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赞成农村城市化,农村是基础资源所在地,基础设施应当服务于它,而绝非掩盖和摧毁它。在大城市周边乡村的资源更是珍贵,更需要严加保护,一旦城市周边商业化,它立即会向更远的地区索取资源。”威廉说,“我们离开一个地方与我们来时一样干净,我们只是过客,从不打扰自然和历史。”
威廉早期的考察都集中在居庸关和黄花城一带。从1996年秋季开始,他和朋友斯科特决定利用北京的黄金季节,对整个北京地区的长城进行整体考察,每个周末他们都要骑行一趟马拉松–来回两百公里。除了骑行,还要徒步。
当时,京城的户外店寥寥无几,抓绒衣裤、户外气炉、帐篷和四季睡袋无人知晓。买户外装备是一件特别困难的事情,当他们向中国朋友提及这些装备,朋友就会提醒他们去军需店看看。
在北京一带,长城建筑根据材料和修建质量的不同,有不一样的衡量标准。八达岭,属于龙墙,是一等墙,在西边镇边城和横岭的是二等墙,黄花城则属三等墙。北京周边的长城都属于明长城。非虚构作家、《纽约客》前驻华记者写道:《明实录》记载,明王朝相信在其先祖陵墓正北方向上的这块地区有一股重要的龙脉,龙脉就是关系到风水的山脊,于是明王朝不厌其烦地在此以北更远的更难以防御的地方修建了精巧的城墙。
从黄花城向北,便是四海。进了村庄,威廉好像已经置身于长城的海洋。他从未见过这样的村子,大部分的建筑都是以长城砖为建筑材料。威廉大致用眼睛扫了一下,就看到几座房子,除了屋顶之外,百分之百都采用了长城砖。
长城曾在村的外围环绕而过,但现在已经难寻其踪,威廉称它是“长城在地图上消失的地方”。媒体报道,根据国家文物局2012年发布的长城资源调查成果,历代长城总长度为21196.18公里。今天所说的万里长城多指明代修建的长城,据此前所测的明长城数据,全长8851.8公里,除去2000多公里自然天险作为墙体的段落外,人工墙体长度为6259.6公里。
长城6000多公里的人工墙体中,目前保存较好的有513.5公里、保存一般的有1104.4公里、保存较差的有1494.7公里、保存差的有1185.4公里,已消失的有1961.6公里。从这一系列数字可以看出,长城墙体保存状况总体堪忧,较好的比例只有不足10%,一般的只有约20%,消失的比例为30%。
12年前,世界古遗迹基金会公布了全球100处最濒危遗址名单,万里长城名列榜单。
山野之约
1997年,威廉经历了人生的一个十字路口。这年10月,远在英国的母亲病重,大哥大卫建议他尽快回去。当威廉去买机票时,却发现手头上没有足够的现金,尽管往返机票只需800美元。
威廉突然觉得生活变得很糟。他当时已经43岁,自1983年离开英国的北海油田,他还没有过一份长久的工作。15年间,他一直游离在北京主流社会的边缘,尽管在《中国日报》有一份编辑工作,当了8年“外国专家”,但月薪也不过500美元。而且这种合同随时可能终结。按照当时的规定,聘用外国人的合同只能一年一签。但幸运的是,单位允许他提前预支工资,解决了回英国的路费。
回北京后,他意识到不能再过这种动荡生活,他那时已经有了家庭。此时,在大学就开始买的一份保险到期,他一次性收到了4万英磅现金。威廉用这些钱在北京买了第一套房。
为了增收,他开始跟香港一家旅行社合作,提供一些有关中国“野长城”的信息–利用简单的手绘地图,引导旅行者上山和下山。之前中断了几年的中国旅游业,现在又受到了外国人的热棒。1994年,黄花城还是“无人区”,到了1997年,已经不断有人“到此一游”。
威廉虽然没有待在一个地方计算来长城的人数,但他从在长城上和烽火楼里丢弃的垃圾估计,每周人数至少几千。那时,大部分来长城游玩的人随便丢弃垃圾,从黄花城的垃圾状况看出,人们缺乏环境保护意识,政府缺乏对长城环境情况的了解,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不知晓长城的实际情况。
当越来越多的人去黄花城,当地农民发现了可以提高他们生活水平的方法–收费。每一位路过这里的游客都要交5元的过路费,否则会以破坏果园的名义罚款200元。
一年后,威廉再回到黄花城时,那种变化令他吃惊。原先通往长城的小径,已经拓宽成大路。这些小径已经使用了几个世纪。最开始是长城的修建者,然后是守城士兵,再之后就是当地农民。“这条路已经不是我们的最爱,它已经不是行走出来的路,而是为了行走而修出来的路。”威廉说。
威廉意识到他写的野长城指南对长城是个破坏,他担心,在黄花城发生的一幕,会快速地复制到其他地方的野长城。他生活的怀柔,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于是,他放弃了跟旅行社合作,停止出版“野长城”的任何信息。“人越去越多,但政府保护长城的思维很滞后。我必须停下来,必须为自己的大意救赎。”威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