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华传统文化中,民间故事占据了很大的地位。在许许多多的故事中,我们不仅感受到了听故事的快乐,更感受到了传统文化。这里小编给大家整理了一篇关于区长的缘分和爱情的民间故事,下面请跟随小编的脚步一起去看一下区长的缘分和爱情吧。
区长原来是个小和尚,那年十五岁,长得面皮白净,从庙里还俗出来。他娘觉得该给他娶房媳妇。打发娘家人给四处张罗定亲,不久就物色了一个邻村属虎女子,大他四岁,十九岁,虽然不是天生丽质,但也勤劳本分,还是村里进步分子,是妇救会会员。小和尚是个孝子,孤儿寡母,娘最亲。他为了活命,才跑到菩萨座下服侍泥菩萨。现在娘让娶亲,那就娶吧。阳春三月,阳光明媚的天,在娘的操持下,姑娘被一顶花轿抬进门,打发时几个吹吹打打的乡下乐人迎送着。新媳妇进门,虽然住一个屋,他却什么都不懂。男女间的事,女人也没有给他教。妇救会会员整天开会,学着识字,根本把碎娃女婿没在眼里放。也不怪人家,区长十岁还尿床呢。在庙里就尿床,每次晚上太累,小鸡鸡就硬了,寻找着尿尿地方。但庙里各个廊间人来人往,女眷也多,他找不到原先的偏殿西北方位的茅厕,越憋小鸡鸡越硬,老急出一股,他赶紧刹住,终于在大殿背后没人地方尿出,却被人摇醒。妇救会会员横眉冷对,他情知犯错了,惶惶恐恐起来收拾。妇救会员裹起被子单独睡了。这样子,咋会给爹娘抱大头孙子呢。
妇救会会员和农会会长兼着村长好了,要他离婚。娘不愿意,说定亲还花了二十个银元呢。会员说,她为这个家白干了三年活,咋也算三十个大洋。等他回来,家里剩下一个光床板,所有的家具,连同被褥都被女人提前卷包拿走了。
这是一桩给人说不出口的事。他的这些故事经过各种传诵,变得味道更好,版本也分了好几个。还有一件婚事,当初差点气跑了李秋燕。
他做游击队队长时,一次被人追赶,逃到了一个村庄的大场。一户人家女孩在草堆揽柴火,扒草扒出一个男人头,而且打扮不是庄稼汉那种的男人。两人都吓了一跳。先是她灵醒过来,外面一群人大喊大叫的,估计是抓他。
她问他是不是?
他说是,并示意不要说。
她有点想拿他,得意地说,那我说了咋?
他说,姑奶奶,说了就没命了。
男人低身下气哀求,她喜欢又紧张,因为她看见了男子后背的枪。
区长都当了队长,手下管着多号绿林好汉。区长就像及时雨黑三郎,呼保义宋公明,被各路好汉推崇呼应。手下有三代耕种的农夫出身的,自幼飘荡江湖的,贩运私盐的盐贩子。也有紫红宽脸,额头点朱砂,上生黑毛的劫道的赤发鬼。县城各路的落魄人物都汇聚成了革命的追随者。武器有火铳一杆,平时执行任务,谁才带家伙。好比穷人家有要紧事出门,才穿那条裤子。其他的孩子,都精沟子捂在被窝,节省衣服。
区长队伍也有枪,五六十支,但都是矛杆子木把铁枪,也就是人说的梭镖。能戳,能掷。都能置人于死地。
杆子都是锄把镢头把做的。典型的揭竿子。
