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奥会来了,一切都要改变了。
“今天下午,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周五一早,崇礼县文联副主席朱阅平又开玩笑又认真地说。
7月31日星期五,河北省崇礼县的天气跟一般的夏日没两样,多云时凉风送爽,云积多了就淋两滴雨,一出太阳就了不得,半小时内给游人裸露的胳膊涂上小麦色。这天傍晚快到6点时,县城的颁奖广场沸腾了好一阵子。北京与张家口联合申办2022年冬奥会,崇礼是雪上项目的主要比赛地。当地人说,若申办成功,将来兴许就在这儿给奥运冠军颁奖。
西北侧的钟楼奏起乐,敲六响。安静时,钟声在方圆两三公里回荡。这天自是听不见的,三千人接踵摩肩、气球、鸽子、礼花弹,篝火、舞蹈、电视拍摄,西角的邮政小面变戏法似的掏出100套申奥成功纪念邮票,145元一套,20分钟内被抢光。
这天傍晚6点过,广场已经是堂堂正正的颁奖广场了。
周一
从北京北三环健德门的北郊客运站出发,一路向西北,途经八达岭长城,穿过“北京七环”上的怀来,钻进张家口,大巴最终在崇礼客运站停下来。这一路经过的,都是北京的“后花园”。
出张家口市区不久,沿路建筑的打扮便开始进入“冬奥时间”。跆拳道学校招生广告里写“助力申奥”,犬舍门口的墙上新刷着严肃的“讲文明,树新风”,冬季项目的抽象墙画一字排开,尽头连上一家农家菜饭馆的指示标,称“如意”。
在越来越热情和明确的标语中,你知道自己到了“中国雪都”崇礼。
《雪都》是朱阅平主持编写的当地文学刊物。身为政协委员的他是县里有名的笔杆子,曾给家乡拟了推介语“崇礼的世界,世界的崇礼”,后来觉得有点太狂。既然江西有“瓷都”,崇礼也可以叫“雪都”,冠名就这样叫开了。
“也不顾东北的感受了。”朱说。
在本地人的记忆中,京北这地,确是雪多,但奈何地方小–山野鸡尾巴毛也漂亮,架不住被孔雀挡在身前。他们看着城市里来的辣妹热裤,摇摇头:我们这不穿短裙短裤,夏天都可凉,冬天要零下三十几度,农民房是要被大雪封门的。
客运站的修建是花了一番力气的,交通局还留下了醒目的监督咨询电话。进出站唯一的厅堂,被不小心写成了“侯票厅”。一出车站,小县城的气息扑面而来。
看着跟中国大多数还算富裕的小县城一样。主干道只一条,街道新,但突突突跑过一辆翻斗车,就拖着烟尘尾巴。4个轮子的出租车和3个轮子的摩的各司其职。这里有自己的电器城品牌,叫“苏美”。晌午刚过,饭馆们开始为晚餐忙碌。一只羊沿街倒挂着,皮剥了一半,近旁车子里还没卸下的羊正对着它,咩叫。傍晚的县城,笼笼里的莜面窝窝热气腾腾,羊肉和炭火混杂的香味飘散。这里的饮食特色是晋蒙混合,传承自它游牧民族的历史。
可它看着又和一般的县城有些不同。主干街道的铺子排开得算整齐,招牌是新的、标准化的,出自同一家公司,店名中英文对照。一路看下来,是不错的小本生意名录单词库,用词简单实用,又基本避免了生硬直译易生的笑话。最能体现小城志气的是,几乎每家店铺门脸上,都挂着方方正正的二维码,上书“全球统一标示”。我扫了一家运动服饰店的码,数据显示,在我之前只有两个好奇的人做过同样的事。
主干道长青路的布置崭新,已经找不到两年前网友游记中提到的“国营综合门市部”和街角模糊的毛主席画像。往北边岔路走,对店面招牌的要求就没那么严格,稍透出县城原本的生活气息。匠人够着门前的自然光削着竹条,身后堆着成摞成片的笼箩。铁匠炉紧闭门窗,不知有没有生意。
朱阅平还记得铁匠“白瓜”,因为脸长得特别白,村里人都这么叫,没人想着他真正的姓氏。说来已经是上世纪80年代的事。某年靠近春节时,农闲时,白瓜去上窝铺村找朱家要夏天钉马掌的两块钱,在村口,碰到以晒太阳为唯一娱乐活动的一大遛人,一说要到朱家催账,村民们齐道:快回去吧,他们家哪有两块钱。
朱家在村里最穷。初中毕业后,“谋生”成为朱阅平生活的最重大课题。在他的职业履历上,写着乡镇青年走上文学道路的曲折过程:羊倌、搬砖工、矿工、采石工、建筑工、金矿文员、滑雪教练、矿区刑警、国税局财政局文化局文员、县委宣传部干事(不在编),直到2008年入编,并签约省文学院,“也假装是个作家了。”
周二
“崇礼”1949年建制,史书上这个名字无可追溯。此地自古为游牧民族聚居地,跟今天同属张家口的赤城、宣化分列明长城北南两边。朱阅平说,崇礼是坝上坝下、口里口外交界地带,习性分明是口外的,游牧文化烙印深,人“傻”,“没心计”。
若按现在的眼光,崇礼历史上有两次“淘金热”。一次是1985年正月十九,当地农民发现东坪一脉金矿,点燃了十里八村对财富的渴望,全县掀起了一股找金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