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离幻境}
澄威威从未昏睡过如此之长的时间,那些经历过的场景与画面深刻于脑中,令他一度混淆了全部有过的记忆。以致于当他从混沌中清醒过来,张开眼睛看见的先是白色天花板,而后转头才望见一名少女的背影。那一刻,他还以为自己仍在虚无中游荡。但窗外的光线太过刺眼,使他逐渐明白自己已经回到现实世界。
他的后背隐隐传来痛楚,澄威威忍不住咳嗽了一声,窗前的少女回过头来,冷艳的表情瞬间传递到澄威威眼里。那似乎在自己昏迷前望见过,星辰般的眼睛,使人心碎。
病房内只有他们两人,少女转身慢慢走近他,站在床边,说道:“你醒了。”
“嗯。”澄威威一愣,点头道。
“你身上的伤经过处理,不会有大碍的,只需好好静养几天便会好转。”
澄威威不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他只能无力地半躺着,看着对方。那些昏迷时的画面再度涌上来,可以说他犹如从魔法世界走过一遭,清楚认知了魔法的危险,再想到自已因此受了伤,便感到一阵气恼。自己说到底只是个普通人,为何要遭到这么多人的“绑架”邀请。他的眼睛红通通的,里面布满血丝。
“你肯定有很多疑问。”少女揣度到他的心思,神情冰冷地看着他。
“是又怎样。”澄威威没好气地说。眼前与自己同龄的女生倒轻声微笑起来。这令澄威威感到恍惚,他从不知道这个女生笑起来会如此好看,第一印象便觉对方异常严肃,此时却犹如雪山融化春风拂面,他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似乎想从中看出个所以然来。
“我叫蔓玲。”女生收起笑容,不动声色地对他说。
“嗯,”澄威威愣了两秒钟,仰起半边身子,在床上坐直,说,“我叫澄威威。”
“我知道,”蔓玲踱步回到窗边,阳光正好洒在她身上,发出金色的光芒。她侧着脸眺望外面的天空,整座城市风平浪静,似乎永远都会如此。
“你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一阵沉默后,蔓玲问他。
澄威威感到后背肩部仿佛有只小虫子在噬咬他,他不断地移动自己,调整好位置后,才说道:“我想,你们是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宝藏,所以都一窝蜂地赶着来捉我。”
“你挺聪明的,”蔓玲再次轻声一笑,但转瞬即逝,“你根本不理解你身上的恐怖之处。”
澄威威被她的语气所震摄:“什么意思?”
“你现在不知道或许会好受些。”
“能不能给个痛快话,我就算死也想死得明白。”
蔓玲深深地看了澄威威一眼,这个外表清秀的男生,此刻眼神异常坚定。她低下头,轻声吐气:“我知道了。你现在能起身么?”
“能。”
“好,那我们到底下的公园去,我会把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得知事实}
连续半个月的高温在今天得到了缓解,虽然太阳仍旧高照,但清凉的微风不时吹送过来,驱散了那份炎热。高丽医院病房旁有座水上公园,种满高大的树木,两个水池里游动着金鱼与天鹅,花丛环绕着假山,高低不平,一圈又一圈。
澄威威步履缓慢地跟随着蔓玲,女生的背影秀丽悦目,又透露出一股坚定的意味。他们下楼走出医院大门,往左拐,进入水上公园的径道。阳光洒在澄威威身上,他仿佛得到了某种抚慰,闭上眼睛享受这久违的安宁。
蔓玲回头看见他这副模样,便站在原地等他,待他重新移动后,她亦向假山的石阶小道前进。这假山上另有一片天地,上面伫立着一座红色凉亭,几个休养的病人正在下棋。不远处有座木桥,他们走过去时,澄威威发现这里视野极佳,可以远远俯瞰城市。桥的对面有小片竹林,路旁种植着樱树,不过花早已凋谢。
蔓玲选择了桥对面的空地作为终点,澄威威看见她站在栏杆旁,背后便是山泉水。原来这并非单纯的假山,而是层峦叠加,过桥后,抵达挖山造房所遗留的山坡,这儿才是水上公园。
俩人站在防护栏前,面向底下的高丽医院。
“好了,你想了解什么?”蔓玲问。
“嗯,”澄威威反倒一时之间不知想问什么了,沉思片刻后说,“就从你开始吧。”
蔓玲瞥他一眼,嘴角动了动,干脆利落地说:“我么?我从小就失去双亲,我的父亲在我年幼时不知所终,而我的母亲,她被恶魔撕碎了灵魂。”
澄威威一怔,盯着蔓玲的侧脸,她脸上的表情没有变化,仍旧明艳绚丽。
“自那之后,我发现自己异于常人,在孤儿所呆了将近10年,而后加入化矛组织,了解到魔法能够杀死那些恶魔……”蔓玲讶异于自己对澄威威吐露心声,她不是应该一直冷漠下去么,可从这阵子开始,她对这个男生怀有容忍之情。或许是他的“遭遇”引起的。
“你的母亲被魔鬼撕碎了灵魂?”澄威威一字一句地重复,他忽然想起自己昏迷时见到的场景,连忙问道,“是不是在深夜时分,一团团黑影,无数双恶魔手印?”