每次站队操练,枪放下,就像看见闪光的天花。平原上只有包谷,才长这样闪光的天花,那些天花在日光头上闪亮的很有声势。除过杆子,还有铡刀刃片。他们的武器简陋,但也有威力,梭镖有发明的倒钩刺,就像天花上有授粉器的倒钩,扎进去能把敌人折腾的死去活来。铡刀刃片从座子取下,平常给牲口铡草料,完事就当武器。镢头和铁锹太农家气,缺少武器的气质和品格,所以不用,都让铁匠回炉打成了梭镖。区长走不了,本来飞毛腿能穿林涉水,有着蛟龙猛虎一样身姿和气势,却因为脚累心慌,踩到大车车辙里崴了脚。这样英雄落难,虎落平川,才让区长过街老鼠样钻了麦草堆。他们去城里大报仇,结果被机关枪三两下打散了。根据地弟兄们没听过这么密集枪声,更没见过头顶上嘎嘎作响的蝗虫掠过的子弹,一下子就被打死几个,一哄而散全跑了,就像马蜂炸窝却把他分群了。姑娘重新盖好他,心神不宁,夹紧双腿,心跳得突突地回家。窝在草窠里的区长忐忑不安,生怕姑娘走漏了风声,给他带来灭顶之灾。可主动权在人家手里抓着,自己又没法生逼。想走吧,可瘸着腿勉勉强强跑不出半里,就被人追上抓走。抓着不用说,没有活路的,辣椒水、红烙铁,老虎凳,一切能想出折磨人的办法,都会给他用到。生不如死,也是经历的人体验出的。
走也得等到天黑,天黑好如鬼。天黑月影中,阴阳交替,一切未定时,正是逃命和活动的时节。从下午到晚上,区长度日如年,那几个时辰,比几年还难度过。区长使劲抓住枪柄,木把子都被嵌得过深的指甲抠烂了。枪膛里有三颗子弹。一颗给敌人,一颗给敌人,另一颗也得给敌人吧。来抓自己的人肯定不止一个,那不够用了,通风报信的姑娘最可恨,应该给她留一颗。可是往往报信的人不会凑到跟前被他开枪打死。区长在密不透风的柴火堆里,脑子一会想这,一会想那边。他从没想到,夜幕降临时姑娘一个人悄悄来了,撩开上面浮草,掷给他一个小包袱,里面包着滚热的蒸馍。区长连问也没问,一口就把大半个蒸馍塞在嘴里咽下。区长吃馍两个手一捏,手掌大的馍捏成一小蛋,生填在那洞样的大嘴。两个蒸馍这样下肚连打嗝都不打,看得姑娘呆了,也逗笑了。
馍里夹着蒸茄子蒜汁拌好的菜,软软濡濡,溜软的大馒头软和的,吸满了茄汁一咬一口油,比大肥肉都好吃。可惜区长只顾吃了,没顾上享受味道。
姑娘一直在笑,那脸和嘴都冒着眩人的热气。笑声是嗤嗤的就像夜里闪光的导火索,照亮区长心间的信任。区长狼吞虎咽吃完,姑娘问:"饱了么?"区长说想起更饿,那几个大蒸馍就像吃到旁人胃里,没占住他自己胃一点地方。姑娘不知道区长脚崴了,要他赶紧起来走。区长说走不了,刨开身上的浮草,想活动压麻的腿脚,却起不来。
让姑娘扳着身体前后摇晃着,哎吆一声使劲让起。这样唤醒了脚疼。
区长说,我走不了了。
姑娘说咋办?
区长说,我实在走不了。
姑娘眼睛瞪起了,觉得这个问题没法解决,她仅仅能做到是不告密,趁着父母不在好心送几个蒸馍。没想到这个人赖住了。欺侮女人心特软,做不到无心无肺放下男人,哪怕他是陌生人也做不到一走了事。再说一个男人在她家麦草地,万一被人发现还是会赖上的。她主动开口说:"去我家吧。"
夜幕下,偶尔的鹧鸪高远地鸣叫,一大一小身影从村里高低挪动。男的高大,尽管佝偻着,但还是大了女人身影几倍。姑娘家里没人,又是孤庄子,孤庄子好处来人少。下午在家做饭,揽柴火被柴火堆里的男人吓一跳,开始生怕伤害了。她在家想男人是不能走,男人不是叫花子的模样。男人后面带枪,带那种枪的不是领导就是干部。下午姑娘在大锅做饭。爹娘不在家,去三十里外的舅家,说七十四岁的外婆过不了关过去服侍,等着咽气送入土。她一个人在家守门户。姑娘在红彤彤的灶火前,噗踏着风汉烧锅,心像猫抓样难受。带枪人老在心里抓挠,害的她烧火不专心。几次被窜出的火燎着手。火过于旺盛,在灶膛里跳跃着笑,老朝外跑。姑娘想她妈说"灶火笑,客要到。"可今天没有客。父母起码得三五天才回来,他们是骑驴去的,很慢,光来回赶路就得三天,再在外婆家立三天,最起码也得六天才回来。挎枪男人笑脸讨好她,她禁不住心软,知道该干什么。姑娘心底善,怕男人被人发现或者被野狼吃掉。忍着手疼包好溜软的蒸馍,去村口麦草地里找他。
