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分了,这是什么冬天,已经整整下了三个月的雨,还没有一点儿天晴的迹象!
可怜那盆蝴蝶兰,从含苞之日起,耳畔唯一的音乐,就是那滴滴答答的雨声;眼前所有的景色,都是灰的:灰蒙蒙的天,湿漉漉的地,暗淡淡的建筑,甚至连树木,因为总戴着雨帽子,看上去也灰头土脸的。
“太阳公公难道患老年性痴呆啦?把我们这座小城遗忘啦?”这天清晨,蝴蝶兰还在昏昏沉沉地睡懒觉,就隐约听见阿美婆婆在阳台上开始絮叨。
阿美婆婆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挪到阳台去,站上踏凳,将双手撑在阳台的窗框上,抬头望天。
是的,最近三个多月来,蝴蝶兰和阿美婆婆所在的这座浙西小城,真的成了被太阳遗忘的角落。对此,小城人有一种更时髦的说法——太阳去流浪啦!
“太阳公公,你快回来吧!我真的很想见见你长什么样呀!”每天晚上,蝴蝶兰都要默默合起她的花手掌,悄悄地面对阳台外的天空祈祷。
可怜的蝴蝶兰,还从来没见过太阳的模样呢!
雨给世界织了一张密密匝匝的银灰色的大网。
蝴蝶兰站在阿美婆婆的阳台上,虽然雨淋不着,风也吹不着,却依然感到那张灰网在紧紧勒着她的脖子,压着她的胸口,还把她的双腿牢牢地绑住了。而且这张网呀,一天比一天织得更厚,一天比一天拽得更紧,一天比一天压得更低了。
终于,就连蝴蝶兰那些蝶翅般的花脑袋,也被那大网压得一天天低垂了下来。
本来,这些花脑袋是仰脸向天的。她的名字叫蝴蝶兰。她的模样不仅像蝴蝶,也像灯盏那些微微合掌向上的花瓣,就是灯盏圈儿,那些高高凸起的花蕊,就是灯芯,就是燃烧的火苗。
如今,这些火苗已快被雨网扑灭了。
蝴蝶兰只感觉浑身越来越没有力气了,她老是昏昏沉沉地睡懒觉。
你看,新的一天来了,阿美婆婆再次站到了踏凳上。即使下了三个半月的雨,她那双老寒腿,依然能支撑她稳稳地站在踏凳上看天,看雨。
可才三个月大的蝴蝶兰却突然发现,自己根本站不稳了。
真的,当她努力睁开眼睛,想站起来,把雨网往上托一托,好让自己稍微舒服地喘口气,可她发现,她的腿突然变软了,无论她怎么使劲,那腿就是不听使唤!
“啊,我的腿!”蝴蝶兰忍不住发出一声惨叫。
“谁在叫?是哪个宝贝的腿断了?”阿美婆婆的听力已经不怎么好了,可是,这会儿她居然清晰地听见了蝴蝶兰的叫声。
看见阿美婆婆费力地扭过脑袋,急促地眨着眼睛,在阳台四处寻找着叫声的来源,并冲湿漉漉的空气喊起了“宝贝”,蝴蝶兰又感动又委屈,忍不住哭喊:“婆婆,是我,是我的腿断了!”
“啊,别哭,宝贝!你是谁?你知道,我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宝贝,快告诉我你是谁?”
“我就是您那位摄影家老友送来的蝴蝶兰呀!”
“哎呀,原来是蝴蝶兰小宝贝呀!”阿美婆婆听清了蝴蝶兰的话。
“对不起,蝴蝶兰小宝贝,是不是刚才我不小心把你的腿给碰断啦?”
“不是,不是您! ”蝴蝶兰连忙摇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腿突然就软成了湿面条儿!我好怕呀,婆婆,您快想想办法!”
“别急,小宝贝,让婆婆来看看你!”
阿美婆婆安慰蝴蝶兰,又轻轻地下了踏凳,着急走到蝴蝶兰身边。因为腿脚不便,她打了个趔趄才站稳。
阿美婆婆费力地弯下腰,仔细地把蝴蝶兰打量了一番,然后长叹了一声说:“唉,可怜的小宝贝,因为连续下雨,我只知道你不缺水分,却没怎么看顾你。没想到,你的花都长了斑,根都发了霉,这可如何是好?!”
