飞和应雪,却被许飞受伤后流出的血惊走,是吗?可是我们当初不知道还有你的存在,只以为是青姑操纵陈伯的鬼魂来取我们的玉坠,而她自己则找上了黄夕。还以为欧阳和陈伯只不过是被迷了心智而被控制,却不知道他们已经死在了黄夕的前面。”
“你们能分析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嘿嘿。这娃子虽然没了玉坠,可是骨子里居然也浸进了玉坠的灵力,血又溅得一身都是,还抹了满脸,要不是我急着要找女娃子夺玉坠,不想再和他们纠缠下去,他早就死了。”我听她说着,突然想起刚才那锁道鬼之所以被我的血吓走,恐怕也是因为我长期戴着玉坠,这几天来又合成一块,血里的灵力自然比许飞更强些,只是这灵力和玉坠比起来,自然要差得远,能吓走一些小鬼,却奈何不了这两个大恶鬼。独脚姑微微动了一下头,我感到她凌厉的目光向我望来:“谁知道那贱人是怎么想的,居然将你们又引回到神泉井,八成是想利用淹死在湖里的那娃儿来达到目的,你们误打误撞先回到了神泉井,正好又聚到了一起。”
我和许飞对望一眼,当时只以为是我们所走的路必然是通向神泉井的,却没想到这当中有这么多的波折,要是没有这些缘由,恐怕自分开以后,我们根本就不能再相聚了。
“可恨的是,这玉分成两块尚且有那么大的威力,这小女娃一起戴上之后,居然自行合成了完整的一块,所带的灵邪两气成倍的增长,更让我们不敢轻易接近。后来,那个叫什么雪的小姑娘神智不清,我本来趁你们睡觉的时候把她诱了出来,可是青姑那贱人恼我总和她作对,居然使怪把她弄了回去,哼,她以为她又多大的本事,我还不是趁着那女娃子一个人呆在一边的时候,把她勒死了!”
“你——”我失声叫起来,眼泪夺眶而出,几乎要冲过去和她拼命,许飞拉住我,紧紧地将我抱在怀里,絮儿也哭着喊道:“你害死了应雪!是你害死她的!你这个恶鬼!臭鬼!……”
“哈哈,不错,我本来就恶鬼。我看那小姑娘活着也和死了没什么分别,就算我不杀了她,她也会被青姑那贱人害得更惨!你们又不是没有看见,那个被她淹死在神泉井里的小娃儿的样子!死了不过一了百了,可怜的是死了以后自己的身子还被当作什么都不如的工具!所以我就做做好事,让那小女娃死个干干净净!哈哈哈哈哈哈……”独脚姑又狂笑起来,一只干柴棒般的腿支撑着她不停抖动的上身,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垮烂掉。
“欧阳,欧阳……”许飞喃喃道:“果然不出我们所料,欧阳是被你们控制以后,才变成了追杀我们的怪尸。”
“青姑控制那小娃子来杀你们,我便到你们前面的路上等着你们自己跑进来,哈哈,怎么样?山洞里边的那一幕场景,很难忘的吧?”
“是很难忘!”我死死地盯着她,强忍着胃里的翻腾,眼睛里快要喷出怒火来:“不过,你也很难忘吧?还记得你的杰作都变成了一堆残肢断臂的样子吗?你再怎么精心设计,还不是被玉坠打退了!”
我这一说,似乎正触到了独脚姑的痛处,她勃然大怒,双手在空中乱挥,随时都像要向我抓来,尖声叫道:“我没想到!我没想到!玉坠太可怕了!它竟然有那么强大的力量!我非得到它不可!”她喘息着,又厉声道:“快说!玉坠在哪里!再不说我就杀了你们!”
我们一惊,许飞赶紧道:“我们会告诉你的,只要你把真相全告诉我们以后!”
“不,我等不及了,等不及了!”她扬起利爪般的双手,直起脚尖蹦跳着向我们逼近,叫道:“快说!说!”
第十六章 陡生奇变
月亮这时已经快到了当空,隐隐地照上了她的面容,只看见一双凶光毕现的眼睛凸在蓬乱的头发之间,絮儿吓得大叫起来,我们仓皇地往后退去,许飞叫道:“你要是杀了我们,你就永远得不到玉坠了!”