黑黝黝的草堆看起吓人,但毕竟是熟悉的景物,姑娘心里鼓着劲,三步并作两步走,两步并着一步走,就到了跟前轻轻叫哎,她不知道男人名字,只有连着在覆盖的麦草叫,没有人应声,却有虫子和老鼠等动物细细碎碎声,麦草被人刺啦刺啦撩开。男人露出了脸喊她,哎。两人面对面,脚对脚,磕膝盖顶磕膝盖,呼吸声和气息搅在一起。那瞬间姑娘想把男人带回家。家里不用和谁商量。又在晚上神不知鬼不觉。悄悄给家带男人,这想法要具备以上那些条件,才能实施成功的。区长被架着一瘸一拐地进村。姑娘肩头溜滑,区长笨重身体朝下出溜。姑娘头发洋碱洗过,不是烧碱味道。姑娘身体直喷香气,清香让区长浑身麻酥酥的。他用鼻子和眼睛,还有嘴巴,用窍眼吸收种种气息。生怕一丝丝泄露被风吸收去。他在野外过着流亡样生活,从来就没有和女人如此接近,在如此气氛打过交道。
进了院门,柴门吱呀一声,让区长感觉亲切。他攀着姑娘浑圆结实的胳膊。那胳膊是多少代人在艰苦田间劳动,和农家固有的血统遗传的,感觉可靠和踏实。姑娘进家门,呼哧带喘声,坚持不住,几乎耗尽了所有的力量。区长力量恰如其分地出来搀住。区长心有点虚,想着踏步进来,姑娘爹妈要着急大呼小叫,还等不及做思想工作咋办。区长擅长做思想工作,他想今天要给讲半天的山沟马列道理了。进门四周打量,多年把脑袋提在手里养的警惕,要不然这多年亡命的路上早死了几回。
院子四四方方,没有阴影遮挡。端前是堂屋,没有灯火,只是一团黑影像个巨兽矗立,威严的坐在前面。没有灯火传递一个信号:"没人在家。"区长大胆了很多,高吊着的心放下,人也不局促了。他此刻才明白为啥姑娘敢单人带他回家。不是姑娘带二劲,是因为家里没人,不会惹是生非的。姑娘一进自个院子人自在了。区长先在屋外候着,生怕他撞黑,她进屋摸索点灯,洋火点着,照见灯盏,掀开灯罩点上,瞬间漆黑一团的屋内光亮了。晕黄的光亮照到女人兴奋的脸上,那流光溢彩的大脸盘生动迷人,也很是妖媚多情。区长心底的骚动和激情,瞬间也被拨动了。
他坐在炕桌前,脚底下有尺半高的小炕桌,一个断条腿的方凳。还有懒木匠为省事,锯几节子圆滚木朝天栽起充当的杌凳。区长感觉坐这个好,这个结实,不会被他九尺高的铁塔身子压塌了。院门关了,院子有狗。那笨狗低头不吭声,一直在光影下主人脚下蹲着,很乖巧。要不吆喝,它还没有被区长发现。平常狗爱叫。这里人不说狗叫,说皮干。制止狗叫,说少皮干。不干的狗咬人,皮干的狗爱汪汪。不干的狗心里有数,区长怕这种狗叫,撩手让狗过来,想将口袋以前蹭的馍花给狗讨好。也有猪在后院哼哼,嫌姑娘没喂它,影响秋后紧要的上膘。它明白距离年关开刀破膛不远了。
院子秋虫比田野里叫的更欢。这些区长刚才没有发现,现在却听真切了。姑娘在灶房吧嗒吧嗒很使劲烧风汉,风箱一点不轻快,区长懂点木工,知道漏气的风汉才要急促抽送。姑娘为区长做饭,也熬明天的猪食。做完这些,才红堂堂脸出来,从缸里舀清亮的凉水洗火烤的红肿的粉脸。在从门后找出毛佛子,抽打身上在灶间落的浮灰。由上到下,由里到外,转着圈抽打,犹如舞蹈一样展示着身姿。在光影下,区长就在舞台下看着。美和劳动结合的多么紧密,多么贴切,多么自然。
