掏蛇记
作者：刘祖兵
我们家有四个孩子，哥哥和我，还有两个弟弟，哥哥上了高中，一个月才回来一两次。大多数日子里，我都和弟弟们在一起，帮家里干些家务活的事就落到了我和弟弟们身上。因为孩子多，我们家是出了名的贫困户，一家人的吃吃喝喝都比别人差，有时候来客人了，母亲去买条一斤多重的鱼都还要吃好几顿。呵呵，现在想来，还觉得母亲烧鱼的技术真高，竟然把鱼煎的跟豆腐一样，你都分不清哪是豆腐哪是鱼。穿的更不用说了，带补丁的，别人给的，大的改小的等等，反正一年就一套新衣服，那就是过年的时候才有的。人都这样了，那家里养的鸡呀，猪啊，牛啊，这些个飞禽走兽它们的生活也就好不到哪去，平时它们的温饱由父母负责，放假的时候它们的温饱就靠我和两个弟弟了…。。
小弟是我们三个中最调皮的一个，胆子又大，我和大弟如果哪惹了他，他卷起袖子就会跟我们干架。又是一个星期六的上午，我们三个都提着篮子去割猪草，田埂上，麦地边，油菜地里，我们到处串，不一会，我和大弟的篮子都弄满了，小弟的篮子还是浅浅的，他除了羡慕我们以外，偶尔会在篮底下支些棍架，然后把猪草盖在棍架上，这样看起来他的猪草也是满满的一篮子，有时候他又怕我们告密，干脆趁我们不注意就偷我们篮子里的猪草放在他的篮子里，不懂事的我们经常会因为小弟的偷盗行为，大打出手，有时候打火了，竟个个弄的鼻青脸肿，回家再被母亲全体训斥。
有一次，我们三个提着篮子正走在回家的田埂上，突然发现坡边上有条红红的，耀眼的，跟条花绳样的东西，走近一看，啊！好长一条花蛇！那蛇正在往洞里游走，它的头已经在洞里了，尾巴还在洞外，小弟赶紧跑过去用镰刀砸它的尾巴，大弟也拿起镰刀敲它的身体，那蛇感觉到了危险，身体嗖嗖的往洞里钻，小弟发现那蛇往里钻，以为那蛇怕他，他放下镰刀就抓起了蛇尾巴！我吓坏了！大人都说了，越是颜色好看的蛇越是有毒！我大声吼到：”不要抓了！放下！快点！这蛇有毒！“小弟完全像没听到我说话样，还抓着蛇使劲扯，那蛇还在往里钻，他好像有点拽不动它，他招呼大弟过来帮忙，大弟本来也是害怕的，看着小弟使劲拽着，而且还脸红脖子粗的看着他，强烈的自尊心让他顿时起了要和蛇决一死战的斗志来，他也跑过去抓着蛇的身体，俩人一起扯起来。我吓的不行，还在旁边叫着：“不要扯了！等会它出来会咬你们的！村里人都说了越是漂亮的蛇蛇毒越厉害！你们俩听到没有！我叫你们不要再扯啦！“他俩完全当我不存在！不管我怎么叫，他俩都不听，我只能害怕的蹲在那观察着他俩和蛇的战斗。小弟和大弟说：”这家伙怎么这么大的劲！扯不动呢！“说完便指挥起大弟来，气喘吁吁的说到：“我拉着尾巴，你用镰刀挖它的洞！我一定要把它拉出来！”大弟比小弟大两岁，人又很老实，他完全服从小弟的指挥，他拿起镰刀，一刀一刀的在洞口刨起土来，失去了一个人的力量，那蛇又往里移动了一点点，小弟赶紧把两只脚也登在了斜坡上，他那样子像是扯着根花绳在攀岩！就在这时，他突然大喊：“松了一点！松了一点！快出来啦！快出来啦！”大弟听到小弟的叫声，好像有些害怕了，土也不刨了，抡起刀背毫无章序的一刀一刀的砸在蛇的身体上，那蛇被砸的不行了，失去了斗志，身体一点一点的被小弟给拉了出来，眼看着蛇头都要出来了，我一把扯住小弟，把他往我身边拉，他却气呼呼的说：“怕什么，它都快死了！”大弟还紧张的砸着，蛇的一截身体都被他砸扁了，小弟慢悠悠的把蛇给扯了出了，那蛇头一出来，一下子把脑袋翘的老高！瞬间把小弟吓的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撑着身体往后移，大弟则扔下镰刀跑到我后面！我也不由自主的尖叫起来，谁知就在那一刹间，那花蛇小小的脑袋轻轻一晃，头就落在了地上，动弹不得，整个身体也只有头和尾巴还在微微的动着，那左晃右晃的脑袋和往上翘起的尾巴，好像还在努力的做着最后的挣扎，小弟看蛇已经不能爬行了，起身拿起镰刀就砸它的尾巴，尾巴不动了，又去砸它的脑袋，就这样把它给彻底的弄死了，他俩气喘吁吁坐那，得意的看着死去的蛇，小弟还自言自语的说了一句：“哼！看谁厉害！”