“你怎么知道?”蔓玲眯着眼睛看他。
“我昏迷时好像回到了从前,亲眼看见那些画面一样。”澄威威傻乎乎地说,“我还以为只是幻觉。”
“你还看到了什么?”
澄威威将那些画面加以描述,全部说了出来。蔓玲起先一脸凝重,但最后却逐渐归于平静。
“或许是某种时空魔法,”蔓玲云淡风轻地低声道,“抑或是,你体内的恶魔在捣鬼。”
澄威威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说什么?”
“你没听错,你体内住着一只恶魔。”
这下澄威威瞪目结舌半天说不出话来。他觉得面前的女生在拿他开玩笑吧,自己体内有恶魔,怎么可能?如此荒诞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回想前十几年的人生,并没有做过缺德事,但为什么短短两三天时间就跑出一个又一个陌生人,他们成群结队地打破自己原本平静的生活,全盘否定了那些本该属于自己的平凡。
“你——”澄威威张大嘴巴,半天说不出话来。
“没关系的,”蔓玲甩了甩那头银色秀发,她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面向澄威威,说,“你在时空魔法里所见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存在过的事实。那些战斗,包括魔法,伤害了许多人,里面自然也有你。你肯定疑惑为什么,我只能如此解释,曾经的殇,也就是你‘旁观’的那场战斗的恶魔,它被圣银猎手菲安琦耗尽生命囚禁起来,最后封印在你体内。”
澄威威只觉得呼吸开始变得急促:“为什么是我?”
“或许,你的身体,”蔓玲哑声道,“是个绝佳的‘容器’。”
澄威威感到下一秒自己就要爆炸似的,这些信息无异于一颗深海炸弹,将他由里到外轰了个粉碎。
“12年前,现在风刃组织的领导者库源,他离开了化矛组织。你可能不知道这其中的变故,总之,就是他在你身上布下封印。我们调查了你的出生年月日发现,你确实是最好的封魔‘容器’。普通凡人无法承受这种魔法,但你不同。菲安琦耗尽魔力将殇囚禁,但是如果没有外部封印,殇很可能在不久后便突破结界,重新回来。”
澄威威此时脑袋乱成一锅浆糊,他拍拍自己的头,痛苦万分:“那,我会死么……”他也算是见识了魔法的人,即使云里雾里听蔓玲讲了这些,心里却清楚知道这不会是什么好事,更何况,恶魔就住在自己体内,想想都已经不寒而栗。
“不知道,这次,我们就是前来挽救弥补。”
“有希望么?”