这句话大是有效,独脚姑停下来,冷笑道:“我看你有什么把戏!”
许飞镇静了一下道:“洛道长和张师父虽然死了,可是老君观还在,你以为他们真的不知道你们是为了抢玉坠?他们早就教我们把玉坠收藏在一个秘密安全的地方,以你的能力,根本就没有办法拿到玉坠,你不是说你感觉不到玉坠的存在了吗?哼,那是因为玉坠已经被封存起来了!你是打不开封印的!但道长也说了,不知道这封印能不能挡住青姑。”
“不!——”独脚姑吼起来,“不可能!”
“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罢,总之这是事实。不过,既然说你要得到玉坠,只是为了要除掉青姑,而青姑却是想祸害人间,想来玉坠落在你手里,比落在青姑手里要好。如果你答应不杀我们,就告诉你怎么样得到玉坠。”许飞说完,我大吃了一惊,我们根本不知道玉坠在哪里,更不存在什么封印,万一独脚姑知道我们是骗她的,谁知道她会不会翻脸?人尚且不可全信,何况这冤死了几十年的厉鬼!许飞轻轻拍了拍我的肩头,示意我不要说话。独脚姑想了一会儿,闷哼了一声,厉声道:“我暂时相信你,要是我拿不到玉坠,我让你们不得好死!”
许飞道:“好了,现在你可以继续说了吧,真相你还没有全告诉我们。”
“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独脚姑十分不耐烦地吼道。
“从我们出山洞开始,是怎么回事?”
“哼,你们逃出去以后,青姑那贱人控制的娃儿正等在外面……”
我截口道:“是,欧阳用竹笋杀了洪晓。可是洪晓并不是你杀的,为什么他也和应雪一样,变得……变得什么也没有了?”独脚姑得意地道:“嘿嘿,她控制了一个小娃儿,就让你们死的死,伤的伤,要是再加上一个,那怎么得了?我当然不会让她得逞,所以把这娃儿也弄没了。”
“那我们在悬崖边上……”我望着独脚姑,刚说了一半,突然一阵颤栗,失声道:“我明白了!我就说怎么总觉得像在哪里见过你,原来昨天晚上我梦里的许飞,就是你!”
独脚姑尖着嗓子阴笑起来:“嘿嘿,不错,我变成这娃儿托梦给你,只要让你以为自己‘死’了,就永远也走不出梦境,被我完全控制,那时候我要得到玉坠,可就方便多了。我跟你说你所有的朋友都是我杀的,也不过是为了让你更绝望,更害怕。可惜你这女娃儿看起来弱不禁风,能耐还不小,居然让你在紧要关头醒了过来。”
她讲到这里,许飞搂着我的手猛地紧了一下,我抬头看着他,我们能活到现在,已经是不知多大的幸运。
独脚姑说着说着,突然愤怒起来:“哼!青姑那贱人,发现我进了小丫头的梦境,就控制了那个失魂落魄的小娃子,又让他带走——”她忽地伸手指向絮儿,絮儿冷冷地接道:“对,又让顾天带走了我。并且已经跑得远远的了。”
独脚姑道:“那么你说,为什么邪玉又回到了你们手里?还让你们给封了起来?”
我心中一黯,终于又回到这个问题上来了,现在该怎么办?我们已经骗不下去了,可要是告诉她玉坠早已被顾天带走并且下落不明的话,她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想到这里,我突然隐隐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是了,玉坠明明被顾天带走了,她又自称能感应到玉坠的存在和方向,为什么居然不知道玉坠曾经被顾天取走?还一路追到老君观来,直到现在才发现玉坠的消失?
絮儿沉默着,许飞正要开口,我抢道:“不对!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独脚姑怒道:“你还想问什么?”
我想了想,道:“你是怎么追到老君观来的?玉坠在早上就已经……就已经被我们封起来了,为什么你直到刚才才发现自己感应不到玉坠?”