蝴蝶兰哭得更委屈了:“呜呜……完了!”
“小宝贝,别哭,让我给你想想办法!”阿美婆婆一边说,一边习惯性地搓起了她那小小的、皱皱的手掌。
“天气如此阴湿、寒冷,嗯,要不,我把电热扇搬来给你烤烤火吧?”阿美婆婆想到的第一个法子,就是给蝴蝶兰烤火。
“啊,烤火?我怕!”蝴蝶兰一听,连连摇手。
“为什么?你好像还从来没有烤过火吧?为什么断然拒绝?”阿美婆婆疑惑地问。
“可我看您烤过衣服,不是把一件毛衣都烤焦了吗?”
“那是我不小心睡着了,对你,我会非常小心的,我保证!”阿美婆婆说着,还用手指碰了碰蝴蝶兰的阔叶裙,“我们来拉钩吧,我保证小心翼翼地守在你身边!”
可是,那碧绿肥厚的阔叶裙,竟然被阿美婆婆的手指碰落了。
“哎呀,哎呀,我的阔叶裙都掉啦……”蝴蝶兰立马大喊起来,“婆婆,快,我要电热扇!”
很快,电热扇就被阿美婆婆搬到了阳台上。那通了电的圆圆红红的电热扇,还真像个人造的大太阳呀!
从这“太阳”怀里发出的光和热,一瞬间就把厚重的雨网给推开了,将阳台上花花草草的脸蛋儿映红了。
见此情景,阿美婆婆得意地拍手大笑起来:“嚯嚯嚯,这么简单的法子,我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呀!瞧我有多笨!”
阿美婆婆虽然已经六十二岁了,可她开心起来依然像个小女孩。
可惜,没等阿美婆婆笑上多久,蝴蝶兰的花脑袋竟然一下子垂了下来:“快拿开,快拿开,电热……”
“天哪,你身体太虚弱了,一下子接受不了这样的热度和亮度呀!是我害了你,瞧我有多笨!”阿美婆婆蹲在蝴蝶兰面前,难过地说着,眼泪不知不觉地滚出了眼眶。
这盆蝴蝶兰一共有五簇花枝,大大小小的花脑袋一共七个,现在,最高、最大的那个已完全耷拉下来了,剩下的几个小脑袋都慌张地挤作一团,战战兢兢地看着阿美婆婆。
“我一定再为你们想想办法!宝贝们,别害怕!”虽然阿美婆婆嘴上这么说,眉头却紧蹙了起来,她望着窗外连绵不断的雨水发起呆来。
不一会儿,她紧蹙的眉头舒展开了,她右手握拳,用力往左手手心里砸了一下,喊道:“东边不晴西边晴,我就不信,咱大中国每个地方都会下雨!蝴蝶兰呀蝴蝶兰,等我稍微收拾一下行装,就带你去寻找太阳!咱们要为太阳流浪去!”
哇,听了阿美婆婆这话,连那个已快陷入昏迷状态的大花脑袋都轻轻颤动了一下。其他几个小花脑袋全兴奋地摇摆着身子,连声叫道:“好呀,好呀!婆婆要带我们去找太阳啦!”
就在蝴蝶兰的一个个小花脑袋此起彼伏地欢快嚷嚷时,阳台上别的花草也都叫了起来。
“婆婆,婆婆,也带我去找太阳吧!”那是一盆名叫“黄金小神童”的兰花在叫。
“婆婆,婆婆,我也要去!”……麦冬草、万年青、芦荟等植物此起彼伏地叫着。
“啊,你们都要去吗?”阿美婆婆问。
“对,我们都要去!”阳台上的植物异口同声地回答。
“好吧,好吧,那我得想个办法!”阿美婆婆说着,摇摇晃晃地走进了屋子。
大约半小时后,阿美婆婆推着一辆老掉牙的婴儿车来到了阳台上:“好了,我一切都已准备妥当!来吧,宝贝们,你们都上车,我带你们去流浪!咱们就奔着有太阳的地方去吧!”
“阿美婆婆,哪个地方才有太阳呢?”万年青轻声问道。
“我刚才已经上网查过了,在北方的大海边,最近天天都是大晴天!”
“大海,我们就要见到大海啦!”