蔓玲沉默不语,她低下头,虽然自己拥有圣银魔法,但是同样毫无头绪。这恶魔近日可以凭借思念体重归人间,寻找澄威威的下落,自然就证明了封印的塌溃。夏尔说过,殇的思念体感应不到本体的真正位置,它被澄威威这具“容器”混淆了判断,只知道杀了他便可以释放殇,却不知随着时间的推移,澄威威早已与殇产生联系,任凭其中谁突然被外力消灭,都将威胁到另一个的存在。换句话说,两者只能同生共死;抑或打破封印,真正释放殇出来,可一旦这么做,即使是蔓玲,也无法阻挡重生后殇的黑魔法。
“算了,当我没说。”澄威威的眼神黯淡下去。
“你不会有事的,”蔓玲看他一脸落寞,安慰他,“当初库源将它封印在你体内,你亦安然无恙,承受如此之久,说明你这身‘容器’是唯一的选择。没有人能够杀死殇,如果它重生,这个世界就将陷入黑暗中。”
澄威威抬眼看她,一阵风吹过来,拂起她的衣摆。
“这件事少有人知晓,一旦被其他魔法组织得到消息,你必死无疑。”
“那你们……”
蔓玲转身眺望远方:“我们跟那些组织不同,化矛是独立于其他组织的。”
“明天就会有办法的。”蔓玲最后说。
{光与暗的对立面}
白天迅速消逝,夜晚的星辰闪闪发光。
H市内车水马龙,城市华灯结彩好不热闹。风刃组织的外围墙跃过一道黑影,只见一名青年男子如水波划过空中,几个腾空便到了工厂内部的房子。夜色已深,没有巡逻的保安,几盏路灯微弱的光只能照到小片地方。
男子身材挺拔,五官俊美,一头深色碎发,眼眸含水般灵动逼人,仔细一看,正是名叫洛依的家伙。他此刻潜行在主楼旁的草丛中,密切注视着周围的情况。突然,一团火焰在自己身旁燃烧起来,洛依一惊,连忙几个翻滚躲开它们。回头看,果然发现了一名身材壮实的男子,正敌视地与他对望。
那名男子正是叶烽,手中有火焰正在跃动,像疯狂的野兽那般,迫不及待地想要挣脱牢笼上来撕裂他。
“你是何人?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叶烽厉声质问。
“没什么,”洛依镇定自若地摆手,“前来看看传说中的风刃。”
下一秒,洛依脚底下出现一圈火焰结界,他眯起眼睛望向对面。
“交代清楚你的真实目的,”叶烽神情严肃,不容争辩道,“否则,立马将你化为灰烬。”
洛依笑了笑,他的笑容亦充满魅力,但是眼睛里却有看不透的寒意,“你可以试试。”
“住手!”
一个声音阻止了二人剑拔弩张的气氛。只见不远处走来一名红色短发女子,正是梅孜。她从黑夜中现身后,离他们二人不过3米远。
“你是何方高人,竟敢独自闯进风刃。”梅孜冷冷地问。
“想不到风刃里还有你这类魔法使用者。”洛依换上轻松的表情,嬉笑道,“隐形,探查,收集情报,不是你的专长么?还用得着我自报家门?”
“你!”叶烽顿时怒火中烧,想要上前战斗。
“叶烽,收手。”梅孜冲他摇头。
“可……”
“想必你就是洛依了,”梅孜嘴角上扬,说道,“化矛组织的头号主力……”
“佩服佩服,短短时间就掌握了主动权。”洛依不禁拍手。
“梅孜,这是怎么回事?”叶烽问她。
梅孜摇摇头,看向洛依:“确实如你所说,我的专长是收集所有有用的信息,即使库老大不同意我们调查这次的事情,可我还是本能地了解到你们为何而来。叶烽,收起魔法。”
叶烽倒也听取建议,火焰从洛依脚底消失了。他双手并拢,警惕地盯着洛依。
洛依冷冷地看着梅孜。
“你们也是为了澄威威那孩子,”梅孜上前说道,“时间越来越紧迫,如果不能早日消灭殇,那孩子最后也会堕入黑暗。现在只有圣银猎手是唯一的希望,她能够‘净化’体内的恶魔,她……”
“不,”洛依抬头,大声吼道,“这些错都是库源造成的,凭什么要让蔓玲承担!”
叶烽诧异地望向梅孜,梅孜同样震惊地瞪圆双眼看着洛依。她明白当初是库源将殇封印在澄威威体内,但是现在无法再继续封印了,否则澄威威只有死路一条。
“因为,这是魔法的宿命。”梅孜只能这么说。
“哼,”洛依不屑道,“魔法的宿命?可笑!那就应该由库源自己来代替那孩子死,而不是由所谓的圣银猎手。我们都知道那只是在残忍地利用他们,不论那孩子抑或是菲安琦,人类的本性永远都是如此贪婪,不把他们的价值吸干,你们会住手么?”