独脚姑显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愣了愣,好一会儿才道:“不错……不错……为什么?我从你的梦境一出来,那正是早上的时候,就觉得玉坠和我的感应相当微弱……我甚至不能确定它在什么地方。可是……”独脚姑喃喃地说了一半,天空中陡然浮起一片耀眼的红光,我们沐在一片浓浓的血红中,连空中的月亮也变成了红色,这突如其来的景象让我们目瞪口呆,独脚姑也怔了怔,随即尖厉地叫起来:“玉坠!玉坠!”她一边叫,一边转身往院门外蹦去,一头乱发披散在身后,随着她的蹦跳一起一落,在一片血红强光的笼罩下看来格外令人栗然心惊。她转眼便跳出了院子,直往观外跳去,我们如梦初醒般回过神来,絮儿大叫道:“对,是玉坠的红光!我们快出去看看!”许飞一刻也不迟疑,拉起我们就往外跑。一直到奔到观外,我们才真正的被眼前的景象被惊呆了——
老君观正面龙华而建,一道夺目的红光从右面峰下的深谷中直射向天空,整个老君山都笼罩在这漫天的血红之中,光线是如此的强烈,令得老君山如白昼般清晰可见,只不过不应该称之为“白昼”,而应该叫“红昼”!而刚才我们却以为这红光只笼罩着老君观。月亮已经失去了光辉,变成了一个没有生气的红玉盘。只见独脚姑立在这绝顶的边缘,朝峰下拼命地乱挥着手,发出刺耳的叫声,片刻大叫着纵身而下。
我们面面相觑,絮儿道:“奇怪,这肯定是玉坠发出的红光,可是以前玉坠的红光都是一闪而灭,为什么现在居然这么强烈,而且经久不熄?”许飞定了定神,道:“一定是有了什么重大的变故。既然玉坠的邪气灵气都是那么强大,能发出这样的红光也不足为奇。好了,我们不要管这么多了。”他握住我们的手,一脸严肃地道:“刚才我们靠运气又躲过了一劫,现在能不能逃出老君山,只有靠我们自己了。我看这红光不会很快就消失,独脚姑和青姑两个恶鬼要抢夺玉坠,必然顾及不到我们。我们再带点照明的东西,以防万一红光熄灭,趁此机会立即下山!”我和絮儿用力地一点头,错过了这此机会,我们恐怕永远也没有可能逃出老君山了。
许飞转身进了观内,我则来到独脚姑刚才立身的地方,往下一看,不仅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峰下的光源处炽烈如火,粘稠如血,几乎无法直视,散射而上的红光映透了森林和天空,更隐隐地流转而动,便似有生命一般。絮儿上来拉着我的手臂,也望着峰下出神地道:“姐,如果不是带着恐怖的意味,这景象,可真是美丽而壮观。”我苦笑道:“谁知道呢,这玉坠我戴了近三年,却居然是块千年邪玉。”絮儿道:“你说为什么独脚姑会见到我们以后才发现玉坠不见了的呢?她应该能感应到玉坠被顾天带走了的啊。”我仔细想了想,道:“我也猜不出来。不过独脚姑说她进入了我的梦境,顾天也是那时被青姑控制,带走了玉坠和你,可能在我的梦境里,她无法阻止外界的青姑吧。我醒来的那一刻,和你苏醒并且离开顾天的时候差不多,我看大概是青姑从中做了手脚,让独脚姑无法感应到玉坠真正的所在,独脚姑之所以追到老君观来,可能是因为我血液里微弱的玉坠灵力的缘故。至于她见到我们以后,便一点也感觉不到玉坠的存在,想来是发现了这灵力并非来自玉坠,就不再和我血液里的灵力产生感应,所以才会这样。这也不过是猜测而已,事实究竟是怎么样,恐怕我们已经无法知道了。”
絮儿点了点头,又若有所思地道:“为什么青姑和独脚姑死了以后,就会变成这么恐怖的厉鬼呢?洛道长和张师父不也是被害死的吗?他们怎么又没有变成这样?而且,道长和张师父的鬼魂好象没有什么力量,根本就没办法救我们。再者……”她向我望来,身子微微地颤抖着,“欧阳、黄夕、洪晓、应雪……为什么我们没有看见他们的鬼魂?!”
