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岩
没有一个人第一次见到宋庆龄不震惊,因为她实在太美了。
美到什么程度?美到令你一时说不出话,需要慢慢镇静下来的程度。
我曾访问过许多人,几乎每一个人都情不自禁地提到这一点。直率些的往往第一句就说,而身份更高或涵养更深的人则放在中间或最后说,绝无例外。
余生也晚,无由得见,羡慕之余,不免刨根问底。
“怎么美?”
“说不出来的美。”
“你头一次见她,她穿着什么衣服?”
“旗袍。”
“什么样的旗袍?”
“深色的,她通常穿深色的。”
“是黑色的吗?”
“好像是黑色的,有时还带点小花或圆点……”
这个嘛,我从照片上原也见到过的,只好另做诱导。奇怪的是再怎么细问,竟也问不出。一个人答不出,许多人也答不出。渐渐地我明白了,衣服对她是不重要的,或者说,服饰与她已融为一体,或只是为突出她本人而服务的。因此,一般不是搞艺术或研究美学的人往往很难形容出。
于是,我去找一个从青年时代就在宋庆龄领导下工作的戏剧家。
“请谈谈她给你留下的第一印象。”
他沉思默想了很久,突然静静地笑了,说:
“哦,她真美……”
“比她的照片呢?”因为我觉得她的照片已经美极了。
“照片?那怎么能比,人比照片漂亮多了!”
“哦?漂亮多少?”
“漂亮一千倍,一万倍。”
这当然是艺术夸张了,但评价别的人,他也这样夸张吗?要知道,他是以美为职业的艺术家,对美是十分挑剔苛刻的。
“你第一次见她。她多少岁了?”
“那时我刚二十多岁,她该是四十多岁,不,不对,她是1893年生的,那时已经五十出头了。”
“还那么美?”
“美极了。”
“你说具体点嘛!”
“……一个朋友来通知我,夫人要接见我和另一位同志,我们去了。那是当年福利站的一间办公室,又小又黑,里边有好几张桌子。她从桌子后边站起来和我们握手,好像说了‘欢迎你们来一道工作’之类的话。”
“你说什么了?”
“我?好像什么也没说。天哪,她这么漂亮、这么年轻,我完全呆住了。”
“比你一生所见过的美人都美?”
“当然。”
“你给我形容形容。”
他苦思了半天,说:“我形容不出。”
我生气了,说:“你怎么了?你剧本怎么写的?这样,我来问,你回答。”
他点点头。
“纯净的美?
“对。”
“圣洁的美?”
“对。”
“端庄的美?”
“嗯,不过……”
“典雅的美?”
“都对,都是,但又都不完全。那是那样一种深沉的、内在的美,十分丰富,却又无比强烈,令人不可抗拒……这是一种气质、一种风度……”
我打断他,说:“那么,我试着用自古以来各种形容美人气质、风度的词来问,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