梅孜张开嘴想说些什么反驳他,可是话到嘴边,却什么也说不出。洛依并没有说错,魔法世界并不光彩,大家也是利用彼此的能力来维持表象,死亡随时可能发生,围剿黑暗物质所失去的朋友难道还少么,可是他们别无选择。
“这次我来风刃是想见库源一面,但现在却觉得没这个必要了。原本就将会面,多此一举实在没有道理。”洛依低声笑笑,转而化为一道水雾,消失于二人眼前。
叶烽想追出去,但是梅孜拦住他,目光摇曳。
光明与黑暗永恒对立么。
身不由己。
{解除危机之前}
夜深时澄威威仍未睡着,深夜的高丽医院静悄悄的,单人病房内只有他一个人。他想起白天与蔓玲的谈话,心情无比失落。夜凉如水,他穿着病号服,起身走到窗前,外面一片寂静。
背后的伤口又开始发痒,我会死掉么,这几天发生的事好像比前十几年加起来都要多。原以为自己人生最大的变故是刘拉娜离开她去国外,没想到那只是个开端,现在真正的考验比任何事情都折磨人。傍晚的时候打电话回家,他跟母亲说自己住朋友那里,这几天都不回来了。母亲倒也没察觉到什么,几句话后便挂断电话。
蔓玲说,明天将带他去见库源还有夏尔,他不了解这俩人,但直觉告诉他,这俩人的决定关系着他的生死。明明是无辜被卷入争端的,澄威威心里不免涌上一团怒火。
病房内的温度突然降低许多,澄威威抱紧双臂,走到病床前,瞬间一道银色圣光划过他的头发,他睁大眼睛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眼前的蔓玲。她冲过来,将他推至一边,澄威威不可避免地摔倒在地,回头看,只见窗户那不知何时爬出无数只恐怖的蜘蛛,密密麻麻四散逃开。
随着蔓玲的出现,那些黑暗物质不知所踪。
澄威威不好意思地说道:“谢谢你。”
蔓玲摇头:“今晚我会守在这里的。”
说罢,蔓玲走到窗边。
“你不用睡觉么?”
“不用,”蔓玲回头看他,“你先好好休息。”
澄威威躺上床,盯着蔓玲的背影,不知不觉陷入睡梦中。
{罪孽}
第二天天未亮,库源就已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内。他穿着黑色休闲西装,戴上黑框眼镜,足蹬棕色布洛克鞋,全身上下冷酷至极。有多少年了,库源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安宁,直接面对一直逃避的问题,反倒令人平静。
几日前,库源察觉到澄威威体内的封印有崩塌的迹象,殇亦蠢蠢欲动,急待挣脱“牢笼”,所以他才派人想要强行带澄威威过来,他想加固封印,虽然这只是无奈之举。这几年,断断续续修补封印的裂痕,每次都令他羞愧。让一个孩子来承受这种痛苦,并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封印的衰弱无可避免,而澄威威又能挨到几时呢?每当他听到澄威威痛苦的呐喊,在封印魔法之中声嘶力竭,他都为自己所犯下的罪孽忏悔。
当封印加固后,他都必须“消除”澄威威的记忆,让他忘掉一切,重新回到正常生活中。只是,库源越来越迷惘,自己到底是不是太过残忍,抑或懦弱了。他回想起菲安琦献出生命囚困住殇,而后他没有回到化矛组织,悄无声息地离开S市。来到H市后,几年时间,他令这个城市活起来。由于菲安琦的魔法,殇无法逃脱,但必须得找到“容器”,否则殇突破囚笼将是板上钉钉之事。
库源深知自己是最好的“容器”,可他不能,彼时还有菈耳这个问题需要他解决。他苦苦寻找了半个月,最后终于锁定了澄威威。想不到这个普通孩子竟是除他之外最好的选择。
说到底,自己的罪孽无法原谅,库源知道该来的总会到来,今天必须直面过往,无法逃避了。