区长吃的狼吐虎咽。秋天南瓜香,姑娘在锅里熬好南瓜,同时在案板上提框框擀面,姑娘平常的活活做得好,熟练地在光影里舀面、和面、揉面,感觉揉好了,才拎着长哨棒长的擀杖擀薄擀宽,利好裤带那么宽,一条条盖着铁锅里的南瓜块上,像给南瓜盖上条条被子。盖上锅盖,让灶膛余火焖起来。姑娘出来拾掇自己。灶火间火自己烧着,一会儿锅盖就气漫上来,再一会儿气冒得圆了。锅里的南瓜在动,有扑腾扑腾声,好像活物煮着了。香气弥漫起了,南瓜香气和面条香气,让区长心醉人间的美味。南瓜的香面劲,瓜皮坚硬,但红黄的瓤子软软香甜,那种天然的甜,不是蜂蜜的香腻,但也不薄淡,润软,醇厚,酽酽的,区长感觉好吃,却没有语言和词汇说出和形容。面条劲筋的,嚼咬得很有力量。面条和南瓜的结合,香气和味道如此的美妙。姑娘说,这叫南瓜铺被。铺被就是盖被子。食物语言又和睡觉拉扯在一起。因此,刚还大胆的姑娘脸又红,好像说睡觉的铺盖不干净的。尤其和一个陌生的人,充满阳刚气的男人说这话。在夜深人静,男人身上还挂着充满进攻性的连梭子铁枪。区长枪不离身,尽管脚崴了,吃饭时候还是把好多斤两的铁家伙挂在腰上。南瓜铺被,多么拟人化的词语。谁说农民没见识,谁说农家不浪漫,谁说农家没文化。若干年后,有文化的区长后代吃到这样饭菜,听到这样话,也是如此在心里感慨着。区长那晚贪食,几天几夜没吃好,积攒的饿劲上来,几乎吃光了一锅饭。先前吃的两个半斤重的蒸馍,几乎没占肠胃地方。记忆里那顿饭是他革命生涯里,在鲁莽中吃的最多一次。
区长本想着吃了饭,看下伤势,试探着能走,无论如何也得走。寡男寡女,被人发现了,更是说不清楚。姑娘用家里的烧酒,在浅浅底的碟子烧着,趁着蓝炎炎的火苗,撩着给他擦脚。脚踝骨肿高起了,周围已经淤成了青紫色,可能伤骨头了。区长想咋这么倒霉。部队刚遭到袭击,他的人被打的七零八乱,自己进城探情况,就又崴了脚。要是人家狗撵兔撵得紧,急些,那他应该在大牢里蹲着。区长连委屈带疼痛,眼泪就出来了。姑娘手有点重,但不减轻。结实的手掌,带有细密的茧子,她连嘘着带吹着,将碟子热酒拭擦在高肿的伤处。区长忍不住疼,哎呀呀声唤。
姑娘手动得更快,嘴上说,看你娇气得些。
姑娘扮演上了长姐和亲娘的角色嗔怪。一会儿,半碟子热酒,连烧带跑蘸完了。姑娘一拍手,说好了,明天就能走了。睡觉时候,区长想着睡门口柴房,正屋一明两暗。他的纪律是三项纪律八大注意,那内容刚从北边传过来。区长自认是有组织的八路战士,游击队长,正规队伍的纪律必须遵守。姑娘住西屋的,父母住东屋。先前有个哥哥,出去当兵死了。家里没有他的住处。姑娘让他住西屋,说柴房不住客。姑娘说她睡东屋。
姑娘拾掇完灶火,给铁锅添了水,这会儿锅边吱吱作响,她没有添火,让水吸收了灶膛慢灭灰烬的余热。她给区长打洗脚水,锅里的水温度刚好。区长在队伍里学会第一件事,就是烫脚片子。腿脚走一天路,热水解乏也消肿,第二天又能麻利自如了。洗完用准备好的干净粗布擦干净,区长套上布鞋走进西屋,西屋已经点亮灯,小炕上半新半旧的被褥清新干净,让区长感觉很温馨。家里家具简陋,角落是镢头、铁锹、锄头等家具,放置家具和做活的农具。也有起眼的家具,脚底半人高的木柜,红漆漆的,很显富贵,日后可能是陪嫁的大件。