我被她问得寒意陡生:“我不知道,絮儿,不要胡思乱想了。”她乖乖地低下头,静了一会儿,忽地又道:“姐,我记得刚进山时陈伯说过,后来洛道长也说过,这独脚姑是个彝族人,因为语言不通,不知道老君山的规矩,才冤死在这里的,可是……刚才她又跟我们说了那么久的话……”她眨了眨眼,又带着几分调皮地道:“大概是她做了鬼,成天在这老君山晃荡,所以学会了汉语吧,嘿嘿。”我苦笑了一下,絮儿这颗小脑袋瓜,有时候真不知道她会冒出些什么希奇古怪的想法来,这不,刚刚有了逃生的希望,她就把暂时退去的危险和恐惧都忘到爪哇国去了。
“浅浅,絮儿,事不宜迟,我们快走。不能再耽搁了。”许飞从观里跑出来,手上拿着几支火把,一瓶煤油一样的东西,还有一个小包裹,估计是食物之类。我接过他手上的包袱,他又道:“下山的路陡,又是悬崖,你们跟在我后面,小心些。”我们和絮儿应着,快步跟在他身后,直往山下而去。
许飞一边走一边告诉我,从我们昨晚休息的瀑布处到峰顶这一段路,全都是盘山而上,山势又特别陡峭,所以路的一边始终是悬崖,需要特别的小心。他和絮儿都走过这一段山道,惟独我是在昏迷中被许飞背上山的,幸好那漫天的红光强烈无比,虽说究竟比不上白天的阳光,可是要照亮这崎岖的山路,也足够了。我们尽量的加快脚步,一心希望能尽快的出山,因为谁也不能保证会再发生什么变故,要是再出现变故的话,也许我们就不会那么幸运了。
上山是一个艰难的过程,可是下山却耗不了多大的体力,而且需要的时间要少得多,只是不断地在斜面上向下奔走,不多时便让人觉得两腿发软。这样一个小时不到的样子,我们就已经到了瀑布处,许飞拉着我们到湖边喝了点水,又从包袱里拿出两个空瓶子,把水装满。絮儿道:“怎么老君观里没有水吗?”许飞道:“应该有的,来不及去找了,反正这里有,又何必花时间去找。走吧。”我们跟他起身,继续往山下行进。
这下山的一路,是我们这几日经历的浓缩,每经过一处熟悉而又陌生的地方,我眼前便浮现出当日种种的惊惧、血腥或者悲伤,于是就忍不住想愤怒,想落泪。洪晓是在这里被害的……这里是独脚姑布下的恐怖的山洞……欧阳从这里一路跟着我们追来……再往前,是神泉井了,陈伯、欧阳、应雪,都在这里离我们而去。再接着,是欧阳被青姑引走的地方,黄夕遇害的地方……我们疾奔而过,心里被无数种汹涌的情绪填塞得满满的,一幕幕闪现的回忆鞭策着我们的神经。饥饿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沉重的双腿和眼皮也忘记了,只剩下我们三个人了,不能死,一定不能死!我在心里大声呼喊着。絮儿紧紧拉着我的手,步履蹒跚,我回头看着她,她望着我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大声道:“姐,我没事!我们能行!我们一定能逃出去的!”我什么也没说,回过头来,发狠般地忍住了在眼眶里已经转了无数圈的泪水。
不知为什么,一路上玉坠发出的红光时现时灭,第一次熄灭的时候,很让我们吃了一惊,可是幸好很快又亮了起来,如此反复了几次,我们也不再担心了,一旦红光熄灭,我们便点燃火把前进,尽量的减少停留、休息的时间。就这样一直走下去,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路面的坡度渐渐的放缓,林子逐渐稀疏,——可是越往前走,我的心却提得越高:几天前的遭遇还历历在目,那“鬼打墙”还在吗?我们会不会再遇上两面都是进山的情形?如果是那样的话,我们该怎么办?还是只有等死了?
