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年4月,为完成一部以我国高原珍禽为主题的画册,我独自去云南横断山脉旅行拍摄。我从丽江乘车抵达靠近纳帕海的一个叫白场的村庄,借住在老乡家中。房东姓李,是个40多岁的中年人。老李说:“你们这些大城市来的人也不容易,要到那么荒凉的地方拍照片。你要去的地方我们叫‘吃人沼泽’!那里历年有不少人死于非命,妖气弥漫,野兽出没,根本没有人烟,别人都是成队前往,你就一个人,不容易!”我说自己野外生存经验很丰富,不会有问题的。
我适应了几天高原的气候,不知不觉和老李家的那条叫帕帕的狗混熟了。老李告诉我,帕帕的聪明是有名的,能听懂主人很多指令。临行前,我向老李要求借用帕帕几天,让它陪同我一起去,老李同意了。
几天后,我背上行装,在帕帕的陪同下徒步走向纳帕海。走了约9个小时,我在沼泽深处的一个水潭边支起帐篷,安顿下来。接下来每天天不亮我就提前赶到更远处的观察点,等到天亮后观察各种水禽的活动,并进行拍摄。为了防止惊动鸟群,我都不让帕帕跟着,让它留下看守帐篷和我的物品。
一天,我通过高倍望远镜,发现在很远很远的沼泽中有许多大鸟,我决定过去观察拍摄。高原温差非常大,早晨的沼泽很硬,在上面行走非常平稳。半小时后,我离这些鸟已经很近,即便不用望远镜,也能分辨出它们的种类。黄色的是赤麻鸭,是一种体型很大,重可达三四斤的野鸭,还有许多绿头鸭、斑嘴鸭夹杂其间。
等到中午往回走时我才发现情况不妙,原来夜里冻硬的沼泽已被高原上火辣辣的太阳晒化了,重又变成水乡泽国,必须涉水才能回去!这意外的情况让我十分慌乱,迟疑了半天,才下定决心下水。我尽量选择长着挺水植物的地方走,因为长着挺水植物的地方水一般都比较浅。冰凉的水没过膝盖,像针扎一样。我咬着牙,一步一步地往前挪。没人来接应我,唯一能帮助我的是自己的体力和意志。走啊,走啊,突然脚下踩着特别稀的淤泥,整个身子直往下沉,很快水就没过腰部!
高原上的沼泽常年浸泡,底下的淤泥就像无底洞,牛马行人不小心没入其中,很快便会彻底没顶,永远葬身其中!想到这些,我心中不禁涌起一阵剧烈的恐惧!但我竭力在心里对自己说:别慌,沉住气!在泥水已淹没到胸部的时候,我急中生智,大胆向后一躺,双臂伸开。下压用力,像仰泳一样,让整个身子横躺在泥水中,这样加大了身体与淤泥接触的面积。虽然污泥沾满了后脑和脖颈,但毕竟双脚不再往下陷了,也能呼吸。我蠕动着身子,确信不会再下沉,这应该得益于我上佳的游泳技术。毛衣完全被浸湿,粘在身上,痛苦难当,我尝试着脱掉,只剩下贴身的衬衣。我知道老在这漂着也绝非长久之计,于是手脚划水,一点点前进,必须趁着体力尚存,尽快抵达安全地带。
在强烈的求生欲支配下,我拼命地游啊游,终于快到岸边了。这时,我发现岸上多了几只奇怪的动物,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我。我大吃一惊,不得不停下来仔细打量。那些动物肯定不是狗,外形介于狼和狐狸之间,张着大嘴,尖利的牙齿历历在目。认出来了,那是豺,一种很神秘很凶猛的野兽,据说很善于协同作战,连熊等大型猛兽都怕它们。它们虽然厉害,但据说从不主动攻击人。而看现在这情形,它们分明是来者不善,要对我下毒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呼呼喘着气,几乎快崩溃了。恐惧的滋味无法用语言形容,几乎要抽筋,有劲也很难使上,稍有不慎就要下沉,淤泥浓重的气味让我窒息,我真的快不行了。恍惚间,我似乎明白了一点什么:我现在的样子,浑身都是黑色的淤泥,已经完全看不出人的模样,和一只动物没有区别。豺们很可能就是把我当成了一头困兽,所以准备等我上岸吃我的肉。现在各种兽类怎么说也比以前少了,它们找不到足够的食物,估计是绝不会放过我了……这样一想,我完全绝望了。陷入沼泽已经够倒霉的,又遇上恶豺,难道是上天要灭我不成?
我绝不能轻易放弃!我躺在泥浆上,手脚并用,决心等豺们走了再上岸。它们不可能一直在那里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