姑娘说这是她的闺房,炕是她的小炕。区长很累,在麦草地里一点也没睡实在,那种高度紧张,脑子就像绷紧的弦,一挣就断。心脏也是,为外面轻声走动的人发现而紧张狂蹦。政府给人许诺拿一个共匪,赏洋二十,二十置不了庄园,但能买上五亩的天字号好地。农民爱地的心性,上面的人摸得清。你给太多,他倒心贼,觉得不好挣你钱。二十个大洋,不多不少,也富不了他,也穷不了国,所以很热心地悄悄干探子勾当。
本来他落到一个不懂事女娃手里,想是完了,老懊悔咋就藏那么浅,要是藏在中心,要能轻易发现才怪!但后悔有啥用处。他想挣身子就走,却看见事情朝好的发展,姑娘示意他不做声,又神秘地盖上。他想她八成叫人去了,想乘机赶紧走,可不争气的脚还是走不了,就听天由命吧,趁这会好好睡一会。几天几夜没合眼,瞌睡着,却又睡不着。就干脆坐着起来,静听着野外风吹草动,慢慢入境听出了味道。有很多声音,像惊雷声,波涛声,也像千军万马在厮杀和脚踏声,还有更细微的,尽管细小,但撩拨着紧张的神经。草堆又有动静,有脚步声,悄悄逼近,是姑娘蹑手蹑脚来了。带着急促的喘气声。他已经打定主意不走了,知道走不远会被人抓住。姑娘暧昧的眼神,让他觉得人是安全的,事越发展越好,这样他就到了姑娘的家。
姑娘一个人在家,更不会人多口杂会去告他。在姑娘的炕上,他睁开豹子样圆环眼,看着黑洞洞屋顶,想着姑娘心思,是不是找他做上门女婿,还是家里要找短工。不得而知。他又不能冒昧开口,只有等着姑娘说。一早儿鸟儿急躁叫着惊醒区长。屋外传来刺啦刺啦划地的声音。姑娘和一般女人一样扫凌晨起来,先洒扫自家院子。她低声嗔骂乱拉乱尿的狗和蹦跳躲闪的公母鸡们。区长发现昨晚太晚,没看见的都上了架的鸡。鸡在外边的树上上架,怕棚里热。但吃食时就蹦蹦跳跳地进来。狗也在帮姑娘赶鸡,乘机占鸡便宜,扑腾着咬住跑得慢的肥屁股,吃鸡毛的狗是黑的,一跑动,胸腔滚动着一溜绸缎样鲜亮波浪,甚是好看。院里的鸡劫后余生,余生的麻的、芦花的、白的、黑的,毛色也都鲜亮。姑娘在灶间做好红萝卜丝调辣子,窝的浆水白菜。铁锅熬好的包谷粥,金黄粘稠,萝卜丝丝和浆水菜最下这个饭。慢火炖着的砂锅在扑腾,冒着袅袅蒸汽,伴随着香气扑鼻而来。一个两腿高举的大鸡,脱了羽毛样的衣服静静地躺在这一潭宁静乳白色的清汤里。
区长精神饱满,脸色红润,能看出昨晚睡得很好。姑娘却脸色萎黄,眼角也青,没睡踏实。姑娘上了楼门,这地方将院门叫楼门。让区长在屋里,说她要扫街门。区长说,你开了街门,我在屋里不安全。姑娘一听也觉得不安全,进西屋四下打量,觉得床底不安全,后院不安全,转一圈看见红板柜说:"有办法了。"她掀开柜门,柜子里什么也没有。姑娘说:"本来是装衣服被褥包袱,后来粮食金贵就装粮食,现在青黄不接粮食空了,你躲在里面。"
区长狐疑着不敢进去。姑娘巴巴地拍了柜底说:"结实的很。"让他赶紧进去。
进去的区长刚好够猫腰,她让区长坐着,并将里面弄得软和,坐进去不硌得难受。
姑娘说:"我掀开点缝隙你就不憋。
要是来人了,我立马盖严实。"
姑娘开了街门,装模作样地扫地,稍微划拉几下,看四周没人就关了街门,进来轻声唤区长,陪他说话。孤庄子好处,街人串门也嫌远,没有人敲门。两人没多说话,关键的说完,就静静相待着。显得有些尴尬。
姑娘眼睛扑闪下,问区长的身份。