时钟指向清晨6点,库源从旋转椅上起身,离开风刃组织大楼。
{夏尔出面}
魔法的奥秘究竟是什么?自菲安琦死后,夏尔便一蹶不振。化矛组织闭门半个月,而后彻底与其他魔法组织分裂。他无法相信,自己最引以为傲的女儿,这个时代的圣银猎手,就这样付出全部生命。魔法给他带来的竟是痛苦。他甚至忘记了盘问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心灰意冷,任由一切随风而逝。
十几年过去了,当夏尔从女儿的离去中重新振作起来,看着新的圣银猎手蔓玲,不禁感慨万分。也正是蔓玲的出现唤起他的种种念头,他开始私下调查,得知了库源的所作所为,不免感到震惊。即使自己经历了那么多事,决定不插手关于魔法的一切,可最终还是不能放任不管。从蔓玲加入化矛开始,他便知道,自己放不下。
夏尔心头的愤怒如火,他不允许库源玷污了菲安琦的牺牲,库源必须自食其果。中午时分,随着时间的推移,到了最后的关头。夏尔第一次踏出S市的地界,搭乘高铁来到了H市。他穿着一身休闲服,年过半百,可身材依然健硕,没有发福的迹象,看起来正值盛年。
出了火车站,夏尔伸手拦住一辆出租车,报出地名,半个小时后,车停在了高丽医院正门。夏尔付钱后走进这所医院,洛依已经等候在大厅,带领他乘坐电梯到病房去。病房内,少女的身影立在窗边,犹如一幅画卷。夏尔恍惚觉得那是自己的女儿菲安琦,可当门打开,他才发现那是蔓玲。
蔓玲回过头望向夏尔,夏尔向她点头示意。3人站到病床前,只见澄威威双目紧闭着,眉心中间有股黑气。
“昨天他就醒了,”蔓玲说,“毫无迹象,今天早上就成了这样子。”
“不能再拖了。”洛依对着夏尔小声说道。
夏尔看了澄威威一眼,清秀的脸,此刻看起来十分消瘦,他的身体已经达到承受的极限,背上的伤加速了封印的崩塌。
“他来了。”沉默许久后,夏尔开口道。
洛依看向蔓玲,俩人都清楚夏尔说的是谁。
“蔓玲,你留下看着他,”夏尔转身道,“有你在,他还不至于太危险。”说着,他与洛依离开病房。
蔓玲久久看着澄威威,空气中只剩下无声静默。
{赎罪}
医院大厅,库源站在正中间,全身上下透露出成熟有为的气场,引得路过的病人与护士纷纷侧目。当他抬头往右边廊道走去时,不知何时,身后有一双手突然搭在他肩膀上,那股魔力正是夏尔无疑。
库源回头看,夏尔一脸笑意地攫住他的眼神:“许久不见。”
库源眼神中透出凌厉,夏尔手上的力度加重了,库源只能以魔法应对,否则这只肩膀立即就将废掉。时间过去了几分钟,俩人保持这个姿势暗中较劲,洛依在一旁紧张地观望。
“你能有今天的成就,实力果然不可小觑。”夏尔终于放手,笑着说道。
“哪里,”库源整整衣领,谦虚地俯身,“自然是您手下留情,我才能撑到现在。”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到外面说吧。”
夏尔不等库源回应,便抬脚往走廊尽头的便门走去。那儿是一块小型阳台,阳台底下是地下停车库,这里正适合谈话。
阳光洋洋洒洒,照在身上,仿佛驱走了心里的阴霾。库源站在夏尔身后,眼神里却流动着迷雾。
“要是菲安琦还活着,她也已到了你这个年纪,说不定结婚生子……”夏尔的声音响起来,犹如一只老钟,敲醒了库源的回忆。
菲安琦,上代圣银猎手,与库源青梅竹马;但库源心有所属,他爱上另一个女子,郭幕青。但是一切都被殇毁灭了。
“库源,你所做的一切,我都知道了。”夏尔的声音再次在他耳边回响。
库源静默着,没有说话。夏尔自顾自地往下说道:
“我这次来,便是为了从黑暗中拉你一把。你周身的黑魔法腐蚀了你,你不可能毫无察觉。你似乎忘记了菲安琦的牺牲到底是为了什么。驱散你心中的魔吧,库源!”