终于,山口的大石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我心口悬着的大石也立即落了地——在红光照耀下,出山的路越过大石,清晰地往前延伸,延伸,那决不是进山的路!独脚姑设下的“鬼打墙”,早已经不在了!我激动地望向许飞和絮儿,他们疲惫的脸上也洋溢着希望的光彩。许飞把手里的东西远远的丢了开去,兴奋地抱住我道:“快了!我们出山了!我们就快回到龙华了!”絮儿在一旁喘着气,傻傻地笑着,似乎还不敢相信这能够出山的事实。我推开许飞,嗔道:“还有三里多路,你穷高兴什么?”他连连点头:“是,是,我们这就走!”
第十七章 万劫不复
终于出了老君山,我们的心情自然轻松了不少,连那奇怪诡异的红光,也不再去想是怎么回事,似乎总觉得一出了老君山,回到龙华驿,我们就安全了。走着走着,静寂里突然远远地传来几声嘹亮的鸡鸣,絮儿惊道:“快天亮了?我们竟然走了一整晚?”我道:“可不是?我们进山时,因为走走停停,算起来到老君观,花了两天的时间,这一整晚下来,差不多当一个白天了,何况我们下山可不是走的,是用跑的。”正说着,许飞突然大叫起来:“看!龙华!我们到了!”我们抬眼望去,村边的小河已经呈现在眼前,鳞次栉比的房屋也隐约可见了。许飞激动地抓起我和絮儿的手,往龙华镇飞奔而去,只差没兴奋地大喊大叫起来。
红光仍然笼罩着老君山,只是光线到了龙华,已经比较暗淡了。我心里正想着不知该怎样感谢这救命的红光,突然间红光闪了一闪,又熄灭了。这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火把却已经被许飞丢掉了,我狠狠地掐了他一下,他哎哟一声,道:“反正已经到龙华了,就这几步路,我们摸黑慢慢走也没有关系。”我哼了一声,不去理她,牵着絮儿小心地往前走去。走了没几步,我忽然觉得周围安静得有些奇怪。刚才还听见几声鸡啼,农村人应该起得很早的,可是现在别说人声,连通常乡间处处可闻的虫鸣鸟叫也听不见,真的是半点动静也没有,只有一些隐隐的微光像雾气似的淡淡笼罩在房屋顶上,不知是因为这一晚都沐在红光中,视觉有了些问题还是怎么的,我总觉得那光也像是红色的一样。我心里不禁有些惴惴的,许飞也道:“怎么快天亮了,还没人起床呢?龙华的人不是都特别懒吧?”絮儿嘻嘻笑着,甩开我的手,居然一蹦一跳地往前跑去,我吓了一跳,叫她回来,她却道:“姐,刚才红光亮着时我看清楚了,这段路我熟悉,刚来龙华时跑过好几遍呢!平坦得很。一直走过去,大概还有一百多米远,往左拐,就是街道了!你看,前面不是有光吗?嗯,就是街口上照出来的,不是很亮,可是已经够我看路的啦!快来!”她一面叫着,一面继续往前跳去,我只得拉着许飞紧紧的跟上。
絮儿一蹦一跳的到了那街口,双臂往上一振,看样子是想欢呼起来,可是手举上去,她的欢呼却没有发出来,眼睛瞪着,张大着嘴巴,定定地对着那街口站着。紧跟着我心中也是一凛——絮儿竟然整个人都罩在一层薄薄的红光里!怎么回事?为什么镇上也有红光出现?!