区长卖弄名词说:"是革命者。"见她不明白,才有点懊丧,端着右手撑开的大拇指和食指,说:"是八路。"姑娘好奇革命职业,更喜欢拭擦得崭新的枪。区长好逞能,主动给表演抓枪、瞄准,包括开枪。摸枪和交换枪,两人手碰着手,手勾着手,手缠着手,人就缠绵在一起。爹娘在外面叫,也没有听见,只顾公母缠绵了。等反应过来,已经晚了。区长能踮着脚走。他慌忙不迭地要朝外窜,却被惊慌的姑娘拉住,并按倒在炕上。姑娘爹已经拴住了那头黑驴,从豁墙跨进来开门,嘴里咧咧骂着:"死女子,也不知道给亲爹开门,还在屋里赖着睡懒觉呀。"脾气火爆的爹看女子和陌生男人,肯定顾不上解释,不是打死她,就先被气死。姑娘又撩开柜盖把区长塞了进去。
"别出声。"姑娘慌张地抿平头发,急着迎爹娘。爹爹出去解外面的驴要拉回来拴。
娘先进来了。满头脸的黄土一阵子扑打。见她就骂道:"贼女子,就知道睡,我都叫门老半天了。"区长紧张的不敢出气。一家人寒暄,又是做饭。姑娘显得无比殷勤,让区长在里面担心。吃喝罢了,爹娘和姑娘上地干活了。区长也不敢出来,后天黑了,他却不逃走,迷迷瞪瞪睡着了。
有人敲柜板,区长没醒,隔壁声音喊了。
"你敲啥呢?"
"我敲老鼠呢,怕鼠儿吃了今儿的剩馍。"姑娘怕关得严实,区长闷死在里面,试探着磕打出声。她把柜板盖严实,怕里面弄出了响声被父母发现。但太严实了,听不到一点响声,又怕里面出事。第六天姑娘在磕打柜子,爹妈在回应时突然进来,吓唬得姑娘赶紧捂柜板。那时无济于事,爹妈比家里钻贼还惊慌,双双魂飞魄散跌坐在地。姑娘把一个个身体摇晃,一个个哭叫着叫醒。娘长出气一声缓过来,脸撇开,嘴扭着说:"别理我。你个催命鬼吆,咋办呀。"爹是男人,还识大体,先呵斥让区长人出来,但并不听他费尽口舌解释,让老婆去叫人,叫他叔叔过来。
一会儿来人了,和他爹一个模样的人,带着两个同样黑粗壮实的小伙。进来的人把区长掀翻,并捆猪样把四蹄攒在一起捆了。再把捆了手脚的区长拴在门板上,他逃跑就得背着宽门板跑。有人发现了枪,立马叫起来,动作也有点迟缓,差点让区长挣脱。
区长说:"太紧了,太紧了。"
老汉翻看了枪,他见识过这造型奇怪的铁疙瘩,他老练地攥着手把,手指头勾着扳机的位置试了试,啪一声放在了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咬着戏词的腔调说:"缚虎安能不紧。那不纵虎伤人了。"吆喝那两人下手狠了么?
两个点着头,说:"大大,你放心,捆实在了,就是真老虎也跑不了。"
姑娘被其他女人架子东屋,爹娘说还顾不上拾掇她。
老汉开始当判官,问区长话。
"哪里人?"
"是土匪么?"
"把女子怎么了?"
"在我家猫多少天了?,是我走前猫的,还是我走后猫的?"
一连串话语像石块,让他回答。区长说自己是八路,没和姑娘睡,别糟蹋自己更别糟蹋他家姑娘名声。八路有纪律,不拿群众一针一线,一切行动要听党的指挥。
他说:"屁,你狗日的糟蹋了我闺女身体,你还说不糟蹋她的名声。我知道你听你裤裆里指挥。"区长感觉到污蔑,自己受污不要紧,咋把党也拖进烂泥污水里。
"好,就算不是你裤裆里放的屁的,你咋证明呢?"
"我的枪就是证明。我是党内的人,不是土匪。"
众人才注意到了枪,也真是,一般庄户人家没人出门把这玩意带身上招摇。八路和土匪是一个概念,八路名气响,势力更大些,让人不敢胡来,更不敢想着狠狠打一顿再填井。但对方不信他老实,货郎担换东西都捏女子娃手哩,走南闯北吃四方饭的男人哪有老实的,问五天五夜孤男孤女在一起,硬是没弄乃号事?