库源仿佛一瞬间堕入深渊,四周无数双猩红的眼睛正对他虎视眈眈,他皱紧眉头,那股缠绕着他的黑色迷雾似乎要将他从这个世界遮掩抹去。他痛苦地摇头,突然,身上感受到一股温暖的魔力,如朝阳一般,驱走了那些黑暗。
库源猛地睁开眼睛,发现夏尔的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双肩,他那对刀尖般的眼神令他感到无地自容。
“那孩子快不行了,你犯下的错只能由你自己承担。库源,我来到这里之前心中有千万个念头,无一不是想撕碎你,可现在,我却只想你能回头看看。你如果还有一丝良心未泯,就去救救那孩子。”
“我……”库源的眼角不自觉地流淌出泪水,“我明白了。”
蔓玲坐在病床前,澄威威的眉心聚集的黑气呼之欲出,眼看黑暗就将吞噬他。她两手结印,脚底现出魔法阵,一道银色圣光注入澄威威体内。蔓玲想阻挡殇的破印。
病房门开了,夏尔、洛依,还有库源出现在身后。
“来不及了,我只能阻止一会时间。”蔓玲喊道。
夏尔看向库源,库源注视着病床上的澄威威,他闭上眼睛,而后走上前,说道:“我来吧。”
黑暗是什么,无光,包裹着你的竟是空气中所有的暗物质。你看不清这个世界,也分辨不了任何事物。澄威威游离在黑暗中,周边一片混沌。如水般的泥塘,他发觉自己正不断往下陷。那种包裹住自己的黑暗愈加强烈,所有意识仿佛都不复存在。他感到深深的恐惧,但他无法做什么。他只能随波逐流,将自己交给黑暗。
他甚至闭上了眼睛。一阵微风却轻轻托住他,澄威威睁开眼,发觉自己正不断地脱离泥沼。这过程虽然缓慢,却令他感到轻松。我好像正在缓缓上升,他想。
渐渐地,他升至半空中,往下看,有一个中年男子代替他下沉。不知为何,澄威威总觉得那男子在对他微笑。随后,一阵刺眼夺目的光令他失去了感知。
世界恢复了正常。
{无声告别}
两日后,澄威威从H市高丽医院出院了。他的父母一脸责怪,母亲骂了他好几遍怎么这么不小心,竟然出车祸了。澄威威亦是一脸懊恼,他完全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自己做了好几个梦,梦到魔法啊什么的,可这些根本不可能存在啊,他笑自己竟然还做这种梦。
父亲专门开车过来接他。高丽医院正门的广场上,有许许多多病人家属。澄威威一身轻松地回头看看,想不到自己竟然住进了H市最为高档的医院,那个撞自己的人真是有素养,不但包下全部医疗费用,还给澄威威母亲一笔巨额“精神损失费”,反而搞得他母亲不好意思起来。
父亲的那辆雪佛兰开过来,母亲扶澄威威坐进车内。离开前,澄威威摇下车窗,再次看了一眼高丽医院。
不远处有个样貌艳丽的少女吸引了他的注意,那少女站在假山水池前,她拥有一头银色长发,竟也在望着他。澄威威不明所以,那少女突然向他挥挥手,仿佛是在道别。澄威威趴在窗前,车开动了,他牢牢地盯着她,最后消失在视线里。
真奇怪啊,澄威威呼出一口气,算了,不想这么多了。
他笑了笑,回头与母亲说起话来。
{寂寞的落幕}
风刃组织内部,暗色的灯光,一名身着绿色连身裙的少女趴在会议桌前,她的长发犹如茂密的丛林,她的眼睛犹如星空的月牙。菈耳,当她的父亲为她取下这个名字时,她已经在胚胎中呆了将近3年。
15年前,郭幕青怀上菈耳,却被吞噬了灵魂。小小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库源无法忍受再失去自己的孩子。于是,他只能求助于黑魔法。禁忌的魔法中,有让死亡之躯再度运转的能力,可是却要贡献祭品。库源无奈地献出自己一半的灵魂,在黑魔法中忍受煎熬,忍受灵魂被撕咬之苦。一切只为了菈耳。
母亲的躯体运作了3年时间,菈耳才活了下来。而这3年,库源时刻被黑魔法腐蚀,但却无怨无悔。
直到那一天,见到自己孩子的第一眼,他便叫道:“菈耳。”
菈耳,多么好听的名字啊。从母亲的身体里出来后,菈耳发现自己寄生的那具躯体迅速溃烂,如同枯木,一碰便灰飞烟灭。
那年,她已经3岁了。
那之后,她便明白了自己是个怪物。
少女的眼眶泛着泪光,风刃组织内部,菈耳静静地趴着不动。
她的父亲已经不在了。
夜,那么深沉。
魔法世界同样残酷,故事或许还未落幕,但已经结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