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啥时候起,关东山兴起了“抹花泥”的规矩。每年正月十五这天晚上,不论男女老少,都手拿蘸着锅底灰的青皮萝卜,蹦着高儿往别人脸上抹。抹得人人脸上青一道黑一道的,抹得满沟嘻嘻哈哈的。要问这事是怎么起的头儿,里面还有个传说。
早年,关东山的沟沟坎坎里本来就人烟稀少,加上有一种稀奇古怪的病蔓延,谁也不知道怎么治,吃什么药也不见好,不知不觉病了,人非死不可。十里八里不见人影儿,人们叫病折腾得连种地的心思都没有了。
有一年正月十五,大青岭死气沉沉,扭不起秧歌,耍不起花灯。岭根底下有间破草房,草房四面漏风,住着兄弟两个,父母都得瘟病死了。哥俩岁数都不大,半夜里饿得慌,起来找东西吃,囤里连米星儿也找不到,好歹从萝卜窖里翻出几个冻萝卜,俩人就守着灶坑烧萝卜吃。冻萝卜拿火一烧,马上软了粘了,那才不好吃哩!不好吃也得吃,肚子抗不住饿啊!正吃着,从大青岭下来个白胡子老头儿,老头儿拄着拐杖,破衣褴衫,是个走沟串岔要饭的,下了山奔着光亮就进屋了。
别看哥俩是一母所生,品性可大不一样,哥哥憨厚,认真心实;弟弟精细,花花肠子多。见要饭的半夜闯进家门,哥哥赶紧把萝卜从灰堆里扒出来,弟弟赶紧扒拉些小灰把萝卜给埋严实。哥俩这一扒一埋,老头儿都看在眼里,可没说啥,凑到灶坑边烤起火来。
烤了一会儿火,老头儿的手脚都暖和过来了,就问:“小兄弟,有啥吃的没有哇?我饿坏啦。”哥哥听了,脸一红,又去扒拉萝卜,弟弟阴着脸儿,横遮竖拦。哥哥跟弟弟商量:“这么着吧,四个萝卜,你两个,我两个。我的那份给老头儿一个。”说完,把萝卜从灰堆里扒出来。老头儿真是饿坏了,接过来二话不说,连灰也不拍打拍打,三口两口就吃进肚里。那样子,不像是吃烤冻萝卜,倒像是吃白面饽饽,吃完又盯上哥哥手上那个。哥哥叹口气,悄没声儿地把最后这个也递了过去。这回,老头儿咬了几口,不咬了,拿着半截萝卜瞧瞧哥哥,又看看弟弟,点点头,又摇摇头,一伸胳膊,手探进锅里把萝卜使劲在锅底上蹭两下,收回胳膊,顺手就往哥哥脸上抹起来。哥哥没防备,火辣辣热乎乎地抹个实在。老头儿一边抹一边还念叨:“抹花脸,抹鬼脸,躲开祸,躲开灾,小鬼不敢靠近前。”哥哥被抹急眼了说:“你这老头儿,胡子一大把了,怎不分好坏呢?我不舍得吃,都给你吃了,你还戏耍我!”弟弟说:“该!这叫好心没好报!”老头儿也不回答,趿拉着鞋,顺着来时趟开的雪道上山去了。哥哥饿得一点劲儿都没有了,懒得洗脸,用手抹了两把就睡下了。
过了正月十五,可了不得啦!满沟的人都病歪了,弟弟也躺在炕上起不来了。只有哥哥没病倒不说,身子骨儿反倒更硬实,像吃了大山参一样满面红光。这时候,哥俩才对要饭老头儿那套嗑儿琢磨出个味儿来。原来,瘟神只有在正月十五那天晚上才下来瘟人,只瘟人,不瘟鬼,人脸上抹了花泥,人不人鬼不鬼的,瘟神见了也怕。弟弟好后悔呀,但后悔有啥用呢?没到二月二他就病死了。
第二年正月十五前,哥哥逢人就说这件事。正月十五抹花泥的规矩就这样一辈传一辈地传下来了。
后来,有人说要饭的白胡子老头儿是济公,也有人说是华佗老先生,不忍心让关东山的人死绝了,才乔装打扮下界来的。不过,天机不可泄露,只能在一个人身上显灵,老头儿就挑了个好心眼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