"啥号事?"
"就是乃号事。"
区长说:"我受伤了"。
"伤好了不是能弄么?"
区长说:"你们爱信不信,反正我实事求是,着实在没弄你女子。"
房间门缝里,传出对门屋子股股嘤嘤嗡嗡地胡弦样哭声。姑娘被一群老女人审问,不过语气要委婉和气多。大致回答也一样,两边一对口供。觉得姑娘没被野男人占便宜,那家人总算松了口气。后又觉得不对,没占身体,现在闹得满门知道了,谁还敢娶这号瓜女子,没结婚就敢把外边男人领回家,藏着掖着,要是结了婚,还不知道干出多大的傻事。
因此,他们还是觉得吃亏。侄子们说,你要是觉得亏,咋就一不做二不休,把这球货后半夜扔到沟底下,让狼吃。可八路名气大,比山贼土匪恶,还要势力大,比江湖上所有的帮派会所势力都大,八路的人腐败政府都怯火三分,传闻八路要得江山,要改朝换代。乡下的种地人也精,也盘算日后谁得天下,想着给自己留条后路。八路得罪不起,制止侄儿二百五的话。那话传出去,要着火招祸的。着火就是招祸,祸及全村。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不能让瓜女子去办,但得用瓜女子名义去办。尽然想得利,就得舍得瓜女子。觉得这女子将来不是自家人。
给区长松绑了。没有让他走,还关在西屋。二叔先进来,他黑瘦的身材左右,傍立两个铁塔似的小伙,都横眉冷眼地瞪着他。瞪得区长心虚。
区长明白,这叫软话说,但事故硬。不从的话,这两个凶煞的门神是为他准备的。
果然,对方烟锅子抽完,又在袋子挖一锅,再继续抽,两袋子完后,在脚底磕磕灰,又咳咳两声,说:"你说现在咋弄?"
区长说:"你说咋办?"
对方说:"你走时把人带走。"
区长跳了起来,顾不上腿麻脚软,又跌倒在地。
他喊:"不得成。"
"为啥?"
"我是八路,得听组织,得按纪律办事。"
"你钻人家娃炕洞咋不说纪律,咋不说你组织!"
"你把人家娃名声都糟蹋了。女子娃在那边哭,想死呢,要跳崖,要滚坡,还要吃毒药。你不娶她就死定了。你还想咋?"
两个铁塔逼近了,脸色更凶狠。
区长有点惊慌,但又顾不上害怕。"你把娃糟蹋了,还卖乖。大锤二锤。"
两个锤过来,阴影完全罩住了区长。老汉烟锅子又在挖袋子一个角,关节粗大的手指,使劲捏着袋子一个劲朝里掏,边掏边按烟斗锅子。厚重的眼皮耷拉着,根本不看人。两个锤子按住年轻革命者的头,饭钵子大的锤头已经攥紧。
区长怕挨打,说:"那要我咋办。"
"把人娶了带走。"
"咋个娶?"
"三媒六证,一百五十大洋聘金。"
"要么当上门女婿顶户。"
区长就有了这样一场婚事,等脚腕完全好了。姑娘家请人热热闹闹筹办喜事,区长却在一个夜里跑了。区长腿短,没跑远,又被人抓住。又是四个脚蹄锁捆在一块儿。区长事后知道那家祖辈都是杀猪的,怪不得老闻见一股血腥味,浑身冷得煞气很。人和猪一到跟前,就浑身发冷劲。以后他家的猪见走亲戚的他们,更是不敢哼哼,都低眉顺眼。
人家让步了。说:"不上门顶户也行。你把人带着。"
区长带着瓜女人上路。哪里敢回部队找组织解决,幸好老娘还在,就把女人顺便给老娘家里一放,说:"找了个女人侍候老娘。"他是个孝子,说完扭头就走。
这一走眨眼就到解放后婚姻自主,那女人生产死了,才算摆脱了那件捆人的姻缘。在革命腥风血雨生活里,敢闯敢拼的他从来不说这件柜中奇缘。至于他和姑娘是否相互倒口水,你咂完我的我咂完你的,如此反复,两条舌头像龙身相搏绞杀,别人都不得知。仅仅限于如此,战争就毁灭了区长的情欲和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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