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无言,人淡如菊。---司空图《典雅》
天尚未明,便被嘈杂声惊醒,凝神听原来是雷声和着大雨声,恍忽中以为身处夏日,可是凉凉地裹一着被子,方知早已是秋天了,这重阳时节,下起雨来居然还电闪雷鸣的,有点不知今夕是何夕。
这样的大雨里,不知院里那簇正渐次开放的小菊是否安好?想起李易安的那句: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当然我没有卷帘人可问,我想问的也非海棠,而是那簇年年自开自谢自美丽的小菊花。春天在毫无痕迹的土地上蓦地钻出来一丛绿得诱人的叶子;夏天在酷热里默默努力地长高长高;秋天就如同魔法似地缀满了金色的小骨朵,然后就一朵朵地绽放,开成一片,在风里,在霜里,傲出一片清香;冬天,归于平静,安然消失在视线里。
说到李易安,想起了她的那个别名“李三瘦”,名出有因,只因她生平所作的词里边,有三阙里用到瘦字,绝佳。一阙是上面提到的《如梦令》: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二阙是《凤凰台上忆吹一箫》:新来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但最有名的当属《醉花阴》里那句:莫道不销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相传她的相公赵明诚拿这阙与自己觉得最得意的新作放在一起请友人陆德夫赏鉴,陆赏毕曰:只三句最佳。赵问:哪三句?陆答:莫道不销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此中所说之黄花便是菊。
或许是因为出生于菊月,对于菊有着特殊的喜爱,喜爱它静静的生长,喜爱它的不娇不媚,喜爱它淡淡和不张扬的香味,即便是花已谢去,只剩下枯枝,那香味也不会消失。有一年看着已经谢去的小菊,想将那枯败的枝叶拨除,却闻到了熟悉的淡淡的香味,拿起一茎枯枝一闻,这香味正是这枯枝散发出来的,原来这菊的香不只在那盛开的花,那味道早已浸透在了骨子里,梅尧臣的“零落黄金蕊,虽枯不改香”确有出处。才明白为什幺千百年来菊会与梅兰竹并称作四君子,它自有着不同于其它花的品格气质。
喜欢菊,特喜欢金色的,喜欢金色的菊,又特喜欢那无拘无锁不亢不卑烂漫于山间原野的小野菊,如孩童般纯真无忌。因为喜欢,一直记得有一首歌里末尾的童声伴唱:哈萨雅琪哈萨雅琪一朵小野菊
迎风摇曳娇一小一美丽使我想起你
轻轻摘下送给了你你是否欢喜
哈萨雅琪哈萨雅琪一朵小野菊。
在我的记忆里一直有这样的一个秋天,原野已成了金黄,稻浪是金黄的,落叶是金黄的,还有那风中摇曳着的金黄的野菊花,那金黄仿佛是存起了前二个季节里所有的阳光的颜色,然后在此刻一并展现出来,风吹过,成熟稻子的清香和那菊花的香味,沁入心脾,仰面躺在那样的原野里,心变得简单安静,生命原本如此朴实。于是一直是留连着乡间的生活的,一口方塘跃鲤鱼,半亩荷花濯清涟,茅檐斜遮卧狸猫,窗下一簇黄菊花,煮一壶茶,翻一卷书,清风明月自相随。这样的恬淡似乎只应世外有。
人总是挣扎在纷繁复杂欲念之间,执着着名与利,在意着荣辱得失。然而在内心里又向往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恬淡生活,岂不知那株菊才是最最淡然的,天天东篱下,时时见南山,也许本不必羡慕陶渊明的闲适,世外只在心中,少一些名利荣辱锐意,多一些平和宁静内敛,心淡了,得失也便淡了,云卷云舒,花开花落,随处是自在人间。
从来只是爱菊,直到看到这句“人淡如菊”,心里便多了些思绪。所谓的人淡如菊,当是如菊般从容淡泊吧,不管是否有人来嗅,不管是否有人采撷,不管风雨侵袭,不管岁月纷扰,它自吐芬芳荣枯于世,傲然独立又与世无争。