就在这时，远处有人向这边走来，大弟和小弟脸上同时露出了贼贼的笑容，小弟赶紧用镰刀勾起那条死去的花蛇，走到了大路上，然后把蛇直直的横在了路中间，快步回到我和大弟身边来，还招呼我和大弟，让我们走远点，然后蹲在那看着，我看清楚了，那来人正是我们的堂嫂。我和小弟说到：”还是告诉堂嫂那是条死蛇吧，不然把她吓到了，到时候她告诉母亲，咱们三个吃不了兜着走！“谁知小弟却说：”蛇都被我们打死了，又不会咬人，没事的！“眼看堂嫂都快走到蛇跟前了，她还没发现异常，我们三个看着堂嫂的脚步，一步！两步！三步！她一脚踩在蛇的身体上！啊啊啊啊啊！！！！堂嫂歇斯底里的狂叫着，双手举起在空中乱舞，双脚上上下下急速弹动着跳动，大弟和小弟看见堂嫂这样子，哈哈大笑起来，我看见一向稳重的大嫂突然这个样子也忍不住的笑起来，笑声惊动了大嫂，她定定了神，看见地上死去的蛇，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大声吼到：”你们几个小鬼！看我不告诉你妈！你们给我等着！你们等着！“说着就气冲冲的走了…
“走了，回去吧，”我说着，他俩好像还不想走，还想看看下一个路过的人，我又大声吼到：”在不回去，真要挨打啦，我们在这玩了那么久，一篮子猪草都还没弄回去！“他俩看着太阳都快到头顶了，提着篮子跟着我便往回走。可能这次真的把大嫂吓坏了，我们一回家，看见大嫂和母亲站在一起，心里想着完了完了，这下完了，我们提着猪草正准备往屋里走，母亲就气冲冲的说到：“你们三个把篮子放那！都给我站到这里来！不得了了啊你们！都敢打蛇了！还学会吓人！你们三个中午就不要吃饭了！几天不挨揍你们皮就痒了是不是！”说完竟跑去拿棍子，我们三个同时把目光投向了大嫂，向大嫂发出了愧疚的表情，也向大嫂发出了求救信号，村里人都知道，我们家穷，但穷的硬气，从来不会招惹谁，一旦被人指指点点说些什么，母亲是有理必争，没理的必须给人赔礼道歉。这次母亲是动真格的了，她拿起棍子就朝我们身上打起来，我们三个抱着脑袋不断的扭动着身体，嗷嗷的哭着，大嫂赶紧抢走了母亲手上的棍子，母亲没了棍子就用手轮流的揪我们的耳朵，边揪边说到：“说！你们以后还敢不敢了？！还敢不敢去打蛇，敢不敢吓人了！”我们异口同声低着头说：”不敢了！“看着大嫂说！母亲还在吼着，我们满脸泪痕的看着大嫂说：“大嫂，以后我们不敢了！”大嫂和母亲说了几句话，满脸愧疚的走了。接着母亲就停止了打骂，但仍然让我们站在那里，春天的阳光虽然温暖，但晒久了还是感觉这温暖的阳光有些力量，一会就感觉身上燥热，汗都冒出来了…
过了一会，估计母亲气消了些，她招呼我们进屋去，我们走进屋里，她又开始用她的一套说词给我们讲大道理。母亲没有上过学，一个字都不认识，也说不出什么文绉绉的词语，她坐在桌子边缓缓的说到：”你们没事去打那蛇干吗呢，它又没招惹你们，万一它把你们给咬了可怎么办？！以后也不要搞这样的事去吓人了，你大嫂是个大人，如果是个小孩子，给你们吓坏了，我们拿什么赔人家。”小弟看母亲话语温柔，胆子大了起来，一口接过来说到：”蛇又不是什么好东西！插秧的时候你不也在水田里打死了蛇吗！“话语刚落，母亲呼的一巴掌就打在他额头上，火冲冲的说到：“那还不是因为你们也在水田里！蛇又不会说话！赶它又不走！还不是怕咬了你们我才打死它的吗！那是它招惹了我！你们为啥要打死它呢！它钻它的洞，管你们什么事！”我们都低下了头，不敢在多语，母亲却自言自语的在那嘟囔到：“世上活着的东西都一样，要死的时候自然会死，各有各的命，各活各的，谁也不要招惹谁…。”
家还是那个家，村庄还是那个村庄，田地还是那些田地，而我们却从孩子变成了青年又到成人，母亲则由一个精力旺盛的成人变成一个沧桑的老人，人变了，时代也变了，国家在急速的发展，人们的生活水平也在急速的提高，高级化肥，替代了农民所用的农家肥，高级的农药，除草剂减轻了农民的辛苦劳作，而且庄稼也有了更好的收成，可我们吃的食物却失去了原来的味道，田边随处可见的蛇也没有了，这样好吗？…。。
我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