“絮儿!——”黑暗中,我和许飞同时向她冲过去,她震动了一下,放下了双手,转头望向我们的方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冲到她身边一把将她抱住,心里狂跳不已,她这才颤声道:“姐……你看——”我缓缓抬起头。什么?会是什么?我们还有什么没看过的?凶恶的厉鬼我们见过了,可怕的死尸我们见过了,还有什么能令我们害怕?就算是死,大概也没有什么恐惧之处了。可是,在抬眼看清眼前的景象的那一刹那,我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窄窄的街巷里,两面的屋檐下都挂满着红色的灯笼,像挂着一个个摇头晃脑的人头,在风中微微地摇摆,一点一点的烛光在灯笼里闪耀飘忽着,仿佛无数的幽灵般的眼睛在窥视着你。整个巷子全是浓厚的血色,甚至让我觉得空中也漂浮着血腥味似的。
“这……怎么会这样?!”我只觉得嗓子发干,哑着声音道。
絮儿又气又急地道:“鬼才知道!”许飞回过头来,不禁失笑:“絮儿说对了,这可真是‘鬼才知道’。”
我看他一笑,也松了一口气,道:“是不是我们多虑了呢?也许龙华有夜晚挂灯笼的习惯……我们这几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弄得神经好象特别容易过敏。”许飞道:“也许是吧,不过小心一点,总是好的。”我道:“那现在该怎么办?”他望了望天色,东方还半点曙光都没有,沉吟了一下道:“我们试着敲一下这些人家的门,看究竟有没有人在。如果没人的话,那就大事不妙了,我们就只能继续逃下去。”我点点头,絮儿也“嗯”的一声。
我们小心翼翼地步入小巷,进了巷子我们才发现,无数血红色的灯笼密密匝匝地挂着,一直跟着巷道蜿蜒而去,比我们想像的不知要多多少。走到第一户人家门前,许飞举起手,犹豫了一下,砰砰地扣起门来。农家都是木门,扣击的声音在这安静的镇集上听起来格外清脆,可是敲了半天,既没人开门,更没人答腔。许飞皱了皱眉头,拉起我们转身又去敲对面人家的门,仍然是没有声息。我们往里走了一小段,许飞再次举起手,重重地往一扇门上扣去。可是这一扣却扣了个空,没等他的手落到门上,木门却吱嘎一声打开了,我们吓得一退,门口出现一张满是皱纹的脸,翻了翻眼皮,朝我们笑起来——
陈大娘!是陈大娘!
我们惊得几乎连呼吸都忘了,这才看清楚,天啊!巷子里到处挂满了灯笼,我们竟然鬼使神差地敲到了陈大伯家的门!
陈大娘手中也提着个红灯笼,她把灯笼向我们晃了晃,又朝院子内噘了噘嘴,嘿嘿笑着,慢慢地退到一旁去。她一让开,院子内的情形便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了我们面前——
小小的院子里,居然站满了人,我定睛看去,一下子失声尖叫起来。
这些人,我们都认识!
顾天、欧阳、黄夕、洪晓、应雪,甚至陈伯,他们都在!都在!每个人手里都提着一个红灯笼,咧着嘴朝我们笑,灯笼阴惨的红光自下而上映照在他们的面庞上,却让那笑容不知变成了怎样恐怖的画面!欧阳的脸已经不知道破碎成了什么样子,脸颊上支离的大洞里现出森森的白骨,肌肉软软地从破裂处耷拉下来,似乎还滴着鲜血;洪晓歪着脑袋,一手扶在被洞穿的胸口上,似乎还在回忆竹笋插入胸口的那一刹那;应雪的头朝天空仰着,眼睛却瞟向我们,颈上一圈深深的裂口仿佛也正开口在笑;顾天的脖子已经折断了,失去了形状的头垂在心口,却还要扭过来望我们,肚子上却像整个被掏空了一样!
“嘿嘿……”洪晓突然笑出声来。
“嘿嘿……”应雪也笑起来。
“嘿嘿……”“嘿嘿……”一时间,整个院子里充满了他们的怪笑,我们呆呆地站着,看着这些曾经的好友们,一步也挪不开去,甚至没有想到要逃!
“你们……你们……”絮儿颤抖着声音,却只能吐出这两个字。
许飞喃喃地念道:“洪晓……顾天……,你们都死了?顾天也死了?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他大声喊起来,眼里满满地含着泪水。
顾天拖着一条腿,摇摇晃晃地走前来两步,嘿嘿笑道:“死了……都死了,我们都在这里等你们来啊!你们来了,我们一起好上路……”
“不!”我毫无意义地摇着头,眼泪早已夺眶而出。
“怎么不啊?你看,死了多好啊,我们就不用怕青姑了,不用怕独脚姑了,嘿嘿。”应雪仰着头,颈间的伤口随着她含混不清的语音一翕一合,脸上却还带着诡异的笑。
欧阳尖声怪气地道:“是啊,不怕了……可是青姑怕红啊,所以我们就挂红灯笼……嘿嘿,你看,你们看,这红线和红灯笼多美啊……红得真好看……你们要不要啊,我把我的送给你……”
“不要!不要!”絮儿抑制不住地大声哭喊起来。“我们是好朋友啊!为什么你们现在连我们也要害?!”