一时间, 植物的欢呼声,竟把窗外的雨声完全压了下去。
“宝贝们,通往北方大海的路途可是很遥远、很艰难的,你们有信心跟着我,去完成这一趟流浪之旅吗?”阿美婆婆很严肃地问大家。
“有!”“有!”“有!”大家都抢着回答。
“好,那你们都上车吧!”阿美婆婆说着,慢慢、慢慢弯下腰,先把蝴蝶兰抱上了婴儿车,然后依次将黄金小神童、麦冬草、万年青、芦荟等植物都搬上了车。最后,她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双肩包往背上一背,大喊了一声:“走,出发!”
“阿美婆婆,等一等,您怎么把我给忘了?!”突然,阳台上传来一声叫喊。
“啊,对了,还有个多肉小妹妹呢!”黄金小神童抢着向阿美婆婆汇报。
阿美婆婆跑回阳台,把一盆小小的多肉抱了出来。
“好,现在所有人总算都到齐了!”阿美婆婆再次推起婴儿车,大喊了一声,“出发!”
可是,阳台上又传来了一声尖叫:“还有我!阿美婆婆,求求您,把我也带走吧!”
话音未落,一只雪白的小猫从阳台窗外迅速钻进阳台,并飞奔进客厅,一眨眼,就跳进了婴儿车后的小篮子里。那小篮子,本来是阿美婆婆用来放水杯、纸巾的,现在倒好,竟成了小白猫的专座。
“哎呀,你这小东西,连你也怕雨了吗?”阿美婆婆从小篮子里掏出水杯和纸巾,让小白猫坐得更舒服些。
当她第三次大喊“出发”时,阳台上终于没有任何声音传过来了,不过,在大门旁的卫生间里,有只小蜘蛛拦住了他们的去路:“阿美婆婆,您每次见了我,不仅不打我、不骂我,还冲我慈祥地微笑,连我的网您也悉心保护着,现在也请带上我吧!这个家里,要是没有了您的身影、您的声音,那我连一刻钟也不想待呢!”
“哇,小蜘蛛,没想到你也这么喜欢我,那么,快来吧!你暂时就住在蝴蝶兰的花盆里,咱们一起出发吧!”阿美婆婆被小蜘蛛一夸,乐得连腰板儿也挺直了三分。
就这样,阿美婆婆果断地拉下家里的电闸,给婴儿车披上了橘色雨披,给自己穿上了蓝色雨衣,将家门一锁,推着满车的植物,還有一只小白猫、一只小蜘蛛,踏上了为太阳去流浪的道路……
雨,还在没完没了地下着。全世界唯一的音乐,似乎只有哗哗的雨声,天地间最浓重的色彩,似乎只有单调的灰色。但是,当阿美婆婆推着她那辆吱吱嘎嘎的旧婴儿车,蹒跚着撕开雨网,银灰色的雨一下子就变得丰富多彩了,单调的雨声一下子就变得热闹活泼了,因为披着橘色雨披的这辆车和穿着蓝色雨衣的车主人,还有车上的乘客,都在开开心心地唱着一首歌:
穿过风,
钻过雨,
我们去流浪!
为了寻找太阳,
我们去流浪!
只要笑着,
迈出一步又一步,
再长的路,
也有尽头。
只要笑着,
迈出一步又一步,
再灰暗的天空,
也会被我们感动。
看哪,
太阳就在我们自己的脚步里;
看哪,
希望就在我们自己的心灵深处。
…………
在这首歌的鼓励下,蝴蝶兰那早已垂下的大脑袋慢慢地扬了起来。其他植物,也渐渐变得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不管我们是否像蝴蝶兰那么柔弱,像小蜘蛛那么渺小,还是像阿美婆婆那么衰老,只要有勇气出发,那就永远都不晚!
连日阴雨绵绵,使得阿美婆婆、动植物都很郁闷。于是,六十二岁的阿美婆婆决定带上这些动植物为寻找太阳而流浪,这可真是一个有勇气的决定呀!
作家毛芦芦将善良、有爱和乐于助人的品质通过一个六十二岁的老婆婆体现出来,不仅使得人物形象更加饱满,还使得小读者明白“只要有勇气出发,那就永远都不晚”的道理。这篇童话富有童真童趣,又蕴含哲理,相信小读者读完能够有所感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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