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的恐慌如影随行,这个森林般的世界里,谁在雕刻孩子的灵魂……
学校的围墙背面有一片很大的花木圃,据说花木圃里面住着一个怪老头,但是,谁也没有看见过他。
放学后,我独自背着书包走过花木圃长长的竹栅栏边,总是不由自主地透过栅栏的空隙往里面看。花木圃里是阴森森的黑绿色,光怪陆离,怎么也看不清楚,那种感觉就好像到了童话里住着怪物和老巫婆的黑森林边缘。有时候,某一个暗处还会突然发出扑簌簌的怪响,仿佛里面藏着什么可怕的东西。
每当这时,我就会害怕地低下头,快步跑过这条回家必经的道路。
“莎莎,你又要回家去弹钢琴了?好可怜啊!”背后有人叫道。
是杜丽和杨妮她们,这几个女孩都是我的同班同学,她们长得比我高,也比我更像大人,她们总是嘲笑我。
我站住,回身向她们瞪了一眼,以示抗议。
“乖乖女!好可怜!乖乖女!好可怜!……”她们喊得更响了。
她们的讥笑声像雷声一样滚过来。
我吓得掩着耳朵,拼命朝家里跑去。
“莎莎,你怎么这副模样?瞧瞧,哪点还像个丫头?快,去洗把脸,吃饭之前先把今天的家庭作业完成了。”妈妈见到我气喘吁吁出现在家门口的样子,有些生气地说。
我哦了一声,去卫生间洗干净脸上的汗,缓了口气,便坐在书桌前,打开书包,取出作业本。
回家后的程序都是妈妈安排的,首先做家庭作业,然后吃饭,吃完饭练习一个小时的钢琴,然后又复习和预习明天的功课,睡觉之间,还要读半个小时的古典名著。
每天的课余时间就这样挤得满满的,我从不敢违反妈妈的安排。
在学校里,我也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担任学习委员兼语文课代表,老师们都很喜欢我,可杜丽和杨妮她们却讨厌我。
爸爸和老师都希望我以后成为一个作家,因为我的作文在全国得了一等奖,但妈妈则希望我成为一个艺术家,因为我弹的钢琴得了省里钢琴大赛的少儿组金奖。
我不知道今后会做什么,反正现在,我越来越觉得自己像一个机器人。
我没有朋友,当别的同学聚在一起谈论昨晚的动画片时,我却一脸茫然,当放学后他们三三两两闹成一堆时,我却要在限定的时间内回家。
最近一段时间,我坐在书桌前,总有一种十分孤独的感觉,这种感觉快要使我窒息。
“莎莎,星期天少年宫诗会上的朗诵诗,你会背了吗?”当我做完今天的作业时,爸爸进来问。
“会背了。”我回答。
“好,那你就朗诵一遍给老爸听听。”爸爸满意地笑着说。
我合上作业本,想了一会,有声有色地背诵起艾青的诗《盆景》来:
“好像都是古代的遗物
这儿的植物成了矿物
主干是青铜
枝桠是铁丝
连叶子也是铜绿的颜色
在古色古香的庭园
冬不受寒
夏不受热
用紫檀和红木的架子
更显示它们地位的突出
其实它们都是不幸的产物
早已失了自己的本色
在各式各样的花盆里
受尽了压制和委屈
生长的每个过程
都由铁丝的缠绕和刀剪的折磨
任人摆布不能自由伸展
一部分发育
一部分委缩
以不平衡为标准
……
……”
“不错!不错!”爸爸表扬道,“这次诗会,咱家莎莎一定得拿个名次来,到时老爸带你去游乐园玩过山车。”
“哦。”我点头,但是,对这次朗诵诗比赛,我一点信心都没有。
爸爸走后,我忽然感到很害怕,害怕我在诗会上,会突然不会说话,或者脑袋一片空白。
我看着窗外黑漆漆的天空,不禁发起抖来。
第二天,我按时起早,把诗歌又练了几遍,吃完妈妈给我煮的牛奶鸡蛋,然后背起书包上学。在经过花木圃的时候,意外地看到杜丽她们一伙人站在花木圃外面,围成一圈叽哩呱啦说个没完。
她们在讨论什么啊?那么起劲?
我的好奇心被她们勾了起来,就特地放慢了脚步,走近她们,但还是听不大分明。
杜丽发现了我,笑道:“乖乖女,你在偷听吗?”
