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里之忘年交
1978年5月,我退伍回到苏州。不久收到通知,组织上分配我到苏州电梯厂去上班。可是到了位于东北街的厂区一看,所谓的电梯厂居然竟是只生产一些零部件的弄堂小厂,我于是就不愿意了。“你是学航空机械专业的,如果你还想从事机械行当的话,”老爸给我出主意:“原来我们住过的乐村,现在那里不是还有你的老朋友吗?你去那里找他们给指点指点,或许能有你中意的结果呢!”老爸所说的所谓我在乐村的老朋友,其实是指我们以往邻居中的我的忘年交,其中之一就是原苏州计委的老干部、老领导柳伯。“啊哟,你这是复员了啊?”柳伯看见我前去造访真是喜出望外:“哦,要你到电梯厂你不乐意啊?这个好办!你去电梯厂找厂革委会陆主任说一下,让他放了你走就是了。”“好的,我这就去说。”我起身要走。“先不急,你还是按老规矩陪我下盘棋再走不迟!”柳伯发话我不能不听。下了一盘,当然是我赢了,柳伯心中不悦被我看出来了,再陪他续战一局让他赢了。柳伯于是催我快走,临走还叮嘱:“你就说是我的意思叫他对你放行!”骑上车子一溜烟赶到电梯厂,进门说是找陆主任有要事,就有热情的师傅陪送我到革委会主任办公室。按照柳伯的交待我如是一说,陆主任立马应承“好的、好的!”一点也没费口舌。回到乐村向柳伯复命,我问:“陆主任答应今天就将我的档案退回到机械局,那么柳伯你看我该到那个单位上班合适呢?”“不急、不急!”柳伯还是安之若素的做派:“我们还是接着下棋,边下边说。”柳伯炮二平五,我马八进七……棋局再次摆开,可我的心思不在盘中。此时此刻,柳伯的夫人刘姨开腔了:“刚才你走后,我与你柳伯商议过了,我想叫你到我们二阀厂来当党委秘书,你乐意不?要不要回去征求一下你父母的意见?顺便问一下,你在部队应该入党了吧?”“我是党员了,不过一进厂就坐办公室、并且还是党委秘书这样的脱产要职,这合适吗?”我感到意外且受宠若惊。刘姨做了解释:“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的笔杆子还行的。还记得文革期间的事情吧?那时候我在仪表元件厂任副书记,我们乐村四号的王殿彬当时是仪表元件厂的书记。我比王殿彬书记早‘解放’、早恢复工作,后来在做‘解放’王殿彬相关材料甄别时我发现,文革中王殿彬交给造反派的检查材料厚厚的几大摞,竟然都是由你代笔的。所以我就知道了你的文笔不错!当然了,王殿彬被‘解放’后现在出任电加工研究所书记,也是我们机械系统的单位,你如果想跟着王书记去干,我也不拖后腿。”为了赶紧脱身去向父亲报告并请求指示,我假装不经意间露出一个破绽,让柳伯把我闷宫将给将死了。“你故意输棋的吧?这个不算!回头我们再干!”柳伯明白我的心思所在,也就不再纠缠,而且还催我“速去速回!”我真的没有想到,父亲铁定了不同意我进厂子后不当工人,他说话没商量:“再去找你的老朋友,让他帮你进厂做工人。”“去了还得陪他下棋的,输了我不舒服,赢了他不让走,这不浪费我的时间吗?”我这是找托词,想让父亲点头同意就成就了这桩美差算了。“陪着下棋就下棋!难不成还能累死你?”父亲丝毫不松口风。回到乐村柳伯那里,接着还得下棋略过不提。“你是航空机械专业出身的?”柳伯为之豁然:“那么机械系统的庆丰仪表厂有个专门为直升飞机配套的部门叫做五号工程,你去那里可以专业对口了!”“好啊、好啊!”我庆幸之余还不忘记柳伯的影响力,我说:“柳伯,请你帮我写个便条,让我前去也好有个敲门砖哪。”“好吧,写个便条就写个便条。”柳伯正要动手却忽然停止,他说:“这个条子就让你爸爸去写吧,因为你爸与庆丰厂的董书记是老熟人,这董书记吧,即是我们山东老乡,又与我们一样也都是老干部。再说,我写了条子去,是让你当工人好呢还是当干部?”果不其然,我老爸确实亲自写了条子让我带着去找董书记,但条子上写清楚让我去当工人。有了老爸的定论在前,我在庆丰厂当工人一干就是三年。直至董书记离休了,我才终于有机会被调到政工科当保卫干事。当上保卫干事不久,正遇上严打。那天夜里,我被临时借调到原吴县党校看管突击收捕过来的嫌疑犯。突然,眼前一个女嫌疑人好生眼熟!啊,那竟然是柳伯的小女儿。柳伯的小女儿打小就是我们乐村大院子里的美人,高挑的身材楚楚动人……我听说她从插队的农村返城之后被分配到吴县公安部门工作。那么,现在她犯了什么事情啦?她一定也看见我了,她的眼神分明在向我求助。我该不该告诉她的家人——柳伯和刘姨呢?我们是有严格保密纪律要求的啊!但如果不报告我的忘年交——柳伯,老人家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小女儿又该咋好呢?那一刻,我的内心既困惑又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