顾天耷拉在胸口的头晃了一晃,细着声音道:“没有啊……我们没有要害人啊……嘿嘿,絮儿啊,你忘了么?我把你放走了的啊,青姑想控制我,嘿嘿,没那么容易……为了不让青姑得到玉坠,嘿嘿,我把玉坠吞下去了……然后我就跳崖……跳崖,跳下去,嘿嘿,青姑一直找到晚上才把我找到,可是她找不到玉坠!哈哈哈哈……原来玉坠藏到肚子里,她们就找不到了!后来她就抓烂了我的肚子……肚子,呵呵,把玉坠弄出来了……”他断断续续地说了一半,突然间老君山那边的红光又亮了起来,他喜道:“呵呵……看见了么?这就是玉坠的光……玉坠,青姑压制不住玉坠的灵力,她受伤了,哈哈哈哈哈……于是她就生气,就杀了镇上所有……所有的人,用这些人来祭那块玉坠……可是后来又来了个恶鬼,和青姑打起来了,哈哈,她们还在抢……还在抢……”
我们怔怔地听完,竟然是这样!顾天竟然是这样死的!絮儿失魂落魄地道:“我们都应该死的,是不是?所以你们会一起回到这里来等我们,是不是?哈哈,我们不愧是好朋友,连黄泉路也要结伴去走!”
“是啊……嘿嘿,镇上的人全被青姑害死了,可是现在全部都提着灯笼,站在自家的院子里……你们没有看到吧?好多好多红色的灯笼,到处飘啊,飘啊……很漂亮的哦……”黄夕嘿嘿地咧着嘴,眼睛里透出一种贪婪的光彩。
我流着泪道:“为什么我们非死不可?你们这样做,和那些凶残的厉鬼有什么区别!”
我刚说完,天空中突然飘来一个幽幽忽忽的声音:“你们准备好了么……好了么……”我们一惊,顾天他们却一起仰着头尖声而笑:“好了,都好了。”一时间,似乎整个镇子都有声音在回答,在应和。这满镇的鬼魂,真的都死不瞑目吗?我抬头一望,天空中除了那满天的红光,什么都没有。准备什么?难道他们真的是要让我们死在这里?我一个念头还没完,一股寒意又从脚底一直窜到心口上:“空中的红光为什么看起来这么浓?明明我们刚进龙华时已经变得很淡了啊!这能说明什么?
天空中的红色越来越浓,越来越亮,我一下子明白过来了:玉坠在向我们接近!玉坠在直奔龙华而来!也就是说,青姑带着玉坠往龙华来了!
我不禁浑身颤抖起来,许飞和絮儿也都发现了这变故,可是我们能往哪里逃呢?一面是邪恶的凶灵,一面是索命的朋友,没有人能帮我们!黄夕顾天他们却仍是嗬嗬地笑着。站在一旁角落里的洪晓却突然开口道:“你们走吧,走吧。我们不是等你们的,快走,出了镇子,走得越远越好!”他用力地挥着手,“我们不会拦的,更不会害你们,刚才要你们一起上路什么的都是玩笑话,我们只不过想再看看你们。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听他说着,我们如坠雾里,可能吗?许飞反应得快,回过神来,拉起发呆的我们就要走,正在这时,空中突然又响起那个幽幽忽忽的声音,却像近了许多,语气急急地道:“好了,快了,现在只等她们进龙华,一切就都结束了!”话音未落,一个雾气般的黑影子在院子里浮现出来。
我们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是张师父!
他一现身出来,看到我们,也是大吃一惊的样子:“你们……你们怎么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
不待我们回答,他又长叹了一声:“天意,天意!”