“没,没有。”我赶紧加快脚步。
杜丽赶了上来,挡住我的去路。
“你明明在偷听!”她说。
“我没有。”我辩解说。
“反正这事情就是被你听到了,你也不敢,因为你是个胆小鬼!”她嘲笑道,后面围上来的她的几个死党也跟着起哄。
“为什么不敢?我不是胆小鬼!”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我抬高了嗓音说,连我自己都感到奇怪。
我的态度让她们呆了呆。
“好吧,如果你敢做,以后我们就服你。”杜丽说。
“你说,是什么事?”我暗暗劝自己,不要在这个时候再软弱下来。
“你敢不敢在晚上的时候到这个花木圃中来?”杜丽指了指后面黑幽幽的圃林。
我的脸色变了,迟疑着回答不出。
那个花木圃实在太可怕了,而且,还有传说中那个从来不露面的怪老头。不知道她们为什么会突发奇想,要到这个阴凄凄的花木圃里去探险,偏偏又选择在黑夜里。
杜丽见我不答话,露出一脸鄙夷的神色,说:“就知道你不敢,你还是去做妈妈的乖乖女去吧!我们这儿没你的份。”
她们不理我了,又围在栅栏边,朝里面张望,叽叽喳喳说了开去。
“谁说我不敢的?你们说吧,晚上几点钟?我一定会来!谁不来谁是胆小鬼!”我冲着她们喊道。
她们转过身子,都愣愣看着我。我突然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爽快,好像憋在心里的气全都撒了出来,于是咯咯笑了,朝学校轻快地走去。
黑夜像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一点一点挨近了。
我在自己的房间里,开始坐立不安起来。距离杜丽她们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但是,我还没有下定决心,是不是真该去那个可怕的花木圃。说实话,我心里怕得要命,暗自后悔不该逞一时之快,那么鲁莽地答应这件愚蠢的事。
但是,如果我不去,明天就要被杜丽她们笑掉大牙,而且今后,她们就越发看不起我了,我在同学面前就会成为一个笑柄。
不,我不能让她们笑话我!
杜丽看到我,却根本没有反应,剧烈地喘着气,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式爬出来,一溜烟跑掉了。紧接着杨妮也爬了出来,同样被吓得面无人色。她也只看了看我,然后朝相反的方向跑了。
我呆坐在黑洞前的地上,那一瞬间,仿佛真的看到里面有什么怪兽追了出来,被自己吓得尖叫起来,站过身没命似地往家里逃回去。
直到跑到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我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发觉自己的全身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刚才杜丽她们在花木圃里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以至被吓成那个模样?
我禁不住打了个深深的颤栗。
回到窗台下,房间的灯还亮着,爸爸妈妈肯定还没发现我的秘密,但是,这两米多高的地方,我一个女孩可爬不上去,没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跑到楼道前打开了门。
“莎莎?!”爸爸妈妈惊得从沙发上弹跳起来,好像他们的女儿是个外星人。
我尴尬地憋红了脸,好不容易说出一句谎话:“刚才……刚才我的橡皮不小心掉到窗台的格子下了,我去捡的时候,一个跟头摔了下去。”
他们大惊失色,关切地围着我问这问那,有没有受伤啊,要不要上医院啊,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啊,好像我是个豆腐人似的。虽然我知道他们关心我,但心里却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烦。
“没事,没事,我去继续复习功课了!”我叫道,冲出了他们的包围圈。
“嘿,你这孩子,今天怎么这种态度?”妈妈在背后不满地说。
我关上门,靠在门壁上,脑里什么也不敢想,眼泪却流了出来。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觉,眼前总是晃着杜丽和杨妮那张可怕的脸。迷迷糊糊间,我做梦了。
我又站在了那个黑黑的洞口,四周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一站就是一晚上。
第二天,我是被闹钟闹醒的,天还没亮,头痛得像要裂开般。但是,我还得起床,去把那首《盆景》的诗再温习几遍,再过两天,就要正式比赛了。
进行了日复一日的早晨生活程序后,我背起书包上学了,但是,今天的心情有些不一样,一方面忐忑不安,另一方面又很好奇,因为一到学校,就会知道杜丽她们昨晚的真相了吧。
一进教室,我就看到了杜丽和杨妮坐在自己的坐位上晨读,一本正经的样子。
这很奇怪,以前她们总是在外面打闹到早读铃响才进教室的,怎么今天突然变了个人似的?
