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突然间，想起了父亲的眼泪。那眼泪里有多少是离别的伤感？有多少是为游子的牵挂？有多少是缺少晚辈照料生出的愁苦？有多少是不能享受天伦之乐的寂寞？有多少是对晚辈的骄傲和期盼？又有多少是无法细细言说的亲与爱呢？
第一次看到父亲落泪，已经是近四十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我十九岁，父亲已届花甲。
父亲有四个女儿，却没有儿子，就把我要了做养子，是指望我在身边孝敬他们。我却让父亲伤心了。那时候，大学不招生，年轻人把参军服役看做神圣的选择，我也是那样的感觉。部队的人来村里征兵，我瞒着父亲报名并被批准了。父亲面对着做梦都不曾料到的变故，心里的伤痛实在难以言表。这是我日后的感悟。
新兵离开县城的那一天，父亲到火车站送我。刚刚穿上军装的我，陶醉在理想如愿的兴奋里，并没有过多地理会父亲那么激动的情绪，只是在火车开动的那一刻，才发现父亲的眼里蓄满了泪水，脸上是一道道泪痕，挥手与我告别着，任泪水一串串地淌下来，竟没有顾上去擦一擦。也许，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哭了，因为他是不轻易在儿女面前落泪的那种人。但是那天，他落泪了，那是腊月寒风里的泪水！
父亲的心情该是怎样的复杂呢？他心里的伤痛该有多少呢？我那时候还想得不多。后来听说，父亲在当日就病倒了，躺了好多天，昏睡中有几次还喊着我的名字。醒来问他，是梦见我跟他一起拾柴禾哩！母亲和姐姐们都说他是想我想的，该拍封电报让我回来，父亲说不想我，谁也不准背着他拍电报。他说“不想”那些话的时候，泪水正滑过脸颊，落到枕头上。
我第二次看到父亲落泪，是在参军几年之后。那年，妻子来部队休假，不小心把脚烫伤了，父亲从同乡战友那里听到消息，心急如焚，顾不上与我联系，便提了一篮子苹果，从老家藁城赶到天津看望。因为妻子的伤并不严重，也不知道父亲要来，所以休完假就回包头了。
父亲没有看到他的儿媳和不满周岁的孙子，执意到包头去看看。那时候，妻子的住房很狭窄，十几平米的房子里仅有一张床、一张桌和两个简易沙发，锅台也垒在屋里，做饭时屋里烟气弥漫，叫人很不舒服。我们吃饭，只能在铺着塑料布的缝纫机上。父亲到的那天，已经是深夜了，没有可去的地方，只好劝他与我们一家三口睡在那两张单人床拼起的铺上。
父亲看到了儿媳与孙子，第二天就要走。我知道他是嫌住的不方便，就安排他到岳父的办公室去住，他不肯去，勉强多住了一个晚上，无论如何也要走。我和妻子苦苦劝说也留不住他，只好送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