我急道:“张师父,究竟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张师父摇头道:“青姑和独脚姑两个孽障,马上就会到龙华了。先前我在老君观现身,说情况有变师父另有要事,便是师父发现了青姑找到玉坠,并且正在吸取玉坠邪气一事。那个时候,我们也才明白,原来一切的原由,最根本的还是这玉坠。我们来不及阻止青姑大开杀戒,谁知道后来独脚姑也赶到了深谷之下,她们为了争夺玉坠,在老君山里一场恶斗,几乎两败俱伤,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师父先在龙华四周布下阻拦她们逃出龙华的符咒,又进山抢了玉坠,故意让正斗着的两鬼发觉,她们便一定会跟着追到龙华来,一旦她们进来了,就再也无法出去。你看,这镇上所有的角落,都已经堆满了柴禾,贴满了符咒。这些灯笼,全是火种。”张师父往院子四下一指,果然,院子里四处都堆满了木柴,我们刚才却没有注意到。“大火一旦燃起,不管是独脚姑还是青姑,都会被无处不在的烈火和咒语烧炙得魂飞魄散,就算没有,她们也永远无法再为非作歹了,更无法走出这死镇一步,哪怕是这镇上又恢复了原来的生机。”
许飞骇然道:“那你们……你们不是也……”
张师父笑道:“是的,可是我们顾不得这么多了,只要能除去这两个祸胎,我们心甘情愿——我,师父,你们的朋友们,还有这满镇的冤魂,当他们知道可以除去青姑,没有一个离开。”他望了望我们,又叹了口气,黯然道:“刚才我先师父回龙华,只道他们马上就跟来,更万万没有想到你们居然自己出了山……符咒结下的死界已经生效,你们……也已经无法出去了。所以我说,这是天意。”
“什么?!”我们失声惊道。难怪洪晓刚才让我们快走,可是那个时候已经迟了,我们出不去了!他们会在被烧得魂飞魄散,我们也会被活活的烧死!代价!这就是代价!怎么可能呢?我们千辛万苦终于回到了龙华,可等待我们的却是这样的结局!真的天意吗?谁给了上天任意支配我们的命运权力!我想呼号,一阵阵猛烈的撞击声却从心口传来,那是我心绝望的搏动——反抗,我们能反抗吗?可是命运,我们何从而反!
思绪纷乱间,玉坠夺目的光芒已经到了近前,令人仿佛置身于地心熔岩之中,只看见一片浓稠的血色在眼前流动。我们木然而立,洛道长的声音逐渐由远到近,两只厉鬼尖锐刺耳的嚎叫也紧跟而来。我们已经听不见张师父下令点火的声音了,只见无数几乎要融化在那红光里的红灯笼飘飞而起,扑向每一处可以供它尽情燃烧的地方。刹那间,飞腾的烈焰腾空而起,那些蓝的、黄的、红的、各色的光彩如最妖娆最热情的舞女般扭动着蛇一样柔软而充满致命诱惑的身躯,从四处而起,往四处而去,直到连成一片浩瀚的火之海。炙热的火浪蒸腾着我们已经失去知觉的肢体,许飞紧紧地,平静地将我们搂住,红光映着絮儿满是泪痕却褪去了惊惶的脸,我不忍心再看她,眼角余光触处,却见东方浓厚红光之外的天空隐隐浮现出一层白色的光亮来——
是曙光吗?象征着希望和生命的曙光?呵,是啊,天亮了!黎明来了,万物苏醒。在这即将埋葬所有邪恶和正义的死镇之外,无数美丽的愿望和祈祷随着清晨第一缕晨曦悄然纷飞,撒满人间。我们那些也曾经飞扬过的梦想与追求呢?又一轮朝阳即将升起在永恒的天空,却不会再照耀到我们可以吐纳这世界的空气、奔走在人生路上的躯体了,甚至也许连灵魂,也将在熊熊的烈火中燃烧成永不为人所知的故事……
希望,还有希望吗?哪怕是在这临死前最后的一瞬?
我的目光一直望,一直望,透过粘稠的火与光一直飞向那洋溢着活力和生机的天空与大地,望向主宰生命的上帝的殿堂。
如果此刻有谁在老君山的天空,他一定会看到,有一双眼睛,两双眼睛,三双眼睛,在生与死之间澄澈地闪亮着,在飞腾的火焰和浓烈的光亮中闪亮着,这闪亮有如初生婴儿对这个世界的满怀的好奇与希望,有如今天这美丽的清晨,第一缕照耀大地的灿烂的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