我从她们的身旁经过,她们甚至连眼睛都没斜视一下,从来没有见过她们这么认真专注地读书。
我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放好书包取出语文课本,但是,注意力总也集中不了,总往她们两人的身上瞥。
杜丽的口中喃喃念着,好不容易,我终于听明白了,原来她读的正是艾青的这首《盆景》。
她读这诗干嘛?
我皱了皱眉头,感觉有些不安,但又没发现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谁也没规定,杜丽就不能读那首诗啊。
早读课一完毕,同学们都冲出教室去玩了。诺大的课堂内,只有我和杜丽、杨妮三个人。
她们收了课本,朝我走来。
一定想就昨晚的事有话跟我说吧。我猜想着,坐直了身子,准备承受恶毒的咒骂。她们是学校的“小太妹”,没人敢惹她们。
“莎莎,对不起,以前都是我们不好,不该捉弄你。从现在开始,我们做好朋友好吗?”杜丽走到我面前,很有礼貌地说。
她的话一下子使我愣住了,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平时叫嚷着和我们这些“好学生”划清界限的杜丽和杨妮,竟然会主动向我道歉,而且请求和我做朋友,这太荒唐了!我一下子反应不过来。
“莎莎,你是我们学习的榜样,我们以你为荣。”杨妮在一旁说道。
如果不是看到她们两个真诚的表情,我一定会以为她们又在讲反话嘲讽我。
“好……好吧,我们可以做好朋友的。”我吞吞吐吐答道。
“太好了!”两个女生雀跃起来,拉着我的手,像无话不说的好姐妹,但是,我仍然感到很不自在。
聊了一会,我终于鼓起勇气问到昨晚的事。
“昨晚?昨晚什么事?”两人诧异地问。
“怎么,昨晚你们没去过花木圃吗?”
“哦。”杜丽像想起了什么,笑了,“是这事啊,这事确实很不好,多亏你没来,我们都后悔死了,一个好女生怎么能做这种荒唐的事呢?”
“你们没有看到我?”这回轮到我吃惊了。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地回答。
我看着她们,回想起昨晚她们从破洞中爬出来的情景,打了个寒噤。
“……
残缺不全的典型像一个个佝偻的老人
夸耀的就是怪象畸形
有的挺出了腹部
有的露出了块根
留下几条弯曲的细枝
芝麻大的叶子
表示还有青春
像一群饱经战火的伤兵
支撑着一个个残废的声音
但是
所有的花木都要有自己的天地
根须吸收土壤的营养
枝叶承受雨露和阳光
自由深展
发育正常
在天空下心情舒畅
接受大自然的爱抚
散发出各自的芬芳
如今却一切都颠倒了
少的变老
老的变小
为了满足人的好奇
标榜养花人的技巧
揉可饶之可以歪曲
草木无言而横加斧刀
或许
这也是一种艺术
却写进了
对自由的讥嘈”
当我朗诵完这首练习了一个月之久的《盆景》,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我看到爸爸在朝我招手,还向我竖起大拇指。但是,在台上,我总觉得背后有一双怪异的眼睛在盯着我,那双眼睛很可怕。
回到幕后,我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住。
我心不在焉地弹着钢琴,心里充满矛盾。要履行这个诺言,除了克服自己的胆怯,还意味着要第一次欺骗爸爸妈妈,在夜里出走。
离家不远处的钟楼上的挂钟突然当当地敲了七下,让我从恍惚的状态中惊醒过来。
七点二十分,是我们约定的时间,在花木圃的南侧见面,她们说,在这里找到了一个栅栏的破洞,可以偷偷溜进去。
一想到这种叛逆却有趣的事,我反而觉得十分兴奋,就跟我有胆量答应杜丽她们的鬼主意一样,这种兴奋感连我自己都有些莫名其妙。
我决定铤而走险一次。
“妈妈,我要复习功课了,没什么事请不要打扰我。”我对在客厅里看电视的妈妈说,然后关了门上了锁,听了听没有动静,蹑手蹑脚来到窗台前。
我家住在一楼,下面是半层高的车库。我打开窗子,小心地爬出窗台,站到窗沿上,狠了狠心,一闭眼睛,跳了下去。
我落到软软的草地上,没怎么疼,站起来拍了拍沾在裙子上的泥土,就往小区的大门跑。
爸爸妈妈根本没有发现他们的乖女儿已经离开了家,他们总是对我过分相信。
七点十九分,我按时到达了花木圃的南侧,这里是一条泥径小路,白天的时候就没多少人光顾,到了晚上更是孤寂异常,苍白的月光打在蛇一样的路上,冷冰冰的。
没有一个人,杜丽她们并没有在这儿出现。
她们骗了我!她们故意骗我来这个可怕的地方捉弄我!我像受了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我垂头丧气地沿着花木圃边的路往回走,但是,我的视线仍不时被花木圃内的东西吸引,尽管它们在夜晚更是漆黑恐怖。
这时,我发现了栅栏上的一处破洞,杜丽说得没错,这里的确有个秘密入口。这个洞口隐在一堆草丛中,黑黑的,像开着的野兽的口一样骇人。
我站住了,慢慢蹲了下去,仿佛它在召唤着我。
这个破洞显然是人为破坏的,透过洞口,可以看到里面地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花盆,花盆光洁的边缘在月亮下闪着森森寒光。每个花盆上都种着各式各样的植物,看上去就像高高低低的黑色剪影。
这时,我听到了慌乱的脚步声,从这些盆栽植物丛的里边传来了过来。
是谁?我心惊不已,在这个荒无一人的地方突然听到诡异的脚步声,让我这个平日里连鬼故事都不敢听的女生吓得双脚都发软。
两双脚猛地出现在我面前,接着,一张被吓成青白色的扭曲的脸赫然从黑洞里钻了出来。
竟然是杜丽!
“莎莎,你没事吧?”一个人扶住了我,竟是杜丽。
“杜丽,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我想不到会在这里碰到杜丽。
“我来参加朗诵诗比赛啊。”她说。
我吃了一惊,如果是卡拉OK大赛,倒是不奇怪。可她的身影出现在诗歌朗诵会的舞台上,一定会成为学校里的特大新闻了。
主持人报完下一个参赛者,杜丽充满自信地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上了台。
“今天,我给大家朗诵的是艾青的《盆景》……”喇叭里传来她的声音。
我坐在后台,越听越心惊,杜丽朗诵得比我好多了,绘声绘色,把老诗人那悲愤的感情表现得恰到好处,台下鸦雀无声,好像都受了感染。
为什么会这样?这不是我认识的杜丽啊?杜丽绝不可能把这首诗读得那么好!我愣愣地坐在后台的休息凳上,听着她的朗诵,直到外面爆发出浪潮般的掌声。
杜丽选择这首诗是不是专门针对我的?
我的眼泪涌上来,我不能让杜丽看到我输给她的样子,在她没下台之前,就跑了出去。爸爸在后面叫我,但是我没有理他,独自一个人跑出少年宫,躲到一棵大树下,捂着脸痛哭起来。
过了好久,我感觉到一个人影向我逼了过来,抬头一看,又是杜丽。
她一副春风得意地模样,走到我的面前,用一种充满邪气的眼神盯着我,缓缓说道:“莎莎,我也是好学生了。你怎么了?我是以你为榜样的,但你现在的样子让我好失望。”
我尖叫着逃了开去。
这场没有悬念的比赛以杜丽的大胜而告终,当她捧着奖杯出现在课堂上的时候,就像个凯旋的英雄,同学们都围着她,老师们也对她刮目相看。我被冷落到了一边。
我的心里涌起一种酸意,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更为强烈的不安和恐惧。
这肯定不是杜丽,她到底是谁?
我看着杜丽发呆,当我们俩的目光相遇时,她的眼中忽然闪现出一丝寒冷的邪气,像刀一样刺中我的心脏。
杜丽和杨妮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好,很快就动摇了我这个班里的头把交椅,而且,她们比我更会跟老师同学们处好关系,没到一个月,就成了学校里又专又红的大红人,学校还以她们由坏学生到好学生的转变事迹到处宣传,好像把这两个女生当成学校素质教育的一大成功样版。
班干部改选时,我被彻底抛弃了,杜丽替代了我的位置。
看到她们的成功,我的精神压力也越来越大,但是,无论我如何努力,也不能赶超她们,最近,反而常常失眠或做噩梦,成绩下降地更快了。
我总是梦到自己孤零零站在黑夜里那个可怕的花木圃中,一站就是一晚上。
早晨醒来,连腿都酸得要命。
杜丽和杨妮就是在去花木圃探险的那个晚上开始改变的,那晚在花木圃里,她们肯定发生过什么事!
我下定决心,一定要调查清楚这件怪事。
一天放学后,我有意跟在她们的后面,果然不出所料,她们偷偷来到花木圃的南侧,钻入了那个破洞。过了十几分钟,又从破洞里钻了出来,回家了。
她们古怪的行为更引起了我的怀疑。于是,每天我都留意着她们,她们每个傍晚都要到那儿一次,就像去花木圃报到,连刮风下雨都不间断。
她们每天去那里做什么?好奇心像块魔石一样吸引着我。
每天,当她们从花木圃离开后,我总是蹲到那个洞口发呆,该不该进去呢?有几次,我甚至半个身子都钻入了洞口,可是,恐惧又把我吓了回来。
一个火烧般的傍晚。
“不要怕,真相就在里面,只要给自己一点点勇气。”我鼓励自己,终于钻入了这个花木圃。
圃子里看不到一个人,安静地就像到了另一个时空。我胆怯地迈开步子,踏在花木之间的羊肠小径上,战战兢兢地朝里面走去。
这里像个茂密的植物园,挤着大大小小的花木,有些直接栽在地里,有些则种在盆中。没有风,这些绿色植物全都静默而立,在火红的夕阳下显出诡异的血色。
圃子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得多,那些不知名的各色花木就像构成了一个迷宫,只容一人的泥径在圃子里交叉环绕,我很快迷失在里面。
我的耳边响着一群蜜蜂的嗡嗡声,我却找不到它们。
在圃里转了一阵,我恐怖地发现,我竟然在这小小的花木圃中迷了路,似乎总也找不到出口。
每次我都会回到同一个地方,这是条分叉的小径,旁边种着一株很大的芭蕉。我感到极度恐惧,哭叫了起来。
但是,没有人来,似乎这里是一片死地。我想到了传说中的怪老头,可就连他也没出现。
太阳很快收掉最后的光线,圃子里迅速黑了下来,变得模糊起来。
我听到了呼吸声,此起彼伏的呼吸声,就像很多人在喘着气,他们似乎都在我身边,我却看不见人。
最后,我发现,原来这些呼吸声都是从这些植物身上发出来的。
这个发现让我颤栗不已,拼命在圃子里奔逃,但是,跑到哪儿都有这些呼吸声,每棵植物都在呼吸,它们像无数的幽灵一样矗立着。
这是个什么地方?我一下子有种可怕的陌生感,仿佛这里变成了鬼蜮的世界。
我跪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了,一轮寒月爬了上来,冷冷地照着圃子,这些花木似乎都睡着了,连呼吸也停止了。
我止住眼泪,开始冷静下来。
刚才也许太慌张了,所以才会迷路,我重新站了起来,一直往南边找去,想找回那个破洞,离开这个可怖的地方。
但是,当我没走出几步,就听到了前面似乎有人走来。我躲入了花木丛中。
那两个人走近了,竟然是杜丽和杨妮,她们脸上面无表情,像个死人般,在暗蓝的月光下显得十分可怕。
我吓得用手掩住嘴巴,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还好她们没有发现我,慢慢地,像具僵尸般,从我身边机械地走了过去。
那么晚了,她们突然出现在圃子里做什么?
我壮起胆子,偷偷跟住她们,当她们走到拐角时,便有两棵树自动地移了开去,露出一条小径。
我终于明白为何刚才会迷路,原来这些树都是有思想的活物,它们挡住了我。一想到这,我立刻感到毛骨悚然起来,现在,我正被这些活物包围着,但是它们在睡觉,我不能惊醒了它们。
我猫下身子,蹑手蹑脚地爬了出去,生怕惊扰了这些“树精花妖”。
当成功爬过那两棵树中间的小径后,我看到了一片极其恐怖的场地,这里的花木都很矮,伸展千奇百怪的姿态,像一只只在月光下乱舞的妖魔。有的被劈掉了一半,有的以一种想象不到的姿势扭曲着,有的从树的茎干上长出完全不同种类的枝桠。
这些都是盆景,当这么多形态各异的盆景聚集在一起时,却产生了极其恐怖的诡异效果。
在这些盆景的尽头,有一间小屋,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杜丽和杨妮走了进去。
我爬过那些可怕的盆景,当我快到小屋时,突然听到似乎有谁背后在喊我的名字。那声音十分轻,像空气的震动。
我赫然回头,可背后只是月光下满地的畸花怪木,根本没有一个人。
终于爬到小屋的窗口下,我听到里面响起咯咯咯的怪响。
那是什么声音?
我慢慢靠着墙直起身子,去偷看屋里的情景。
屋里可怕的景象让我睁大了眼睛:只见杜丽和杨妮直挺挺站着,一个面目狰狞的老头在她们的背后,把铁丝绑她们的身体,她们的身体渐渐扭曲了,变成奇形怪状的模样,刚才那咯咯咯的怪音就是骨头关节拉扯的响声。
我拉着窗台的手禁不住嗦嗦发抖。
杜丽的头被老头子拉长了,旋了几圈,脖子变成了一个麻花形。那个像要断掉的头刚好朝向我,突然,她像看到我,露出阴阴的笑容,朝我挤了一下眼睛。
我吓得啊一声叫了出来,跌倒在地。
“是谁?”
门开了,杜丽和杨妮走了出来,她们像具骨节全断了的尸体,以一种怪异到极点的姿势向我逼过来。
我的脚发软,哭着向后退去。
“莎莎,你来这里做什么?”杜丽走到我的面前,她扭成一团的长颈旋转了两圈,突然像蛇一样把头垂到我的面前。我又一次惊声尖叫起来。
“不,你不是杜丽!”我恐惧地喊道。
“为什么我不是?就因为我什么都做的比你好?莎莎,我们都是按主人的需要努力变成现在的模样,但我承受的痛苦要比你多得多,所以,我一定会做得比你更好。”她咯咯笑了。
“莎莎……”我听到背后又有人叫我。
回头一看,我正靠在一棵盆景上,那声音是从这个盆景发出来的。
“莎莎……我才是杜丽……”那盆景说道,我赫然看到盆景的茎干上凸起一张人脸,正是杜丽的脸。
我吓得连尖叫的能力都没有了。
“她们才是盆景,她们和我们调换了!我们被困在了花木的躯体里。”那张人脸说道。
这时候,我看到这场地上所有的盆景都好像活了过来,它们在挣扎着,晃动着,在月下颤抖。
畸形的杜丽和杨妮嘿嘿笑了,说道:“莎莎,现在,你马上也要成为一尊盆景了,让我们的主人来打造你吧,你肯定会成为最美的盆景。”
“不!我不要!”我喊道,拼命向后退,但是,她们的手关节咯咯响着,怪异地伸长了几米,紧紧抓住了我。
在她们的身后,出现了那个怪老头,他露着邪恶的眼神和微笑,朝我慢慢走了过来。
我挣扎着,坠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莎莎!莎莎!”我听到有人在呼唤我,努力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唤我的人是妈妈。
“你终于醒了,急死爸爸妈妈了!”妈妈流着泪说。
我恐惧地摸着自己的身子,发现自己并没有变成树干,才松了一口气。
“妈妈,这是怎么回事?”我问。
“孩子,你昨晚晕在学校后面的花木圃中,幸好是管圃子的老爷爷发现了你,把你送到了医院。”妈妈说。
“可是……”我想告诉她昨晚的情景,但又不知如何开口。
“医生说,是因为你的精神压力太大,所以才会出现这种突然昏厥的症状,都是爸爸妈妈不好,平时对你要求太多了。”妈妈温和地说道。
“妈妈……”我忽然有些感动。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个我不认识的老人。
“莎莎,送你到医院的老爷爷看你来了,快向老爷爷道谢!”妈妈站了起来,把怪老头让了进来。
“孩子,你没事就好了,昨晚你突然晕在我的门口,可真把我吓得够呛!”老头和蔼地说道。
他一点也不像我昨晚见到的那个怪老头。那么,昨晚我去到的又是谁?我感到头脑发晕。
老人坐了一会,就起身告辞了。
“谢谢你,老爷爷。”我说。
“孩子,你是不是很喜欢盆景?欢迎你常来我的圃子里玩,那些盆景肯定也会很想念你的。”他走到门口,突然回过身来说道。
那种邪恶的微笑和眼神,跟我昨晚见到的那个怪老头一模一样。
我顿时像落入了冰窖中,全身颤栗不已,再也无法说出话来…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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